青云界原本就是个统一的国度,王室权弱之后各城逐渐分据,六城形成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每个城池都有重新统一青云的野心,但始终缺一个又有野心又有谋划还有能力的人。
明意觉得,纪伯宰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能将手里十几万士兵用出几十万的气势,也能合纵连横勾心斗角。只要他在前线,士兵们永远斗志昂扬,仿佛不会输任何一场仗。
事实也确实如此,战争持续了一年,纪伯宰麾下没有一次败绩,那些原本只听命于慕星城兵符的人,都逐渐成为了他最忠实的拥护者。
他不在慕星城的时候,恭王等人也起过谋位的心思,但都被司上识破镇压。司上觉得自己尚还年轻,没到退位的时候。既然纪伯宰替他打下了其他五城,他定是想当一当帝王的。
然而,与最后一座苍雪城签订好协议之后,纪伯宰没有回慕星城。
他带着人,浩浩****地去了朝阳城,任凭慕星大司多少道命令在后头催着他回去复命,他也当没看见。
一年的风吹雨打,纪伯宰未显憔悴,身上反而多了几分可靠的气息,眉如刀画,鼻如山峦,一袭天青烟雨的披风往后一扬,看得路边的姑娘们连声尖叫:“纪大人!”
“恭迎纪大人凯旋!”
明意站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去往内院。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回头望向她。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一边坐着朝阳城的大司之位,一边时不时带兵增援他,两人有天生的默契,配合无双。这江山定下,有她一半的功劳。
但他高兴的不是这个,他高兴的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顾虑什么,终于可以安心与她在一块儿了。
勾唇伸出手,他道:“你若累了我就背你。”
明意将手放进他手心,笑着摇头:“大庭广众的,像什么话。”
“我现在是万人之上,谁敢说我不像话?也只有你,总不肯听我的。”他佯装叹息,却还是一躬身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跨进内院朱门。
明意环抱着他的脖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前头那高高的台阶。
而他身后,秦尚武、佘天麟、罗骄阳、樊耀、楚河等人分列两排,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走向权力的巅峰。
六城自此联合,货币统一,度量一致,纪伯宰以朝阳为都城,宣布称帝。
慕星城自然是第一个不满的,或者说慕星大司。
他看着自己毫无回应的诏书,分外恼怒地招来了司徒岭:“他身上的蛊毒是时候用起来了。”
司徒岭仰头看着座上的人,微微一笑:“臣被大司冷落一载有余,已经失去与明姐姐的联系,眼下骤然要用到蛊毒,恐怕是不能。”
他们这位司上疑心重,嫉恨心也重,一边觉得纪伯宰收复其他五城是对慕星有利的,一边又觉得他功高震主,拉拢武将,意图不轨。是以,与纪伯宰和明意关系亲近的人,这一年统统都受了冷遇,包括他。
司上眯眼看着他:“我给你飞渡兽车,允你持节去找明意。不管用什么法子,将她带回慕星来。”
“臣遵命。”司徒岭爽快地应下了。
然后他就带上了自己的家当和符越,坐上了去朝阳城的车。
一年多未见,他只在传闻里听说纪伯宰十分宠爱明姐姐,也听说两人生死与共,一起攻下了逐月城,甚至还有传言说新后一定会是明意。
司徒岭看着外头翻滚的青云,连连摇头。
帝王从来无情人,他的明姐姐,到现在也还不知道真相。
***
纪伯宰正替明意肩骨上的伤上着药,冷不防就觉得有些心慌。
他将她的伤口裹好,又轻轻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
“怎么?”她不解。
“没什么,就是觉得运气很好,身边能有你。”他抿了抿唇,“称帝这一路,我不得已会用上许多手段,但我绝不会再算计你半分,所以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话说得,活像是之前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
明意笑着挑眉:“堂堂帝王,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会。”他定定地看着她。
慕星城还尚未给出恭贺他登基的文书,他始终还要面对那座城池,和那城池里尚未完结的事。
纪伯宰觉得很不安,捏紧了她的手。
明意没太在意。
她已经习惯了纪伯宰每天都会跟她絮絮叨叨说这些有的没的,无非就是想让她觉得他是爱她的。
他确实是爱她的,不管前头战事有多紧急他也从未当着她的面对人发火,安定下来的头一件事就是让人给她的私库里塞满金子,每晚也都拥着她入眠,她只要稍稍动一下,他都会立马收紧双手,迷迷糊糊地问她去哪儿。
明意鲜少感受过这么浓烈的感情,她觉得挺知足的。
但是这天,不休过来低语了几句,纪伯宰脸上有烦躁一闪而过,转身却对她软了眉眼:“改日再陪你上街可好?慕星城那边有些事要处理。”
“好。”她点头,目送他急匆匆地往前殿走,等他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处,便提起自己的裙摆,兴奋地对荀嬷嬷道,“走,我们自己上街去。”
荀嬷嬷一惊,连忙阻拦:“这怎么好,您如今可是……”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
明意如今是什么呢?朝阳城城主?纪伯宰称帝已经半个月,却还没有要立后之意,明意在这宫里的待遇虽与帝后无二,但始终差着名分。
察觉到了她的尴尬,明意笑了笑:“我出行不用仪仗,说走就能走,十分方便,并且这城里也没人能伤着我,嬷嬷有什么可担心的?”
荀嬷嬷低头擦了擦脸颊,勉强道:“那老奴多寻几个婢子陪您一块儿去。”
“好,我在门口等着嬷嬷。”明意轻轻抚掌,看着荀嬷嬷一步三回头地去找婢女。
然后她转身,飞也似地跑向大门,筠雾色的裙摆在风里划出一道兴奋的弧度,眨眼就没出了朱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