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消息飘进主院里,明意听着,将情况拼凑了个七八。
比试场上出人命是难免的,斗者本就是以强者为尊,她不觉得纪伯宰有错,只是,他也没那么善良罢了。
鉴于外头那群人也只是热心肠,明意也就没管,只低声劝:“大人往后少不得要与他们共事,明枪易躲暗箭还难防呢,能不伤人性命,就不伤人性命了吧。”
纪伯宰没吭声,僵硬着背脊坐着,隐隐有些怒意。
她瞧着也不敢劝了,只给他端来细粥:“您先养养,养好了再吃炖鹅。”
“你出去。”他沉声道。
脾气还挺大,说两句都不行了?明意腹诽,待了一夜也累了,干脆就放下碗起身。
裙摆一动,纪伯宰的手指也动了动。
他很想将人拉住,但又觉得生气,一张脸冷得,像深秋山上的雾凇。
她一眼也没多看他,抬脚就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烦人的嗑瓜子声音消失了,房间里空落了下来,他倚在软枕上恹恹地看了窗外一会儿,扯过被子盖过了头。
明意出去没两步就遇见了匆匆赶来的言笑。
昨夜大司突发心病,他在内院待到现在才出来,一出来就赶到了纪府,结果还没进主院就看见明意郁闷地对他道:“别进去触他霉头了,他已经无碍,只消休息两日。”
神色一松,言笑走到明意身侧:“你照顾他了?”
“照顾了,大人气性还大着呢,劳烦言大人给他开些降火的药。”
看明意这神情,也知道纪伯宰是当真没事,言笑就轻松地道:“让他气吧,也该他气,一腔热血地去与人过招交流,没曾想却遇见个阴损狠毒的,要不是他实在厉害,现下没命的就是他了。”
明意一愣,错愕地扭头:“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言笑挑眉,“就薛圣啊,说好的只用元力过招,他却偷夹了毒针,那针又细又密,差点没把伯宰扎成筛子。”
选拔会是个干净地方,他都打算不藏着掖着,只想着多提拔几个人上来并肩作战,没想到一上去就被人阴了,可不得生气么。
“原先还想留他活口问问为什么的,但那薛圣也是豁出去了,拼着纪伯宰不敢当着大司的面杀人,摆出了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伯宰是性情中人,也没忍让,当即就送他归了西。”
言笑唏嘘:“场面太过血腥,导致大司心病复发,我给伯宰拔了毒针就急急地被召去了内院。没想到他命还挺硬,生扛过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哎?明姑娘,去哪儿啊?”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这人就扭头跑了,跑的还是主院的方向。
不是说好不去触霉头的吗?他不解。
明意跑得飞快,袖袍都往后鼓起了两包风,她蹿进主屋,坐回之前的位置,拿起扔下的瓜子果盘,深吸一口气,继续咔咔地磕了起来。
声音很吵。
榻上的人蒙着被子,不耐烦地低喝:“滚。”
“滚不动了。”明意喘着气,“奴累了。”
他恹恹地将眼睛从被子里探出来,刚想瞪她,就见这人猛地扑到他眼前,眼睫都与他的交错在了一起。
纪伯宰吓了一跳,皱眉看着她:“做什……”
最后一个字没能落音,这人就亲上了他的眼睛。
温热的唇瓣带着些瓜子的清香,一口一口地亲在他眼皮上,亲得他从恼怒变成了不自在,佯装凶恶地道:“再亲把你一起杀了。”
明意胆子大,吧唧一口吻在他唇上,眼里笑意盈盈:“奴来认错啦!方才不该乱说话。未知他人苦,不劝他人善,大人昨日没做错,是奴多嘴了。下次要是还遇见那么讨厌的人,大人就直接把他送下黄泉,莫要给他还手的机会。”
她一边说,还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牙根咬得紧紧的。
纪伯宰想笑又忍住了,板着脸道:“不嫌我戾气重了?”
“不嫌不嫌,谁叫大人郎艳独绝,俊美无双,那哪能是戾气呢,那是仙气。”她端起旁边一点没动的细粥,舀了喂到他唇边,“您做事哪用奴来教啊,定是妥当的。”
心口的郁结骤然散开,纪伯宰哼了一声喝下粥,缓了缓情绪才闷声开口:“那人很烦,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元力薄弱得一塌糊涂,却想靠着所谓的声望入选。那点声望在慕星城别人可能敬他两分,去六城大会上有什么用?”
“就是!”她狠狠点头。
“最后那一击,我若不杀他,他就会直接对我下杀手。我十五岁之后就没有人敢当面对我下杀手了,他好大的胆子。”
“就是!”她忿忿握拳。
“外头那一群也是蠢笨如猪,一点小恩小惠就被冲昏了头脑,真是不堪同行。”
“就……嗯,可是大人,慕星城最好的苗子都在外头了,您好像没得选?”她眨眼。
纪伯宰垂眼:“若我会的东西再多些……”
头皮一麻,明意连忙摇头:“人无完人,大人切莫将自己逼紧了。虽然大家都说明年的大会靠您了,但没人要求您一个人必须全部获胜。”
纪伯宰听得有些意外:“我若全部获胜,必将成为下一代大司,你便是……你便不是司后也会地位极高,怎的还反过来劝我了?”
明意微哂:“奴只是个小女子,眼下锦衣玉食就已经足够了,哪还有别的奢求,自然是想大人过得开心些。”
别活成明家嫡子那样,为着家族和城池的光耀掏空了自己的所有,到头来还成了一颗弃子。
手腕上的筋抽了一下,她差点把碗扣被褥上。纪伯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了看她的脸色,皱眉道:“你也好生休息,别养好了我自己倒了。”
“奴明白。”明意给他喂完粥,看了看外头盘旋的玄龙,“奴去想想法子,争取让您能睡上一会儿。”
外头那群人被薛圣的死刺激得很疯狂,她一个弱女子能想到什么办法?纪伯宰不想让她去,可这人说风就是雨,裙摆一扬,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外。
他无奈,朝着主院旁边的耳房喊了一声:“郑迢,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