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说的话与舒仲林讲的她的出身倒是对得上,在乡下干粗活手里也确实会有茧,可纪伯宰总觉得,她去书房等他的举动不是那么合理。
心里生疑,他倒是不动声色,柔声哄着佳人,将她脸上的泪一点点吻了,又温和地道:“这两日大人会有些忙,你若缺什么,就告诉荀嬷嬷。”
明意鼻尖红红的,瓮声瓮气地问:“晚上也不回来呀?”
“回,那哪能不回。”他低笑,“意儿厉害着呢。”
颊上微红,她轻哼一声,软绵绵地打了个呵欠,像是哭累了。
他对佳人一向宽容,不拘什么规矩,见状便道:“你再睡片刻,等午膳好了,让嬷嬷端到床边来。”
“好。”她总算破涕为笑。
揉了揉她的脑袋,纪伯宰起身出门。
恭王作为慕星城的继承人,对他又忌惮又倚重,送那侍酒过来也是想看他的态度,他眼下可没有与人交恶的念头,自然是要把人收了的。
只是没想到,家里这个居然是个小醋包。
也罢,新鲜劲儿还在,就再纵她两日。
“大人。”不休跟在他身侧,低声道,“司判带人去了孟家旧宅。”
纪伯宰皱眉:“为何?”
“听说是燕家公子闹得厉害,司判没有办法,才去孟家旧宅找线索。”
孟家原是慕星城第一大家族,嫡女孟羡安贵为司后,更诞有继承人,本该富贵几世,谁料有人告发孟羡安私通外男,秽乱内院,大司震怒,赐死司后,连带将孟家满门流放。
那旧宅碧瓦朱甍,过于富贵,至今没有谁能蒙恩住进去,所以一直空置。
现在去查,能查着什么?
他哂笑,漫不经心地道:“有进展就来禀我。”
“是。”
转过回廊时,他又朝明意所在的院子看了一眼。
“得空,也找人来看看这姑娘。”
顿了顿,又垂眼:“找几个手脚轻的。”
万一她真不会武,伤着了又得哭半天,还得他去哄。
不休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表情,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只低声应下。
外头的天有些阴沉,屋子里没点灯就也暗成一片。
荀嬷嬷开门进屋,以为明意还在睡,谁料轻轻掀开帷帐,就见她红着眼睛呆坐着,整个人丧里丧气的。
“嬷嬷。”见她进来,她扁了扁嘴,眼里又泛起泪花。
荀嬷嬷连忙摆手:“你可别跟我哭,我是个不会说话的。”
吸吸鼻子,她将泪花咽回去一半:“要吃午膳啦?”
“大人让我来问一声,姑娘今日想吃什么?”见她这小模样实在可怜,荀嬷嬷也忍不住放柔了语气,“想吃什么厨房都能做。”
“我吃不下。”她耷拉着脑袋,“大人心里压根没有我。”
那多正常啊,这院子里住的姑娘比她吃过的饭还多,荀嬷嬷早就知道她也住不了多久。
只是吧,这小丫头虽然嘴碎还爱装腔作势,但心眼是不坏的,模样看久了还挺招人喜欢,她也就没忍心说真话,只道:“大人若是心里没你,就不会带你回来了。”
“他也带别人回来,还那般亲昵。”明意捂着心口,呜呜咽咽,“我看得好难受哦。”
头两日瞧着她还没心没肺的,不曾想也这么快坠入了情网。
荀嬷嬷叹了口气,拿了篦子来替她顺了顺青丝:“女儿家始终是要为自己活着的,姑娘也别想不开,多少吃点,别饿着自己。”
“呜呜呜好难过……厨子是飞花菜系还是朝阳菜系的?”
荀嬷嬷一噎,哭笑不得:“虽说那两个菜系出名些,但咱们这里是慕星城,自然是慕星菜系的厨子。”
慕星城的人口味清淡,明意有些恹恹:“那就勉强吃点吧。”
荀嬷嬷应声,正要下去,又被她拉住袖子:“有黑糖话梅啵?做开胃的点心。”
“有。”
明意点头,吸吸鼻涕:“再要些单笼金乳酥。”
“慕星菜系里虾炙是好吃的。”
“桂花鱼不要刺,鹿筋煨软一点、糯一点,再要一碗甜雪面。”
荀嬷嬷:?
您管这叫勉强吃点?
她哭笑不得:“姑娘不难受了?”
“难受呀,所以嬷嬷陪我吃吧?”明意两眼水汪汪地望着她,扁嘴,“大人都不陪我。”
荀嬷嬷是想拒绝的,府里没这个规矩,总归是待不久的人,她也不想跟人生了感情。可是面前这姑娘小小巧巧的,委实招人喜欢,加上她点的菜还都是她爱吃的。
罢了,她点头:“老奴去去就来。”
明意乖巧地等着,饭菜都上齐,她就一边吃一边问:“大人素日里都喜欢做什么呀?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学了讨他欢喜的?”
荀嬷嬷摇头:“他若喜欢你,你做什么他都欢喜,不必再做别的。”
言下之意,一旦他不喜欢了,做什么也无用。
明意苦恼地咬了咬碗沿:“我在内院跟嬷嬷学了琴棋书画,但感觉都用不上。”
“大人是斗者,一直醉心修习,只有得空的时候会听听曲赏赏舞。”
她点头,又耷拉了眉梢:“书房是不能去的吧?我下次再也不去了。”
“别院书房倒不是什么禁地。”荀嬷嬷吃着鹿筋炖得刚好,心情愉悦,也就多说了一句,“往后姑娘若有福分去主院,那书房才是去不得的,不管是谁,自行闯入都会丢命。”
敢情这地界还只是他在外头的宅子?
明意嘴角抽了抽。
狡兔三窟诚不我欺,这么大的院子,居然还只是别院,那他的主府得有多大?
“对了,大人先前吩咐,将库房钥匙交给你。”荀嬷嬷道,“这院子里的账,往后就归姑娘管。”
先前明意还纳闷呢,纪伯宰这样的新贵,身家大着呢,怎么就那么轻易地交给她这个小妖精来管,原来说的只是这个别院里的账,那还真是把她当了不给工钱的账房。
不过,钱这东西,光是看着就让人高兴,她也不介意接手这活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吃过饭,明意就开始看账,旧账本堆得老高,她只能先粗略看看今年的。
荀嬷嬷给她点了灯,刚想陪她坐会儿,就听得外头响起两声奇怪的布谷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