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瞬间变白了。
她立刻问随行的警队队员:“我们可以换一个线路走吗?不要走常规路线。”
警员愣了一下:“怎么了?”
蒋丽萍不能确定,她手上还戴着忠诚手环,而她以多年的经验判断出来,在这件事情上,一旦她说出她的猜想,只要她的猜想是真的,手环的死亡装置一定会触发,她会直接命送于此。所以她只能道:“我不清楚,我有种预感……”
“可是我们很快就到了呀。”警员见她语无伦次,以为她在一番思索后,终于是为接下来将会面临的审判而心慌了,于是安慰她,“这条路高速下去,还有半小时,你也不用想太多,你之前做过线人,审判长都会酌情发落的。”
蒋丽萍:“……不,你们必须听我的,我觉得不对劲……这件事情……”
警局屏幕中,映出蒋丽萍神情紧绷地在和随行警员们对话的样子,监控总指挥办公室内,有人嘀咕:“怎么忽然闹这一出?”
“不知道,蒋丽萍要求换路线回警局,但她也说不出具体原因。”
“那条路现在换还来得及吗?”
“上高速了,除非岔道绕回去返程,要多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这种无理由拖延时间的要求,指挥也不会答应……”
“另外蒋丽萍这个人的话我们也不能完全信,当年一些案子……谢平周木英车祸案,陈黎生遇害案,现在看起来可能都和他们那个组织有关,等蒋丽萍到了,还有的是要她配合交代的东西。无缘无故拖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领导摇了摇头,“不行,走不了程序。还是让他们立刻回来吧。速度快一点就好。”
秘书正在为加班加点的警察们泡咖啡,也给贺予倒了一杯。
贺予谢过了,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他觉得蒋丽萍的话不能不听,而且谢清呈和他发消息时,强调的也是一定要盯着他们保护好蒋丽萍。
但领导看上去不是那么好说服,警局的机制更是非常森严,这种大案的调度必须经过批示,并非他说两句话就能改变情况的。
贺予正思索着办法,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王政委。”
“王政委,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您这才刚下飞机……”
贺予闻言猛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和他的外孙陈慢一起进了警署。
这他妈真是送上门的佛爷啊!!
贺予立刻起身,上前和他打了招呼,很客气地:“王伯伯。”
“哦,小贺,怎么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王政委和贺予家里人也认识,加上自己外孙刚刚和这小伙子冒完险,他对贺予的态度自然亲切很多。
贺予说:“王伯伯,我一直在看屏幕呢,现在有个情况,线人蒋丽萍想换一个回来的路线,但她没有理由,我觉得……”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王政委说了。
陈慢站在他外公旁边,听完也觉得贺予说的没错,蒋丽萍虽然说不出她究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的话最好还是要听。
王政委略微思索:“成,胡厅人呢?”
“胡厅在机场那边处理击毙黄志龙的后续。”
“那我现在就去和他打个电话吧。”
老头儿说做就做,马上出去了。
陈慢和贺予的目光终于在此刻对上。
“……”贺予刚才还在人家外公面前装乖,这会儿面对陈慢,就懒得装了,他把脸转开,回到监视器前,神情冷淡地喝了口咖啡。
陈慢不知道贺予喜欢谢清呈,还以为贺予是因为恐同才对自己这般态度。
他有些尴尬,想了想,坐到贺予身边:“贺少。”
贺予道:“伤成这样,你应该在医院,来这里做什么。”
陈慢:“我想看着他们落网。也想知道当初杀我哥哥的人究竟是谁。”
贺予:“……”
那他没话说了,把目光移开,盯着屏幕。
陈慢:“谢哥呢?”
贺予:“还在美育私人病院,他有他的事情要处理。”
“哦……”陈慢顿了顿,“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嗯?”
“那个血蛊是什么意思?在娱乐公司时,蒋丽萍提到过。你和谢哥好像都不意外。”
“……就一种精神病的俗称,没什么大不了的。”贺予敷衍过去,“他们喜欢做这方面研究,就和有的人喜欢研究胃病,有的人喜欢研究白血病一样。然后他们给这病随便起了这个称呼。”
“哦……那你是这种病?”
“不是,她当时骗黄志龙的,不是要引开他的注意吗。”贺予脸不红心不跳。
陈慢想了想,又:“哦……”了一声。
沉默。
气氛十分诡异。
王政委在外头打电话让胡厅立刻通过总频下命令,让警车调换路线,贺予和陈慢就这么并排坐在监视器大屏幕前。
贺予看着屏幕上还在和随同警察理论的蒋丽萍,却忽然和审犯人似的,对陈慢道:“陈衍,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谢清呈。”
“……”陈慢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自己喜欢谢清呈。
当时地下室生死关头,他表述衷肠,也说的很含蓄,只说他把谢清呈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但贺予那时候就私下揭穿了他,现在也道:“你不用装了,我在火场里就直接摊开来和你说过,我都看得出来。”
陈慢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用只有贺予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因为……因为他对我很好,我哥走了之后,是他一直在鼓励我。不知不觉地,也就喜欢上了。”
“……”
说出这番话后,陈慢竟有些如释重负。
他侧过脸去问贺予:“这么明显吗?”
贺予又喝了口咖啡,淡道:“我看得出来。但他是直男,他肯定看不出。”
陈慢垂下头:“我知道的。我喜欢他这么久,做过很多暗示,他一次都没发现过,只把我当小孩子撒娇。”
“……”贺予不由地扬了扬眉。
尽管他很讨厌陈慢,却也能明白陈慢的这一份无奈。
毕竟他也经历过同款遭遇。
良久无言。
两人齐齐喝了杯咖啡,气氛很是尴尬。
最后是贺予打破了这种尴尬:“你其实不一定非他不可。”
“啊?”
贺予有些高深莫测:“我听下来,觉得你是弄错了自己的感情,把依赖当成了喜欢。”
陈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贺予:“陈衍,你才二十出头,人生还很长,而谢清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比你大了十多岁,都可以当你叔叔当你舅舅了,你觉得你和他谈喜欢,合适吗?”
“……”
“你们俩这年龄差摆在这里,就是不现实的。你会和一个大你十多岁的女人谈恋爱吗?不会吧,那你就更不可能和谢清呈在一起。而且两个男人谈对象,本身就是不稳妥的。”贺予老神在在地讲完这些大道理,顿了一顿,还补了句,“这件事原本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既然在地下室我目睹了这一切,出于我们之间的一点交情,我提醒你几句,也是应该。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内心,好自为之。”
陈慢莫名觉得贺予这番话的熟男论调有点熟悉,但又想不出来是哪里熟悉。
他静了一会儿,最后道:“谢谢你,我想我能明白喜欢和依赖的区别。我也不介意他年纪大。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了解我自己的感情。”
贺予的手指暗暗地捏紧了。
偏生陈慢说着,还对贺予笑了一笑:“我知道你们这种正常人无法理解我对他的感情,甚至会觉得反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喜欢就是喜欢。”
“我希望总有一天,他能够和我在一起。”
要不是碍着现在两人是在警方指挥室,贺少爷手里的咖啡都要泼陈少爷脸上了。
喜欢你妈呢喜欢?谈那么大的叔叔不觉得像乱伦吗?滚!!!
贺予觉得自己的愤怒简直要实化成滔天的火焰,砰地把整间办公室都炸成灰。
然而就在这时——
“嘭!!!”
确有一惊天动地之响,骤然爆起于室内。
众人先是一惊,以为指挥部内出了什么意外,瞬息之后,所有人都发现不是的。
那爆炸声,竟是从屏幕里传出来的!
是高速公路起爆!!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变,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警队收归之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故技重施。刚才还在清晰转播的监控屏瞬间一个接一个熄灭。
——一片漆黑。
几秒钟后,警署办公室乱作一团!!
王政委这会儿刚好挂了电话回来,而胡厅的总指挥频道也已经随之切入:“
蒋丽萍是想换回来的线路吗?那就按她说的做!不用管绕路还是——”
值班室队长脸色青的像沉灰,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胡厅……来,来不及了。”
“什么?”
指挥室内,试图接通对讲线路的,立刻切转高速交警的,紧急汇报的……什么都有。队长在这乱象中盯着已经漆黑一片的屏幕,颤声汇报道:“高速爆炸……!就在刚刚!现场监控连接全断了!!”.
此时此刻,高速现场。
还是同样的手法,一辆佯作出现故障,停在路肩处的炸药车,经过改造,可以进行短距离的无人驾驶。
车内载着120多公斤的炸药,被伪装成黄沙车的模样,泊在隧道口,只等警队车辆的到来。
他们得逞了。
烈焰焚腾中,围观群众惊慌失措,消防队,交警队,座驾呼啸着驰援,高压喷枪装上去,对着滚滚浓烟猛呲,身着笨拙防护服的救援人员在对困在火海里的人和物进行紧急抢救。
而这些人中,有一个鬼祟的,戴着防护面具的身影,他从火海中拿到了那个保险箱,而后迅速消失在了道路监控视野中……
“段总。”监控死角处,那个人摘了防护面具,用组织特制的电话,拨通了段闻的号码,“蒋丽萍死了。黄志龙的保险箱到手了。问题已经全部解决了。”
“那很好。”澳洲附近的某私人岛屿上,一个男人坐在桌前,正在玩一桌国际象棋。他大约四十岁,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他面前没有对手,黑子白子,都由他自己控制,玩了十足一出“左右互搏”。
他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边用黑白子各走了一步。
黑子的王被逼入绝境。
将军。
“既然事情都结束了,那就早点搭航班回来吧。”段闻淡淡道,“去杭市机场,坐最近的一班飞机,别和黄志龙一样,被回过味来的警察狙在境内了。”
对方应了,段闻挂断了手机。
他把玩着那颗被将死的黑棋之王,笑了笑,把这枚棋扔到了一边。
身后有动静,是一个小男孩踩着红色高跟鞋走到了他所在的露台上。
“黄志龙死了?”
“死了。这一盘棋,已经结束了。”段闻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指尖,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愉悦的表情,“黄总年纪太大,总是记得自己是组织的老元勋,自恃比我入组织的时间还早,免不了轻狂,而且越来越不服管束。我敲打了他那么多次,还是一意孤行,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笑了一下,随手将那纸巾扔弃。
“被除掉也是迟早的事。”
男孩:“他到死也没发现当时杀了胡毅的人是我们。”
“引火烧他的身罢了,身上都起火了,脑子自然不够用。真是个蠢货……早在他慌不择路,居然用听话水操纵精神病人去烧公安的楼,想杀了那个替他偷DV的技侦,还想要毁了那个女演员的DV之后,我就觉得他的智商拿来擦鞋底都不够。”
男孩:“他那是怕了,之前监狱里关着的那个沙宏,差点把他抖出去。他好不容易赶在血蛊前面把沙宏给杀了,从此便惴惴不安。他哪里知道那个女演员的DV里有没有留下什么对他不利的内容?”
“再怕也不该想出这种烂棋。黄志龙笨成这样,想不到胡毅是我杀的,倒也正常。”
“但他好像知道陈慢是——”
段闻打断了男孩的话:“不,我觉得他吃不准,心里没底。不然他就不会把陈慢留在地下室,再危险他也应该随身带着。”
他说着,笑了一下:“其实我倒挺希望他带着的,可惜黄志龙到底少了些魄力。这人既没脑子,又没勇气,徒有野心,也真不知道你怎么用了他这么久。好在现在费了些心思,我们总算把他和他掌握的那些资料都弄了个干净。”
段闻说着,施施然地换了个姿势,重新布局棋盘——
在那个空出来的“王”的位置上,段闻重新落下一枚国际象棋。
他眼神幽微:“是时候,该换新人上场了。”
“看中了哪一个?”
段闻说:“在剧组差点被你的杀手误杀的那一个。”
他说完,往后一靠,划开手机屏,找到了吕芝书的联系方式。
“喂,吕总。……没事,找你也没别的事……只是想问一问……”
他的目光就像岩洞里的蛇,唇角却勾着薄冷滑腻的笑。
“令郎最近,和你亲近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