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人遇到尴尬的事情,明明羞恼得想钻地洞,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当时的场景。
比如此刻,岳千灵一边脚趾蜷缩着,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不停地翻她和顾寻的聊天记录。
她竟然和这人瞎聊了这么多的吗?
明明一开始还挺客气,怎么后面这么放飞了呢?
看完了她和顾寻的聊天记录,她又去翻四个人的群聊。
行吧。
有小麦和骆驼在里面掺和,她更肆无忌惮了。
再回忆回忆她曾经像个痴汉一般跟他说“你的声音很像我喜欢的人呢……”
明明表个白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却没想到自己实际已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表白了几百遍了。
岳千灵不知道顾寻想起这些是什么反应。
反正她想提一把刀。
要么杀了顾寻,要么自杀。
看聊天记录看到了一点多,岳千灵脚趾成功抠出了一座迪士尼城堡。
她无望地看了会儿天花板,决定去洗个澡冷静一下。
在KTV待了一晚上,虽然她就意思意思喝了三杯啤酒,但身上还是沾了不少烟酒味道。
而且洗澡大概是现代人逃避现实最常用的捷径,当潺潺热水从头上淋下,岳千灵终于感觉舒了一口气-
后来顾寻又给岳千灵发了三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看来是真不理他了。
夜色如水,对面大楼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顾寻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脑,想做点事。
但坐了好一会儿,他却很难静下心来。
正好这时,骆驼突然给他弹了个视频。
顾寻正愁找不到人说话,便接了。
“卧槽你怎么接了。”
镜头那边,骆驼躺在床上,盯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我按错了。”
顾寻:“那挂了。”
“等等!”
骆驼的脸突然凑近镜头,他眯了眯眼,问道,“你下巴怎么回事?”
顾寻没什么语气地说:“被人打的。”
“打的?!”
骆驼几乎是立刻就坐了起来,身旁的老婆呢喃了两句,他便掀开被子朝客厅走去,“咋回事啊?你怎么还跟人打架了?”
“打什么架。”
顾寻偏了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点点星光,“岳千灵打的。”
“岳千灵?听着像个女孩儿啊,谁啊?”
顾寻没说话,仰头闭了闭眼。
骆驼愣了片刻,低声说道:“小……”
“是她。”
“不是,她打你干什么?她不是喜欢你吗?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安静的客厅里,空调风声似乎都压不住顾寻沉重的呼吸声。
分明是还算凉爽的夏夜,他却止不住地烦躁,三言两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骆驼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为兄弟感到着急。
“不要担心,我跟你说,打你是好事啊!听没听过打是亲骂是爱?”
顾寻:“那你来挨一挨?”
“唉我意思是,女孩子都嘴硬心软的,她肯定还没放下你。”
“她像是嘴硬心软吗?”
顾寻烦闷地扯了扯领口,“你是没看见她对我的态度,能少说一个字就绝不多开一次口。”
他甚至想过,岳千灵一定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反而能坦坦荡荡地继续住在这里,像陌生人一般。
否则他站在岳千灵的角度,想不到她还能以什么理由留在这里,总不能是因为押金太贵。
镜头那边,骆驼的老婆在吼他了。
于是他急匆匆地往房间走,挂断视频前,他说:“这你就不懂了,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她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电脑上的视频断了,桌上的手机又响。
顾寻撩了撩眼,一边想着骆驼说的那句话,一边起身拿起了手机。
莹然一灯下,他眉梢突然一抬。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我吹风机你给我吞了???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赶紧还给我!
【菜也犯法吗sir】:我给你送过来。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用,你挂在门把手上,我自己拿。
这是真的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啊。
顾寻偏了偏头,正想站起来,下颌的伤口却突然被牵动,轻微地刺痛再次袭来。
他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伤口。
下手可真狠啊。
又想起岳千灵曾说过,他在她心里除了脸一无是处。
可是他现在连脸都不想要了-
岳千灵是洗完澡出来才想起自己的吹风机还在顾寻那里。
她顶着一头湿发在屋子里踱了十几圈,烦不胜烦。
都怪自己手贱,忍不住去翻完了所有聊天记录,那些对话就像烙印一般刻在她脑海里。
现在要她和顾寻面对面,简直和上刀山下火海没什么区别。
可不要吹风机吧,这么长的头发等它自然风干,今晚也不必睡了。
纠结了许久,岳千灵终于想出一个勉强两全的方法。
等顾寻把吹风机挂在门把手上,她再偷偷出去拿,岂不是就可以避免尴尬了。
于是她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势,给他发了这条消息。
还好他还没睡。
在客厅里坐了五分钟,岳千灵估摸着顾寻已经办妥了一切,于是走到门前。
出去之前,她偷偷摸摸地垫脚看猫眼。
呼……
楼道上安安静静的,他应该已经挂好了。
于是岳千灵小心翼翼地按下门把手。
她感觉自己像做贼似的,伸出一只手往门外的把手那里摸。
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
吹风机呢?
难道在地上?
岳千灵不得不鬼鬼祟祟地探出一颗头,看了一眼门把手,又看了一眼地上。
什么都没有。
这时,对面的门突然开了。
顾寻拿着她的吹风机,赫然出现在她视线里。
岳千灵:“……”
一看见顾寻的脸,那些刻在她脑海里的记录立刻像弹幕一样飞过。
比如此时,浮现的就是她说过的那句“被我这种长得漂亮又有才华还能陪着一起打游戏看球赛的女生喜欢,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行吧。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只要我不提,就当做没发生过。
于是岳千灵努力摆出平静的模样,朝他伸手。
“怎么叫你拿个吹风机这么磨蹭?”
“忘了放在哪儿。”
顾寻两三步走过来,把吹风机放到她手上。
岳千灵立刻就想关门,却又听到他说:“你家里有没有药膏?”
“嗯?”
岳千灵愣了一下,“什么药膏?”
顾寻片刻,让岳千灵清晰地看见他下颌的伤痕。
“你说呢?”
岳千灵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她当时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
但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始终是不对的,而且她还给人打破相了。
疤痕膏她家里倒是常备着,因为她自己是个容易留疤的体质。
特别是夏天她招蚊子,被叮上几个包,要是不处理,可能要捂一个冬天才会消失。
可是顾寻一个男人,有必要这么精致吗?
“不是,这多大点伤啊,要不要我帮你缝两针?”
“缝针倒是不必了。”
顾寻拇指碰了碰自己伤口,“嘶”了一声,“只是我疤痕体质,不处理一下会留疤。”
岳千灵有点不相信。
“你还懂疤痕体质?”
顾寻一眼望过来,见她面露疑惑,突然撩起衣服下摆,露出精瘦的腰腹。
岳千灵一口气直接倒冲上脑门,瞪大了双眼。
不是,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开始撩衣服?
可他人就近距离站在她面前,她一抬眼,入目的便是他的腹肌,她还特别不争气地觉得真性感啊妈的。
“你有病吗?”
岳千灵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两抹红晕,立刻别开脸,“你捞衣服干什么?”
“我让你看我身上的疤痕。”
他另一只手往腰间指了指,“高三那年被一根铁丝划的,到现在还有疤。”
听见他的话,岳千灵斜着眼睛偷偷去看看那道疤。
她一点点地转过头,往他腰上一看,疤痕倒是没发现,注意力又落到了他人鱼线上。
岳千灵几乎呆在了原地,连自己直勾勾的视线也忘了隐藏。
“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个屁。
岳千灵根本没去注意他身上有什么疤,只觉得自己脖子以上全红透了,再次别开了脸。
顾寻慢条斯理地放下衣服,低头看着她,“你也说过,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
岳千灵拳头突然握紧,头皮一阵发麻。
不提还好,他一提,那些说过的羞耻的话又在岳千灵脑子里飞速跳动。
“我要是破了相,唯一的优点都没了,以后找不到老婆,你负责?”
“怕什么,你不是说过你也有可能喜欢漂亮的男人么,性别不要卡太死,多个选择多条路。”
“……”
“……”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
紧接着,顾寻长长地“哦”了一声,了然道:“原来你当时说的是我啊。”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直让岳千灵想扇自己嘴巴。
为什么要提起!为什么!
她憋红了脸,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朝屋子走。
顾寻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就靠在门框处,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家。
明明是一样的户型,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同样收拾得很整洁,她家里却有人气多了,像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一般,堆了不少花里胡哨的小零食。
甚至沙发上还有一些布偶娃娃。
竟然还挺有少女心的。
没一会儿,岳千灵从房间里出来,顾寻便收回了他打量的视线。
“拿去。”
岳千灵递给他一管小药膏,“就你这伤口,最多用一周就没痕迹了。”
“行。”
顾寻没立刻接过药膏,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视线下移,她的发梢搭在前襟,将睡衣氤湿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洗过澡,她连锁骨处的肌肤都透着淡淡的红晕。
在岳千灵发现他的视线之前,顾寻收回目光,接过了她手里的药膏。
同时,他说道:“没第二条路。”
岳千灵:“嗯?”
他垂眼,鼻尖萦绕着岳千灵身上的洗发水香味。
“我只喜欢女人。”-
回到家里,顾寻拿着那一小管药膏看了又看,稍微放了点心。
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还愿意搭理他两句,没有想象中那么决绝。
他伸长了腿,放松地搭在茶几上,偏着头挤了点药膏出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拿出手机,点开岳千灵的对话框,编辑了一行字。
“这个药膏怎么用?频率多少?”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
“保证不留疤吗?”
编辑完,他满意地点了发送键。
却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