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洒下莹莹光辉,静谧如画。
任清野走在前面,池中月就在后面跟着,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走出后山,任清野突然停了下来。
池中月也停了下来,却莫名有些紧张。任清野缓缓转身,走近,阴影笼罩在池中月身上。
任清野说:“为什么?”
他这时,嗓音已经恢复以往的低沉,却又比以往冷漠。
池中月问:“什么为什么?”
任清野看着她,黑夜里只有两双眼睛格外明亮。风穿过树林,吹起地上的落叶,四周静得连月光都有了流动的声音。
任清野说:“一次、两次、接二连三的,你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
池中月随着风的方向别开头,长发扬起,挡着她的视线。
“任清野,你的意思是,我是池荣贵的女儿,所以我一定要站在你的对立面?”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所以呢?”
“你在我身上耗费的心血早晚变成杀死你的那把刀。”
“那也好。”池中月一字一句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做不了你的枕边人,就做你的心头刺,让你每一晚都想我想的无法入眠,让你每听到名字里带月的人都心如刀割,让你每一次抱着别的女人都想到我冰凉的身体,让你……”
任清野突然倾身过来,将池中月的话尽数吞没。
吻如狂风暴雨一般来得又急又猛,池中月承受不了,连连退了几步,任清野干脆抓住她,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似要揉碎进骨子里,融入血液里。
他喘气声粗重,一点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池中月推了推,没推开,就用力一咬。
任清野一愣,松开了池中月,嘴角泛起一点腥甜。
池中月说:“任清野,你相信我,我不会像董娜娜那样背叛你,也不会像钟峥那样离开你。”
任清野低下头,额头轻抵在池中月额头上。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话,却掷地有声,“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池中月心惊。
任清野这八个字,代表了什么,她不敢多想。
“不。”池中月说,“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看着,我能做什么。”
任清野没说话,紧紧闭着眼,许久,说了一声“好”。
池荣贵的手术很顺利,几天后就可以回家,张妈在家里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滋补的饭菜等着池荣贵回来吃。
阮玲香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说:“这么忙做什么?做个胆结石手术又不是生孩子大出血。”
张妈一边宰排骨,一边说:“做了手术当然得好好补一下。”
阮玲香没说话,坐到客厅里,看见池中月从楼上下来了,跟没看见似的拿起遥控板换台。
池中月坐下的时候,阮玲香往一旁挪了点儿。
池中月只当没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说:“妈,没几天医生就要从日本来了,这次可真是花了不少钱。”
阮玲香嗯了一声,“他应该的。”
“妈。”池中月说,“如果我耳朵治好了,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阮玲香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池中月朝她笑,“没什么意思,我走了。”
“你去哪儿?”
“去蓝釉家。”
池中月出门,开车下山。
到了蓝釉家楼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任清野的家,灯关着,没人。
蓝釉正好在阳台抽烟,看到池中月站在下面,说:“嘿!看什么呢看!看成望夫石了!”
池中月把车门关上,慢慢走上了楼。
蓝釉去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池中月已经在她工作台前坐好了。
蓝釉拿出电脑,翻了个照片给她看。
“这次纹这个吧?”
池中月看了一眼,是个很像图腾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懂,“不好看,不要这个。”
“哟呵?”蓝釉说,“是不一样了哦,你什么时候还讲究好不好看了?”
池中月指了旁边一个图案,“要这个。”
蓝釉一看,一朵花儿。
“你?池中月?花?”
池中月点点头,“这个好看。”
“我知道这个好看。”蓝釉说,“可这是你的风格吗?还他妈纹在腰上?给谁看?”
池中月不耐烦了,从包里抽了一把钱,拍蓝釉脸上,“废话怎么这么多?”
蓝釉把钱收了,说:“得嘞,您给钱您说了算。”
她让池中月把上衣脱了,拉了一张凳子坐着,准备开动。
这次池中月纹身是要遮住那道枪伤的伤疤,所以蓝釉格外仔细。
只是刚准备要割线,她突然停下,说:“池中月,你真要这朵花儿啊?”
池中月本来都眯着眼睛准备打一会儿盹了,被她这么一打岔,顿时睡意全无,于是她干脆坐了起来,说:“蓝釉,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纹身,并且不打麻药吗?”
蓝釉说:“酷呗。”
“不是。”池中月说,“因为……我需要清醒。”
见蓝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池中月又说:“你有没有做过一种梦,梦见自己走在一个分叉路口,不管往那一条路走,到最后都会回到原来的那个分叉路口。”
蓝釉说:“鬼打墙?”
池中月望着天花板,长呼一口气,“算是吧,我常常做这种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的生活其实也是我常常游离边缘地带,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没有人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当我去做了,又会陷入自我怀疑中。”
随着她的话,蓝釉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了。
池中月继续说:“只有痛感,能让我清晰的思考,我究竟在做什么,我做的对不对。”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蓝釉问。
池中月笑了下,说:“你别问了,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多了没好处。”
“好,我不问。”蓝釉眼珠子一转,说:“那你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池中月重新躺下,闭上双眼,表情极其放松,“我亲历了一些事,比纹一百次还有用,像一把刀一下子劈开了我的那些迷茫。我再不会徘徊,再不会犹豫了。”
话说到这里,蓝釉也不继续问下去了,她拿起工具,准备割线。
突然,池中月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刘启浩。
刘启浩一般不会跟她直接联系,这一通电话打得池中月心里莫名有不详的预感。
她接了起来。
“喂?”
“出事了,你快来一趟医院。”
“我爸出事了?”
“对。”
池中月猛地坐起来,迅速穿衣服。
蓝釉问:“怎么了?”
池中月说:“有急事,可能是我爸身体有什么状况,我先走了。”
她站起来,外套拿在手上就走。
幸好蓝釉家离医院近,从池中月接到电话到抵达医院一共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她跑上三楼,还没看到池荣贵,却看到了四五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池中月莫名心就慌了。
那几个警察围着刘启浩,在说着什么。
池中月走过去,假装不在意地听了几句,他们在说着什么“仇家”、“花钱”什么的。
“发生什么事了?”池中月问。
刘启浩看她来了,于是眯了眯眼,说:“贵爷被人砍了,现在正在抢救。”
“什么?”池中月呼吸一紧,“现在他怎么样了?”
刘启浩说:“还在抢救。”
池中月问:“抓到人了吗?”
刘启浩说:“跑了。”
那几个警察问:“你是……?”
“我是池荣贵的女儿。”池中月说,“警察同志,麻烦你们一定要抓到人。”
为首到那个警察说:“你爸爸平时有什么仇家吗?”
池中月说:“我爸爸为人和善,哪儿有什么仇家,真要说仇家,他做生意的,那生意上的仇家可就数不清了。”
“这……”
“血袋不够了!”突然,一个护士从抢救室里冲了出来,手上还站着血,“血袋不够了!急需!快!”
她是跟护士站里的人说,但池中月听到了,一个箭步冲上去,问:“仓库里也没了吗?”
“没了!”那护士看池中月站在这抢救室门口,知道是池荣贵的家属,于是说,“现在血源非常紧缺!”
“我可以输血给他。”池中月说,“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那护士没多想,说:“人呢?人呢?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她去检查啊!”
现场乱糟糟的,几个护手立马就要带池中月走,一个警察突然拉住她,说:“直系亲属不能输血!”
池中月心里着急,没空跟他解释,只说了一句:“我不是他亲生的。”
深夜,另一个病房里,刚转醒的任清野看着护士给他挂好了点滴,说了声“谢谢。”
护士说:“不谢,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扛过来,到底是年轻身体素质好。你的那个老板就不老了,现在还在抢救呢。”
任清野问:“他情况怎么样?”
那护士摇了摇头,“够呛。他受伤还没你重,但是人老了就是这样,能不能抢救过来都是问题。”
任清野头上立刻开始冒着细汗。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护士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于是连忙开始补救,“有人给他输血了,肯定没问题的。”
任清野问:“谁?”
护士想了想,“好像是他女儿。”
池中月?
任清野说:“怎么可能?直系之间根本不可能输血。”
护士给他掖了掖被子,说:“人家就不是亲父女。”
任清野怔住了。
“不是亲父女?”
“对,不是。”护士说,“不然我们哪儿能让她输血?”
护士整理好了一切,出去了。
任清野一个人在病房里躺着,发冷。
好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旧夹克,带着卡其色帽子的男人,他穿的牛仔裤已经洗褪色了,鞋子也是几年前的运动鞋款式,扔人群里立马就能被淹没那种。
任清野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来了?”
秦唯平把帽子摘了,拿在手里,说:“你怎么样了?”
任清野躺了回去,说:“死不了。”
秦唯平叹了口气,说:“小钟已经牺牲了,你可别再出事。”
一提到钟峥,任清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接话。
他现在完全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还有董娜娜,没想到她真的把你给供了出来,要不是小钟担着,真不知道……”
“行了。”任清野说,“线人是你找的,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线人不可靠。”
秦唯平哑口无言,在原地踱了好几步,然后说:“线人这种东西,不是我们好把控的。但我保证,其他线人不会再出这种情况。”
“还有谁?”
秦唯平挠了一下耳后,说:“你知道的,我们对线人有保护措施,我……”
任清野没说话了。
秦唯平又问:“池荣贵呢?他怎么样了?”
任清野说:“还在抢救,不知道。”
秦唯平说:“我去看看。”
任清野一急,坐了起来,“你疯了?!”
秦唯平停下脚步,说:“你放心,我就是去了解一下情况,而且我对外身份是刑事组的,他们不会起疑心。这池荣贵我们组跟进这么多年了,他要是出事了,咱们的努力就白费了,小钟就白牺牲了。”
“对了。”任清野说,“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事情。”
秦唯平说:“什么事?”
任清野说:“池荣贵的女儿,池中月,他们不是亲生的。”
秦唯平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盆友们,准备车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