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周华宇似乎一夜之间就苍老了不少,他坐在审讯室里,双眼空洞,望进去看不到任何神色,与死人无异。
秦唯平坐在他对面,沉默了良久。
“你到底说不说?”
周华宇低着头,看着桌面,说:“我要见池中月。”
他的声音嘶哑无力,如同将死之人。
秦唯平终于没了耐心,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笔记本都跳了一跳。
“你觉得可能吗?”
周华宇还是歪着脖子,说:“反正我都活不了,死也要死个明白。”
秦唯平脖子都憋红了。
周华宇又说:“反正审讯期是有限度的,你们看着办。”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而周华宇就便是个烂命一条死折腾的。
秦唯平气得摔了手中的笔,说:“要不是你当初哄骗她爸吸毒,你置于和池家两兄弟闹翻吗?!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周华宇眼睛里渐渐有光了,却是一种更绝望,让人看了觉得会窒息的光。
“你怎么知道?”
秦唯平紧紧闭着嘴,下巴在抖,按着桌子的手上浮着青筋,“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要见池中月不就是想死个明白吗?你现在心里有数了吗?”
周华宇忽然站起来,身体撞得桌子晃了两晃,桌上的笔筒倒了下来,滚落到地上,响动极大。
他眼球本就突出,这时候看起来想要眦裂一般,布着红血丝。
“不可能……不可能……要是这样,池荣贵早就不会放过我,怎么可能等到今天,不可能……这说不通……”
秦唯平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样子,心烦,“你自己好好想想!”
秦唯平走了,审讯室里顿时陷入无边沉默。
警员立即进来带走周华宇,架着他的双臂,跟架木头似的。
周华宇走了两步,突然对身边的一个警员说:“吸毒这种事,都是自愿的,没谁拿刀架脖子上逼着睡吸毒,怪得了谁呢?对吧?”
那警员不理他,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说:“找你这么说,林则徐销什么烟?直接销人啊!”
周华宇呵呵笑了下,“要不是不能销人,我看他就会把人给销了。那些要吸毒的人没了,罂粟再多也就是朵花儿。”
警员年纪不大,气的胸口鼓鼓的,要跟他理论,旁边那资历深一点儿的人说:“你跟这种人讲什么理?行了行了。”
池中月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伤口开始结痂,痒得难受,她能忍住不去挠。
可是好几天没看到任清野了,她忍不住想去看看她最近干嘛呢。
刚有了这个想法,她就看到任清野了。
她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敲门声。
张妈跑出来开门,刚到客厅,池中月突然站起来,说:“张妈,我去开门。”
“啊?哦。”张妈正撩着围裙擦手上的油渍,听池中月这么说,又放下了围裙,“那我去继续做饭了。”
池中月走到门口,打开门,果然是任清野。
她听门铃声都知道是任清野。
任清野看见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池中月撑着门,说:“怎么,不认识了?”
任清野眼帘一番,从她身旁走过,“行了,有事。”
池中月望着他背影笑。
“任清野!”池中月说,“你明天有没有空?”
任清野回头看她,“干嘛?”
池中月说:“没什么,我生日啊,要不要跟我一起……”
任清野直接说:“没空。”
池中月哦了一声,坐下看电视。
任清野站着没走,他看着池中月,满脸疑惑。
哦?哦什么哦?
这就没了?
可池中月根本就没看他了。
“任清野——你干嘛呢?”楼上传来钟峥叫他的声音,带着不满。
任清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顿时烟消云散,他没再看池中月,上楼去了。
两个小时候后,任清野才下来。
池中月还坐在客厅里,她问:“我爸叫你干嘛?”
任清野说:“没什么。”
“那——”
“我走了。”
任清野再一次打断她的话,脚步不停,走了出去。
池中月站在客厅里,听到了外面发动汽车的声音。
紧接着,钟峥也下来了。
池中月问:“怎么了?”
钟峥说:“有点儿任务。”
池中月问:“什么任务?”
钟峥从她面前的桌子上拿了个苹果,吭了一口,嚼得叭叭叭地,“你管那么多干嘛?”
钟峥也走了,池中月对着他背影小声嘀咕,“神神秘秘的。”
到了中午,池荣贵也下楼了。
饭桌上常年都只有他们两人吃饭,池中月直接问:“爸,你找任清野干嘛?”
池荣贵一边夹菜,一边说:“让他去办点事。”
池中月问:“什么事啊?”
池荣贵突然停下夹菜的动作,手悬在半空,擡眼看着池中月,“你还真对他有意思?”
池中月说:“对。”
池荣贵干脆放下筷子,严肃了深情,说:“他不适合你。”
池中月的筷子搅拌着碗里的汤,漫不经心地说:“那谁适合我?”
池荣贵一时还真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说:“你得找个稳定的。”
池中月忍不住嗤笑了声,“爸,你还当我哄骗小孩子呢?咱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吗?难不成我还能想别人那样朝九晚五嫁个公务员生孩子养孩子?”
池荣贵说:“只要你想,有什么不可以的?”
“对。”池中月说,“好几年前你就说了送我出国,但我不喜欢那种生活,我就喜欢这里,我想留在家里。”
池荣贵无话可说。他早就想把池中月送出国了,不说他,别的几个干这行的,哪一个不是把子女送得远远的?万一他们将来出了什么事儿,至少能保证子女不受牵连。
五年前,池荣贵也说送池中月出去,可池中月不去。
她从小性格倔,池荣贵又高兴又担忧。
不过这些年他也算看明白了,池中月这人性格就决定了她就不可能躲国外去,而且她能力见长,不得不说,对他的事业有些帮助,好几次的大事儿小事儿她都办得漂漂亮亮,除了周华宇那件事,她还从没出过什么纰漏,现在要真让他把她送出国,他还不愿意了。
第二天晚上,任清野一下楼,看到池中月站在他车旁,穿着一见黑色外套,和黑色牛仔裤,一脚一脚踩着黄色枯叶子,一副无聊透顶的样子。
任清野走过去,说:“你在这儿干嘛?”
池中月擡头,双眼一亮,“你下来了?”
任清野嗯了一声。
池中月说:“我来找你的,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
任清野不解地看着她,“你爸知道吗?”
“废话。”池中月说,“不然我能来吗?”
任清野没说什么,拿出车钥匙,绕到驾驶座那边,池中月也顺势上了车。
“你就在这儿楼下等着?”
池中月说:“嗯。”
“等了多久?”
“没多久,一两个小时吧。”
“一两个小时?”任清野惊诧地看着她,“你有病啊你怎么不上来?”
池中月嘴角抿着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任清野,“我骗你的啊,我刚到。任清野你怎么回事啊,这么激动干嘛?”
任清野一下子憋得说不出话,他握着方向盘,紧紧咬着牙齿。
真他妈自己才是有病。
一路上,任清野不说话了。
池中月戳了一下他手臂,“生气了?”
任清野一脸“别烦我”的表情,挥开池中月的手。
池中月想,恼羞成怒了吧。
于是,她转了个话头,说:“明天我就二十一岁了,你呢?你多少岁了?”
任清野说:“二十七。”
池中月说:“二十七了啊,不小了,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任清野张口就说:“一个。”
池中月本来开玩笑,没想到他还真说了。
就这简简单单两字子,池中月心里就有点不爽了,她问:“才一个?谈多久?”
任清野眼睛也不眨一下,说:“五六年。”
“真的假的?”
“骗你有意思吗?”
这下,轮到池中月不想说话了。
五六年啊……
那该是多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
但池中月还是忍不住问:“她长什么样啊?”
“很白。”
“身材呢?”
“很瘦。”
“高不高?”
“一米六。”
“性格好不好?”
“爱哭,娇气。”
“行了!”池中月说,“不想听了。”
任清野斜眼看了她一下,笑着说:“是你要问我的。”
池中月阴阳怪气地说:“记这么清楚,忘不了吧还?”
任清野没回答她的话。
他刚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故意照着池中月的反面来说的。
而至于那个人,他快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池中月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心里却跟猫抓似的。
明明刚才心情还好好的,问了这么个问题,简直就自己给自己灌了一大瓶醋。
自找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
“你们为什么分开啊?”池中月还是没稳住,“分开多久了?”
任清野停了车,走下去,抛下一句:“你问这么多干嘛?”
池中月连忙下车,跟着她的脚步,“问问不行吗?”
任清野步子迈得大,后面的池中月小跑着才跟上。
听着她这急切的声音,任清野莫名觉得很解气。
爽。
“不行。”任清野说,“个人隐私,不想说。”
“好。”池中月说,“不问就不问。”
池中月闭上了嘴,暗暗想,心里再好奇,她也绝不再多问一个字。
任清野:“……”
卧槽,居然还真不问了。
也是这时候,池中月才注意到他们进了一个小仓库,黑漆漆的,四周乱七八糟地堆着货物,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劣质塑料味儿和一股发霉的味道,就只有中间开了一盏昏黄的灯,摆着一张破桌子,桌子旁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钟峥,还有一个人池中月不认识。
钟峥看到池中月,倒是不惊讶,池中月也不是第一次参与这些事儿了。
他问任清野:“有烟吗?”
任清野一摸包,空的,“没了。”
钟峥站了起来,说:“那咱俩出去买点儿。”
两人刚转身,池中月就说:“我也去。”
任清野说:“你怎么哪儿都要跟着?”
池中月捏着鼻子,说:“这里太臭了,我不想待。”
任清野嘀咕了句“矫情”就走了,池中月便跟在他们俩后面。
仓库位置偏僻,他们开着车出去的。晚上十一二点了,这儿的店铺基本都关完了,好不容易才在一条街的尽头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任清野和钟峥就站在柜台前买烟,池中月去冰柜里拿了一瓶水。
结账的时候,她四处瞧了瞧。
总觉得这便利店怪怪的。
“就这些对吗?”收银员问。
任清野点了点头,烟是他常常买的,两包□□十,加上池中月的一瓶水,他拿了张一百的给收银员。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看样子年龄不大,她看着任清野和钟峥,脸上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她接过钱,打开抽屉,拿了零钱出来,说:“一共找您九十五。”
任清野拿着钱,愣了一下。
他把那张五元的留下,把剩下的钱推了回去。
收银员没接,说:“先生,我们这儿不收小费。”
任清野目光微凛,他一把抓住收银员的手,说:“是不收小费还是嫌小费少啊小妹妹?”
收银员脸色一下子惨白,双唇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任清野说:“要不我给你再加两百,陪我玩玩?”
收银员转为浑身发抖,拼命摇头,“不……不是……”
池中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任清野。
他发什么疯?
这在池中月满脑子惊诧的这一瞬间,任清野突然往前一扑,抱着那收银员的肩膀,整个一用力,随着货柜霹雳哗啦的一阵乱倒,收银员就已经被任清野从柜子后给抱了出来。
钟峥和池中月都吓了一跳。
“任清野你他妈吃多了是吧?你……你!”
钟峥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在一片狼藉的货柜后面,蹲着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
那男人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把刀,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野哥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警察的天性,对他人求救信号的敏锐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给野哥打电话!我!晋江王祖贤!命令你们!给野哥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