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报信?”
楼音敷衍地点头,说道:“那今晚,行动吧。”
容太医沉着脸,沉吟了半晌,说道:“是,那下官这就去准备。”
走到了门口,他又转身说道:“倒是公主今日的身体有些虚,脉搏很是不稳,公主要注意休养,切莫操心过度。”
楼音心里有事,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容太医默默地走了出去,但回到太医院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准备今晚的“行动”,而是去翻了翻医书。楼音的身子向来是他在照料,一直健健康康的,偶尔染些风寒。但最近却是不知怎么了。总是四肢无力,且难以入眠,前些日子他以为是操劳过度,便开了许多药膳的方子给楼音。可今日一看,楼音的面色倒是无恙,但脉搏却缥缈虚无,好似病危之人一般。
☆、74|第74章
容太医走后,摘月宫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楼音以为自己会很镇定,但她生出双手去端茶杯时,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轻颤。
枝枝和款冬姑姑垂首立在一旁,齐钰在楼音面前有条有理地回话。
“今日御林军统领王大人还在宫中巡视,一切无恙。”
楼音只是点点头,不发一言。
这时,琦兰惊慌失措地敲开了门,眼里的慌恐满溢了出来,“公、公主,皇上他驾崩了!”
琦兰的声音像是平地惊雷,楼音仔细一听,整个皇宫都隐隐沸腾了起来,那种压抑而又汹涌的声音,昭示着山雨欲来。
枝枝和款冬姑姑迅速对视一眼,立马瞪大了眼睛,说道:“公主,快去养心殿!”
楼音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展开双手,让枝枝与款冬姑姑为她整理好了衣衫,待跨出摘月宫时,她的眼眶已经泛红。
楼音提着裙子,楼音一路奔向养心殿,与许多宫女太监擦肩而过,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悲凉之气。一代君王驾崩,真正最心悸的是这些命如草芥的宫人吧。
楼音不是第一个到养心殿的,她看见芈嫆跪在皇帝床前,低声轻泣着,羸弱的双肩在颤抖,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出去。”
楼音的声音传来,芈嫆回头,梨花带雨的脸庞吓得一阵青一阵白。
“听不懂本宫的话吗?”楼音走了两步,盯着跪在地上的芈嫆说道,“你配跪在这里吗?”
许是芈嫆早已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是齐钰进来将芈嫆拖了出去,刚好,便碰到了闻讯赶来的纪贵妃。
她只是看了芈嫆一眼,便说道:“芈小姐悲痛过度,下去好好歇着,莫再来养心殿了。”
楼音一回头便对上了纪贵妃的目光,“芈小姐进宫不足两月,对父皇倒是情真意切。”
两人的争锋相对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楼音与纪贵妃便双双跪倒在皇帝面前,各自哭泣不已。
长福跪在一旁,老泪纵横,不曾意识到楼音与纪贵妃的怪异。
不久,后妃们带着各自的孩子赶了过来,还在路上便哭倒了几个妃子,如今能稳稳跪在养心殿的,都是有些身份的。
楼音回头看了一眼,和妃带着二皇子,哭得肝肠寸断。低头擦了擦泪,楼音继续哭着。
这满屋子哭泣的场景,楼音只在八年前皇后去世的时候见过,心里勾起那时的回忆,楼音双眼一酸,眼泪更加汹涌,哭声凄婉悲戚,似乎是带动了其他嫔妃,养心殿的哭声顿时大了起来。
连太子什么时候赶到的,楼音都没注意到,她只觉得有人走到了她前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皇!”在一群女人的哭声中,太子的声音显得十分浑厚,他喊了一声,不得回应,终于捂着脸哭了起来。
逐渐地,得了消息的朝臣们也连夜进了宫,在养心殿外跪了一片。枝枝趁乱走了进来,在楼音耳边低语几句,楼音点头,让她退了下去。
哭也哭得够久了,纪贵妃擦了擦眼泪,顶着红肿的一双眼睛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养心殿外对众人说道:“皇上驾崩,本宫自会料理后事。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要紧的是太子当立刻登基,随后再祭凌,顾凌,守凌。”
她的话音落下,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有不少臣子在下面问道,皇帝为何突然驾崩。
纪贵妃沉了沉脸色,说道:“皇上走得太突然,本宫也是得了消息才赶过来,容太医……”
她看向身侧,容太医走了出来,对众臣子拱手说道:“皇上近日病情愈发严重,今夜将喝下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夜里心悸突发,加之……”
他看了看下面跪着的妙冠真人,说道:“加之皇上今日不听臣与妙冠真人的劝阻,又服下三颗丹药,皇帝的身体本就亏空,经不起这个折腾,便撒手去了。”
容太医的措辞将矛盾一下子引向了妙冠真人,众臣立刻声讨起他来。本来这几个月大家就对皇帝偏宠妙冠真人心生不满,如今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弑君之罪安在妙冠真人头上。
妙冠真人却不说话,跪在地上,面色沉静。
见众人只顾着声讨妙冠真人去了,纪贵妃说道:“此时应当让太子出来主持大局。”
尚在养心殿内的楼音,将外面纪贵妃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侧身看去,和妃双手空无一物,已经哭晕倒地,不省人事。
太子已经走了出去,楼音也站起身,走到和妃身旁,冷冷的眼眸看见她的睫毛轻颤。楼音冷哼一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和妃娘娘去后面歇着。”
原来,和妃才是这改立储君中最关键的一环。楼音擡了擡下颌,她没想到是和妃在其中作祟,只是幸好,她留了一手。
此时站在养心殿外的纪贵妃与太子,心里却不似楼音这样镇定。今日,他们才是最措手不及的人。
本想着先灭了和妃的口,让那改立储君的圣旨永不见天日,再杀了那龙椅上的人,让他没有机会亲自将这储君之位送给别人。可计划已经铺排下去了,就待他们动手时,皇帝却突然归天了。
但这总归是好事,太子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随之又握紧,他走到纪贵妃身旁,长身玉立,挡住了身后的楼音。
纪家的人已经开始称太子为新君,其他的朝臣面面相觑,也纷纷改了口。
太子的一颗心总算沉了下来,他看着和妃被人带了下去,自会有他的人灭了和妃的口,又看向楼音,嘴角带出一个挑衅的笑。
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但楼音的眼里不仅没有恐慌,她亦回太子一笑,挑衅意味甚重。
“垂死挣扎。”太子低骂一句,转身看向他的朝臣,他的天下。
乌压压的一片,跪得全是朝臣,太子甚为满意,即便身后是自己父皇的亡灵,他的嘴角依然忍不住浮出一抹笑。
这时,跪倒一片的朝臣中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他年迈体弱,须得身旁的人扶着才能站稳。
“慢着!”他的声音虽嘶哑,却中气十足,双手捧着一个布包,颤颤巍巍地走向太子。
夜色里,他脸上的沟壑越发深沉,一脸的正气凛然让太子心底一沉,纪贵妃有预感,这内阁首辅齐丞相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波。
可心底再不安,她与太子都无法阻止这位三朝元老迈着颤颤巍巍地步子走上台阶。
齐丞相掸了掸衣襟,对太子说道:“老臣这里有先皇遗旨一道,请太子和贵妃娘娘先接旨。”
这句话铿锵有力,若不是纪贵妃握住了太子的手,他几乎要气血攻心倒地。不用看也知道齐丞相手中的圣旨是什么,万万没想到,当初和妃献宝似的送到他们面前的圣旨,不过是一道草拟圣旨!
当时被和妃的圣旨扰乱了心智的纪贵妃,竟然忘了皇帝的圣旨向来是由内阁大臣草拟,皇帝过目之后,内阁再拟定,送与皇帝加盖玉玺。和妃能拿到的,不过是作为备用的草拟圣旨,真正的圣旨,在内阁首辅齐丞相这里!
此时纪贵妃心里像是有一片草原被烧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哄得一下化作苍白,耳边惊雷声乍起,像是坠入了无边冰窖中。
看着失了魂的母子俩,楼音终于在他们身后说话了,“长福,还不扶着太子?”
说完,她上前,扶着纪贵妃,“贵妃娘娘,我扶您下去接旨。”
楼音伸手扶住了纪贵妃的手臂,感觉她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冰凉。
齐丞相见众人已跪好,也不顾纪贵妃和太子的失魂落魄,展开印满了祥云图案的圣旨,沉声唱到:“诏曰:朕即位二十有四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然,太子辛品性无端,即今日起,废除太子之位分,降为亲王,幽居平州。未经召见,不得进宫。皇长女楼音,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皇长女楼音。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话音落下,底下久久没有回应,只余齐丞相的回应飘荡在宫闱之内,连楼音,都愣住不动。
齐丞相合上圣旨,走到楼音面前,缓缓跪下,俯首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稀稀拉拉的,有一两个臣子附和了齐丞相的话,渐渐地,一个带动一个,“万岁”此起彼伏,呼声震天。
楼音接过圣旨,转身看向太子与纪贵妃。
太子终于如愿听到了“万岁”呼声,可是能承受这呼声的却不是他,他眼底一红,猛然起身扼住了楼音的喉咙,“伪造!伪造圣旨!”
下面一下子骚乱起来,齐钰冲出来救楼音,却见太子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抵在了楼音的喉咙上。
“你这弑君杀父的逆子,朕这就替父皇杀了你这大逆不道的贼子!”
太子像疯了一般,擡手便要刺下去,齐钰一个飞身向前,双手从楼音肩膀处挥出,挡住了太子的匕首。可刀尖锋利,太子此刻又如同癫狂了一般,楼音的脖子已经见了血。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只有纪贵妃在一旁看着太子挥刀,心里想着:杀了她,杀了她!只要她死了,我儿子依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可侍卫们只是一瞬间的迟疑,立刻冲上去救驾,只是楼音感到了脖子上剧烈的刺痛与潺潺的血流,她怒视着冲上来的侍卫,喝道:“退下!”
她怕侍卫们全冲上来,再次激怒太子,她也许连龙椅都坐不上一会儿就要命丧黄泉了。
如今能护着她的,只能是身后齐钰的一双手。
可武艺高强的锦衣卫,难抵挡暴怒野兽般的太子,在齐钰越来越力不从心之时,养心殿内的淑妃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扶住柱子说道:“皇上他、他醒过来了!”
☆、75|第75章
“死而复生”的皇帝睁开眼,视线所及之景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入眼的第一人是楼音,端端地跪在床前,垂眸看着地面,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太子跪在楼音身侧,玉冠歪歪斜斜的,发丝凌乱地散在额头上,脖子上还在潺潺流着汗,双唇苍白发颤,似乎刚从战场上走下来一般。
皇帝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又痒又涩,一个字也说不出。
长福越过纪贵妃,端来了一碗参汤,楼音看到长福的动作,从他手上接过碗,长福看了楼音一眼,“公……”
不知此时该如何称谓,长福只得作罢,往后退了退。
楼音坐到皇帝床边,侧着身子将汤药喂到皇帝嘴边。他干涸的嘴唇微张,抿了一口参汤,然后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太子。
如此反复,喝一口,看一眼,直到碗里的参汤见了底,太子早已汗流浃背。
楼音拿出自己的丝帕,擦了擦皇帝的嘴,正想站起身来,皇帝却一把拉住了她,“阿音,你的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等了这么久,皇帝才问出来,下面的人包括长福都为太子捏了一把汗。
而楼音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笑着看向太子,说道:“这个父皇恐怕得问一问皇兄了。”
太子不敢擡头,他看着地面,双膝下的地毯早已被他额头上落下的汗水打湿一片,“儿臣、儿臣……”
“皇上,公主与罪臣传统假传圣旨,意在谋朝篡位,千钧一发之刻,太子是为了清君侧!”
纪贵妃一番话说得雄气赳赳,却只换来齐丞相地一声嗤笑,而太子根本没听见齐丞相的声音,他一听到纪贵妃的话便像是得到了启发一般,立刻说道:“对对对!楼音她意图篡位,儿臣是为了……”
话还未说完,太子便听到了皇帝发出了一声叹气,让他余下为自己开解的话戛然而止。
那声叹息里,有惋惜,有无奈,有厌恶,太子听到了皇帝对他的所有感情。这些年来,皇帝虽从未亲口说过,但一言一行已经表露无遗,而这当口上的一声叹息,更是像一面棺材盖,盖上了二十年来太子心中所有的肖想。
浑身的力气突然就被抽离了,太子再无法直起背脊,他跌坐了下来,看向楼音,眼睛里有千万把锋利的刀子,“为什么一定是她?”
皇帝看着太子,双眼有些浑浊,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就因为她是皇后的女儿?”
“不。”皇帝一开口,喑哑的声音便回荡在整个养心殿,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因为她是尤宓的女儿。”
皇帝的一句话,最先击溃的是纪贵妃,她突然失了控,放声哭了出来,“又是她!我被她压了一辈子!我的儿子也要被她的女儿压一辈子!又是她!”
纪贵妃突然站了起来,想冲到皇帝面前去,却被长福快一步拦下了。
“为什么?太子不是您的亲生骨肉吗?臣妾不是您的发妻吗?”
往日尊贵的女人此刻终于放弃了维持表面的恩宠,她任由泪水花了脸,也要问出这一个答案来。在皇帝“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儿子的皇帝梦完了,她的太后梦也完了,她们纪氏一族都完了,趁着她还能站在皇帝面前,索性问出心中最后的一个疑问。
但皇帝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如今辛儿,已经不是太子了。”
纪贵妃心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皇帝亲手折断,大张着嘴巴却嚎啕不出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涂着蔻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足了天牢里临死挣扎的犯人。
长福看不下去了,挥手叫来了几个太监,说道:“扶贵……”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帝,改了口,“扶太妃娘娘下去休息。”
“芙儿啊。”皇帝又开口说话,几个太监立刻停了下来,等着皇帝的下话,“辛儿他会荣华富贵一生的。”
楼音没有再看纪贵妃的表情,她只是注意到了皇帝这番话,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父皇,容太医便在外面候着,不如传他进来回话?”
话音刚落,楼音便感觉到了跪在下面的楼辛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站了起来,蹲到楼辛身边,在他耳旁说道:“皇兄,你说父皇他过一会儿还会愿意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吗?”
容太医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太子始终不敢看他一眼。
“皇上。”容太医行了礼,然后放下了手中拿的东西,正要为床上的人把脉,却听他说道:“圣旨已经宣读了下去,万没有收回的道理,新君已立,万不可乱了称谓。”
说完,他又看向所有人,“朕既已禅位,即刻起便退居太上皇之位,明日便宜居到秋月山庄,齐丞相你务必尽心尽力辅佐新君,臣不贤相之过,若是朝堂出了乱子,朕唯你是问。”
太上皇的一番话,既彻底灭了楼辛心中的念想,也给他敲了一记警钟。齐丞相立马就上前说道:“臣一定为大梁,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上皇点点头,看向容太医,将手腕伸了出来。把了脉之后,楼音问道:“父皇如何了?”
容太医道:“回皇上,太上皇既然醒过来了,便是没有大碍了。”
楼音又问道:“那今日凌晨为何会出现了那样的迹象,复又转醒?”
楼音的问题,每个人都想问,包括楼辛。感觉到了每一道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容太医愈发沉着,“太上皇是遭人毒手,中了致命之毒,才会突然没了呼吸,不过好在太上皇有上天保佑,没有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魄。而转醒的原因,臣大抵推断,是因为妙冠真人后来送来的丹药,提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药性太猛,单吃许会伤身,与□□相冲反而冲淡了毒性,太上皇这才转而复生。”
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被“致命之毒”吓到,只有楼音知道其中的猫腻,她的父皇根本没有中过毒,她问道:“致命之毒?怎么回事?”
容太医捏了捏袖子,沉着声音说道:“太上皇早已知道中毒之相,只是按下此事暗中查探。”
“可查出了什么?”
长福看了一眼太上皇,见他点头,于是说道:“带芈嫆上来。”
这时楼玄终于撑不住了,他颤抖着看向楼音,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芈嫆是纪贵妃送进宫的人,不用多说,众人都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敢相信纪贵妃竟然敢对皇帝暗下杀手,直到他们看到芈嫆哭哭啼啼地被带上来,连行礼都忘了时,才真正明白了纪贵妃的手有多毒。
芈嫆哆嗦着,一张惨白的脸不见一丝血色,从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盯着楼辛,可楼辛却根本顾不上她了。
“芈小姐怎么哭成了个泪人。”楼音声音清亮婉转,却震慑住了芈嫆,连头都不敢擡。楼音拿着手中的丝帕,扔到她面前,“擦一擦泪痕吧,在太上皇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芈嫆在前往养心殿的路上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知道事情败露后第一反应便是一头撞向柱子了解自己,压根不关心事情是如何败露的。可死却没死成,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民女、不知道……”芈嫆支支吾吾地说着,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长福从身后太监手里接过一包东西,扔到芈嫆面前,包裹顿时散开,滚落出一堆瓶瓶罐罐,“回皇上,这是奴才派人从罪女房中搜出来的东西。太上皇所中之毒就是这个,罪女每日将□□藏在指甲缝里,服饰太上皇用汤药时便将□□渗到碗里,一日复一日才害了太上皇。”
容太医上前打开药瓶子,闻了一闻,点头道:“是此毒没错。”
太上皇并不想听对峙了,合上眼睛别过了头。楼音为他掖好了被子,又转身说道:“谁指使你的?”
芈嫆吐不出一个字儿,只看着楼辛的背影,双手快绞烂了衣袖。
“料想你也没有这个胆子,莫不是你的父母被人挟持了?”楼音笑了笑,“你若老实交代,你一家尚有活命的机会,若是不开口,你知道杀君之罪是什么下场吗?”
即便是最无知的老百姓也知道杀君之罪会是什么下场,更何况京都里长大的芈嫆,可她正犹豫之时,却看到楼音对她投来了一道警戒的眼风,她顿时又埋下了头,不发一言。
眼下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楼音眯了眯眼,看向长福。长福挥着手中的拂尘,说道:“带上来。”
说话间,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便被几个太监架着带到了屋内,他们不知如何行礼,见到一屋子明晃晃的大人物,只知道胡乱跪在地上磕头。
芈嫆见到自己的父母,终于崩溃着哭了出来,摸着爬着扑到了老人家怀里。
“你!”楼辛看向楼音,已经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楼音却散漫地说道,“皇兄莫看朕,朕只是提醒了父皇注意芈嫆。”
楼音一口一个“朕”,戳穿了楼辛的心窝子,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芈嫆和她的父母,原来这一切他的父皇早就知道,居然到了这时候才发作出来。自以为握住了乾坤,能夺下这天下,没想到父皇却像看猴戏一般默不作声,最后才给他致命一击。
楼辛看着楼音,突然觉得再也没力气去与她争夺什么了。
☆、76|第76章
众人散去,只余楼音与太上皇在养心殿里。夕阳斜着照射进屋子,让冷冷清清的养心殿有了些许暖意。
太上皇许是累了,斜倚在床头,喑哑的声音飘荡在养心殿内。
“阿音,今天是什么日子?”
楼音搅动着手里的参汤,吹散上面的热气,说道:“正月二十五了。”
说完,喂了一口参汤到太上皇嘴边。他张嘴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笑,“阿音,你知道吗?昨晚你们都以为朕驾崩了,其实不然,朕见到你母后了。”
他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床帐,好似佳人就在眼前一般,“不是梦里那样的虚无,朕真的看见你母后了,朕伸手能摸到她的脸,暖暖的,和以前没两样。”
楼音低头嗯了一声,放下碗说道:“父皇累了,先歇息吧。”
说完便欲起身,太上皇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眶内蕴着水汽,“阿音,你母后定是想念朕了,朕想去陪她。”
“父皇说什么呢?”楼音转过身,说道,“父皇既已决定移居秋月山庄,那便要好好颐养天年。”
一时间,太上皇低着头没有说话,再擡起头时,眼眶里的情趣已经尽数掩去,“阿音,答应父皇,五日后照常大婚。”
楼音的手指轻微颤了一下,然后点头。
皇帝笑了笑,又说道:“还有你哥哥,让他好好活着。”
直到这一刻,楼音才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她弯下腰直视太上皇,语气急促:“他们母子要父皇您的命啊!”
楼音的反应是在太上皇的意料之中的,他沉了沉脸色,说道:“是朕欠了他的。”
她的父皇明知自己的行为有多偏心却还是一意孤行地这么做了,到了这时候才想要补偿自己的孩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楼音想反驳,可转念一想,自己才是这些年来最大的受益者,凭什么要她的父皇再严惩楼辛?
楼音无奈地笑了笑,点头走出了养心殿。
长福一打开门,楼音便看见齐钰低垂着眼眸站在外面,见楼音出来了,开口道:“皇、皇上……”
“何事?”
齐钰抿唇,深呼了一口气才说道:“席大人带去的人马在归途中遭遇暗杀,如今席大人生死不明。”
身后传来一声殿门相撞的声音,楼音回头,看见枝枝扶着柱子,半张着嘴看着齐钰,“怎么可能?他可是锦衣卫席千户!”
说完,又笑了起来,走了两步上前,“你一定是说笑对不对?”
齐钰没去看枝枝,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楼音沉思一会儿,才说道:“即刻派人去搜寻席沉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擡了擡眼,眼里最后一丝温情也随着初春的暖风飘走,直视着眼前宏伟的台阶,说道:“传旨,令尤铮五日之内必须出现在京城!”
五日之后,正好是她大婚之日,她要她从小唯一崇拜的少年将军,身无寸铁地站在她的面前。
齐钰点点头,五日之内,要尤将军从南境赶到京都,除非是日夜兼程,连护卫都不能带太多,否则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京都的。
“奴婢去!”枝枝冲了出来,伸手抓住了楼音的手臂,“奴婢带人去寻找席沉的下落!”
一旁的长福看见这场景,咳了两声,用拂尘扫了扫枝枝的手。可枝枝却好似没感觉到似的,眼巴巴地看着楼音,期待她点头。
“若是席沉遭遇不测,朕怎能让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说完,拂开了枝枝的手,“传令下去,让太子妃,哦不,如今是亲王妃了,传她进宫。”
夜里的风依然刺骨,楼音没有坐上软轿,只是笼紧了领口便一步步走回了摘月宫。款冬姑姑在外面候着,“公……皇上,亲王妃已经在正殿候着您了。”
楼音看了一眼正殿里绰绰的灯光,点点头,却转身往寝殿去了。
“皇上不见见亲王妃?”
楼音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的东宫成了亲王府,被朕圈禁了起来。传令下去,朕心疼亲王妃,特地请她到摘月宫小住几日。”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说道:“让齐钰派人看牢了她,若是出了半点差错,让齐钰提头来见朕。”
款冬姑姑点点头,伸手搀扶住楼音,“皇上今天累了,早点歇息吧。”
楼音环视了周围一圈,摘月宫高耸的宫墙让她看不清外面的场景,但她知道,今夜整个皇宫一定无人能安睡。
“等等,差点忘了一个人。”楼音摆摆手,笑道,“摆驾咸福宫。”
咸福宫内,迎接楼音的是往日里眼熟的大宫女春喜,她动作利索地上了茶,说道:“和妃娘娘才醒过来,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必了。”楼音未曾坐下,径直往和妃的寝宫走去,“朕去瞧一瞧和妃娘娘。”
咸福宫的寝宫内,一片安详,和妃未施粉黛,靠在床头,看见楼音来了连忙下地行礼,楼音只是站着看她行礼,也不像往常一样去虚扶她一把。和妃低着头愣了一会儿,才说道:“皇上夜里来咸福宫,可是有事?”
楼音吹开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眼睛也不擡一下,说道:“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来问一问和妃娘娘的意见。”
和妃连忙低头,“皇上言重了,妾身万不敢当。”
楼音笑着说道:“娘娘仅凭一道圣旨,就想搅弄我大梁的风云,还是什么是娘娘不敢当的?”
原本和妃的脸上还有一丝血色,如今是惨白地如同死人,她怔怔地看着楼音,若不是坐着,恐怕已经站不稳了。
“娘娘别紧张。”楼音放下茶杯说道,“朕就是来问一问娘娘,父皇既然已经退位,那娘娘觉得该封二皇子为郡王,还是亲王呢?”
不等和妃开口,楼音又说道:“郡王的爵位委实委屈了二弟,朕不忍心,还是封二弟为亲王吧,这样娘娘也有享不尽的尊荣了。”
和妃低着头,双手握着拳瑟瑟发抖。她蛰伏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让楼音和楼辛互相残杀,最好的结果便是她的儿子坐收渔翁之利,再不济,他们任何一方获胜,她也能捞到好处。可不曾想楼音和楼辛还未厮杀起来,皇帝却先“驾崩”,这样她的事情不就败露无疑了。
可惜啊可惜,连上天都眷顾楼音。和妃知道她的行事作风,此时怎么可能再送一个亲王的爵位给她的儿子?
果然,楼音又说道:“不过二弟年幼,且对我朝并无建树,得一个亲王的爵位未免招人诟病。这样吧,和妃娘娘向来与朕亲近,朕自然要多给二弟一些机会。不日尤铮将从南境回京,到时候南阳侯会接替他的职务前往南境,朕让二弟跟着去南境,历练一番,为我朝断只胳膊断条腿,这亲王的爵位二弟也担得起了,娘娘觉得如何?”
和妃缓缓擡头,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她咬着牙说道:“求皇上放过玄儿,圣旨的事情妾身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放过?”楼音冷笑一声,拂袖起身,“和妃娘娘处心积虑地,不就是为了给二弟谋一个好前程吗?怎么?看不上亲王的爵位?难道娘娘非要朕把这皇位让给二弟才甘心?”
和妃的双肩有些颤颤发抖,但此刻的她却是无话可说,多年来的奢求顿时落了空,美梦被眼前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打破,她连擡头看楼音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怎么?娘娘还要再晕一次?”楼音说道,“看来娘娘病入膏肓了,早些安歇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走出咸福宫的楼音再一次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想到背后作祟的和妃,想到下落不明的席沉,顷刻间觉得肩膀上的重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本以为扳倒了楼辛便一解自己的心头只恨了,没想到在楼辛的背后,还有这么多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挥舞着爪牙。
一夜无眠,楼音睁眼时,款冬姑姑说养心殿那边也安然无恙,楼辛没有任何动作,纪贵妃病倒在床,南阳侯求见了几次,还有摘月宫的亲王妃也安安分分的。楼音点点头,“这时候他们都省事了。”
款冬姑姑笑着点头,“如今大局已定,他们也只能安分守己了。”
这是,琦兰在外面急促地敲着门,楼音心里一下子升起不好的预感,对款冬姑姑使了个眼色,立马坐了起来。
琦兰进来后,喘了几口气说道:“皇、皇上,昨晚和妃娘娘不幸失足落水,溺亡了!”
楼音哦了一声,又躺了下来,懒懒说道:“派人去瞧瞧,按照礼制安葬了吧,二皇子那边……”
楼音闭着眼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暂且安置在咸福宫吧。”
好一会儿,楼音才又睁开眼,起身下床,“枝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