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如丝站在科大计算机学院学术报告厅门口,等了五分钟,看到源源不断的学生背着书包拿着笔记本往里走。
离演讲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学术报告厅却已经人满为患,学生会的小干事们跑上跑下地搬板凳摆在报告厅最后面的空地,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学生只能站在过道上。
除了计算机学院的学生们慕名来听学术演讲,还有不少女孩子们只为“一睹芳容”。
她给董星斓发了一条消息,不一会儿,他从报告厅里走了出来。
西装笔挺,头发往后梳起,一幅半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罗如丝惊觉,这一刻的董星斓已经褪去了学生时代的稚气,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姐姐。”董星斓站在她面前,说道,“跟我进去吧。”
罗如丝点头,随着董星斓的脚步走进学术报告厅。
学术报告厅的门在最后面,进去就是座位之间的阶梯过道,罗如丝跟在董星斓身后,一步步走着,接受了不少“注目礼”。
她今天穿着黑色连衣裙,套了一件藏青色羊绒大衣,踩着极细的高跟鞋,将小腿线条拉得极长,浓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眉眼飞扬,红唇如火,这样的女人,在一群二十来岁的大学生之间极为抢眼。
她每走过一排座位,就能听到不少学生在窃窃私语。
最后,董星斓停在了第二排座位的边上,说道:“里面第二个座位是我给你留的位置。”
罗如丝嗯了一声,董星斓便示意她坐进去。
这次的座位安排很传统,第一排是校领导和院领导,第二排是老师和个别特邀嘉宾,这些位置没学生敢占,所以到现在还空着。
罗如丝把包挎到手臂上,擡起手为董星斓整理领带。
“你什么时候近视了?”
董星斓羞赧地低头,“去美国后,有做不完的课题,不知不觉就近视了。”
他双手不知不觉地碰到了罗如丝的包,然后悄然收回。
“戴眼镜不好看吗?”
罗如丝摇头,“很好看。”
“姐姐。”董星斓突然说道,“我有点紧张。”
罗如丝一笑,揶揄地看着他,“第一次演讲?”
董星斓点点头。
罗如丝想到了什么,半低着头,嘴角的弧度似有似无,“那怎么办,这个我没办法教你。”
“……”
两秒后,董星斓转头往报告厅后台走去,“我先去准备了!”
罗如丝看着他的背影,以及红透了的耳根,嘴角的弧度终于肆无忌惮地加深。
时光会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一个人的性情,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罗如丝一个人坐在报告厅的第二排,极为显目。
她拿着手机,处理了一些工作文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二十几分钟,再擡头时,前排和身边都几乎坐满了人。
很不巧的是,沈元洲作为特邀嘉宾,就坐在她旁边。
“哟,罗总。”沈元洲伸出手,“在这儿遇到您,真巧。”
罗如丝瞄了他一眼,将手机放回包里,然后交叉着手臂,没说话。
沈元洲不是第一次在罗如丝这里受到冷遇,他收回手,坐下来,掸了掸裤子。
“罗总跟我学弟认识啊?”
“认识。”罗如丝说道,“不可以吗?”
沈元洲一笑,“哎呀,我差点忘了,业界传闻罗总最爱包养男大学生,难怪和我学弟关系这么亲密。”
刚说到这儿,主持人就上台了,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熄灭后,罗如丝也不想再跟沈元洲搭话。
她工作十几年来,沈元洲这种人并不多见。但凡真的能干一番大事的人,绝不会因为见对方身上没什么利益可捞了就翻脸不认人。
像沈元洲这种,觊觎她的钱财时,追她追得仿佛被丘比特之箭射穿了;撕破脸后,为了呈口舌之快便冷嘲热讽。
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气量,怪不得到三十岁还想着靠女人。
校领导开始发言了,沈元洲也不好说话,他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瞄身旁的罗如丝一眼。
终于,校领导结束了冗长的发言,轮到董星斓开始他的演讲了。
观众席的气氛明显高涨了起来,不少站在后面的学生踮起脚尖使劲张望着。
罗如丝回头看着这一幕,心里扬起一股骄傲之感。
她这辈子都骄傲惯了,还是第一次因为另一个人产生这种感觉。
可惜董星斓讲的东西她都听不懂,大量的专业术语像天书一般,但这并不影响罗如丝的心情。
她坐得端端地,看着台上那个男人。
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她的男孩终于成长为男人了,不再是她一个人眼里的宝石,他在每个人眼里都闪闪发光。
听了近一个小时,罗如丝低头,拿出手机,想把这一段记录下来。
手机刚举起来,她就听到身旁的沈元洲嗤笑了一声。没管,继续录,十分钟后,罗如丝放下手机,靠在椅子上,冷冷开口。
“你不去到处拉天使投资人,反而跑来听演讲,该不会是想拉董星斓技术入伙吧?”
沈元洲一愣,没想到心思居然被罗如丝猜中了。
“怎么,难道罗总想金屋藏娇?”
罗如丝一笑,“我不但不藏起来,我还要给他开公司,给他投资,他要烧多少钱就烧多少钱,他要挖哪个技术大牛我就出钱帮他挖。”
这一句话,直戳沈元洲痛处,甚至是一下子点燃了他心里的妒火。
他相信罗如丝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偏偏这些东西,就是他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
却轻轻松松砸到一个小白脸身上。
沈元洲冷笑,却无话可说,只能任由妒火在心里燃烧。
这时,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了观众席,现在是观众提问时间了。
一个男学生被抽中,拿起话筒,问道:“学长,听说您的算法卖给亚马逊云了,能透露一下卖了多少钱吗?”
董星斓拿着话筒,笑得羞涩,“这个……我对钱不是特别有概念,白菜价吧。”
男学生显然不信,主持人站在一旁,说道:“这位同学,我跟你透露一下,价钱大概是……”主持人擡头装作数数的样子,“大概能买帝都一环一两套别墅吧。”
观众席立刻发出一阵惊叹声,罗如丝也震住了。
她真不知道,她的傻白甜居然这么有出息,闷声发大财,一点都不透露一下。
“啧。”她轻叹一声,“连让我为他砸钱的机会都不给。”
罗如丝看向沈元洲,“您的学弟真的太优秀了,他的家门估计要被投资集团给踏破了吧?我那点小钱是排不上用场了。”
沈元洲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扭曲。
又有几个学生提了问题,几乎都是关于学习的,罗如丝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的男人。
念了五年,她现在想日日夜夜都看着他。
“学长。”一个女学生站了起来,“请问你在美国这五年,除了学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
董星斓拿着话筒,不暇思索地说道:“责任。”
“我在美国经历了人生中最迷茫的五年,一个人打工,一个人吃饭,最缺钱的时候连着吃了一个月的冷面包。”
听到这里,罗如丝的心抽痛了一下。
“还有大量的课题压力,我要打工,所有的学习任务都是熬夜完成了,有一年我劳累过度,常年饮食不规律,导致胃痉挛,又看不起医生,靠着止痛药熬了过来。”
“我爸妈都不知道我这么拼,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希望考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后给爸妈盖新房子,娶妻生子,这一切,在我考上科大的时候就几乎等于实现了,所以我不需要那么拼命,只要好好完成学业,就能实现我的人生规划。”
“可是五年前,我遇到一个人。”
观众席的罗如丝呼吸一滞。
“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责任,当外界赋予我和她舆论压力时,我逃到了国外。”
“但是半个地球的距离竟然阻断不了我的想念,每一天,每一晚,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她。”
“我努力站得更高,能与她并肩时,我才明白,我当初不应该逃避,我应该担起这个责任。”
他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但是只有前两排的人看得到。
“我的懦弱,我的逃避,让她独自一人承受着压力。但是今天,我回来了,我的肩膀足以承担起一切责任。”
他的声音渐微,提问环节正式结束。
台下的观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想到这几天贴吧被翻出来的陈年旧事,突然爆发出掌声。
学生是最感性的生物,他们不一定会怀着最恶意的心思去揣测他人,却能承载着最单纯的感动。
而台下,最感动的当然是罗如丝。
她扬扬下颌,恨不得飞奔到台上去拥抱她的傻白甜。
五分钟后,结束演讲的董星斓走到观众席,站在过道上,隔着沈元洲,对罗如丝伸出手。
“走吧,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