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董星斓面前的人买好了票,掉头走开。他低着头,站在机器面前,认真地勾选站点,仿佛在做数学题一样。
罗如丝站在后面看着他,对比五年前的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从后面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皮肤没以前那么白嫩了,糙了不少,也黑了点,但以前那股唇红齿白的青涩感还在。
“叮当”两声,机器吐出一张地铁单程票和两个硬币,董星斓掏了出来,随手放到包里,然后往安检处走去。
罗如丝愣了两秒,立即跟上去。
没想到就是这两秒的时间,她和董星斓之间就排了三个人。他们三个应该都是外地来的,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个个往安检机器上擡。
董星斓过了安检,往电梯走去,而罗如丝前面三个人还在吭哧吭哧地擡行李。
罗如丝一慌,越过前面三个人直接往里走。
“美女!”安检人员眼明手快地拦住了罗如丝,“你的包还没过安检!”
罗如丝回头看了安检机器一眼,那三个人的行李足足有十来包,等他们过了安检,董星斓早上列车了。于是罗如丝随手将单肩包里的手机和钱包拿了出来,然后将包一扔,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安检人员看着被丢在地上的爱马仕包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再次拦住了罗如丝。
“美女,包包很贵的,你不要了?”
罗如丝听了,走得更快了。
没有什么比他更昂贵,没有。
罗如丝冲过安检时,董星斓已经过了检票机,站上了扶梯,缓缓下降。
而罗如丝被拦在检票机前,眼看着董星斓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了,于是气急地喊道:“董星斓!”
就在喊出这一声时,董星斓刚好消失在罗如丝的视野里,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罗如丝喘了几口气,拿出手机,翻到董星斓的微信。
自他出国,换了号码以后,罗如丝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一通电话。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微信,最后的聊天信息停留在四年多前,赵曼歌和池弥举办婚礼的时候,她发出去的那一张照片。
【别上地铁,等我买张票下来。】
罗如丝打了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还是删掉了,直接播了语音通话过去。
微信那熟悉的语音通话铃声响起,抑扬顿挫地,在空旷的地铁站里飘荡着,每一个音符都扣在罗如丝心弦上。
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通话自动挂断。
罗如丝看着手机屏幕,咬着牙,又气又急的。
真的是翅膀长硬了。
罗如丝牙痒痒,再次拨通了语音,完全忘了自己的人生原则:当你主动联系过一个男人,他没有回你,绝对不能再联系第二次。
手机屏幕再次变成语音通话的界面,罗如丝死死盯着,连什么时候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都不知道。
“姐姐。”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像山间流淌着的清泉,一下子蔓延进人的心里,在这大冬天的居然让人产生了一种夏天喝冷饮的感觉。
罗如丝擡起头,眼神掠过董星斓的脸,定格在他眼神里。
“回来了?”
董星斓要低着头才能看着罗如丝,他点头,嗯了一声,“回来。”
突然就没人说话了,两人之间隔着检票机,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
先前擡着行李过安检的人走到罗如丝身边,示意她让一让。罗如丝擡头瞟了他们一眼,然后对董星斓说道:“站在这儿别动。”
董星斓还没反应过来,罗如丝就扭头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转身,走回刚才站的地方,手臂穿过检票机,伸进董星斓的衣服包里。
董星斓吓了一跳,脸颊倏地就红了。罗如丝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摸了几个硬币出来。
她颠了一下手掌,只有两个硬币。
“够吗?”罗如丝摊开手,问道。
“啊?”董星斓双手扯着自己的双肩包肩带,问道,“什么够不够?”
“两块钱够不够买一张到我家的地铁票?”
“刚刚够。”
罗如丝合着掌心,往购票机走去。
站在购票机前,罗如丝选了科大站,然后将硬币一个一个投进去,然后在等着购票机吐票的时候,罗如丝盯着屏幕里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出了神。
突然,购票机发出声响,罗如丝回神,拿着购票机吐出来的陈旧的地铁票,往安检处走去。
这下不急了,罗如丝慢慢地等着包包穿过安检机,然后拎起来往检票口走去。
董星斓果然乖乖地站在那里,一步都没有动。
罗如丝站到检票口前,看了看构造,拿出地铁票东戳一下西插一下,还是没能成功刷卡。
突然,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眼前,拿过她的地铁卡,按在标志处刷了一下,门打开了。
罗如丝赶紧跨了进去,站到董星斓面前,擡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次回来待多久?”
“我……”董星斓将双手伸出来,再次抓着自己的双肩包肩带,“我工作签在帝都了。”
罗如丝的心突然被扯了一下,“为什么不留在美国?”
董星斓的目光闪了闪,映着地铁里亮堂的灯光,纯粹地没有一丝杂质。
“我不喜欢美国。”
“美国不好吗?”
“美国很好,但是它没有……”董星斓顿了一下,“美国什么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他又说了一句车快来了,转身就往扶梯上去,罗如丝也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扶梯上,都看不到彼此的眼神。
董星斓突然回头,一个台阶的高度差使得他不得不和罗如丝双目相对。
“姐姐,你要跟我一起坐地铁?”
自从那一晚后,董星斓对她的称呼就从“罗总”变成了“姐姐”,每叫一次“姐姐”,罗如丝就觉得自己的心被猫抓了一样的痒痒,即便时间过去了五年,中间还发生过那样不愉快的事情,这种感觉也没有消退半点。
“嗯。”罗如丝擡手,将额前长发揽到耳边,说道,“我没开车,也找不到出租车,难不成我要走路回家?”
董星斓没说话,踏下扶梯,看了一眼路线图,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不一会儿车来了,董星斓走进车厢,罗如丝也跟着走了进去。这个站点虽然没什么人,但是车厢依然很挤,一个座位都没有。
罗如丝一站上来就懵了,她左右看了两眼,选了一个角落站着,然后问董星斓:“你去哪里?”
“科大明天一百年校庆,邀请我回来演讲,我现在去科大外面的酒店。”
罗如丝倏地擡头,看着董星斓。
当年她和董星斓的事情在科大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虽然五年过去了当年记得这些事情的人大部分都不在科大了,但是,董星斓没有心理阴影吗?
万一有当年的“知情人”戳他背脊骨怎么办?
“姐姐。”董星斓接着说道,“我研发的算法申请专利了,学校专门为我搞了一个学术讲座。”
他说着这些的样子像个求表扬的小学生,两颗小虎牙格外可爱。
罗如丝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姐姐,不表扬一下我吗?”
罗如丝擡眼,怔怔地看着他。
以前的他,如同一颗含羞草一般,多看他两眼就会脸红,甚至连对视都不怎么敢。
还没等罗如丝“表扬”,董星斓又笑着说道:“你把包拿好,地铁这么挤,小心小偷。”
他说得轻松,只是想把刚才脱口而出地“求表扬”给掩饰过去,但是看到罗如丝的包时,忍不住问道:“你刚刚把包扔了?”
罗如丝点头,仰起头,等着董星斓的下文。
只要他问为什么扔了包,她就直白地告诉他,因为要追上你啊。
但是董星斓只是多看了两眼包包,却什么都没说。
几分钟后,车停靠了一站,又上来不少人,挤得董星斓与罗如丝面对面贴身站着。
罗如丝个子矮,抓不稳吊环,索性一把抓住了董星斓的手,因为她能感觉到董星斓总是隐隐约约地隔开她身边的其他人。
被罗如丝抓着手的董星斓站得稳稳地,看着罗如丝,说道:“姐姐,明天要来听我的演讲吗?。”
董星斓冷不丁地问这一句,于罗如丝而言,却是这冬天里的一口暖汤,随着全身的血液流淌,暖意四溢。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却明白,董星斓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五年前,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别说邀请她听演讲了,他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遭受了人生中所遇到过的最大打击便缩进了自己的壳子,连让人拉他一把的机会都不给。
而五年后,他却主动提出,要她去听他的演讲,在哪个曾经飘着最多流言蜚语的地方。
罗如丝低头,鼻尖有些酸。
她明白,当董星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代表他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遇到困难只会逃避的孩子,他开始直面一切,学会迎着荆棘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
罗如丝等他的成长,一等就是五年。
“董星斓。”罗如丝忽然擡头,对上董星斓的眼睛,“你现在也学会有话不直说,跟我使坏绕弯子了?”
列车又停了下来,播报着科大到站了。
董星斓反手握着罗如丝的手腕,拉着他从拥挤的人潮中挤下了地铁。
“最会使坏的是人,明明是姐姐啊。”
在挤下车的时候,董星斓捏紧她的手腕,这样低声说道。
“一直都是姐姐欺负我,把我玩弄在掌心。”
罗如丝勾唇一笑,果然是翅膀长硬了,居然敢这么问她了。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使坏,怎么欺负你了?”
董星斓擡头,指着地铁路线图,说道:“姐姐没看过路线图吧。”
他说到这里,眼里忽然盛满了星光。声音像很多年以前一样,稍带稚嫩。
“我一直都记得姐姐的家在哪里。姐姐的家和科大,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很迟了,因为罗总和傻白甜真的_(:з」∠)_有点难写
大家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