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谢颖如约到程音家陪她一起写作业。
程音早就准备好了水果和饮料,还有一大堆零食,看起来哪儿像是补课,简直就是在办聚会。
唯独就是忘了给谢颖准备一张凳子。
“我房间只有一张凳子,你等我一下,我去我哥的书房给你搬一张哦。”
程音边说边跑,出门右拐就是程声的书房。
谢颖跟上,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眼。
贴墙的书柜,从地面到天花板,几乎没有一处空隙,全是书,甚至连地上也堆了几摞。
而且最中间的书桌上还摆了两台显微镜。
四面的墙壁上也挂了许多图,谢颖大致看了下,她只认得一些微生物图片。
很快,程音搬着凳子出来了,顺手带上了门。
她发现谢颖在看书房,略嫌弃地说:“我没说错吧,我哥真的很变态,屋子里堆满了书,都能当饭吃了。”
谢颖没说话,跟着程音回房间。
“我真怕他变成书呆子咯,二十几的人了也没见他交个女朋友。哦不对,书就是他女朋友,我看他就跟书过一辈子吧。”
谢颖笑了笑,“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
正说着,有人敲响程音的房间门。
“说曹操曹操到。”程音回头喊道,“进来!”
程声推开门,看见谢颖,说道:“你有朋友在?”
程音骄傲地说:“对啊,她就是谢颖,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她是我们班,哦不,我们全年级的第一名。”
程声朝谢颖点点头算打了招呼,然后把手里的烤红薯放在桌上。
“我不知道你有朋友在,只买了一个,你们分一下吧。”
“好的。”
程声走过,那一片的空气都弥留着他的味道。
是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许是人长得太过于俊秀,谢颖很难想象他出现在地下拳击馆的样子。
他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来,你一半我一半。”程音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谢颖的思绪,“我们今天先做什么题?”
“生物吧。”谢颖咬着烤红薯,“你上次月考生物拉后腿了。”
“好。”
程音拿出生物书和练习册,开始整理这个月的复习内容。
下周又要考试了,不是普通的月考,是全市的统一模考,老师们都很重视这次考试,据说大多数人高考的分数也就跟这次考试相差无几。
程音吭哧吭哧地整理错题,偏偏一旁的手机响个不停。
张斯凯那家伙又来了。
“呜呜呜可爱的小音音!再带我见一见陈燃好不好!”
“求了你,以后我叫你姐,你再安排安排吧求你了。”
“就一次,我就跟他合个影要个签名再聊聊天行不?”
“不聊天也行,能合影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你不能私藏,有福必须同享!”
程音不知道怎么回复张斯凯。
她要是答应了,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陈燃我知道你是谁。
那可不行。
程音找了个理由搪塞张斯凯。
“他最近好像很忙,过一段时间吧,到时候我帮你。”
得到这个答案,张斯凯只能说好。
程音放下手机,心头又有些郁闷。
张斯凯是她师兄,教练也以他为骄傲。
从初中开始,他就已经是少年组冠军了,也是他们俱乐部的门面,宣传单上都一直印着他,还用他的成绩去招生。
在认识陈燃之前,张斯凯就是程音认识的最厉害的人。
而现在,程音认识的最厉害的人都这么崇拜陈燃,那陈燃真的太优秀了。
“唉。”
程音忍不住叹气。
“你怎么了?哪道题不会?”
“唉。”程音看着谢颖,又叹气,“我要是跟你一样是年级第一就好了。”
“你在想些什么呢?”谢颖拿笔敲程音的脑袋,“我给你补课,你却想取代我的位置。”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考年级第一,我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唉,是啊,她现在连能不能考上大学都是问题,而陈燃却已经站在了世界最高峰。
这差距真的太大了。
程音留谢颖吃晚饭,阿姨特意多做了几个菜。
程声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你不吃了?”
程音问。
程声“嗯”了声,回房间拿了个背包出来,走到门口换鞋。
“晚上不用给我留灯,我可能回来得比较晚。”
“你要去学校做实验吗?”
程声愣了下,点头说是。
晚饭后,谢颖又和程音写了会儿作业。
到了九点,她差不多该回去了。
爷爷奶奶都是这个点睡觉,要是没等到她会着急。
离开程音家,穿过一条马路就是谢颖现在住的地方。
谢颖洗了个澡,出来跟爷爷奶奶说了会儿话,然后分别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谢颖从阳台看到隔壁房间的灯熄灭了。
她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盯着台灯发呆。
十分钟过去,她突然做了个决定,拿起钥匙和书包偷偷出了门。
十点半的滨江路完美诠释了“声色犬马”四个字,虚幻得不像人间。
谢颖找到上次那家拳击馆,在门口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去了街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她买了一盒泡面,坐在高脚凳上,面向对门,透过玻璃窗,正好能看见对面的拳击馆。
便利店里人进人出,有摇曳生姿的性感女郎,有喝得脚步虚浮的各色男人。
空气里弥漫着便利店特有的味道和酒精的味道。
谢颖拿出练习册,心无旁骛地写完了三个章节的题目。
再抬头时,已是凌晨十二点。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程声出来了。
四周都是沉迷声色的红男绿女,而程声与他们格格不入,他单肩背着包,低着头,形单影只。
谢颖站起来想过去找他,却见他已经走到人行道,正朝这边走来。
谢颖又坐了下来,收拾了书包。
门口的欢迎语响起,程声进门,没有看到谢颖,径直走向货架,拿了一包创口贴和一只口罩。
他一边撕创口贴,一边结账。
扫了支付宝后,他走到玻璃窗边,抬头贴创口贴。
他脸颊肿了,嘴角也破了口,创口贴只能勉强起一点作用。
贴好了,一低头,才发现一个小姑娘站在一旁看着他。
一时无言,两人沉默相对。
思来想去,程声张口第一句话是:“不准告诉程音。”
谢颖没说话,转身去冰柜里拿出一个冰糕,利索地付了钱后递给程声。
程声莫名地看着她。
“敷一下吧。”
谢颖说。
“不用。”程声撕开口罩的包装纸,捏在手里,又道,“听到了吗?不准告诉程音。”
谢颖垂眸,许久,双手藏在袖子里,蜷成了拳头。
她说道:“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程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戴上口罩,走了。
谢颖背上书包,走出便利店时,已经不见程声的身影。
她打车回了家。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只手扒住了门。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
“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谢茹絮不答反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家?”
“我在朋友家玩。”谢颖低着头说,“看电影忘了时间。”
谢茹絮虽然诧异,却也不怀疑,只是冷冷地说道:“以后不准玩这么晚才回家,爷爷奶奶知道吗?”
“他们应该已经睡了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家门口。
开门的时候,谢颖又问:“妈,你这么晚怎么回来了?”
谢颖的妈妈在郊区开了一个工厂,平时吃喝都在那里,很少回这边。
“我身份证丢了,明天早上要出差,回来拿户口本去办……”说道一半,谢茹絮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谢颖解释这么多,又不耐地说,“你早点睡吧,明天周一要上课,下次再让我知道你玩这么晚就别想零花钱了。”
谢颖说好。
她回房间换了睡衣,有点睡不着。
上一次见到妈妈已经上暑假的事情了。
谢颖走出自己房间,去了隔壁房间,想跟谢茹絮说会儿话。
上周搬过来时,爷爷奶奶说把这间房间做储物间,反正谢茹絮基本不回来。
但是谢颖坚持要铺床,万一她妈妈回来了却没地方睡觉,那怎么办。
她握住门把手,推开一条缝,正要叫谢茹絮,却听到里面传来谢茹絮的声音。
她蹲在柜子前一边翻找东西一边打电话。
“你要送你儿子出国啊?什么学校?”
“那个学校不太好啊,既然要出国肯定要去常青藤大学啊。”
“哦,也是哦,我啊,我女儿不出国,她成绩这么好,全国顶尖大学抢着要好吧。”
“我女儿从小到大就是第一名当过来的。”
“哎呀什么教育不教育的,你看我操心过吗?我连家长会都不用去开的,她就是这样,完全不让人担心。”
“暑假什么的就送去夏令营啊,有老师管着,一去就是几个月,每次还拿奖回来。”
“也不知道是随她爸爸还是谁,从小到大就懂事,唉真的不骗你,我有什么教育方法啊,都是她自己管自己,我从来不操心的。”
谢颖那声“妈妈”卡在喉咙,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好像她没来过一般。
周一的早上,程音到教室的时候陈燃已经在了。
她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早啊。”
陈燃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程音发现自己桌上有一个慕斯蛋糕。
她立刻悄悄看了眼陈燃。
“谢谢啊。”
陈燃挑眉,要笑不笑地说:“谢我什么?”
程音拿起蛋糕晃了晃,“这个啊。”
陈燃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不是我买的。”
“啊?”
“是赵维临给你的。”聂南扛着拖把走过来,一边拖地一边说,“他听说你吃过期蛋糕吃坏肚子了,就说以后有空给你送新鲜的蛋糕。”
程音恹恹地哦了声,又撇了陈燃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买的呢。”
聂南听到程音的话,伸手就想抢,“不想吃啊?那给我啊,赵维临那货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没想到还挺贤惠,我这个不喜欢吃蛋糕的人都觉得他做得好。”
“把你的臭手拿开!”程音护着蛋糕,走到谢颖面前,“来,我们一人一半……你眼睛怎么肿了?”
谢颖别开脸,说道:“昨晚没睡好。”
虽然程音平时迷迷糊糊的,可是跟谢颖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程音还是能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
“哦……那你要不要吃蛋糕啊?”
“我不饿。”
“好吧。”
程音拿着蛋糕做回自己座位,却没动。
“你不吃吗?”
陈燃问。
程音把蛋糕塞到抽屉里,说道:“我不饿。”
陈燃“哦”了声,“人家的好意,你不吃多对不起人家。”
“我知道啊。”程音说,“但是我早上刚吃过,还吃不下,等会儿我饿了再吃。”
陈燃翘起腿,拿出手机看,不再说话。
上课了,英语老师走进来带大家早读。
程音看见谢颖读了一会儿就趴下了,直到第一节课下课也没起来。
程音想了想,跑去小卖部买了一瓶营养快线和一包牛肉干。
她踩着预备铃声进来,跑得气喘吁吁,把东西放谢颖桌上。
“给你买的。”
这些都是谢颖平时最喜欢吃的零食,但今天她只是收下塞进抽屉,说了声“谢谢”,又趴下了。
程音站在旁边,问道:“你是不是病了啊?”
谢颖摇头。
程音默默坐回座位,盯着谢颖的背影。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我昨天晚上看到剧院的广告,这周有开心麻花的话剧诶,我们考了试去看吧?”
谢颖没理她。
正好上课了,老师走了进来,程音也不再说话。
第三节课,陈燃去办公室找了一趟张跃海。
“啊?你要退学了?”张跃海惊诧地说,“为什么?”
“我要归队了。”陈燃声音异常平静,“下个月就走。”
张跃海一时不知道该说恭喜还是什么,他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静,说道:“这样啊,是好事是好事,但是这个退学手续有点麻烦,这周都在准备摸考,你下周来办理吧。”
陈燃说好,转身走了出去。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天空阴沉沉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不爽。
他下了楼,经过操场时,看到一个班在上体育课,其中一个人比较眼熟。
赵维临。
陈燃觉得,最近这个名字在他耳边出现太多次了。
他不经意放慢了脚步,往那边看去。
他们班正在上体育课,老师让男生分组打三人篮球。
二十几个男生迅速就分好了队伍,只有赵维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左右张望了下,看到有一个队伍只有两个人。
于是他朝他们走过去。
结果他刚刚走近,那两个男生看了他一眼,就拿着篮球走了。
赵维临顿在原地,双手交握,背更加驼了。
见怪不怪。
陈燃收回目光,走出了学校。
后来一连三天,程音都收到了赵维临送的蛋糕。
每天都是一到教室就已经摆在那里了。
蛋糕小,不起眼,班里除了程音周围的人,没什么人注意到。
“真是个宝藏男孩。”程音拿着勺子,做出夸张的表情,“这也太好吃了吧!”
陈燃冷冷地瞥了程音一眼,她毫无察觉。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比他做的生日蛋糕还好吃。”她又咬了一口,“而且每天都不带重样的,真是宝藏啊宝藏。”
陈燃“啧”了声,程音依然没发现。
“我日哦,赵维临偏心!”聂南拍桌而起,“凭什么就你有,我要去找他,我也要。”
“你去啊,你找他要啊!”程音嚣张地说,“你看他给不给你,哼,一个大男人,成天想着吃蛋糕,你恶心不恶心?”
“程音你不要太张狂我告诉你,你就吃吧,你连着吃一个月,我看你胖不胖。”
“我胖十斤又怎么样?还是不过百啊,略略略。”
聂南还想跟程音贫嘴,但陈燃突然沉沉地喊了一声“程音”。
声音怪渗人的,聂南莫名有些怕,转了回去。
程音也一下子收敛了表情,因为她觉得,陈燃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有些生气。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怎、怎么啦?”
陈燃看着她,目光和窗外一样阴沉沉的。
他看了许久,甚至想扔了她手里的蛋糕。
但脑子里莫名浮现那天在操场看到的情景。
陈燃深吸了口气,眼神松懈下来。
“给我吃一口。”
“唉!”
程音都快吓死了,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松了口气,“你想吃就直说嘛!我还以为我招你惹你了!”
她顺手挖了一勺子蛋糕,递到陈燃嘴边,“喏。”
陈燃还是看着她,张嘴,含住勺子。
下颌连带着喉结微动。
程音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和血液都乱了。
她抽出勺子,转身不再看陈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