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音迎来十八岁生日之前,一场连绵不断的秋雨先扰得人烦躁不堪。
而且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到了周二,已经到了封门的程度。
下课大家都拘在教室里,甚少有人出去走动。
程音从家里带了一根红绳子来学校,两头凑到一起打个结,跟谢颖玩起了翻花绳。
两人会的样式就那么几个,翻来翻去好几遍,旁边的聂南都看会了。
“你俩玩这个干嘛呢?有啥意思啊?”
“你别管。”快上课了,谢颖一脸“老娘乐意,你懂个屁”的表情,转回去找书,“你除了会打篮球还懂什么。”
绳子落在程音手里,她歪头看着窗外的雨,连连叹气。
张跃海没讲课,在讲台上聊最近的时政新闻,预测会是明年高考的题目。
程音没怎么听进去,收回目光,看着讲台。
她端正地坐着,却悄悄把绳子绷在双手上,歪过去用肩膀撞了下陈燃。
陈燃看她一眼,没理。
程音又轻轻撞了他一下,表面上却正视前方,看起来严肃得不得了。
陈燃低声道:“我不会。”
“你今天看了那么久,我不信你不会。”
陈燃噎住。
程音居然知道他在看。
不过他看的不是翻花绳。
他看的是程音的手指。
程音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四肢修长,手指自然也不例外。
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手指总是格外娇嫩,连指甲都圆润光泽,牵着绳子翻动时食指灵活地舞动,指甲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别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程音这第二张脸,一点不逊色。
“不会。”陈燃别开脸,拿书挡住程音的手,“少来,我不搞这些娘兮兮的东西。”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放学才停。
大家都以为要放晴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又下了起来。
天气预报说整个东南地区都在强降雨,可能会持续到下周。
程音和谢颖下课翻花绳的频率越来越高,陈燃几乎一睁眼就看见两个小姑娘在他面前翻动手指。
程音说对了,他看都要看会了。
但他绝不会陪她搞这种东西。
这是一个男人的原则和尊严。
然后一整节物理课,程音都在他旁边自己翻花绳玩。
他的余光总是时不时瞥到那双白净如葱的手。
陈燃干脆侧过身子,撑着头,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的手指。
“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唉。”程音已经非常娴熟了,她能够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翻花绳,“你没听说过吗?翻花声会变天,晴天变雨天,雨天变晴天。”
陈燃:“……”
他都替讲台上的物理老师叹气。
程音又用戳了下陈燃的手臂,然后把花绳套在手指上,用眼神示意他陪她玩。
陈燃冷漠地别开了脸。
程音一下子没劲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搭着脑袋。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该停的时候总会停的。”陈燃好像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原因,转头问道,“不希望生日的时候是雨天?”
“不是啦。”程音小声嘀咕,“我爸妈是林业局的,他们最近在山里,下雨很危险,万一山体滑坡,还有泥石流,他们怎么办啊……”
陈燃的眼神松动了下。
程音捧着脸看窗外的雨,“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一双手伸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绳子。
“只陪你玩一次。”
程音立刻喜笑颜开。
陈燃果然看会了,都不用程音教。
程音翻动绳子的时候,小指不小心碰到了陈燃的手。
她悄悄看了陈燃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变化,于是起了小心思,假装不经意地碰了下他的掌心。
干燥温暖,还有一层薄薄的茧。
他好像还是没注意到。
程音又轻轻擦过他的小指,低头着抿唇笑。
陈燃说只陪她玩一次,但实则被她缠着玩了很多次。
雨终于在周五的中午停了。
但程音却高兴不起来。
下午放学她就要带着同学们去聚餐了,但是陈燃确定了不会去。
吃完午饭回来,程音一路上都丧着张脸。
“唉,我问你个问题啊。”
谢颖慌乱地把礼物藏起来,再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问。”
“我都看到了,你别藏了。”程音坐到座位上,心思不在礼物上,余光瞥着陈燃的空座位,“你说,如果一个男生对你有意思,会不会给你过生日啊。”
谢颖心知肚明,却还要装不知道:“说不准啊,万一人家有事呢?”
“一天天的游手好闲的能有什么事呢。”
这句话是程音自己在吐槽,谢颖看她不开心,还想再说点什么,聂南突然从后面走过来叫她。
“门口有人找。”
程音看过去,赵维临局促地站在后门外面。
“什么事啊?”程音走过去问。
“那个,我就是想跟你说,你今天自己准备了生日蛋糕吗?”
赵维临紧张地说。
“生日蛋糕啊……”
程音一拍脑袋,“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订了!”
她邀请的几个人都没说要给她准备蛋糕,所以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还说提醒程声帮她订一个,没想到一看时间要迟到了就给忘了。
“没订就好!没订就好!”赵维临语速飞快,笑着说,“我给你准备吧,也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
程音点了点头,赵维临摸着后脑勺走了。
回到教室,谢颖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觉得可能真的是有事,不过他给你准备礼物了吗?”
说到这个,程音更难受了。
陈燃今天根本没来学校,更别说什么礼物了。
她摇了摇头。
这些谢颖不知道怎么打补丁了,她沉默着坐下看书。
程音委屈极了,不来过生日就算了,连礼物都没有。
早上倒是收到了他发来了一句“生日快乐”,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趴在桌子上,连午睡的心情都没有了。
突然,手机响。
她接起来,是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程音女士吗?有您的外卖,麻烦来校门口拿一下。”
程音很懵,确定自己没有买东西,但是反正午休也没事,于是跑了一趟校门口。
一个外卖小哥从保鲜箱子里拿出一盒生日蛋糕。
交给程音后,外卖小哥急匆匆地去下一家,留程音一个人懵逼。
外卖小哥太忙,什么都没交代,而外卖单子上只有程音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根本没办法知道是谁送的。
十五寸,程音双手都快抱不住了。
她透过盒子上的透明塑料看了一眼,很漂亮的蛋糕,上面有一只精致的火烈鸟,还有几个粉色音符形状的巧克力。
但越是这样,程音越是谨慎。
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她不敢随便吃。而且这个蛋糕这么大,拿到教室太显眼了,于是她想了想,把蛋糕寄放在保安室。
保安大叔是个很好的人,乐意帮程音保存,只是提醒她下午放学一定要来拿。
程音说好,转身回了教室。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没拖堂,一打铃就走了。
程音和谢颖还有聂南他们收拾好了书包,一起去吃饭的地方。
原本想找赵维临一起,但是他说他要先回家一趟,所以程音他们先去吃饭,没等几分钟,菜还没上齐,赵维临就来了。
他带着一个蛋糕。
大家都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把蛋糕给了程音。
“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所以就给你准备了一个蛋糕。”
这一刻,程音想起自己还放了一个蛋糕在保安室忘了拿。
不过算了,反正有赵维临送的蛋糕。
而且程音是一个注重蛋糕模样超过味道的人,她立刻打开了看了一眼,比今天收到的那个蛋糕还漂亮!
虽然小了点,但是他们几个人也足够吃了。
“好漂亮啊!谢谢!”
赵维临不好意思地说:“不用谢不用谢。”
“唉,不过我感觉这个很贵吧。”程音又说,“下次不要这么破费了。”
下次吗……
赵维临的心震了震。
他从初中开始,就没什么朋友了,更没有参加过别人的生日会。
“不过还是谢谢啊。”程音又说了一遍,“太好看了,你在哪里买的啊?”
“我、我……”赵维临头埋得很低,“我自己做的。”
“wow!”
他这句话让在座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特别是几个女生完全没想到看起来书呆子一样的赵维临还会做蛋糕。
一时之间,赵维临成了话题的焦点,她们还缠着赵维临说高考后跟他学做蛋糕。
赵维临一一应下。
这时张斯凯来了,见到陌生朋友,大家都拘谨了起来。
还好张斯凯是个很自来熟的人,没一会儿就跟程音的同学打成一片。
吃完饭后,谢颖第一个提出来切蛋糕,程音没同意。
“一会儿去唱歌呢,在ktv吃蛋糕吧!”
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去ktv不喝酒,吃点蛋糕也更有氛围。
这么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ktv走去。
今天的晚饭耗了很多酒,特别是郑文星,被大家轮着灌。
在场唯一没有喝酒的是陈燃。
郑文星被灌酒是因为今天是他退役的日子,多年来奖项拿了个遍,到如今也算是从巅峰下退役,上周就被各方好友们轮番请吃饭,直到今天才好好留出时间召集了自己这些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也因为今天是他生日。
而陈燃没被灌酒是因为今天郑文星带来一个好消息。
陈燃即将被召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春节前的事情。
大家为他开心,自然也不会灌酒。
所以到ktv的时候,陈燃是最清醒的一个。
他先把走路漂浮的郑文星送上包厢。
郑文星与他而言,确实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既是师兄,也是老师一样的人物。
安置好了郑文星,陈燃又下楼帮忙。
今天来的都是一大帮男人,喝多了就放浪形骸,要是没有人看着指不定从出租车下来就躺地上了。
把最后一个朋友扶上电梯后,陈燃浑身已经染上了难闻的酒味。
电梯里空气不流通,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电梯门一打开,他突然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程音他们几个正在前台刷卡,紧接着一个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包厢。
陈燃扶着朋友也往包厢走去。
这时候还早,过道上人不多,他清清楚楚地看着程音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身后跟了好几个男生,其中一个还拎着生日蛋糕。
不是他送那个。
随后,他们拐进一个包厢。
陈燃扶着朋友经过程音那个包厢时,特意记了一下号码。
还豪华大包呢。
小孩子家家,来什么ktv。
进到包厢,陈燃第一件事就是给程音发消息。
“大晚上的来什么ktv,这里不安全你知不知道?”
过了几分钟,没回。
陈燃又给她打电话,没人呢接。
看来是玩嗨了。
算了不管了。
陈燃坐在角落,看着朋友们唱歌喝酒。
垂在腿旁的手摸到了个什么绳索,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红绳子。
如果陈燃没记错,应该是郑文星平时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红绳,他妈妈去庙里求的,说是保平安。
不过郑文星现在醉成那个样子,要是还给他,估计没一会儿就丢了。
陈燃把绳子拿在手机把玩。
ktv里灯光很昏暗,一个朋友拿着酒杯子偏偏倒倒地挤在陈燃身边。
“卧槽!”朋友突然说道,“陈燃你在干什么?你他妈怎么这么娘!”
陈燃愣了一下,低头一看。
操。
他居然在利用那根红绳子翻花。
“卧槽哈哈哈哈哈,陈燃,想不到啊!你居然这么少女心!玩他妈什么翻花绳,你怎么不去绣十字绣啊!”
朋友的笑声引来了其他人,跟着一起笑。
陈燃又烦又无语,突然起身道:“你们先玩,我去找个朋友,过一会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