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呼呼地吹,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圈儿,又落下。
顾祁靠得很近,他的呼吸很轻,陆盼盼却感受到一股灼热逼人的气息。
陆盼盼打了个喷嚏,然后不知不觉退了一步,把手里的衣服抱在胸前。
“我回去了。”
陆盼盼走得很慢,平时二十多分钟能到的路程,她走了快四十分钟。
许曼妍在客厅看电影,见她回来了,说:“今天加班了?”
陆盼盼摇摇头。
许曼妍又指着桌子说:“我切了橘子,吃点?”
陆盼盼尝了一口,很酸,却没什么食欲,于是直接回了房间。
她把自己的衣服挂到衣架上,看到放在一旁的袋子,里面是顾祁的衣服。
陆盼盼蹲下来,伸手掏了掏,摸出那颗水果硬糖。
她鬼使神差地剥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一股酸甜飞速从舌尖爬到胸腔,陆盼盼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
糖早就在嘴里化完了,直到最后一丝甜味消失,陆盼盼突然起身去洗澡。
不一忽儿,许曼妍在外面敲门。
“你洗多久了?出不出来吃小龙虾?这几天的小龙虾可肥了!”
“不吃了。”陆盼盼裹着浴袍出来,把许曼妍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没开换气?你看你脸红成什么样了?”
“水太烫了。”陆盼盼有气无力地往房间走去。
许曼妍追过去,摸了一下陆盼盼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烫?”
陆盼盼没说话,许曼妍又找到体温计塞到她嘴里。
几分钟后,许曼妍把温度计取出来看了一眼,瘸着个腿也要拉她去医院。
“你感冒了怎么也不知道,赶紧去看看。”
第二天下午,顾祁穿着一件短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讲台上有学生在做课题演讲,下面的人都昏
昏欲睡。
顾祁拿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
旁边的女生舔了舔嘴唇,顾祁勇气问:“你冷不冷啊?这几天降温了。”
顾祁靠在座椅靠背上,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窗外。
“不冷。”
这时,他手机响了一下。
[陆盼盼]:我来学校了,衣服给你放在储物柜了。
[顾祁]:我好冷。
[陆盼盼]:?
[陆盼盼]:你在哪儿?
顾祁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脸上浮现笑意。
[顾祁]:我在A教学楼,三楼,304
[陆盼盼]:……
不一会儿,课间休息期间,学生都趴下睡觉,顾祁却坐得老直,望着门口。
突然,门口出现一双小白鞋,只露了个尖尖,立刻又退了出去。
顾祁立刻起身出去,看见陆盼盼正在朝楼梯口走去,手里拎着个袋子。
顾祁两步上前,拉住陆盼盼。
“你干嘛?”
陆盼盼回头就把衣服塞给顾祁。
“给你,我要走了。”
顾祁漫不经心地接过衣服,问道:“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
陆盼盼低声道:“有事。”
顾祁把衣服拿出来,伸手掏了掏袋子。
陆盼盼一看,立马转身就要走。只是一步都还没跨出去,就听到他说:“我糖呢?”
陆盼盼脚步一顿,没回头看顾祁:“糖?什么糖?我不知道。”
正好上课铃声打响,陆盼盼连忙说:“你上课吧,我回去了。”
从教学楼到排球馆,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林荫大道。
风一吹,陆盼盼就冷得抱紧了双臂,并且随时都有打喷嚏的冲动。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因为顾祁一句“我好冷”就走这么远的路送一件衣服过来。
大概是因为发烧了,脑子有点不清醒。
两个女生从小径里拐出来,就走在陆盼盼身后。
四周很安静,所以陆盼盼能清晰地听到她们的对话。
“大下午的美好时光你不睡觉居然跑去给你男朋友送水?他没手没脚吗?教室楼下不是有贩卖机
吗?”
“你没有男朋友你不懂,这是情趣。”
陆盼盼打了个喷嚏,回头看了两个女生一眼。
一高一矮,一个双马尾,一个短发,看起来还跟高中生一样稚嫩。
“是是是,就你懂,反正我有了男朋友我才不会这样。”
“那也得等你有男朋友再说。”
“唉……”
“我说你眼光也不要太高了,金融2班那个顾祁一看就不好追啊,高冷得一批,多少人勇攀高岭摘
花却摔得尸骨无存。”
陆盼盼脚步一顿。
嗯?
高冷?????
陆盼盼揉了揉耳朵,她肯定是听错了,她们说得“顾祁”肯定不是她认识的顾祁。
走了没几步,身后又响起两人的对话声。
“我也知道,算了吧,唉,他最近好像是有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谁啊?是那个舞蹈专业的,就是上过电视那谁吗?”
“不知道啊,就有一次,我晚上回来晚了,在学校里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件女生的衣服,那你
说……”
“那多半是了吧。”
陆盼盼:“……”
不是!
临近比赛,日复一日地训练,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陆盼盼能感受到球员们的紧张,甚至有时候会犯一些基本小错误。
但是这种心态问题段时间内无法解决,她也相信这几个月来,允和的实力增长依然能对付理工大
学。
所有事情搞定后,陆盼盼又专门看了看庆阳大学这次的抽签分组,他们确实在不同分组,单循环的
时候允和不会撞上庆阳,但是交叉淘汰赛的时候很大几率会出现在同一赛场。
虽然离职的时候跟庆阳的人说过,以后可能会以对手的身份跟他们站在同一赛场,但是真的到了这
一天,感觉还挺微妙的。
吴禄走到陆盼盼身后,问道:“盼盼,你跟庆阳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陆盼盼诧异地问:“冯教练跟你说的?”
吴禄:“那倒没有,我就是想着吧,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要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也不会从
庆阳来允和吧?”
陆盼盼笑了笑,没说具体情况,只是说确实有些矛盾。
吴禄也没多问,联赛近在眼前,时间紧,他也没心思去听八卦。
不过时间紧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岔子。这天晚上,肖泽凯出去吃烧烤,也不知
道是吃到没烤熟的还是什么,上吐下泻,一晚上没睡觉尽跑厕所了。
拉肚子也不要紧,要买的是他拉到头晕眼花,在厕所摔了一跤,瘸着走出来的。
大半夜的送去校医院,陆盼盼和吴禄还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这事儿。
集合的时候肖泽凯不在,陆盼盼和吴禄一问,才知道他还在医院吊水。
陆盼盼赶去校医院,看见他脸色苍白,可怜兮兮地坐在椅子上,一肚子火也发不出来,冷着脸走到
他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肖泽凯不敢看陆盼盼,顾左右而言它:“盼盼姐你怎么来了?医院里病毒多,你赶紧回去吧。”
陆盼盼抱着双臂,站在他面前。
“我有没有说过,临近比赛,不准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肖泽凯眼珠子到处转,就是不敢看陆盼盼:“我、我朋友生日,就吃了一点点烧烤,谁让那家黑心
老板不知道弄的什么肉,我们所有人都拉肚子了,一会儿就去找他算账。”
陆盼盼盯了他一眼,把他手边的诊断单拿起来看了一眼。
“食物中毒……算你运气好。”陆盼盼擡擡下巴,“腿呢?”
提到这个,肖泽凯脸色骤变。
“我、我还没去看。”
他的腿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一直忍着没去二楼的骨科,一方面是想先止住腹痛,一方面则是有点害
怕,万一哪里伤得重了影响他比赛,那他宁愿不去看医生。
陆盼盼没再说什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等他挂完了吊水,问道:“能走吧?”
肖泽凯点头:“能能能!”
他扶着栏杆站起来,半弯着腰,朝陆盼盼笑:“看吧,没问题!”
陆盼盼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一个,转身去给吴禄打了个电话。
“吴教练,我要带肖泽凯去复健中心看看腿。”
吴禄:“我找个人过来帮你?”
陆盼盼:“不用了,大家还是训练吧。”
吴禄:“那不行,肖泽凯那么高一个人,万一走不动要个人扶着呢?而且到时候跑上跑下的,你也
辛苦。”
吴禄转头就问:“谁去校医院帮帮忙?”
“卧槽……肖泽凯拉肚子,要帮什么忙啊?”罗维细思极恐,连连退了几步,“我不去我不去。”
其他人也跟着退了两步。
霍豆直摇头:“禄禄你去吧,这片江山我们给你守护。”
吴禄看向在一旁喝水的顾祁,说道:“顾祁,你去帮帮忙吧,肖泽凯那么大的个子,陆盼盼搞不
定!”
顾祁正要点头,罗维突然笑哈哈地站了出来:“别叫顾祁了,他今天跟是最累的,好歹让人休息会
儿,还是我去吧,我去上个厕所就去啊!”
顾祁:“我不累。”
罗维拍拍顾祁的肩膀:“没事的,我作为队长当然要体谅你们,好好休息吧,晚上还有训练呢。”
顾祁:“……”
罗维往卫生间走去,顾祁也放下矿泉水,走在罗维后面。
身后吴禄的絮絮叨叨还在继续:“我再跟你们强调一次!临近比赛!都给我万分小心!不要吃乱七
八糟的东西,外面什么烧烤麻辣烫都给我停了!不然我见一次骂一次!还有平时走路都给我小心喽!
这时候要是出个三病两痛你们就是要气死我!”
吴禄话音一落,就听见厕所里一阵巨响。
他瞬间脸色都白了,一阵儿旋风似的冲进厕所,就看见罗维直挺挺地躺在楼梯边,要哭不哭的看着
吴禄。
吴禄:“……”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怎么回事?!”吴禄问,“怎么好好的就摔倒了?”
顾祁表无表情地说。
“楼梯上有水,他没站稳,滚了下来。”
吴禄一听到“滚”字,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排球馆一楼的卫生间堵塞了一段时间还没找人清理,大家这会儿都在二楼上厕所,这玩意儿滚下
来,不残也得伤。
“还愣着干什么?!”
吴禄火冒三丈,“赶紧给我送医院!!!”
陆盼盼费力地把肖泽凯扶出校医院,刚下了台阶,就看见顾祁扶着罗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陆盼盼:“……”
不知道现在辞职还来不来得及?
陆盼盼也不走了,就远远看着罗维慢慢朝她走来。
等他走近了,陆盼盼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还买一送一呢?”
罗维不说话,陆盼盼继续说:“你们平时一个个耐摔耐打的,怎么就这几天这么脆弱,一摔就受
伤?”
罗维头埋得更低了。
陆盼盼目光滑过顾祁,见他表情淡淡的,便不再说什么,带着他们上车。
肖泽凯个子最高,自动坐到了前排。
陆盼盼坐后排中间,顾祁上来时,后排三个人显得有的挤。
车开了没几分钟,陆盼盼就感觉有点闷热。
她也不敢动,顾祁的手臂挨着她,甚至能感受到肌肉的力量。
于是出租车上,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肖泽凯觉得陆盼盼还在生气,几次张口想缓和气氛,都不敢。
罗维也就算了,好手好脚的顾祁也一言不发,这气氛可就太压抑了。
最后肖泽凯忍不了了,说道:“哎,我这都是第二次因为吃坏东西进医院了。”
正在这时,顾祁动了一下,掏了一颗糖出来吃。
陆盼盼莫名心头一紧,听着他剥开糖纸细微的声音,自己的胸腔也涌动着一股莫名的东西。
肖泽凯依然自言自语道:“我小时候贼喜欢吃糖,我姥姥也宠我,家里从来不缺糖。后来有一天,
家里糖吃完了,我姥姥说去超市给我买最贵的进口糖,结果你们猜怎么招?我姥姥还没到家,我就发
现我牙齿松了。我妈说我要换牙了,于是要把姥姥给我买的糖扔了,我都还没见到进口糖长什么样
子!”
陆盼盼和顾祁都不出声,只有罗维理他。
“然后呢?”
肖泽凯:“但我妈那么抠的人,怎么可能把那么贵的糖都扔了?于是某一天,趁着他们加班,我就
在家里找糖。”
罗维:“找到了吗?”
“当然!”肖泽凯一拍大腿,眉飞色舞,“让我在衣柜里找到了!”
罗维:“厉害呀!”
顾祁嚼了嚼糖,说道:“唱双簧呢?”
肖泽凯回头看陆盼盼表情不太自然,活跃气氛的心思也没了,低声嘀咕道:“然、然后今天我就可
以说,我因为吃樟脑丸被送到医院洗过胃。”
罗维:“……”
全车气氛都凝固的时候,陆盼盼突然笑了起来,低着头,单手扶着额头。
司机也跟着笑。
肖泽凯松了口气,扭过头来,看着陆盼盼:“盼盼姐,不生气了吧?”
陆盼盼笑着推开他脑袋:“你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
顾祁伸手,把肖泽凯的头扭了回去。
“老实点。”
肖泽凯:“你在吃什么?我也要吃。”
顾祁从兜里摸触一颗糖,递给肖泽凯,肖泽凯看了,嫌弃地说:“你还真应景,可惜我已经是个成
熟的男人了,我不吃糖了。”
顾祁没理肖泽凯,又问陆盼盼:“你吃吗?”
陆盼盼不自然地别开头:“我不爱吃糖。”
顾祁:“是吗?”
他声音很小,却就在陆盼盼耳边,空气里还带着一股糖果的细微甜味。
这时,司机把车停下了,陆盼盼立刻岔开话题,招呼道:“下车的时候仔细点,别又给我磕了碰
了。”
顾祁闭了嘴,第一个下车。
他打开车门,见陆盼盼动作有些急促,于是伸手在她头顶挡了一下。
陆盼盼本就心不在焉,下车的时候果然撞上车顶,但却只觉得软软的。
她倏地擡头,见顾祁伸手,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带下了车。
陆盼盼一站稳就收回自己的手臂,也没看后面的人,埋头朝医院走去。
罗维依靠一只腿的力量,挪到车门处,也朝着顾祁伸手,却见他一丢车门,大步地走了。
罗维:“……”
老子才是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