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早上八点在允和大学体育馆举行,姜思思特意请了一天假,提前一天和邢意北以及关月华回了学校。
关月华是专门来参加邢意北毕业典礼的,在学校附近订了酒店。
作为家长,陪着晚辈来了学校,自然是觉得他们应该住寝室。
于是,关月华把姜思思和邢意北分别送到了宿舍楼下。
饶是姜思思不太愿意回宿舍,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楼。
“思思,你怎么回来啦?”梁婉从床上坐起来,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说,“回来拿东西?”
“这才几点你怎么就躺下了。”姜思思把包放下,伸手把披散着的长发挽了起来,“我今天住宿舍。”
梁婉爬下床,把自己堆在姜思思床上的衣服抱走,“怎么了?明天不上班吗?”
“请假了,回来参加邢意北的毕业典礼。”姜思思环顾四周,“就你一个人?”
梁婉:“小圆在图书馆呢,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姜思思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嘀咕:“你一个要考研的人怎么不去图书馆?”
“才六月,慢慢来,不着急。”梁婉又躺回床上,接着看综艺。
姜思思换了鞋子,说:“把你的沐浴乳借我用一下,我要洗澡。”
梁婉在床上漫不经心地说:“我也用完了还没买,最近都用小圆的,在阳台上,你去拿吧。”
姜思思垂下手,“算了。”
梁婉突然坐了起来,探出一个脑袋,问姜思思:“你跟小圆是不是吵架了?”
这段时间,林小圆和姜思思再也不在寝室群里说话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约着吃饭逛街。
梁婉何其敏感,早就觉得两个人之间有问题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确定想法。
直到今晚姜思思不愿意用林小圆的沐浴乳。
姜思思倒也不否认,“嗯”了一声,却也没多说。
“怎么回事?”
梁婉再次爬下床,准备细问,姜思思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寥寥几句,姜思思就挂了电话,坐下换鞋,低声说:“婉婉,我出去一趟。”
梁婉:“去哪儿啊?”
姜思思走到门口,无奈地说:“邢意北叫我出去逛逛。”
“不带这样说话说一半的。”梁婉说,“我看你们这样,我也不好做啊。”
梁婉的苦衷姜思思明白,但也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更不想说。
现在才大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梁婉和林小圆还有一年的时间要朝夕相处。
而姜思思也不想把自己和林小圆之间的恩怨加诸于梁婉身上。
于是,姜思思想了想,说道:“小圆也喜欢邢意北,我觉得很尴尬,所以就疏远了。”
梁婉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掉。
“这、这样啊……真的好尴尬啊。”
姜思思:“以后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梁婉点头:“知道了。”
姜思思打开门,正要出去,梁婉又叫住了她。
“你的包。”梁婉把包给她递过去,“别忘了。”
“我就出去逛逛。”姜思思说,“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用带包。”
梁婉眨了眨眼睛,打开姜思思的包,把内里朝着她:“那你把身份证带上。”
姜思思:“……”
刚刚在宿舍里,班委来通知明天毕业典礼的事情,那一刻邢意北才真的感觉到要毕业了。
寝室四人没有聚齐,另外两个在外地实习,只有张世灿和邢意北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班委走后,张世灿收拾着行李,准备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就正式搬出去。
邢意北也有些东西还留在宿舍,找了一个箱子把东西全都收拾出来,只留下一个装不下的篮球。
张世灿拿着篮球掂了掂,感慨道:“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一起打球,走不,去操场打一会儿?”
邢意北刚要说好,张世灿又说:“算了,这个点估计都没有场地,逛操场的人跟下饺子似的,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邢意北想到了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
学校操场,是一个很值得眷念的地方。
多少故事在这里发生又结束,但这些都与邢意北无关,只是他想到姜思思是很喜欢逛操场的,这个习惯从高中就有了。
那时候学校要上晚自习,女生们吃完饭后就会三两成群逛操场。而班里一帮男生则是抓紧一切时间打篮球,不到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篮球场上的邢意北每天都能看到姜思思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散步。
女孩儿带着耳机,形单影只,但夕阳似乎特别照顾她,唯独只洒在她一个人身上。
那时候,邢意北想着,要是有机会能天天陪她逛操场也不错。
没想到读了四年大学,和姜思思并肩走在操场的次数屈指可数。
晚上九点,学校正是热闹的时候。
操场里有人跑步,有人锻炼,还有人围坐在足球场上玩儿狼人杀。
“大晚上的逛什么呀逛。”
姜思思虽然这么说着,还是牵着邢意北的手在操场走圈。
“才九点,躺寝室里发霉吗?”邢意北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拉着姜思思的手背亲了一口。
邢意北这个举动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学校里认识他的人多,特别是女孩子,不管看没看过学校的文艺晚会,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看到几个女孩子在一旁悄悄议论,姜思思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好好走路,别动手动脚的。”
邢意北步子迈得慢,另一只手懒散地揣在裤兜里。
“我乐意。”
两人走了一圈又一圈,操场的人渐渐散了,只有三两个男生还在路灯下打篮球。
姜思思困了,问道:“我们还要在这儿走多久?”
邢意北低着头,还是绕着操场没有目的地走。
“多陪我一会儿吧。”
“你舍不得吗?”姜思思从邢意北的语气里听出了不舍与遗憾,于是挽住邢意北的手臂,“不想毕业?”
邢意北带着姜思思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我是想跟陪你逛操场。”邢意北说,“明天走出学校,也没什么机会再跟你逛操场了。”
可是姜思思走得腿都酸了。
她锤了锤小腿,说:“其实只要你陪我着,在哪里都好的。”
“嗯?”邢意北回头看着姜思思,“我以为你特别喜欢操场。”
姜思思不解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操场?”
邢意北说:“高中的时候,每次在操场打篮球都能看到你。”
云层渐渐给月亮盖上了一层薄纱。
月光洒在姜思思的脸上,将两处红晕掩饰地刚好。
姜思思低声呢喃,“也不想想为什么每次打篮球的时候都能看到我逛操场,那是因为你在操场啊。”
邢意北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是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
“原来你那么喜欢我。”
操场上最后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也走了,四周顿时安静地只剩虫鸣。
所以,尽管姜思思的声音很小,邢意北还是听得很清楚。
“嗯,很喜欢你。”姜思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一直很喜欢你。”
这句话在姜思思心里憋了七年,无数次冒到了嗓子眼,在嘴里荡啊荡,就是说不出来。
没想到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夜晚,吹着晚风,这句话就像“今天天气真好”一样随口说了出来。
能够轻松向心上人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的人是幸福的,他们要么就是有足够面对一切的勇气,要么就是有能够得到相应回应的底气。
姜思思不是个勇敢的人,但是她终于有了底气随时向邢意北表明心意。
可是邢意北听到这句话,笑容却逐渐淡了下来。
“姜姜,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喜欢我?”
姜思思点头。
“我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
邢意北目光深邃,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走?”
问的是两年前不告而别的事情。
忍了这么久,邢意北还是问了。
姜思思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想说因为林小圆撒了谎,可是心里却觉得,这不是此刻应该给邢意北的答案。
邢意北也不需要这个答案。
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林小圆只是表面层次上的推手。
真正的心结,还是那时爱而不得的绝望。
“我以为你喜欢关语熙。”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姜思思擡起头,看见邢意北极度纠结地看着她。
“你脑回路怎么长的?”
姜思思迎着朦胧的月光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蠢?”
不用邢意北回答,她自己也觉得蠢到家了。
曾经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能在一夜之间想通。
马哲课上,邢意北是为了她。
KTV里,邢意北说的有喜欢的人是她。
……
只可惜当初的她太自卑,这些藏在青春里的甜味只能在错过的时光后偷偷品尝。
“蠢到家了。”
邢意北眼里情绪复杂,烦躁懊恼和心疼交织着,最后只能重重地叹息一声。
怪不得姜思思那么渴望听他说“我爱你”三个字。
如果不是曾经失去,他不会知道原来爱是要说出口的。
姜思思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头。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很好的。”
每当邢意北在夜里抱着她入睡时,她都会想,如果早一点在一起,是不是会更幸福?
姜思思给不了自己准确的答案。
如果她还是一个小胖子,以女朋友的身份站在邢意北身边,会不会遭受更多的恶意,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会不会被无形中放大,都是未知数。
这些未知数会不会导致自己和邢意北越走越远,姜思思也无法判断。
好在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
所有坏的未知数只要不曾出现,就没有被提起的必要。
邢意北握着姜思思的手,抵在眉心。
他闭着眼睛,呼吸很深,一想到姜思思独自远走高飞,心还是止不住地抽疼。
许久,邢意北将姜思思揽入怀里。
“我的傻姜姜啊。”
“你才傻。”姜思思笑了起来。
邢意北下巴蹭着她的头发,痒痒的。
“在日本过得好不好?”
“日本是个好地方。”姜思思说,“如果你在,那就更好了。”
姜思思擡头迎上邢意北的目光,亮晶晶的眼里盛满了笑意。
生活里走的每一步都决定了日后的轨迹,姜思思不知不觉中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命运里的一切安排。
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他人为之,连自己都不再计较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说出来让邢意北堵心。
不好的回忆总会随着时间散在风里,而她得一直前行。
安静的操场,偶尔有行人经过,看到坐在台阶上拥吻的情侣,早已经见怪不怪地绕开。
云层再次被风吹散开,一轮圆月高高挂在操场上空。
邢意北离开姜思思的双唇,牵着她站了起来。
“走吧,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参加毕业典礼。”
姜思思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然后抓住邢意北的手,准备往宿舍走去。
邢意北拽住她,“你去哪儿?”
姜思思:“回宿舍啊。”
邢意北:“你自己看看时间。”
姜思思擡起手,看了一眼腕表。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的话,竟然已经过了宿舍宵禁。
“那怎么办?”
邢意北沉吟片刻,说道:“你带身份证了吗?”
姜思思:“……”
还真得谢谢梁婉的未卜先知。
最后,姜思思和邢意北还是出去住了酒店。
不过她刻意避开了关月华住的那家酒店,不然明天早上要是碰到了,关月华指不定还以为现在的大学生精力多旺盛呢。
在柜台办理入住时,服务员瞥了邢意北一眼。
“小哥哥,你好眼熟啊。”
邢意北一脸懵逼地看着服务员:“……?”
被酒店服务员说眼熟,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思思见邢意北紧张的样子,憋住笑,说道:“他是不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那倒不是。”服务员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说道,“你是北原卫视夜间新闻的实习主持人吧?我值夜班的时候看过你的新闻播报。”
邢意北舒了一口气:“嗯,是我。”
服务员捂着嘴笑了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在电视里可严肃可正经了。”
邢意北又一脸懵逼。
他现在看起来就不严肃不正经了吗?
这个小姑娘奇奇怪怪的。
拿了房卡,邢意北牵着姜思思找到了他们的房间,一打开门,两个人瞬间愣住。
终于知道服务员那句话什么意思了。
房间内刷着水红色的墙壁,窗帘也是红色的,这么昏暗的房间,偏偏只有角落里亮着几盏紫色的灯。
圆形红色大床上洒满了玫瑰花瓣,旁边还挂着一个造型奇怪的吊床。
——这他妈是个情趣酒店。
姜思思站在房间门口,有点不敢进去。
“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酒店吧?”
邢意北带着好奇的目光,保持着探索的心态,走了进去。
环视一圈后,他坐在床上,回头看姜思思:“你过来试试,这个床好软。”
姜思思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床沿边上。
是挺软的。
“可是……”
“在哪儿睡不是睡啊,有什么不一样的。”邢意北说,“这里不就是装修别致了一点,别折腾了,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时间确实不早了。
姜思思妥协地点头,“那早点睡吧。”
然而,事实证明,有时候男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什么“在哪儿睡不是睡,有什么不一样的”,什么“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折腾了一晚上,两个人第二天早上还不得不早起赶回宿舍换衣服。
姜思思一面挣扎着起床,一面暗自腹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两人仓促地起床,各自回了宿舍换衣服。
邢意北倒是好,他的宿舍去哪儿都近,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直接参加毕业典礼。而姜思思要走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回宿舍换衣服,然后又要走十分钟去体育馆。
一来一回,便折腾了许久。
姜思思赶到场馆时,典礼已经开始了。
同样迟到的,竟然还有关月华。
两人在门口相遇,一起脚步匆匆地往看台走去。
举行毕业典礼的体育馆提供了亲属看台,供此次前来的家长观看孩子的典礼。
“阿姨,这边坐。”姜思思找到两个空位,招呼着关月华坐下。
关月华整理好裙摆坐下后,长呼一口气。
“幸好迟到没多久。”
姜思思见她眼下青黑,便问:“阿姨,您昨晚没睡好?”
“别提了。”关月华啧啧两声,“现在的大学生真是精力旺盛,昨儿晚上我隔壁房间的动静就没停过,弄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姜思思:“……”
关月华说完才反应自己居然在姜思思面前说了这样的话,霎时有些脸红。
“咳咳。”关月华掖了掖裙摆,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也迟到了,昨晚没睡好?”
姜思思:“……嗯,晚上有蚊子。”
关月华:“我看这个学校的环境就是招蚊子,你们要多买点蚊香液……”
说话间,第一批毕业生上台了。
他们穿着统一的学士服,戴着学士帽,排着队走上舞台,站在中央,静候授位仪式。
姜思思双眼一亮,指着其中一个人,对关月华说:“阿姨,你看!邢意北上去了!”
关月华眯着眼睛看了看,笑着说:“你眼睛倒是厉害,大家都穿一个样子你也这么快找出来了。”
姜思思擡着下巴,目光黏在了邢意北身上。
那当然了。
这么多年来,不管邢意北在哪儿出现,姜思思总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他在哪里,姜思思的目光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