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刘国里走了,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回房。
余犀跟在刁楚身后,她前面不远处是陈焰,从早上到现在,陈焰自始至终没有和她说话,既没有问她巡逻队问了她什么,也没有问她是怎么回答的,看起来毫不关心,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说错。
余犀自己更不担心说错,在她看来,说错了就说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基地内的问询检查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后,那群人彻底消停下来,恢复正常的模式。
但细心的人还是能发现,基地内比之前严格了许多,除了巡逻队,另有一队身穿深灰色衣服的人巡逻。
这群人中间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那人四十岁左右,脱发,中间秃顶,带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一个不透明的塑料瓶,巡逻中偶尔会低头看看瓶子,眉头时刻皱起。
除了这个穿白大褂的,队伍里还有三只猎犬,一只纯黑色,另外两只的皮毛黑棕相间,肚皮上和爪子上是棕色的毛发,其余地方是纯黑色,走在太阳底下,毛色发亮。
这支特殊的队伍每天在基地内巡逻。
基地内所有的地方他们都去过,不管是犄角旮旯,还是墙边隐秘的臭水沟巷子,只要他们看见,必定会去走一趟。
三只猎狗的鼻子时不时耸动,偶尔还会跑到人旁边,围着那人转圈嗅味。
起初被狗拦路的人会紧张害怕,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带走,后来狗嗅的人多了,人群不再纠结,该干什么的干什么。
余犀也被嗅过一次,她老实站在马路边,等狗跑开后,继续向前走。
这段时间基地内查的严,陈焰找到一次机会,带她去了地下洞穴,给兵子和孙唯送过一批食物。
除了那一次,后来两人一直没找到时间。
孙唯的状态很不好,肤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整只手臂不再是骨头发黑,皮肤和血肉也透出灰白色。
他的指甲已经全部变成黑色,眼圈外围出现白色,整个人和得了重病一样。
兵子看着他那副样子,偷偷躲到一边抹眼泪,一边抹一边想,他俩逃出来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在基地内,虽然是实验品,但孙唯起码可以活着,逃出来后,他不确定孙唯还能撑几天。
这天,兵子坐在孙唯面前,手里的面饼掰成两半,递给孙唯一半,自己嚼着另一半。
又干又硬的面饼嚼在嘴里,难以下咽。
他喉咙动了动,嗫嚅道:“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话一出口,兵子就后悔了。
想收回去又收不回去,只好转了个方向,不去看孙唯。
孙唯慢吞吞嚼着面饼,惨白的脸上带笑,哑着嗓子说:“不回去。”
兵子急了:“不回去你会死的!”
孙唯呆呆地注视地面,过了几秒,叹口气说道:“我早就该死了。”.
余犀第二次见孙唯是在一个星期后,在她和郎震打过一次牌后。
当时基地内的巡逻没那么严了。
她整日无所事事,陈焰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不见人影。
其他人也是一样。
刁楚受伤的时候,她还能遇见她机会,现在她伤好了,也跟着其他人满基地乱窜,一天见不了几回。
余犀呆的烦了,遇见了郎震,郎震手拿几个小纸盒,笑眯眯对她说:“余犀,要不要跟我出去逛一逛?”
余犀没有犹豫,跟着郎震走了。
当时是下午,天气燥热,阳光照在水泥地面上,蒸腾的热气扑在人身上,汗珠凝聚成水,随着走路滴答在地上。
余犀能感受到热,但她不会流汗,像个异类一样走在马路上。
郎震晃动手里的扑克牌,领着她左拐右拐,终于拐到一间房子里。
那是一排小平房,在基地靠近城墙的位置,每个平房的面积不大,门是用厚木头钉成的,左上角写着门牌号。
郎震在一间门牌号是174的房间停下,示意余犀别出声,屈指在门上敲了三下,停顿一秒后,又敲了两下,再次停顿,接着敲了三下。
他敲完门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缝里露出个脑袋,冲他笑笑,然后看了眼余犀。
郎震笑嘻嘻说:“跟我一起的。”
那人:“没问题吧?”
郎震:“放心,嘴巴绝对严,不会乱说。”
那人闪开,让两人进了屋。
房间看起来是没有人住,是间空房,角落里放了一把梯子,中间位置是张很破的桌子。
木合板做的桌子边角翘起来,底下是黑色的灰渍。
桌子周围有一圈沙发,沙发同样很破,有皮质的也有布料的,随便挨在一起。
郎震走到沙发前,示意余犀坐下,接着他靠坐在她旁边。
那个开门的男人吆喝起来:“带牌了么?”
郎震嘿了声,兜里的几副扑克牌甩到桌子上,开玩笑道:“来这里能不带牌?那还玩个屁啊!”
基地内有扑克牌,但僧多粥少,扑克牌这种小玩意儿是稀缺货,很少有人能弄到。
末世后信号中断,手机成了摆,普通人的最大业余爱好被摧毁,只好重拾其他游戏。
扑克牌成了茶余饭后的热门玩意儿。
屋子里坐了八.九个人,有男有女,郎震的扑克牌拿出来后,有个女人也贡献出两副。
坐在中间沙发上的平头男人,扣开扑克牌盒子,几副扑克混在一起,洗起牌来。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眯眯地说:“赌注呢?不来点赌注,游戏玩起来没意思啊。”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包密封塑料袋,放到桌子中间。
坐他旁边的人拿起其中一袋,乐呵呵说:“吆!新西兰进口牛肉,老幺你也舍得?”
名唤老幺的男人嗐了声:“有什么舍不舍得的?”
紧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往外掏东西,有掏吃得的,有掏喝得的,也有人掏出小玩具。
郎震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干果。
老幺问他:“你自己的还是你们俩的?”他指指余犀。
郎震刚想说他们俩的,就见余犀衣兜里掏出罐口香糖,默默放到中间。
桌子上很快堆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平头男洗好牌,逐一发放到几人手里。
余犀纯属观看人员,没有参与打牌。
一轮玩下来,她发现了,郎震打牌是假,打听消息是真。
每当有人吐槽基地,他总会无意地接两句话。
一轮下来,可以打探到很多不知道的消息。
人群里有个胖子,这会儿正吐槽的欢。
那胖子是个话痨,从开始打牌到现在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谁说话都要插上两嘴。
现在正吐槽同队的人员。
胖子甩出张牌,嘴里啐了口,道:“也是个不省心的,老子跟他一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差点让人打了。”
老幺掀掀眼皮:“他那人就那样。”
胖子:“再那样也不能拉我下水吧?要不是有人罩着,就他那个作风,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胖子顿了顿,朝前探了探身子,神神秘秘道:“程午权你们知道吗?”
程午权的名字一出,气氛瞬间热闹起来,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个犟葫芦?”
“提他干什么,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成天独来独往的。”
“上次不是差点死在外头?什么物资都没找到,回来也不说原因。”
“我没记错的话,他当时是和汤晓成组的队吧?”
胖子闻言牌也不出了,一拍大腿说道:“可不是么,就是和汤晓成组队的。”
汤晓成就是他一直吐槽的队员。
老幺好奇道:“汤晓成和程午权有什么过节?”
胖子:“那过节可大了。”
原来,程午权那次出门寻物资,差点死在外头,就是因为汤晓成。
汤晓成这个人是最早一批在五安山监狱的。
他当时在阳兰区混得挺大,道上人称成哥,平日里游手好闲无恶不作。
明面上收收保护费、开家小旅馆,暗地里则是靠贩卖毒品为生。
因为后头有个厉害的大哥罩着,警察局进了很多次,却没出什么大事。
直到他大哥进了五安山监狱。
汤晓成的大哥名叫韩向劲,是临岩市一家有名会所的老总,门路很广,临岩市出售的毒品,有九成经过他手。
临岩市警局一直把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暗地里调查了很多次,却没能找到他的犯罪证据。
韩向劲的成长经历颇具传奇性。
他的父亲是个赌鬼,早年经过家里人介绍,和他母亲结婚,结果婚后不仅不出去工作,还把老婆赚得钱偷出去赌。
韩父赌博的行为在韩向劲出生后停了一段时间,那时候韩向劲刚出生,是个粉粉嫩嫩的奶娃娃,成天骑在韩父的脖子上,跟着他满街巷到处玩。
韩父一边照看孩子,一边托人租了辆三轮车,帮人运送货物。
周围的邻居纷纷赞扬,说韩父浪子回头,彻底变好了。
那两年韩家难得过了段安生日子,韩父不再赌博,靠韩母打工和他自己接点零工,慢慢把家里以前欠下的账还清。
日子虽然过得贫穷了些,但靠着两人拼命工作,加上左邻右舍时不时帮衬,倒也还算过得去。
韩向劲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
然而,就在他四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所有的事情从那时候开始,彻底变了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