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开口的女子额头冒出冷汗,声音带着颤抖:“所以……他们杀掉了多余的人?”
平英的脸上终于露出表情,那是种似笑非笑的,又极力忍耐的诡异表情:“他们有的被丧尸咬死,有的被同伴杀死。”
这条路上有多少人是真正死在丧尸口中,又有多少人是死在一同逃亡的人类手中。
几个女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余犀困惑地看着平英,问道:“什么……是……丧尸。”
她没有听说过丧尸,也从来没有见过丧尸。
咬伤?
丧尸会咬人吗?
它为什么会咬人?是想吃人类的血肉吗?
余犀的话说出来,沉寂的氛围变得更加沉寂了,两个女人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一个大眼睛的女人奋力睁大双眼,瞳孔中满是吃惊。
平英也惊诧起来,布满灰尘的面庞也掩盖不住震惊的神色,她微张嘴唇,半晌组织语言说道:“……你,你以前生活在哪里?”
生活在哪里?
余犀想了想,指指窗子外面说:“那里。”
她说的模模糊糊,平英却听懂了:“荒漠里?”
余犀点点头。
众人脸上的神情微缓,生活在荒漠里么,一直生活在荒漠里,没接触到外人的话是有可能不知道丧尸的存在的。
丧尸潮来袭后通讯中断,很多偏远地方的人来不及接触到消息。
大眼睛女生解释说:“丧尸是已经死了的人,但他们还可以活动,也叫活死人。”
丧尸可以说是没有死透的人类,人类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转化成丧尸,变成丧尸的人类大脑大部分死亡,小部分异常活跃。
他们行动迟缓,视觉、嗅觉、听觉等方面展现出远超人类的敏感度。
他们以血肉为食,能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活着的、没有变成丧尸的活物的存在。
一旦被丧尸咬伤,变成丧尸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
大眼睛女孩双手交握在一起,抱住膝盖脆弱的说:“千万不要被丧尸咬到。”
余犀听得认真,比对丧尸和自己,觉得丧尸很厉害,问道:“丧……丧尸,会……死吗?”
平英:“会死。只要砸碎丧尸的脑子,它们就会很快死掉。”
余犀:“砸别的……地方”
平英:“砸别的地方不会影响到丧尸,即便半个身体被砸碎也不会受到影响。”
余犀更加觉得丧尸厉害。
平英说着看向另一边。
余犀顺着平英的视线瞥向沙荣腰间鼓鼓囊囊的地方。
她知道那是一把枪,一把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威力很大的玩意儿。
那个叫枪的玩意儿可以很轻松的打碎丧尸的脑袋。
余犀心里默默在丧尸的名字上画了个叉,又在枪上画了个圈。
荒漠的昼夜温差很大。
丧尸全面爆发的第三个月,西北荒漠下了一场持续一个星期的暴雨。
雨水冲刷着黄色的细腻的沙子,在流失严重的沙面上积起一个又一个水坑。
暴雨结束的那天晚上,沙漠一夜之间覆了一层雪白色,水坑里的水全部变成了冰。
有夜晚露头喝水的动物几秒钟的时间内活生生冻成冰雕。
绿洲的树木一夜之间掉光叶子。
那天晚上,荒漠里凡是有人住的地方灯火通明,落单的人类凭借其他人留下的信号走到一起,扎堆一起取暖。
数不清的生命瞬息之间冻死荒野。
自那以后,荒漠里的气温再没正常过。
夜里的气温会在太阳落山后的两个小时后降下去,刺骨的冷意冻得人**的肌肤失去知觉。
平英拿起打火机点燃纸张,火红中带紫的焰火跳动起来,旁边有个女人急忙拢起一小堆柴火,放在纸张上引燃。
打火机、柴火、煤炭甚至是纸张,所有人取暖物资都是路过驻扎点的人留下来的,以帮后来人度过难捱的夜晚。
窗户边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进入驻扎点后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排在最上面的一条就是帮驻扎点收集可燃物资。
很多人在离开前会收集物资放到驻扎点内。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来者是谁,但收集物资是驻扎点不成文的硬性规定。
每个人都必须遵守。
余犀一目十行,勉强看懂上面说的什么。
她把没见过的字记在心上,打算找时间问问平英。
另一边,沙荣一群人已经燃起火堆。
吕安递给黑T男一瓶水。
这已经是他递给黑T男的第三瓶水了。
吕安看着黑T男干裂的嘴唇和黑暗中仍能看出隐隐泛红的双颊,忍不住说道:“邵子,你没事吧?”
黑T男一口喝下去半瓶水,舔舔干裂的嘴唇,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没事,可能是白天中暑了,有些脱水。”
吕安闻言脸上担忧的表情没有收敛,他一年有大半时间跟随队伍出门,算不上见多识广,但也多少知道点什么,隐约察觉到黑T男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看见一旁冷眼盯着这边的沙荣,嘴里的话咽了下去,站起来说了句去厕所,借着火光开门走了出去。
再次回来时,他坐在了离黑T男最远的位置,默默靠在墙边,半眯着眼休息。
余犀收回落在黑T男身上的视线,鼻翼轻微动了动。
那股难闻的气味越来越明显了。
她焦躁地深吸了两口气,喃喃说:“难……闻。”
平英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余犀瞳孔发红,认真重复说:“有股很……难闻的……味道,我……不喜欢。”
平英动动鼻子,闻到木材燃烧的焦糊潮闷的气味,以为她说的是这个,没有在意。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低,女人们穿的不多,紧密的挨在一起仍然抵挡不住寒意,冻得瑟瑟发抖。
余犀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和身体控制不住抽搐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声音。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伸出手掌握住空气。
她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她手指头按住滚到脚边的烧得通红的炭火,红透的颜色在她指腹下变得焦黑,余犀看着毫发无损的手指头,默默地想,她不仅感觉不到冷意,她也感觉不到热意。
她丧失了好多活着的时候拥有的东西。
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到大脑的刺激感了。
厚底皮靴踩在台阶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响起,每一步落下,闷沉的像是踩在人的胸口上。
压抑的空气中再度充满不确定因素。
平英看着走下来的女人,微眯眼睛凑到余犀的耳边说:“这个人很厉害。”
平英在逃亡的路上见过很多人,她在极少数人身上见过一种气场,看不到摸不着的气场,那是种第一眼看过去浑身汗毛炸起的感觉,像被一头猛兽盯住了,好似动一下就会被她扑上来咬断喉咙。
这个女人无害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气场。
那个女人像是听到了平英的话,朝两人这边看过来,微微一笑,露出两颗非常可爱的小虎牙。
平英垂下头不再吭声。
女人手里抱着两床被子,径直往这边走过来。
她在余犀面前站定,黑色的耐磨贴身裤紧紧束缚在两条腿上,本就纤细的腿在黑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纤细,一件破洞夹克衫也没能盖住浑身的萝莉气息。
白皙干净的圆脸上有双黑且亮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人畜无害。
小萝莉一床被子扔到余犀腿上,另一床扔到离她较远的几个女人身上,拍拍手哼了声,踩着厚皮靴背着小手原路返回。
上楼的时候视线和余犀撞上,冲余犀调皮的眨眨眼睛,回头时和沙荣视线撞上。
男人的目光中透出谨慎和掩盖不住的色意,萝莉冷哼一声,转身上楼。
被子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花布被面上干干净净的看不到尘土,放在腿上软绵绵的,手指头一戳凹下去一个坑。
余犀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平英,被子盖到平英的腿上。
平英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想把被子还回去,温暖的触感贴在冰凉的腿上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拿下来,扯了被子一角盖在余犀身上。
余犀鼻翼动了动,她在被子上闻到一股极淡的非常好闻的味道。
想再闻得时候味道已经不见了。
屋子里燃起的火堆不大,勉强提供些温度,让人不至于冻得肢体麻木。
两个女人默默往火堆里添柴。
空气里只有火堆燃烧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楼上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是个男人的声音,咳了一会儿像是要咳死了一样。
萝莉女生嘁了口,盯着不停咳嗽的男人,捣捣旁边女人的肩膀说道:“这人不会要死了吧?”
她旁边的女人长相明艳,翘臀细腰,冷着脸和教科书上的冷美人下凡一样,唯一的缺点就是眉尾处有一道长疤,一直通到耳朵根。
坐在咳嗽男人旁边的一名壮汉伸了个懒腰说:“放心,我们全死了他也不会死。”
他朝翘臀女人眨眨眼睛说:“刁楚,你说是不是?”
刁楚没吭声。
小萝莉不乐意了,不高兴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死?我看他马上就要死了,活不活的过今晚都不一定。”
小萝莉是半个月前遇上这群人的,她车子半路没油了,大刺刺站在马路上拦车,恰好拦到了咳嗽男一行人。
几人一路向北,队伍里的其他人她了解的七七八八,唯独咳嗽男这个人她没摸透。
她连他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十多天的时间,这个病秧子一直呆在队伍最后面,和娇生惯养需要保护的大小姐一样,一路划水,全靠队友拼死相护。
弱的一批。
萝莉女瘪瘪嘴,鄙夷地看向咳嗽男。
壮汉看到她眼神笑笑没说话,向来沉默寡言的刁楚开口:“你以后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萝莉女心说,她才不乐意知道。
一直在角落里做隐形人的憨厚男人开口:“楼下什么情况?”
“上官南,下面来了几个人?”
文弱书生上官南眯起眼睛想了想:“忘了。”
憨厚男也没指望他记得,转头看向萝莉女:“殷菁眉?”
殷菁眉嘴巴噘的能挂酱油瓶,不耐烦地说:“五六个男人,七八个女人,也可能是十来个女人吧。”
她想起那群女人,又添了句:“女人看样子是被拐来的。”
女人确实是被拐来的。
余犀对面的女人叫钱宁宁,她和另一个叫王琳的女人一起被抓来的。
王琳脸上的泪痕还没抹掉,泪珠子噼里啪啦又掉下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呜咽的说:“我想回家。”
钱宁宁帮她擦掉眼泪,被王琳勾动了情绪,低声说:“我们是在沙漠里被抓到了。”
她俩是大学室友,丧尸爆发的时候正在学校里上课,几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丧尸闯进学校,遇人咬人,一路咬到教学楼。
大规模混乱中,钱宁宁和王琳运气好搭上了路过的校车,跟着一车人离开了学校。
她俩在阳兰区东躲西藏,听一个找物资的人说西北荒漠B区基地防控严密,物资充足,思忖再三和那人买了份荒漠地图,捡了辆车赶往B区。
没想到车子在沙漠里抛锚了,两人不敢乱走,在高地插了支红色的小旗,在避风的地方撞运气等人来。
红色小旗也是那个不知道姓名的搜索物资的人给的,他告诉钱宁宁两人,一旦在沙漠中迷路或者发生意外,在高处插上红色小旗,然后找个安全的、能看到旗子的地方呆着,有很大希望能遇到行人。
余犀轻声问:“那……你们,被救了……吗?”
她说的很慢,吐字尽量清晰。
钱宁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拉开脖颈的衣服,露出里面大片红色的痕迹:“我宁愿死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