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看完笔录又等了几分钟一个国字脸的年轻警察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在审着”
“老王八蛋不老实”小警察的怒气溢于言表“说小姑娘主动勾引他一收破烂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是长得帅啊还是有钱有势啊证据确凿那么多人看见小姑娘逃出来伤成那个样子有啥好赖的”
他缓了口气问老冯“这人和‘六一三’碎尸案有关系”
“他是最早的报案人我去问几句。”
老头歪坐在被审台后面双手上铐看见老冯进来龇牙咧嘴地坐正。
就他这威胁性可以不上铐的想必因为犯的事情太可恨又不老实交待这才一直没下铐。
老冯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笔录问“薛长久”
薛长久报案那会儿并没有和老冯碰上此刻哭丧着脸毫无意义地向老冯拼命点头嘴里喊冤。
“你再说一遍经过。”
“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我说的真是实话啊警官同志。”
“你再说一遍经过。”老冯重复“我也不和你同志。”
薛长久苦着脸开始陈述。
还是笔录上说过的那些几遍重复下来已经很熟练了。说李怡诺在废品站躲太阳闲聊间对薛长久性暗示薛长久被动接受过程中李怡诺反悔薛长久随即让她离开。拉下门后房里很黑李怡诺的伤是怎么来的薛长久没看清反正和他没关系。
“聊的什么”老冯突然打断他问。
“啊”
“躲太阳的时候你们聊天具体内容”
“水喝水的事。”薛长久嘴皮颤动“就是天气热我问她要不要喝水随便扯几句。”
“你给她水喝然后她勾引你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那个见过我吧挺熟感觉……唔……”薛长久含糊起来。
“就这么勾引你的”老冯加重了语气。
“她就靠过来了呗对啊靠过……”
老冯把笔录猛一甩。
“想好了说”
薛长久吓得呆住。
“每说一遍都有细节出入忘性这么大”
薛长久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舔舔干裂的嘴皮喉结艰难蠕动了一下说“警察同志我是紧张太紧张那会儿就紧张现在抓进来更紧张所以脑子有点唉就是有些小地方晃了神了。”
“小姑娘身上衣服是你撕的抓痕是你挠的”老冯以陈述语气说着没给薛长久争辩的余地。
“你说你没任何暴力行为提醒你一下你指甲盖里提取出来的皮肤组织在化验马上出结果瞎说是给你自己找不自在。”
其实DNA化验麻烦得很没那么快甚至老冯估计这个案子压根儿就没送去比对呢但不耽误他这么说。
薛长久的脸变得更皱了一些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愁苦仿佛这样就能过关似的。
“我抓了几把我就是抓了几把没别的。她个骚……”
被老冯瞪了一眼薛长久缩回了不合时宜的形容词。
“女娃真个是主动我就……哪个能忍嘛后来卡半截子她又说不要这你给开的头还说停就停了我也不是木头疙瘩呀。我发誓警察同志我对天发誓她不是真的凶她那叫半推那个啥说我抓她她身上才几道印子嘛这算什么伤……”
老冯一巴掌狠狠拍在台面站起来老鹰一样瞪住薛长久。如果是二十几年前他刚入职那会儿流行的办案方式听到这样的混账话一多半警察就该踹开桌子选个好办法让老头清醒一下了。
“几道印子她头上伤口总长度超过二十厘米左边鼓膜也给捅穿了这叫几道印子法医验了伤的”
薛长久举起铐在一起的双手左右摆动“和我没关系啊我能不知道这个轻重我不想吃牢饭啊。我就抓了几把衣服也是我给搞坏的其他绝绝对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被害人陈述她为了抵御你的侵犯惊慌之下用一个发簪反抗推搡挣扎之间发簪插入了自己的左耳。头上的伤口也是在反抗时受的伤具体因何导致她回忆不起来。”老冯沉声说道。
薛长久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憋在胸口停了几秒钟突然大叫起来“她给我做套给我做套哪有自己的簪子往自己耳朵里插她是要害我警官你要分得清楚啊”
老冯冷冷瞧着老头等他自行怯怯收声问“那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你”
薛长久讷讷着一时无言。
“头上二十厘米伤够轻伤一级要是有严重听力损失就够重伤。”
“不是这不是……”薛长久慌了神要再分辩。
“就照你说的女孩子先同意后反悔那就是猥亵罪。人十六岁未成年身上带了这样的伤属于情节极其恶劣上法庭奔十年往上走。但要是你们有利害纠葛有隐情就不一样。”
薛长久眨着眼睛露出明显的犹豫表情。
老冯坐回去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这套流程动作是他看多了学的其实未必能卡准节奏打在嫌疑人的心理弱点上但对薛长久这种没有审讯经验心理薄弱的已经够用了。
“其实这个案子和我没关系我要问你的可比这罪重得多‘六一三’碎尸案你先发现的尸体被害人叫时灵仪就是今天下午被你侵害女孩的妈妈。你说你事前不认识李怡诺不认识时灵仪不认识李善斌”
老冯逼视薛长久。
“你说你去钓鱼的那条臭水沟里有什么鱼我看你是早知道尸体在那里”
老冯去房间外面拿了样东西“哗啦”甩在薛长久脚边。
一具钓竿。
“从你那破烂站里发现的。是你那天的鱼竿吧”
薛长久说是。
“新竿。用过几次特意买了做样子的”
“不不不没有没有。”薛长久慌乱地点头然后猛地变为摇头脖子咔咔直响。
老冯一拳头砸在桌子上“三天内我就给你查出竿子哪里买的说是不是报案前几天刚买”
薛长久跟着桌子一起抖了一下干张着嘴说不出话。
“‘六一三’碎尸案你这个报案人非常可疑时灵仪是不是你杀的”
“我哪里敢杀人啊。”薛长久嚎起来。
“那你说。你如果说不清楚这个杀人分尸案搞不好你就作为包庇凶手的同案犯处理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刑期是多少年”
“是……是李善斌我知道杀人的肯定是李善斌。”薛长久垂下脑袋整个上半身耷拉在椅子上。
他嗫嚅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老冯问“我交待了能立功吗能减罪吗”
“如果真有立功情节法院会考虑。”
“我认得时灵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叫王雪莹。”
王雪莹老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灵仪进精神病院用的就是这个名字看来这并非她临时的化名而是曾经用过一段时间。
案情线索进展到现在越来越离奇。报案人竟然是知情人嫌疑人的女儿又与报案人相识并且设法让他入了罪。
对于薛长久的供述老冯表面不置可否心里信了大半。那个面对警方心里仍然打着自己算盘的少女绝对不会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薛长久所说种种细节虽然匪夷所思但基于他与李家的某种纠葛老冯相信李怡诺走上了一条自己预设的道路她甘愿付出极大代价为的就是让薛长久有现在的下场。
事到如今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细节到底怎样对薛长久来说区别不大了。李怡诺表现出了反抗现场痕迹和身上的伤情都足以证明这点更不用提还有多名听见声音的现场证人薛长久存在强迫猥亵行为铁板钉钉一定会入刑跑不了。
可是李怡诺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尤其是她显然并不知道薛长久就是“六一三”案的报案人她是因为另一个与案子无关的原因
老冯希望薛长久的交待能解答这些疑问。
薛长久第一次见到王雪莹时她是个捡垃圾的。
“那时她在干什么”老冯以为薛长久在胡扯又或者是表述错误。他在系统里调出过时灵仪的信息也看了她的身份证照片即便是证件照上时灵仪依然相当洋气。她有一张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与有着精灵般尖下巴的李怡诺相比时灵仪的长相更大方也更符合老冯这一代人的审美。让老冯印象最深的是时灵仪眼睛里的那股神气对于女性来说这样的神气未免失之婉约白崇德说时灵仪心高气傲从这双眼睛里就能看出一二。
所以老冯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关于时灵仪的形象。她回到李家后固然由于精神失常而黯淡落魄但在那之前她是一个典型的都市丽人是一朵绽放的蔷薇。
蔷薇……捡垃圾
“她戴了手套拿一个长铗子翻垃圾筒哩。讲究嘛我就直接用手。”薛长久咧嘴笑笑。
“这是哪年”
“有好几年了。”
“确切点。年月”
薛长久掰着手指头数然后说是二零零一年的事三月或四月总之是春天。
“在哪里遇见的”
薛长久说了条路名看见老冯眉头一竖连忙补充说记不太确切了反正就在那块附近。
“是在上海”老冯不敢相信地确认。
“是啊上海啊。”
白崇德见到时灵仪重新出现在李家是二零零二年的春天可是一年之前时灵仪就已经在离李家老宅不超过五百米的地方捡垃圾了。在她离婚的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惨事将一个如此高傲的人打落尘埃而她既然徘徊在离前夫和女儿那么近的地方为何要等到一年后才正式回到李家
有这么一瞬间老冯感受到某种特别的情绪。模糊而抽象的图景在他脑海中浮现阴抑的预感令他想要离开房间不去听时灵仪的遭遇。这新鲜而细微的不快感触当然不会被薛长久觉察他继续述说二零零一年春与“王雪莹”的相遇。
拾荒者并不四处流浪从某个意义上说他们是有领地的虽然那并非不可侵犯。所以王雪莹出现在薛长久地盘上不久就被他发现了。
在薛长久明显经过了美化的言词里他看王雪莹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就邀她去自己的地方落脚虽然那就是个铁路桥底下的简易窝棚但也挡风遮雨两个人就此搭伙过了日子。
“什么叫搭伙过日子”老冯问“你们的关系什么性质”
薛长久嘿然一笑“不就那么回事。”
“她是自愿的吗”
薛长久赌咒发誓。
老冯沉着脸。这老头明显不是个能管住自己裤腰带的但时灵仪已经去世死无对证之下纠结于此没有意义。他让薛长久继续说下去。
薛长久舔舔干涩的唇皮嗯了一声又唉了一声好像有一大堆话堵在喉咙口打了个转吞回肚子里。
“反正就这么过呗。然后到下半年秋天忽然她就翻脸操刀子来砍我样子可吓人。那是真砍啊。我看她神经病发作赶紧跑了篷子也留给她不要了。”
老冯摇摇头。
“你没兴趣立功减罪我就不在这里瞎耽误工夫了。”
他站起来作势要走薛长久连忙哀求说自己全力配合而且讲的全是真话。
“‘六一三’碎尸案时灵仪是被害人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线索都可能和案件有关你要是故意藏着什么不说那就是不配合。”
“哎警察同志我就是觉得那和她死掉没啥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会判断。”
“好的好的这王雪莹吧哦后来我知道她叫时灵仪不过我还是叫她王雪莹顺嘴。她话少也不说过去是干啥的。我懂搭伙过过指望不了长久谁还没点秘密呢她不爱说我也就不问呗。但她心里有事情这我能看出来。来我这儿呢她也不往外跑了都是我在捡东西卖等到夏天过完她转了性又要出去转悠了你说出去就出去吧她还……她还……”
“还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不能说”
“不是能说能说。就是她不让我碰了。好端端的没吵没闹过突然死活不让碰。不碰就不碰吧我寻思着过几天搞不好又想通了呢。”
死活不让碰。老冯听见了这个词。搞不好又想通了。先前的不适感再度袭来。
“后来我琢磨着她到底出去干啥了就跟着她。你猜怎么着她绕个小学在兜圈子到放学就藏在书报亭后面偷瞟个小孩子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她女儿。晚上我就问她她还是一句话不说还是不让我碰。她那是真不让碰啊手都不准我搭上去我那个可能……”
薛长久说到这里舌头打了个结。
“我脾气梗嘛偏要碰一碰她忽然就发疯了操起刀砍。我屁滚尿流逃到外面她倒是没跟出来在里面砍空气啊还尖着嗓子笑还和人对骂哪里有人在里面啊。我是吓死了她鬼上身了。第二天我回去走到外面听她在里面念啊念偷偷看一眼她一个人在比划。我真怕了索性回老家。过完年零二年春天我再来上海去看过她不在了但我也不敢住邪气就开了现在这个废品回收站。过了一阵子我碰见她偷偷去看过的那个小女孩就多生了个心眼儿没事就去小女孩家附近收废品也是还惦记着她咯看看能不能再碰上。”
老冯想这人究竟是傻还是坏真不明白时灵仪突然不让他近身是因为终于看见了自己女儿不堪再度受辱吗
“你又不怕她拿刀砍你了”
“后来我回想觉得她应该是疯病发作过兴许就好了呢。我这人就是唉记吃不记打。”薛长久努着嘴作出让人嫌恶的讨好表情看到老冯依然铁板着的脸又连忙把笑抹平。
老冯示意他接着说。
“我以为王雪莹还睡哪条大街上哩我就琢磨嘛但凡她还惦记这个小女孩总有碰着的那天。那一回李家卖旧报纸我上门称重正正撞见。她肚子大得快生了扭过头装不认识我。我碍着她男人在眼前也没说啥。原本着么我们两个就那一段多深的感情是谈不上有人照顾她也好。我听到小女孩儿喊她妈才晓得她们本来就是一家子。”
说到这儿薛长久停了一停鼻孔里呼哧呼哧的突然之间就激动了起来。
“我下了楼她那模样还在眼前晃。她那个肚子我算着时间啊……”
薛长久噗哧一声竟然笑了出来。
“那肚里的种可是我的呀我有后啦”
薛长久咧着嘴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都打开了两只眼睛放出光来。这是真的七情上脸今天晚上审到现在头一次。
李立的生父竟然是他。
先前薛长久说到他与时灵仪的关系时老冯就已经有所猜测然而此刻明明白白听他说出来老冯还是在心里感慨这世道这人间。
李家不易。时灵仪自不必说精神失常、露宿拾荒、不清不楚地怀了薛长久的孩子相比离婚前的生活她可以说是坠入了深渊。而有这样一个母亲的李立抚养李立的李善斌乃至李怡诺和刘桂兰这家的任何一个人往前踏出的每一步怕都是从泥泞中拔起腿来又复深深陷落入泥泞中吧。
薛长久却是体会不到李家难处的。他就活在浊世污泥中压根儿不觉得这世上有轻快干净的地方。他死死盯着李家待到李立出生更吃准了时灵仪的怀孕时间。有时刘桂兰抱着孩子在小区里散步他会凑近了瞧一眼那小小的眉眼口鼻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的种。王雪莹又或时灵仪于他早已不重要一辈子光棍突然之间有了个儿子每每念及这天赐之事都是禁不住的狂喜所以心心念念就是要想法子让李立认祖归宗。
薛长久也明白以他和时灵仪不清不楚的关系加上他的境况要把李立带走很不容易。
“我也不想闹到要打官司嘛。”他说。
实际上直到今天李立五岁了薛长久都没有通过司法途径要回儿子的举动老冯猜想除了对利用法律的不适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比如怕时灵仪反告他强奸就算缺证据法院判不了但想再争夺抚养权就悬了。
自个儿心里到底转过多少念头薛长久当然不会一五一十交待给老冯。他只说等李立长到两岁时实在熬不住找上了李善斌。
“那时候我找他讲那意思娃是我的他家也不容易我给五万块钱娃我领走。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他的种说是我的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吃惊但那个人……”
薛长久咝咝地从牙缝里吸凉气。
“揍你了”老冯理所当然地问。
“说揍么也不算吧但他那模样嘿哟……本来是我讲他叼着烟听也不说话。我想好他发作的但这事儿我实在没办法憋不住了挨他一顿打只要打不死我就得说明白说清楚看看有什么路好走。他那根烟都没抽完我想我也没说啥戳他心窝子的话呀他就炸了。”
“怎么个炸法”老冯看他心有余悸的样子问。
“他‘嗷’地吼了一嗓子。”
“就吼了一嗓子”老冯不理解。
“他本来低着头抽闷烟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样子突然冲了一步上来揪着我这里把我拎起来。”
薛长久双手反抓着自己的领口演示当时的情形。
“他吼的时候烟都没抽完烟头直接掉进我衣服里了给我肚子烫得呀但我也没顾得上痛。他表情太吓人了那一声叫哦里面那个恨呀三江五海的恨寻仇厉鬼才有的恨他是拼着一身剐都要……都要咬一口我的肉的恨。”
说完这一句薛长久沉默下来。
“然后呢”
“他放我下来转头走了。我脚都软了。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我也见过不少人看他这样子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恨但肯定不会把儿子还给我咯。别看他平日里老实蔫人出豹子惹不得的。可是我要怎么办啊不甘心呐只好在旁边候着看有啥机会。等着等着我也就有点明白了那个时候王雪莹远远瞅自家闺女心里是真不好过呀。”
“你就这么在旁边看了几年他们搬家你也跟着李善斌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我不用挪地儿反正再怎么搬李善斌还得上工他女娃还得念书跑不远。我没事就去他家附近收破烂不说三天两头吧一个月总得撞见他几次他当看不见我我也不会上去找晦气。他们家除了我娃和王雪莹其他人估计都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们家遭的那两场火你都看着了”
“救火队灭火的时候我看着了。”
“时灵仪是怎么死的你也看着了”
薛长久被问得一激灵。
“那我没看着。但我见着他扔尸体了。”
四月二十七这天薛长久看见李家再次搬家。前两次是因为火灾不得不搬这次却不晓得原因。格外引起他注意的是他没看到时灵仪。其他邻居不知道李家实际是五口人薛长久自然是知道的。他一开始没往坏里想觉得许是早搬一步又或者送了精神病院毕竟他也不是时刻盯着。心里总归是有狐疑第二天就发觉不对了一大早在街上看见了李善斌。那是上班时间李善斌却明显不是往印刷公司去。薛长久跟不上李善斌的自行车但看他的方向心里却有了个猜测。他先把收旧货的板车拉回回收站再去了李家原本的住处果然在楼底下瞧见了李善斌的自行车。
“我候了会儿不见他出来中间吃了顿中饭回去他那自行车还是没动。下午我去收废品了心里惦记着五六点钟又去看了眼还在呢我都疑心自己认错了车子。我心里想搞不好王雪莹没搬他们分开住了我上楼贴着他家门听里面没动静。我就奇怪了要是听见他们两个说话或者吵架哪怕王雪莹发毛病在里面翻天这都正常否则李善斌回一个空屋子待这么久为了啥我站在门外琢磨到底李善斌在没在里面呢越想心里越闹腾索性我进去瞧一眼。”
“你进去”
“我这走南闯北的违法乱纪的活儿咱不能干不过一些鸡零狗碎的小本事多少会几手。”
这番表白择清之词老冯半个字都不信。想想那可是晚饭前后哪怕是六楼也随时会撞见人房间里多半还有一个李善斌不能悄没声地几下子开锁他敢这么干有这样的技术还随身备着铁丝之类的玩意儿成天里走街串巷的嘿
当然事有轻重而且现在办案讲证据所以老冯也不打算说什么。他等着薛长久说出一段关键故事却见老头儿脸色白了白右手轻按心口深深吸气这才描述起当时的情景来。
“开了锁我慢慢慢慢地把门推开一丁点儿。我感觉不好所以特别紧张。门开一条缝我候了候里面要有反应我就跑。有个奇怪动静吱吱嘎嘎像锯木头。听这声我不敢推门又看不清里面情况琢磨了有两三分钟吧想要不要把门再推大一点那动静突然没了。然后就有走路声音。我正要跑却发现不是冲我来的。后来我知道那是李善斌从厕所出来大门开了条缝他没注意到真是阿弥陀佛。我听见他在房间里打电话说在加班不回家吃晚饭打完电话他走回去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才敢把门合上。下楼的时候我腿肚子都在抽筋一身的白毛汗。”
薛长久说到这里额头真出了层细汗。他抹了一把说“这要是被发现我就交待在那儿了。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吃定准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我守着楼看他什么时候出来一直守到半夜一点多他拎了几个黑塑料袋骑上车走了我上楼开门进去了。”
他干涩地咽了口口水。
“推开门我就看见我就看见空空荡荡啥都没留就几个大黑塑料袋子放在厅里。我都不用看口子没扎血味儿满屋子都是啊但我还是看了看了一个袋子是胳膊。去厕所里瞄一眼锯子还在那儿呢。我知道他一定还得回来赶紧走了。”
“当时怎么没报警”
“我都懵了他真能下得去这手啊分尸啊。我报警万一人没抓到我被他找上门怎么办他都杀一个了也不在乎再多杀我一个对吧。我是真怕他干出这种事情那就是大匪啊我老头子可没活够。但是我多生了个心眼回去骑了车出来他扔最后两个袋子的时候我跟住他瞧见地方了。接下来我想啊这么大的案子得发案吧结果等不着他扔了那么多袋子没一个被发现。我觉得这样不行这样他不就逍遥法外了吗”
“逍遥法外”这个词从一个坐在被审席上的人口中说出来让老冯觉得有点滑稽。薛长久干过多少犯法的事儿不提他肯定不会对法律有啥敬畏之心。
“我琢磨了好些天得有个保险法子把这个案子翻上来且不显出我。所以我才假装钓鱼捞出袋子来报警。我想着你们顺着查下去多半能查到他身上。这样他被抓了也不知道跟我有关系对不对。”
老冯没有回应在心里把薛长久说的话过了几遍。薛长久受到惊吓不敢明着报警这话他信一半。既然惧死冒险跟着李善斌看他抛尸的勇气又从何而来呢不怕被他当场发现矛盾吗未必。再怎么吓得腿软也要捏到一个关键证据说明薛长久也有他自己的坚持。但那绝对不是法律层面的公平与正义。
“只要李善斌还在你就拿不回孩子吧”老冯问。
薛长久呆了一呆。
“时灵仪李善斌一个死了一个被抓这样就没人能挡着你要回孩子了。”
李善斌杀死时灵仪对薛长久来说简直完美两个最大的阻碍全都消除了。可是薛长久许久等不到发案熬不住要去揭盖子。杀人分尸手段这么残忍他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被李善斌知道反应过来他是为了争孩子找上门怎么办。李善斌显见得是不怕死的薛长久怕。所以他用了一个非常自然的方式曝光案子这样李善斌哪怕逃在外面也绝不会把矛头指向他。等到李善斌被抓再要回孩子就会容易很多。李怡诺刘桂兰和李立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足够的抚养能力哪怕让法院判两害相权也只好判给薛长久。
老冯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对薛长久说“可惜现在你要比李善斌更快蹲监狱了。”
薛长久腮帮子抽动起来一时哑然。
“但你放心我们会很快把李善斌抓捕归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