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然在苏晓曼的心目中,一直是个身披铠甲无所不能的雅典娜型女神,虽然能出得厅堂入不得厨房,但对外谈判社交做方案拍宣传片样样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刚工作的时候,一人身兼N职,从策划文案到营销推广到活动主持后期制作一肩挑下来,简直甩下同行的男人们N个身位,才会在短短几年间升值加薪成为金领女郎。
这些年来,林曦然的追求者从没少过,苏晓曼看她活得潇洒也从未想过她不婚的原因。她本就不是那种喜欢给人拉红线的人,所以对林曦然的生活态度一直保持欣赏而不干涉,倒是刘浩然给她介绍过不少所谓的精英,都被她给谢绝了。
那时,苏晓曼还以为她是真的性格独立的单身贵族,却没想到,她的骄傲背后,还有这样一道不为人知的伤口。
那时正是她怀了刘思怡的时候,被刘浩然盯得死死的,根本没注意到林曦然的情况,到后来还是刘浩然出手,帮她拉了几个业务,才让她稳住脚,真正开始自己的事业。所以林曦然才会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都不离不弃,一直站在她身边帮着她。
可无论她的事业多成功,有多少人追求,当初的决裂始终横亘在她心头,甚至到了如今,她功成名就,有车有房,依然会在看到那个名字时勃然色变,拂袖而去。
苏晓曼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袁长峰,这个男人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太热心了。
他的好,并不单单只对他爱的人。
他可以为了战友的遗孀倾囊相助,可以为了朋友的女友挺身而出,甚至可以为了一个陌生人拔刀相助。
可人的时间精力总是有限的,你给别人多一点,留给自己的就少一点,关心的人越多,对真正需要关心的人就会放在后面。尤其是越在乎的人,越亲近的人,就会被排在越靠后的位置,说得好听叫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可你的爱心时间都给了别人,留给爱你的人还能有多少?
所以自古英雄多寂寞,皆因如此。
“见她之前,你最好先跟曦然说一声。”苏晓曼也只能帮他到这一步了,林曦然的脾气,不是谁都能劝服得了。赶在这当口儿,也算是袁长峰倒霉。
袁长峰应了一声,跟阿正交待了几句,让他跟苏晓曼一起整理资料,再找时清远调出死者的病例,就匆匆离开了保险公司。
他拿到了周晓芳的资料,有手机号有现在的住址,却没有给她打电话,而是先绕了一圈,打了几个电话做好安排后,才直接去了她现在住的地方。
这次事故的死者家属都是在这一周内陆陆续续赶来的,因为本身就经济困难,都没住酒店旅馆,而是在一些很小的家庭旅社或民居,甚至是临时租住的地下室,一家人住一间,凑合着坚持一天算一天,就等着保险公司的赔偿批复。
这些原本就生活艰难的人,不是逼到份上,也不会用亲人的性命来换钱。
同样,到了这个时候,人已经没了,他们也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再夺走自己“应该”得到的赔偿金。
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死以外无大事,他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袁长峰几乎可以预见到,一旦他提交了调查报告,保险公司提出异议拒赔,就立刻会有人组织起来上门闹事,这样的群体事件,就如同一枚不稳定的炸弹,随时都会引爆舆论,到时候被推倒风口浪尖的,不是保险公司,就是他。
他从不以为这世上有巧合,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的结果。
周晓芳住的地方,是接近城乡结合部一个小区里的地下室,理论上的月租金不会超过300块。袁长峰把车停在了这片住宅区外唯一的银行门口,那儿有监控,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一直开着,如果真有人想打他的主意,必然逃不过监控的镜头。
他绕了几个圈子,确认那栋破旧的老式住宅楼前后没有人注意到他,才给周晓芳打了个电话。
周晓芳似乎一直在等着电话,刚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声音沧桑而急切,“喂?喂?是保险公司吗?”
听到她如此迫切的声音,袁长峰反倒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嫂子,我是袁长峰。杨健的战友。”
“袁长峰?”周晓芳像是愣了愣,有些慌乱地说道:“哦哦,我记得你。袁哥,当初你借给我那些钱……我不是不想还,是真的没钱……我男人现在又出车祸死了,真没钱还你……”
“我不是来要钱的。”袁长峰打断了她的哭诉,常年在男人堆里生活,见惯的女人里,就算柔弱如苏晓曼,也没这种动不动就一哭二闹的类型,听着这口气就有些头疼,“我就是听说你家又出事,才来看看的。你要是方便的话,我在你住的小区对面那家快餐厅等你。嗯,就银行旁边的那家。”
挂断电话,袁长峰有些无奈地揉揉太阳穴,盯着周晓芳住的那个单元门洞,顺便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几个最佳观察点一一看过去,随手用手机拍下来,传给阿正,一直等到那个门洞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牵着个小男孩,他才收回了视线。
只看了一眼,他就不禁皱起了眉头。
八年前,他退役转业回来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周晓芳。那时的她,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农村女孩。她是杨健在回乡探亲时相亲娶的媳妇,前后见过三次,认识不到一周就去领了证。结婚不到一年,杨健就牺牲了,只留下她一个女人要照顾两家的老人,还有村里那十几亩年产出不过几千块的田地。尽管袁长峰自己也不宽裕,可他至少还有手有脚有劳动能力,总好过她家里那一堆只会花钱不能赚钱老人。所以他才会先斩后奏地将自己的转业费和积蓄都给了她,两手空空地回去见林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