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这座北地的小城,此刻完全笼罩在黑压压的夜色里,浑然不似白日那般巍峨雄伟,显得沧桑孤冷。
兮兮带着霜儿和絮儿走在肃州城内,街道上甚是安静,偶尔还能听见街边的屋舍中,传出小孩的哭声,妇人哄孩子的声音,以及狗吠声。
夜晚的肃州,一派安详和静谧,看来完颜烈风果然没有屠城,这些留下的百姓过得也很安宁。兮兮真怕见到血流成河的惨状,那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兮兮打听到烈风居住在原肃州守将萧铁尉的将军府内,便径直来到了将军府前以舒玛圣女的身份求见。守门的兵士不一会儿便出来通告道:“左贤王有请。”
夜色深沉,府内一片幽暗,寂寂无声。兮兮凝立在烈风居住的院子前,有复杂的情绪在心头涌动,说不出对完颜烈风是怎样一种感觉。
从他不杀伤无辜百姓和愿意救舒玛圣女便知,他并非她所想像的那样霸道恶劣。
夜风渐冷,月儿缓缓隐入黯黯轻云后,有夜雾渐渐涌了上来,兮兮抚了抚清冷的衣袖,正在踌躇,蓦然听到室内传来完颜烈风熟悉的话语,“既然来了,何不进来!”那声音依然是那样霸道深沉,清冽冷峻,有着令人不容置疑的魅力。
兮兮飘身进屋,烛火摇曳间,一室的影影绰绰。一个高挺的背影凝立在灯下,手中好似拿着笔,正在桌上写着什么。优雅的霸气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流露出来,无声的撩拨着兮兮的心。
听到兮兮的脚步声,他蓦然转首,一张俊脸在灯光映照下,神清气爽好似月下清风。他的眸黑亮得灼人,那般灼|热地逼视着兮兮。
方才听兵士通传,舒玛圣女来访,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寻了她这么多日,以为失去了希望,没想到却忽然有了她的消息。可是这个圣女,真的会是云兮吗?
“你就是舒玛圣女?”烈风双眸一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兮兮,淡淡的语气里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
“是我!”兮兮言简意赅地答道,淡定自若的声音似清风明月,清冷动人。
“那么,你如何证实呢?”烈风紧紧盯视着兮兮脸上的白纱,眸光极其锐利,似乎要穿透那薄薄的纱,窥到她的真容。
白裙翩然,白巾蒙面,如白莲初生,雅致脱俗。
这个女子,是不是她?那日城楼上惊鸿一瞥,会不会看错了?
“祭天大会上,左贤王一碗毒酒赐予了我,害得我毒性发作,被人擒去。这个是不是可以作为凭证呢?”兮兮冰冷无波地说道。
完颜烈风神色一凝,心尖处似乎是被针扎了一般,疼得碎心。
碎心!他给舒玛圣女下的毒便叫碎心,却不知自己,竟然也痛得心碎起来。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说道:“你发作过一次了吗?”
“多谢左贤王关心了!却不知左贤王何时将解药赐予我。”兮兮漠然说道。
烈风眉目间的忧色渐渐敛去,黑眸深邃闪亮,唇角弯成微笑的弧度。这样的语气也真的很像她!
中了碎心之毒,她无疑就是舒玛圣女,但是并不能证明她就是云兮,虽说这样的语气很像她,但是,除非他能看到她的脸。
完颜烈风双眸一眯,心中有了计较。
“解药自然可以给你,只是需你亲自来拿。”烈风懒洋洋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恬淡和不易觉察的戏谑。
“在哪里?”兮兮冷声问道,有些怀疑,他真的会给自己解药么?
烈风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前襟,眼光灼|热地盯着兮兮。
兮兮一愣神,他的意思难道是解药在他衣襟里?他难道要自己从他怀里掏?想到这里,脸不禁灼烧起来,幸好有面纱,否则,她的窘态岂不是落到他的眸中。
“怎么,舒玛圣女,你是不是不要解药了?”完颜烈风边说边缓缓坐到椅子上。
兮兮心中一横,缓缓走到烈风面前,蓦然玉指轻拂,快如闪电般点住了完颜烈风的穴道。
烈风似乎没有预料到兮兮会出手,竟然很容易的中招了!他僵直地倚在椅子上,眼神明亮地直视着兮兮。
兮兮扭过头,不敢看他怪异的眼神,她的手缓缓探入到完颜烈风前襟处,慢慢摸索着。
她可以感受到,手掌下的胸膛是那样健硕,心不禁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兮兮从来没有接触过男子的身体,面纱掩盖着的脸颊,越发滚烫了。
兮兮屏住呼吸,就当自己是在摸一段木头好了。她边想边向内摸索,可是木头哪有如此温热。
“再向下!”烈风懒洋洋地开口,语气慵懒而恬淡。
兮兮太紧张了,竟然忽略了被点了穴道的完颜烈风何以会说话。她的手终于在完颜烈风的指引下,摸到了他内襟的口袋,可是摸索片刻,那里什么也没有。
兮兮蓦然醒悟,原来他在戏弄她,不禁羞愤交加,手慌忙从他内襟内抽出。转首,才要质问他,却不想被点了穴道的烈风左手猛然探出,拂上她面上的白纱。猝不及防,面纱被烈风揭在手中。
是她吗?烈风心中掠过一丝难言的紧张。然而,令他崩溃的是,兮兮飘身后退,白袖如狂蝶翩飞,遮住了他的视线。同时兮兮手中白绫如疾风般探出,拂灭了燃烧的烛火,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乌鸦鸦的黑暗中,完颜烈风只看到一抹清冷的白影凝立在他面前不远处。良久,黑暗里飘来兮兮微颤的话语,“没想到,堂堂左贤王竟然是一个登徒子!你难道不知什么是非礼勿视吗?”
烈风心中失望至极,手中拿着那块白巾,悠悠地道:“舒玛圣女,何必自作神秘,你的容颜为何不能让本王知道!难道,你和本王是故人吗?”
兮兮心中一惊,难道她知道是她?不可能的,他从来没见过圣女的容貌,怎么知道是自己?或许只是随口说吧。
“我和你素不相识,怎么会是故人!解药你到底给不给?”兮兮有些恼怒!
“当然给了,我怎么舍得圣女受苦呢!只是我没有根除的解药,还烦劳圣女每月月圆之前来找本王,本王也好给你解药,否则每月的月圆之夜,你势必要受那碎心之痛。”烈风悠悠说道,不是他不肯给她,若是彻底治愈了她的毒,她也许就不会再来找他。何况他还要用解药牵制圣女,控制圣女,烈风这样对自己说道。
“给你一粒吧。”烈风在黑暗里伸出手。
兮兮顿了一下,警戒地从他手中摸索着拿到一粒药丸。可是,完颜烈风蓦然手腕一翻,抓向兮兮的玉腕,若是今晚见不到她的真容,他会崩溃的。但是才一触及到她滑腻的肌肤,便被兮兮袖中白绫缠住了手腕。
这一次,兮兮是有防备的,她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却不知为何,就是不愿让他知道圣女便是自己。他竟然戏弄圣女,也或许他对所有的女子都是这般有兴趣的,想到这里,心中莫名的恼恨。
兮兮身形急速后转,衣袂翩飞,一刻也不敢迟疑,急速退出室内。
烈风终于摆脱了兮兮缠绕在手腕上的白绫,追出了室外。
屋外,无边夜色蔓延着,天上一勾淡月,散发着迷蒙的清光,远远地一抹素影翩然离去。
风里,传来兮兮幽冷的话语,“完颜烈风,南朝的冷月在设计破坏北朝和南朝的关系!你最好停止攻城!”
烈风神色渐渐凝重,深邃的眸光锐利至极,他望着远远的那抹白影,心有不甘,身形蓦然从地上拔起,向着兮兮追去。
他一定要追上她,他不会任她逃掉的。
天上淡月悠移,一会儿钻入重云,一会儿从云中移出,如同前方那抹白影,时隐时现,犹抱琵琶半遮面。
烈风的眸光紧紧缠绕着前面那抹素影,双足加力,整个人宛若展翅高飞的雄鹰。而那只真正的雪鹰飞云,此刻正振翅盘旋在他的前方,为他指引着追逐的路。
本来烈风可以号令他的兵将阻住舒玛圣女,但是他不愿那样做,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追上她。
兮兮施展轻功,在屋檐间穿梭,偶而侧首,看到身后如影随形的烈风,在黑夜里,身形游移若鬼魅般飘忽不定。
兮兮自恃轻功不错,可是竟然甩不开他,后来发现他竟然还带着一双眼睛——雪鹰飞云。心中不禁暗暗着恼,这个完颜烈风,竟然如此狡黠。早知如此,就不该让霜儿和絮儿在客栈里等她,应该让她们来接应自己。可是,哪里料到他会如此难缠,不仅不给根治碎心的解药,还如此纠缠自己。
看样子,他不追上自己是不罢休的!到了如今,她依旧如同他手心里的猎物,被他盯的死死的,逃不脱他的一双利眸。
好胜之心被激起,兮兮就不信今夜甩不掉他,思及此,方向一转,向城外掠去。
城内处处是完颜烈风的兵将,虽然此刻他没有号令那些兵将堵截自己,难保他下一刻不会。若是被他的兵将包围,那就惨了。
肃州城外,飞跃过一片漠漠平地,兮兮直向阴山方向奔去。若是躲到山中,就算烈风召集兵马搜山,也不见得能够找到她。
月儿隐入云层,天地间一片黑沉。兮兮在越过一个山坳后,蓦然想起,自己白袍内还罩着一件青裙,当即将身上白袍褪下,只穿一件青裙,身形翩然,渐渐融入夜色里。就算此刻她被烈风追上,那么此刻的她是云兮,不是什么舒玛圣女,相信他不一定能想到舒玛圣女便是自己。
天上重云掀开一角,月色复照大地,然而,视线内却失了那抹白影,烈风狭长的鹰眸微眯,眼眸深邃的令人无法窥伺,这个女子倒真是狡黠得很。
兮兮终于摆脱了烈风,越过了山头。极目远望,无边草原在夜色里脉脉伸展,静谧而悠远。
深沉的寂静里,蓦然一声噼啪的响声,有烟花在空中乍放,瞬间的璀璨后,星星点点零落而下。接着,天地间重归寂静。
兮兮心中一凛,那是求救的信号,应是有人遇险。
就在那烟花乍放之处,似有微蒙的火光在闪现,如星光闪烁。兮兮不敢怠慢,忘记了正在搜捕她的完颜烈风,直向那抹火光疾速奔去。
走近了,兮兮才发现那火光原是一大堆围成圈的篝火,而在那火圈之中,有十多个人影默默围坐。火光摇曳,距离甚远,兮兮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耳畔隐约听到野兽的喘息声,兮兮惊异地发现,围着那火圈的,竟是一大群苍狼。那些狼群畏惧火光,只在火圈外徘徊,攒动。
兮兮心头一沉,此处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狼?想来是这里战事爆发,腥气太重,引来了狼群,却苦了这些被困之人,不知是些什么人,在深夜赶路。
待走得更近一些,兮兮终于看清了火圈里的人,不禁大吃一惊。
火圈里,有十人左右,面朝火圈围立在一起,被围在中间的是两个女子,一个白衣飘飘,身形纤细若风中弱柳,竟是叶从容,而她身边的绿衣女子正是她的侍女水烟。毫无疑问,那几个环绕在她们身边的,定是完颜烈风王府中的侍卫。
这些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叶从容不是应该待在左贤王府吗?不及多想,兮兮哀叹地发现,那火圈的火光似乎是越来越微弱了。
正是冬春之交,地上皆是新萌芽的嫩草,那些冬日里的干蓬草,已经不多了。那火似乎是燃不了多久了,而火圈里的人,似乎更是伤得伤,累得累,就算是此刻回去叫人,只怕这些人也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
狼群骚动起来,有几只狼发现了兮兮,凶狠地扑了过来,兮兮一声娇喝,躲过狼的袭击,纵身从狼群头顶踏过,飘身跃入了火圈内。
火圈一角恰在此刻火光一弱,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只虎视眈眈的狼,扑了过去,直取最近的一名侍卫,吓得叶从容脸色苍白地尖叫起来。
兮兮恰好纵身飘进,袍袖一拂,那狼便后退跃开。她从袖中掏出弓箭,拉弓引箭,只听得噗噗几声,几只最近的狼,便嚎叫着滚倒在地,咽喉上分别插了一只羽箭,兀自颤抖着。
一个受伤的侍卫,立刻爬起来从一个皮囊中掏出几块马粪,将火圈缺口补上。那些兵士乍然看到兮兮,一个个皆宛若见了救星。
他们自然认得兮兮正是那勇士大会上获得第一名的勇士,虽然后来得知她其实是女子,但还是由衷佩服她的武功和胆气。此刻乍见她前来援助,自然欣喜若狂。
叶从容从侍卫身后走出,惊恐失色的玉脸上绽开一抹娇美笑颜,欣喜地说道:“云姑娘,你来了?”
兮兮凝眉道:“你们为何在这里?”
叶从容垂下头,眸中满是愧疚,“都怪我,不该逼迫他们深夜赶路。”
兮兮轻叹一声,望着圈外跃跃欲试的狼群,再看了看即将熄灭的火圈,心中一沉。凭她的武功,自然来去自如,只是这些人怎么办。那些侍卫一个个皆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样子,看样子和这狼群搏斗了不短的时间。不过叶从容倒是被保护的完好无缺,衣衫依然整整齐齐,只是眸中难掩惊恐之色。
暂时的安宁里,兮兮问道:“你们还有多少马粪?”
一个侍卫说道:“不多了,最多能坚持半个时辰!”
“你们为何到此刻才发求救信号?”
“我们一直在发,只是隔着阴山山头,肃州那边的兵士根本就看不见!”
兮兮抬头仰望,果然是那样,如今可如何是好。希望完颜烈风还在这附近,于是,对那些侍卫说道:“我们一起高声清啸,看看能否引来救兵。”
“没用的,这声音传不到肃州。”
兮兮道:“不用传到肃州!”只要完颜烈风还在附近便可。
暗夜里,几个人一起发出啸声,那啸声在静夜里分外清晰。寂静地等待着,那些狼群虎视眈眈的在圈外窥视着她们,好似随时都会跃进来。
兮兮搭弓引箭,几只饿狼被射中倒在地上。狼群似乎也知道来了厉害人物,暂时安静了,但是兮兮知道,这种状况坚持不了多久,火光一灭,那些狼群势必扑了过来,到时自己便会和这些侍卫一样,斗到精疲力尽。
就在此时,但听得不远处一声清啸,一抹黑影矫若流星,飞速奔来。完颜烈风来了,兮兮心中顿时放松不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了他,天大的危险也会化为无有。
远远的,完颜烈风只看到火光摇曳,火光中隐约有一个白衣女子翩然而立。他心中一喜,舒玛圣女呀舒玛圣女,今日你终难逃我的手心。待看到群狼后,他眸光一深,脱下身上墨氅,握在手中,挥舞着,那些狼群只要沾到衣角,便嚎叫着滚倒在地。
狼群瞬间如波浪般后退,为他让出了一条路。烈风不疾不徐缓缓跃入火圈内。微弱的火光摇曳,他这才看到,那个娉婷而立的白衣女子竟是叶从容。
烈风心中不禁大失所望,竟好似失了什么宝贝一般。而叶从容哪里知晓他的心思,早已经泪眼婆娑地奔进了他的怀抱。
“王爷,您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的!”她抬起苍白姣好的面容说道。
烈风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又缓缓拍了拍叶从容的后背,犀利的眸光一扫,一抹青影若轻云独立般跃入眼帘。
她凝立在距离烈风最远的火圈一角,幽暗的火光明灭,映出她清丽脱俗的侧脸,她的目光幽邃而明澈,紧紧盯着火圈外虎视眈眈的狼群,根本就没有看他。
静怡、冷澈、翩然。
是她!一身青裙,几乎融在夜色里,方才,他甚至没有看到她。而此刻,一旦看到她,便发觉,她的存在感,竟好像巍峨的山岳,容不得人忽视。
烈风的心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勇士大会上,和人决斗的潇洒身影;峡谷内,为自己吸毒的坚定眼神;深夜里,初着女装的潋滟风情,如同幻影般在眼前涌现。
她在这里,她竟然出现在这里!在追丢了舒玛圣女后,她竟然出现在这里。这仅仅是巧合吗?他不认为!
如果她是舒玛圣女,那么方才定是褪下白衫换上青裙,所以他才会追丢她。如果不是这群狼,她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永远不能验证心中的猜测。想到这里,完颜烈风心情极好,薄唇微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
感觉到完颜烈风研判的眼神,兮兮心中有些发虚。“王爷,属下照顾容妃娘娘不周,请王责罚!”几个侍卫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左贤王竟然来了,一个个惶恐地跪下施礼。
“此刻不是请罪的时候,你们几个打起精神来,我们定要坚持到救兵赶来。”烈风冷声说道,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霸气。
他瞅了一眼目前的局势,撮唇一呼,跟随在他身后的飞云,即刻折身,如电闪般向肃州方向飞去。几个侍卫精神为之一震,只要跟随着他们的王,从来不曾失败过,何况这些狼群。
“保护好容妃!”烈风将叶从容推到几个侍卫的包围圈内,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向兮兮身边走去。虽说步伐缓慢,举止散漫,但是那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却在他一举一动间淋漓尽显。
兮兮数着他的步伐,心跳渐快,浑然不似是舒玛圣女身份时那般镇静。
“是云公子啊,不……应该说是云姑娘,好久不见,云姑娘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不会还说自己是本王容妃的情郎,前来营救容妃吧?”完颜烈风保持着悠然自得的姿势,语气散漫地说道,一双比夜色更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兮兮的侧脸,生怕错过一点细微的表情。
兮兮转首,对上他的视线,清丽的玉脸无一丝表情,她淡淡说道:“我只是和上次一样,恰好路过。至于之前的误会,并不是云兮一人造成的!”
那日是完颜烈风误会在先,叶从容承认在后,最后兮兮为了救叶从容,才不得不继续装下去。说起来,完颜烈风和叶从容也是有份的。
兮兮的回答,让烈风薄唇微扬,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只是兮兮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里透着一抹狡黠。
“既然之前是一个误会,那么本王就不再介怀。今夜还请云勇士相助。”说着,便不着痕迹地牵起兮兮的手腕,好似那是天经地义一般,丝毫没觉得此刻和一个女子牵手,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兮兮眉梢一挑,眉目间流转着一丝恼色,她甩开烈风的手,冷声道:“完颜烈风,请你自重!”
玉脸上的薄怒为兮兮清雅的容颜添了一层颜色,那炫目的娇艳,令人失魂落魄。恼怒的兮兮并没有意识到,完颜烈风牵她手腕的目的,她甚至也没有注意到,面前的那双深眸好似起了变化。
虽然脸上依然挂着那抹看似温和的笑意,但是那黑眸深处,却有复杂的感情在汹涌流转,似是自责,似是心痛,最后化为一汪温柔,好似要从眸中泛滥而出。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呀!
他一直期盼着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因为那样那个被自己一箭射中的女子就不再是杳无音讯。却忽略了,一旦证实了他的猜测是对的,她便是雪山圣女,草原子民心中的神女。
他还试图控制她,在她身上下毒。烈风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罐,各种滋味一涌而上,混合在一起,交织在一起,又产生了新的滋味,让他根本就品不出来。
“王爷!这么多狼,我们怎么办?”叶从容娇柔的声音传来,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烈风唇角一扯,有些没心没肺地笑道:“有本王在,你怕什么?”
那笑容轻松和煦,好似泰山压顶也丝毫不能改变。然而,火光却不因他的笑容而有丝毫改善,越来越黯淡了,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样不行,我们应该把火圈缩小,这样可以多撑一些工夫。”兮兮静静说道。
几个侍卫闻言,连连点头,不顾灼烧,将外圈的火向里移了移。圈子越发小了,几个人背靠着背,挤得越发紧了。叶从容被他们护在圈子最里面,而兮兮却站在圈子的最外围。
“看到前面的高岗了吗?”烈风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冰泉一般抚慰着焦躁的心,“一会儿火灭了,我们边杀边向高岗那里去。”
兮兮心领神会,到了那里,背靠着高岗,最起码后背是安全的。
夜风凛冽,火光由橙转红,又由红转暗。终于一阵风来,扑棱棱火星乱飞,火终于熄灭了。
狼群攒动着开始袭击。几个人并肩厮杀,边战边向高岗那里退去。
烈风手中的墨氅和兮兮手中的白绫,一黑一白,交相辉映着向狼群头上扫去。每一次扫过,都有几只狼嚎叫着倒地,狼群有瞬间徘徊着不敢袭击,众人便向后退一退。终于,退到了高岗前,几个受伤的侍卫再也坚持不住,垮倒在地上。
众人背靠着高岗,围成一团,烈风和兮兮站在最外围,和狼群搏斗着。绿眼白牙,在周围环绕着,令人不怕也生畏。
烈风和兮兮背靠着背,抵抗着狼群,彼此好似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两人都明白,这些人的性命就在他们两个人手上,若是稍一松懈,这些人便会成为饿狼的口中食。
“你不是要和我决斗么,那么今日就来比一比,看谁杀的狼多!”烈风扬眉说道。一挥墨氅,扫倒几只饿狼。
“好呀,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兮兮眉梢一挑,对他的挑畔毫不在意。白绫翻飞,一只只狼被缠绕着勒死。
烈风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女子靠在一起,并肩对敌,虽然那敌人是一群狼。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这样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他的心,也从来不曾和一个女子这般贴近过,近得好似要连在一起。近的,他会因为她的喜悦而喜悦,因为她的恼怒而恼怒。
两人杀了一阵,皆有些疲惫。然而狼群却不给他们歇息的机会,就在这时,一只狼钻过一个空挡,叼住了叶从容的衣角向外扯去,叶从容吓得脸色惨白,连叫救命。
身畔一个侍卫见状,用手中匕首向狼刺去,却不想被另一只狼叼住了手腕,向狼群拉去。
情况紧急,烈风跃身回救,兮兮一人对狼群,一个不妨,后肩被狼咬住,她回手将狼拍了出去,但肩头却受了伤,有血流了出来。
月色微蒙,无人知道她受了伤,但是那剧烈的疼痛却清楚地告诉她,伤口的存在。
烈风安顿好叶从容,回身和兮兮靠在一起,蓦然,有润湿的感觉透过他的衣衫浸了进来。他惊异地回身,兮兮肩头那抹血色在月色下,以暗黑的颜色呈现在他的眼前。心中一沉,烈风的黑眸瞬间眯起,俊美的脸上,暗涌着危险的波澜。
她竟然受伤了,可是却不言不语,依然和狼搏击着。烈风怒叱一声,手中墨氅狂挥,但见黑影重重,劲风阵阵,一时间狼群狂嚎阵阵,连连后退。
动作失控了,心似乎也在慢慢失控!
“你!回去!”烈风粗声对兮兮命令道,这里只要他一个人就足够了。然而,兮兮却面无表情,对他的命令充耳未闻,用未受伤的右手,挥舞着白绫,依然和狼群搏击着。
烈风蓦然发现,这个女子,似乎从来不曾听过他的命令,她好似永远在他的掌控之外。而因为她,他的心似乎也不受他的掌控了。
狼一只只死去,但是狼群的数目却丝毫不见少,仍旧一拨拨不怕死地涌上来。他们渐渐觉得力乏,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就在这时,空中一声鹰鸣,一只白影电闪而至,紧接着,沉睡的草原,好似蓦然被惊醒了。
一片黑云贴着地皮,从远方滚滚而至,伴随着沉闷如雷的声浪。那是左贤王的兵将,他们终于赶来了。
每个人心中皆是一喜。
狼群受了惊扰,头狼嚎叫一声后,缓缓散去。
烈风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条,走到兮兮面前,冷声说道:“把伤口缠上!”霸道的声音里隐隐饱含着一丝焦急。
兮兮抬起头来,清亮的眸中尽是冷然。
“多谢左贤王,只是云某当不起!”声音清冷而淡然。
这份冷然和淡静,让烈风心中苦涩至极,那个要和自己决斗的云兮,似乎再也不见了。她好似时时疏远他,时时都要和他划清界限。其实他倒是宁愿她恨他,恨他射伤了她,恨他幽禁她,恨他毒伤她。可是这样淡淡的疏离,让他受不了的难受。
就在这时,无数只火把亮了起来。火光照亮了烈风黯淡的脸,以及他手中的布条。不管心中是如何失落,火光亮起,他又成了那个叱诧风云的王。
“云弟,你怎么在这里?”惊异的呼声从马上传来,是完颜沉风。
沉风滚鞍落马,飞快地走到兮兮面前,清亮的眸中满是欣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寻了这么久的云弟,竟然出现在眼前。
兮兮唇角轻轻一扯,微微笑道:“沉风大哥!你来了!”肩头的伤口被冷风一吹,越发疼痛,兮兮不由眉头轻颦。
“你受伤了?”沉风惊骇地说道,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消失,俊美的脸缓缓绷了起来,好似冰山。
他伸手从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双手敏捷地为兮兮包扎起来。旁边的烈风,看到兮兮并没有拒绝沉风的包扎,脸色比夜色还要黯淡,眸光充满慑人的压迫感,直视着他们。
“沉风大哥,你能借我一匹马吗?”兮兮凝眉说道。
“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不行,那样我怎能放心,你的伤口还不曾上药,必须跟我走!”沉风固执地说道。
“大哥,你不必担心我,我还有事,真的不能和你们走!”
烈风飞身跃到马上,一双鹰目深邃如同无穷无尽的夜,幽冷的声音从夜色里缓缓传来,“沉风,本王的马是不外借的!除非,和我们一起回去!”
兮兮冷笑一声,早知道烈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翻身跃上一匹马背,道:“好吧,我跟你们回去!”她倒要看看,这一次烈风还有什么理由幽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