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年少时 正文 第124章
这一年,蝉鸣还在,盛夏热度未曾褪去,而伴随着S系第三张门票争夺冒泡赛的结束,对于大多数LPL赛区的队伍来说,这个夏天，却早早就已经结束了。
从九月到第二年的一月，这是很长很长的一段休赛期,混吃等死的队伍欢天喜地,而对于那些本来被寄予厚望,后来折戟沉沙的队伍来说，这大概是最难熬、最漫长的岁月。
休赛期,训练赛也没有了。
除了官方组织个别有实力一些的战队陪着S系出征的队伍打几把训练赛之外，日常队员们无所事事也不太有人愿意管他们——
YQCB战队基地里，空调嗡嗡地运作着,时不时有鼠标和键盘响起发出的声音……今阳坐在YQCB战队基地的沙发上拎着个逗猫棒逗阿毛往多利身上扑,艾佳整个人占据了另外一张单人沙发,懒洋洋地看着她。
没什么表情。
无精打采的,像是外面被烈阳晒蔫巴的桑叶。
“什么时候回家啊？”今阳头也不擡地问。
“不知道，还陪隔壁战队打半个月训练赛吧，”艾佳翻了翻眼睛,“反正回去不也就是换个地方玩电脑么？”
今阳擡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说：“那你今晚要不要和我……”
去逛一下街吃个饭。
话还没说完，艾佳就已经满脸提不起劲儿地翻了个身：“不去了吧，外面好热。”
今阳无话可说。
事实上,自从那晚冒泡赛失利，到今天为止，艾佳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人一巴掌拍散了精神气……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就算了，在完全处于放假状态的情况下，他也不肯到今阳这边陪她一会儿。
这就是为什么今阳现在抱着阿毛坐在YQCB战队基地的原因——
想发脾气吗？
想的。
能发脾气吗？
不能。
那一晚她亲眼看见了艾佳坐在窗台上低着头一个人默默流眼泪，要说给她最大的触动是什么，那大概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低着头，弯着腰无声哭的样子，仿佛将整个黑夜都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这是五个人的游戏。
黑夜里，他却一个人蹲在那自责。
今阳甚至说不出一句责怪他的话来，因为她知道，现在大概是艾佳最难熬的时候——说到底，其实他的职业生涯虽然似乎大风大浪，却从来没有跌入过失败的深渊。
他只是用眼睛见证过S3那年YQCB战队在世界赛上的失败，而凉生他们亲身经历过，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反而表现得比较坚强……
他们在S3失去的，在S5的MSI季中赛上亲手拿了回来，所以他们大概还可以安慰自己，没关系，就像是MSI一样，今年失去的，明年也可以重头再来。
而艾佳呢？
他对这些很迷茫，他现在正站在低谷，也不确定自己失去的，明年是不是真的可以拿回来——
比凉生他们，他少了一点点的坚强和精神气，但是却也咬着牙，撑着站在这里，接受所有的谩骂与嘲讽还有嘲笑的目光。
……所以今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责备他的。
难道这种时候还能摇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为什么不肯陪陪她，为什么不能跟她说会儿话好好谈恋爱么？
——生活不止谈恋爱而已啊，大多数情况下，恋爱不过锦上添花，更多的时候，人们更需要的是沉默的陪伴。
想到这，今阳放下阿毛，从长沙发上爬起来蹭到艾佳身边，在他张开手臂的时候无声地蹭进他的怀里硬要跟他挤那一张小小的单人沙发。
艾佳伸手扶住她的腰不让她掉下去，今阳擡起手摸摸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渣，蹭了蹭。
“你最近有点粘人，”艾佳伸手拍拍今阳的腰，“跟阿毛学的？”
今阳反手抱着艾佳的脖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擡起手像是摸大狗的脑袋似的摸摸艾佳的脑袋——
自从那晚阳台趴在栏杆上看着她的小男朋友哭了一晚上之后，她就喜欢这么干来着……
“我就想多和你待一会儿，”今阳小声地靠在艾佳耳边说，“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山崩地裂，现在安安静静的，也还挺好。”
艾佳为那一句“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山崩地裂”嗤笑了一声。
两人靠在一起，艾佳不想说话那就不说了，今阳也跟着闭上嘴就蹭在他怀里，盯着墙角发起了呆。
直到小仙进来，拍着手掌像是老鸨似的将懒散地挂在基地沙发上，椅子上，餐桌边等各种人形挂件哄起来，吆喝他们这些咸鱼麻烦发挥一下自己的余热，为祖国世界赛增光添砖加瓦——
该和隔壁ZGDX战队打训练赛了。
“噢！”凉生在电脑前面一屁股坐下来，“为祖国世界赛添砖加瓦这种事我搞不来，你说ZGDX要是拿了S系冠军，能不能在赛后采访感谢CCTV的时候顺便感谢一下YQCB？”
“你多大的脸，敢拿自己和CCTV相提并论。”小仙踹他的凳子。
其他队员懒洋洋地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然后，今阳从艾佳身上爬起来，让他去打训练赛——训练赛内容也不用保密，她就坐在后面看，也没人轰她走。
训练赛打完，ZGDX战队来不及在世界赛的最高领奖台上感谢YQCB战队，但是他们的战队经理小瑞却从隔壁别墅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喂！隔壁的大兄弟，去不去KTV啊，我们请客！”
小仙原本想回去你大爷的KTV，老子现在对那个地方严重过敏。
但是一转头，看着基地里一地的死咸鱼，最咸鱼的那位大哥——凉生——已经连续十天没有迈出大门一步……
是的，基地院子都没去的那种。
真的很怕他们就这样咸鱼地死在基地里，小仙答应了小瑞的邀请，并问今阳去不去。
今阳心想一群大老爷们鬼哭狼嚎我去干嘛，想也不想摆摆手，然后伸手揪了下艾佳的耳朵：“出去走走也好，别惹事……看好自己的手，别碰别的小姐姐。”
艾佳其实压根就懒得出门，但是最后迫于小仙的目光攻击，还输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去KTV的事，集体活动总要参加的吧？
看着艾佳轻易屈服愿意出门，今阳宽容的同时还是在心里小小地嫉妒了下，心想：艹，老娘叫你出门你就不肯，就愿意跟他们鬼混？
要不是担心你太久不出门憋出病来——
啊啊啊，算了算了。
……
训练赛结束以后，艾佳去洗澡准备出门，今阳就回自己的房子里看书玩猫。
晚上八点半，YQCB战队和ZGDX战队一锅踹了坐进ZGDX战队的保姆车里，杀向KTV……陆思诚不喜欢那种吵闹的地方找了个借口没去，他那个讨人厌的弟弟倒是看着兴致高昂地跟着跳上了车：今年夏季赛事陆岳和明神轮换，所以拿了夏季赛冠军，他也有功劳。
……………………一山不容二虎，艾佳觉得整个LPL，他看不顺眼的除了简阳，就还剩陆岳。
他不喜欢陆岳是因为这小子实在是太跳，艾佳觉得自己对这种人要今儿远之………当然很多人会说他这是在操空心人家跳关他屁事，但是他觉得还是真的有点关他屁事的——
比如之前就没来得及防备简阳，结果愣是没压制住那洪荒之力，最后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摁着揍了一顿。
有毒。
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艾佳一脸生人莫近地玩手机，并成功地把这高冷维持到了KTV，两个战队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冲进KTV，还遇见了LPL的另外一只队伍：JK战队。
这战队是CK战队的挂名二队，富二代老板买的升班马大换血来的……上了LPL以后自然是成了经验宝宝，被一顿暴揍，磕磕绊绊赢了两把，但是最后一把关键的比赛遇上了当时已经确认小组第一出线的ZGDX，于是不幸地被ZGDX丝毫不留情面地2：0暴虐，最后滚去打保级赛。
……还他妈打输了，夏季赛后又掉回LSPL，这是最搞笑的。
因为SADFISH当初升LSPL被换血的事，艾佳对这种战队向来没有好感，所以觉得这队伍完全是活该啊，丝毫不值得同情。
JK战队自然很恨最后关头没有放他们一马的ZGDX战队。所以三支队伍相逢的时候，场面一时尴尬到令人吐血——
今晚敬而远之的东西又多了一项。
艾佳默默地想。
然后进了KTV包，他也不唱歌，就坐在那和凉生喝酒，你一杯我一瓶，两人喝得都忘记自己叫什么，时间接近十二点……
此时KTV包厢里，七零八落的到处躺了喝多的人，一半都是来借酒消愁的YQCB战队的，场面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艾佳抹了把脸，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去洗手间洗把脸然后抓小仙回家，他还能趁醉忘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去女朋友床头装疯卖傻——
结果刚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KTV包厢们被人从外面撞开，ZGDX战队的辅助胖子，一脸惨败地说：“外面和JK战队的人打起来了！”
艾佳：“……”
酒瞬间醒了一半。
艾佳踹开醉的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凉生和容容，阴沉着脸跟着胖子出去了，一到走廊就看见隔壁包厢的门开着，ZGDX战队两名中单和JK战队的几个人纠缠在一起，陆岳怒红眼正拎着酒瓶往JK战队那个叫A哥的人脑袋上砸……
“哗啦”一下，玻璃四溅，酒瓶渣落了一地，伴随着一点赤红的鲜血。
艾佳：“操！”
所以说要远离中二少年，这他妈不就真的出事了？
这种情况艾佳也不知道帮谁，一片混乱之中他只来得及以“长得眼熟的是自己人”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办事——
于是上前拎住JK战队一名队员的领子往墙上一摁，再干净利落地擡脚绊倒另外一个，瞬间放倒两个后，伸手敏捷地跳过地上趴着的，来到陆岳他们面前，伸手拽着A哥的头发看了眼那个倒霉蛋，头破血流，目测要缝针。
艾佳“啧”了声，像是扔什么破烂似的扔开A哥，转过头对陆岳面无表情地说：“小鬼，你这不禁赛个一年半载我跟你姓陆，怎么样？”
陆岳唇角抽了下，没来得及回答艾佳，那边明神就被人推到了——
他做了不熟悉干架的人都会做的也是最傻的一件事，他下意识拿手去撑身体，所以手先着地……
不骗不正摁在那堆碎酒瓶玻璃渣上。
艾佳转头一看，明神那一手腕的血顿时头都大了，推开吓呆在原地的陆岳走过去飞快地把明神拽起来放到一旁……男人握着哗哗往下淌血的手腕，面色苍白，一个字都没说。
艾佳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警察也到了。
然后一群人被一锅踹到了警察局。
……
坐在警察局惨白的白炽灯下，艾佳面无表情。
周围是来来回回走动的警察和俱乐部管理人员，小瑞和小仙坐在不远地方接受笔录……从小仙的表情来看，他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踏入KTV哪怕一步。
艾佳还觉得挺好笑的，哼笑一声收回目光。
此时，少年脸上有一点点摩擦时的稀碎伤口，但是他应该是目前坐在这里面的所有人里看上去最不狼狈的那一个——
虽然他衬衫上沾了血，看着挺吓人，不过都是明神的。
在他旁边坐着蔫了吧唧的陆岳，他垂着头像是斗败的公鸡，艾佳踹了他一脚：“搞什么打架？”
“他们想动明神在先的，还打电话叫人想要在我们走的时候蹲我们，”陆岳慢吞吞道，“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想着先下手为强——”
艾佳“噢”了声，不说话了。
然后片刻之后，一辆玛莎拉蒂停在警察局门口，从车上跳下来一对奇妙的组合——陈今阳和陆思诚。
踩着高跟鞋，今阳一脸惨白地居然还走在陆思诚前面，进了警察局扫视周围一圈之后，她的目光落在艾佳身上，在看到他身上的血时，她伸手扶了下身边的椅子靠背。
……被今阳这小小的动作吓了一跳，艾佳一扫之前教训陆岳时候的从容淡定连忙站起来，无视身后警察叔叔怒骂“你去哪别动”大步走向今阳。
然后张开双手将扑进他怀里得人接稳，艾佳手拦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在颤抖，嗓音微微沙哑：“血不是我的，我没事……”
今阳稍稍推开了一些，面色苍白地抓着他确认了一圈他是不是真的没受伤。
艾佳任由她摆弄，还没来得及说清楚他这次真的没搞事情只是路过帮把手，下一秒，一个强而有力的大嘴巴子就落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把艾佳的脸活生生扇得偏向一边，就连做笔录中的警察都目瞪口呆地擡起头看过来——
艾佳只感觉到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用舌尖顶了顶面颊，他转过头稍稍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见她面色苍白，满眼是泪地瞅着他颤悠悠说了句：“……十几天了，我一直一直在担心你，你自己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他妈都干什么了？！”
声音到最后变得尖锐且歇斯底里。
“……”
可以。
女人的眼泪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