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年少时 正文 第103章
狼收起獠牙,夹起尾巴混入犬类,只是掩藏起了自己的本性而已……日子久了,却总有人以为狼失去了野性,没有了獠牙利爪,想要拨撩一下，寻求刺激。
——这很愚蠢。
简阳甩了下手上的水，盯着镜子里堵在门边的高大少年看了一会儿……他发现他眼里的凌冽就像是火苗一样一瞬间被点燃起来,他立在那,眉眼冰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眼前人的模样，倒是和T大附中人们口中相传时该有的模样勉强重叠了起来。
“……”
简阳本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艾佳这副样子，心中只是稍有些惊讶但是也未必有多少惊吓……他停顿了下，甩甩手上的水,转过身看着艾佳笑了笑：“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紧绷,打架是要禁赛的——更何况我也没说什么。”
艾佳看着眼前的小鬼嬉皮笑脸的模样,越发地不耐烦，于是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毫不掩饰地厌恶而变得比之前显得更加高傲：“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开玩笑的，你是T大附中的吧？对上几届的学长学不会有礼貌？”
简阳：“……”
……你又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上届学长”。
标准就是哪怕你们那届的学长死光了,校长也不会请你回来参加校庆,除非他想看见教务处主任吊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对于艾佳的话，简阳嗤笑一声，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又不是韩国或者泰国,我国国情注定了，咱不太讲究这个前辈后辈的——”
“哦”，艾佳双手塞在队服外套口袋里，擡起脚，不轻不重地踹了脚垃圾桶，“讲究拳头吗？”
垃圾桶“哐当”“哐当”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简阳一顿——
他觉得自己搞不好遇见了原始人，眼中没有王法的那种。
“打人禁赛的。”
“这是你嘴贱的理由？”
“真不客气。”
“对你，客气什么？”
短暂的对话后，两人双双陷入沉默。简阳脸上的笑容稍稍消失了，艾佳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高高在上态度让他也稍微收起了之前的戏谑……
简阳必须承认自己本来就对艾佳并不太感冒——
一般是在他考试成绩再次垫底时，老师总是在他耳边磨“你再吵事就给我滚，你以为你是艾佳么有本事你成绩也像他一样好”。
……像简阳这种学生，其实本来也并不太把老师的奚落放在眼里，所以这种话听一次两次无所谓，但听多，又难免生理厌恶。
——是的没错，生理厌恶……一山不容二虎，那句话确实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结果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两人又前后脚地在离开学校之后，进入了《英雄联盟》
职业联赛，成为一名电竞职业选手。
所以对简阳来说，无论他走到哪，艾佳就像是一座大山横在他的面前，碍眼得很。
气氛紧绷，仿佛一触即发。
简阳扯了扯唇角，正想说什么回敬一下他的“学长”，这时候从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YQCB战队的战队经理小仙探了个脑袋进来：“佳哥，你在……噢你在，你他妈的是不是躲厕所抽烟了？扣工资的啊——咦，阳神也在？马上第二把开始了噢？你们经理也到处找你呢？”
小仙的声音透着轻松欢快。
声音高得有点儿不自然。
艾佳浅浅皱眉。
只是小仙的出现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稍稍放松，简阳看见当艾佳转回去面对小仙时，又从狼变成了一条纯良的雪橇犬——
“我就抽了半根，”艾佳显得特别温顺地说，“有时候烟草能让人冷静下来，虽然这有害于身心健康……我有在戒烟，所以麻烦请你不要多嘴拿着你的手机和你微信里某一位不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小仙：“你还知道怕？”
艾佳：“当然，我是妻管严。”
小仙：“……”
简阳：“……”
此时，简阳再也听不下去这恶心的对话，随便和小仙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出了洗手间。
简阳走后。
小仙和艾佳不着调的对话突然停了下来，厕所里陷入死寂。
战队经理沉默了下，然后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一扫之前的不自然轻松，恢复了原本的沉着：“我刚才要是晚来两秒，是不是就可以看见一些不得了的画面了？”
艾佳弹了弹手指，没搭话。
“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收一群浑身残废只有一双手是健全的人来打职业，”小仙瞪着艾佳，“这他妈是你正式首发职业联赛第一天，我真诚地建议，也是诚恳地祈求你，不要搞事情——”
“不是我先开始的。”艾佳拒不合作地拧开了脸，“他要是自己想找死，我能不送他去见阎王？”
“……”
小仙瞪着眼前的少年，无语凝噎。
想到隔壁ZGDX战队小瑞跟自己抱怨有个陆岳多么难搞，当时他只有苦笑着听，因为实在是和小瑞讲不明白，明雷和暗雷到底谁更惨。
小仙拍拍艾佳的肩膀，叹了口气：“回去吧。”
艾佳回到休息室以后，总算记起自己还有手机这件事，从棉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照例是今阳的二十几条未读——
从上一把的banpick开始，各种叨逼叨贯穿整个比赛，最后的留言停留在了“没事，第一把掉了就掉了，BO3呢，下把加油”。
除此之外……
她什么也没说。
艾佳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说不上心里是不是有点儿烦躁或者是迁怒，他拿起手机，飞快地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句“除了这些废话，你就没别的想跟我说的么”……
想了想，指尖悬空在发送键上三四秒，理智还是让他把这句话删掉了，犹豫了半天，最后有了个算是艾佳和今阳的微信对话历史上，最言简意赅的回答——
【YQCB、AICO：嗯。】
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发送出去，艾佳没有再等待今阳回复他，顺手将手机塞回了外套里，然后转身加入了不远处正围在休息室手写板周围，研究下一把战术的队友中去。
“去那么久厕所？”凉生随口问。
“嗯。”艾佳盯着面前的写字板上的那个代表大龙的吸铁石，就好像它是八克拉的钻石。
“你没事吧？”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凉生转过头盯着他，“怎么了？”
“没事。”艾佳眼珠子都没动一下，“能怎么了？”
“……下把能赢的。”
“嗯。”这一次艾佳点点头，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我知道。”
……
然后第二把比赛开始了。
艾佳上台的时候，有感觉到原本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和队友说话的简阳停顿了下，转过头来看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给他哪怕一个余光。
比赛开始进入BANPICK模式，CK战队首BAN沙皇，毫不掩饰地用行动证明了：上一把我们就是忘记BAN这个英雄。
现场一片骚动，但是好在戴着耳机的队员都听不见，只能听见队友麦克风里收音外面有一点儿动静，还有解说在大声叹息什么——
CK辅助老王一脸尴尬：“我觉得他们应该在在嘲笑我们上一把智障BANPICK，连沙皇都放出来给艾佳？”
“没事，”简阳笑了下，掰了下手指头发出“咔擦”一顿响声，“放出来，不也赢了？”
老王看了眼简阳：“低调点，是不是想上赛事语录，公开处刑？”
简阳笑了下，没说话。
此时BANPICK顺利进行中，这一把简阳再次拿到了盲僧，而对面X棒则反手锁定了寡妇制造者——这个英雄在LPL会拿且会玩的人不多，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艾佳拿到了发条魔灵，配合辅助凉生的锤石——锤石的Q和发条的R，双拉机制，一度又让CK战队负责BANPICK的教练又有点怀疑人生：YQCB的套路怎么一个接一个的？
“凉嗖嗖，锤石GOD的锤石放出来了。”简阳说。
“妈的，给你们十个BAN位够不够？”教练哼哼唧唧。
老王：“文明点，文明点！”
简阳：“外面欢呼声很大，凉生的锤石大家都很喜欢，就像是喜欢艾佳的沙皇一样——我虔诚地希望，这一把我们能拿到和上一把一样的剧本！”
CK战队众人：“……”
老王：“阳神你这人怎么阴测测的，别这样，我害怕。”
众人闲聊之中，BANPICK环节结束，比赛台上两队十人进入游戏加载画面——
YQCB战队PICK：龙女，寡妇制造者，发条魔灵，轮子妈，锤石。
CK战队PICK：刀妹，盲僧，乐芙兰，卢锡安，璐璐。
相比之下，CK战队的队伍侵略性更强，选择了刀妹和盲僧，辅助又是个小脆皮璐璐，这意味着他们拿到了一个完全没有前排的前期阵容——
仿佛就是知道你YQCB要跟我打后期，我偏不，我要在前期就把整场比赛的盛势确立下来。
CK战队哪怕收纳了蝴蝶这样善于打LCK式运营战术的人，但是他们也还是在战术上沿用了前几年自己擅长的风格与打法，并不像是YQCB战队那样毫不犹豫地彻底转型——
这让CK战队一度被人戏谑“头铁”“狂妄自大”……而今日的揭幕赛，几乎算的上是LPL队伍中“守旧派”和“维新派”的激烈碰撞——
大家谁也没准备输得样子。
第二把比赛开始，YQCB似乎也决定不再打所谓的防守反击，在确认对方阵容没有前排肉盾的情况下，YQCB众立刻就开始商量前期虽然阵容强势程度不如对面，但是因为自己的阵容相对完整，打起架来也许完全不虚——
四分钟，X棒来中路，蹲在草丛，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之时，发条一波QWAA消耗地方中单，将其血线压至一半……
此时一条兵线推过来，CK战队中单看到自己的血线还算健康，也没有回城，只是稍微有些心大的企图留在线上吃完这波线再走——
但是当他A到第一下近战兵的时候，寡妇从草丛里出现，EQ二连之后一阵狂A，最后开W，AAA收割人头！
开场四分半，YQCB拿下一血！
乐芙兰丢掉一波兵线且被击杀，此时兵线被推进塔，他一个都吃不到，白白亏掉一波兵线，失去了节奏！
但YQCB战队粉丝那边整个儿轰动了，X棒和AICO的灯牌被高高举起，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带着叫了声“YQCB”——最开始那只是孤单的、激动的一声咆哮——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加油”之声随之而来，几乎掀翻屋顶！
解说A：【看来今天YQCB战队的粉丝真的很想赢啊……我好久没听见过这么激动人心的加油声了！】
解说B：【都说YQCB有揭幕赛必……呃，的魔咒，再加上和CK战队的恩怨情仇简直可以数到上个世纪——大家都很想见证魔咒被打破的瞬间，还有报仇雪恨！】
解说侃侃而谈调侃比赛现场气氛，而在他们的闲谈之中，比赛时间在YQCB战队拿下一血后，悄悄地接近七分半——
双方中单都有六级，CK战队一手乐芙兰杀气腾腾。
乐芙兰本来就是用来打出其不意进攻的刺客英雄。而相比之下，发条腿短，面对乐芙兰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更不用说对面讨人厌的打野似乎还对来GANK中路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热情。
“我有种预感，他们应该不会——”
前往自家蓝buff拿蓝的艾佳话语未落，果不其然，在艾佳刚刚绕进蓝buff的坑时候，旁边的草丛里跳出对方的中单和打野二人组！
艾佳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尿出来，只来得及“艹”地嚎了一嗓子，就被原地击杀，并且在艾佳被击杀之后，对方顺势拿下YQCB战队的蓝buff！
比赛再次进入紧张又焦灼的前中期——
而在击杀艾佳发条之后，对方中单乐芙兰似乎终于重新找回了刚才不小心丢掉的节奏，顺势带着打野转中，磨掉中路一塔大半血量，直到X棒赶到……
此时，YQCB战队队伍语音里气氛有点儿压抑……
“兵线推进来喽？”X棒大着舌头说，“我阔以吃？”
“吃吧，”艾佳无奈地说，然后看见X棒愉快地吃掉自己一大波中路兵线后，补充了句，“吃完下个蓝buff让我。”
X棒：“……”
X棒：“听布懂。”
艾佳：“……”
艾佳：“你听得懂的，X棒，别跟我装傻。”
X棒：“真的听布懂！”
两人的讨价还价让刚刚的一场小节奏带来的紧绷稍微放松，凉生继续开始自己的指挥时，声音不再紧绷而带着淡淡笑意——
其他人逐渐交流起来，话开始变多。
没人注意到只有艾佳，从刚才主动缓解气氛之后，这会儿反而越发地沉默——直到比赛来到十九分钟，凉生忽然意识到他们的中单就好像得了失语症……
正想问他怎么了，这时候，对方打野再次来到中路！
艾佳发条见状回头直接交出闪现，奈何CK战队中单反应也很快，瞬间锁住艾佳跟上来，两脚踩在脸上踩掉了三分之二的血，艾佳无奈拉大招，对方后撤，退回河道线！
此时YQCB战队中路一塔只剩一丝血皮，艾佳退到二塔，对方在追击过程中点掉了一塔，仿佛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本就只是冲着一塔来——
【哎呀，可惜了！】解说A说，【这个中路一塔还是掉了啊！】
【不错了，这都几分钟了，这塔前期那波就被点了大半血了——发条守塔能力又不如沙皇，只是选手还是那个选手而已……要我说，艾佳这个选手是真的稳。】解说B叹息，【他很合适YQCB，而且在有目共睹地飞快成长起来。】
艾佳当然听不见解说的夸奖。
他只知道接下来，进入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之间，伴随着CK战队的装备逐渐成型，他们的强势期即将到来。
因为阵容，CK战队拿到了一定的前期优势——
而抓艾佳，推中路塔，这一句举动，仿佛只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接下来，CK战队根本不给YQCB战队继续往下拖延比赛的时间，他们围绕着二十分钟后新刷新的地图Boss做文章，在地图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搞事情！
YQCB战队节奏有些被打乱。
有一段时间每个人都陷入迷茫期，好像在一味地被动防守——
并不是说他们的战术出了问题。
而是他们不小心陷入了CK战队的节奏里。
这种挣不脱，逃不掉的感觉，让他们觉得好像又回到了S4夏季赛的末期，就是人还坐在比赛台上，但是偏偏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
直到最后一波大龙团，上单容容去上路清理兵线，CK战队三人抱团大龙坑。
下一秒，两束传送光在龙坑亮起，在解说狂呼“这一幕我见过”的时候，容容愣了下也跟着传送大龙坑——
只收他落地稍微晚了点。
在他落地的那一秒，中单发条刚在锤石的R里拉了个大招，锤石被秒，对方的AD丝血被辅助璐璐放了大招得以存活！
最后，艾佳四前带走对方AD。
可惜队友也死的差不多了。
一波四换一。
当CK战队的人拿了大龙buff冲向YQCB战队高地，游戏中后期加高输出阵容让他们的推塔速度快到难以置信——
艾佳不在乎这个，他只知道此时此刻队伍频道里一片死寂，竖着耳朵听，只能听见外面观众、解说说话通过队友的麦克风穿进耳麦里的嗡嗡声，至于他们在说什么，那当然是听不清楚的。
艾佳看着基地大水晶前的门牙塔被拔掉。
心中那股难受劲疯狂往上翻滚，搅得他有点头晕……此时他的人物复活了，他擡起手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嘛——
最后干脆走出复活泉水，放了两个技能，死掉。
“就不能赢一把？”
一片死寂的团队语音里，艾佳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之中透着冷漠。
没有人回答。
只是良久，他听见凉生的一声叹息。
心脏更加缩紧，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伸进喉咙里，然后紧紧地拽住了心脏压榨，胸腔艰难起伏……
他忽然觉得比赛现场有些太过热烈，热烈到令人窒息。
胜利是属于五个人的，失败也是。
……
比赛结束，摘下耳机站起来，艾佳的脑袋有点空白——
底下的粉丝在叫什么，或者是在笑，或者是在给谁加油，他一概不知道，他只知道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
凉生拍拍他的肩，艾佳转过头，他看见CK战队那边的人正往这边走，大概是要过来握手……艾佳擡起头，就对视上简阳。
后者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他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对视上艾佳后，唇边弯曲的弧度变得更大了一些——
双方握手时，艾佳也是阴沉着脸，轮到简阳，他们的手相握的瞬间，简阳说：“也不知道老廖是应该为错过你IEM的高光时刻遗憾，还是为今天遗憾。”
艾佳手臂肌肉紧绷了下。
下一秒，在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前，他听见周围众人的惊呼，然后他已经就着抓住简阳手的力道，把他甩在了地上。
椅子在地面划过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金属的光在比赛台射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又冰冷的光泽——
随手抡起椅子，顺手在简阳身上砸下。
后者爬起来踹开椅子，然后在两个少年来得及拧成一团的时候，他们双双被队友拉开！
艾佳只觉得有无数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摁着他的肩膀，凉生的声音惊恐又惊慌，在他的耳边咆哮：“艾佳！！！你他妈搞什么！！！吃错药啦？！”
声音之中不乏责备。
就仿佛他犯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错误。
……他犯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