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年少时 正文 第98章
抽签仪式结束之后,官方还宣布了另外一个消息,今年拳头公司将会在各个赛区的春季赛结束后,举办一个新的国际赛事,名叫“MSI季中冠军赛”——
这个比赛,将会选取每个赛区的春季赛冠军作为参赛队伍，齐聚一堂，争夺奖项……而MSI季中冠军赛的首届,将会在中国大陆举行。
早就收到这方面消息的选手们一脸平静,反而是网络上吃瓜群众炸来了锅。
【尽整这些没用的杯赛……娱乐赛？】
【排,我也觉得含金量不高的样子……】
【不懂楼上说娱乐赛的怎么想的，S系每个赛区还有二、三个名额,MSI只要赛区春季赛冠军，要我看季中赛比S系含金量五五开！】
【喔豁，这不是相当于小学生的期中考试么——重要确实是重要,但是这个比赛比不上S系残酷的点在于,如果翻车了今年好歹还有一个机会拯救自己……
S系就不同了,在S系翻车的队伍至少要被嘲笑到第二年S系到来,这就很惨。】
【不管怎样又多一个大型比赛看还是很开心的！】
【QWQ希望别的赛区的队伍能够在祖国大地玩得开心，学生狗不能去主办比赛的几个城市围观，希望到场的小伙伴们记住自己是礼仪之邦！】
【只要他们能够礼貌,我们当然也会无比礼貌的——
我听说有不少韩国人现在还以为上海街头主要都是骑自行车……】
最后话题逐渐跑歪。
官方宣布完MSI项目之后,也公开了对外招韩语、英语翻译的讯息——
到时候，大量的各国人士涌入，介于中文完全不像是英文那样世界范围内地普及,别的应邀参赛战队不可能凭空就能变出一个精通中文和英语的翻译帮助他们很好地在异国他乡存活下来……
所以找双语翻译的担子自然甩给了这一次的东道主和合作赛事举办方。
“第一届MSI居然在中国开赛……”艾佳撇撇嘴，“今年春季赛冠军可真的成烫手山芋了，这要是在自己家门口被人家捶进土里——”
凉生心有余悸：“………………………………是的，中国队上一次被外国人在家门口捶进土里还是1900年，大清未亡，那一日——”
艾佳伸手捂住凉生的狗嘴。
凉生扒下艾佳的爪子：“吃瓜网友说的，他们说绝不容忍这种画面再次出现，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并不存在，谁敢让《义勇军进行曲》之外的国歌在上海奏响，他们就黑那个队伍黑到游戏倒闭。”
艾佳：“……”
小仙：“有点可怕。”
艾佳：“不是我没有梦想，只是我真诚地认为今年我们应该拿不到春季赛冠军，毕竟队伍刚刚转型又需要磨合，相比之下我觉得隔壁战队——”
众人齐刷刷拧头看向ZGDX战队那边，然后不负众望地看见ZGDX战队辅助小胖一脸期待又痛苦的模样，就好像他已经听见自己名字上了军贴，将军正让他出列，立正，稍息，为国争光。
艾佳叹息。
小仙把手里的宣传册卷起来敲在艾佳和凉生的脑袋上：“看看人家！你们就不想为国争光？！”
凉生：“……当务之急先保级，不能因为拿了个IEM纽约分站冠军就觉得自己是盘菜了。”
艾佳一脸沉重地点点头。
此时，在他们的叨逼叨之中，抽签仪式正式落下帷幕——无论觉得自己抽了上上签一脸喜庆的，还是分到死亡之组一脸放空的，或者本身就是大魔王级别存在一脸镇定淡漠的……
抽签结果已经尘埃落定，LPL一共十支队伍几十个首发队员陆续从位置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
艾佳夹杂在人群里跟着往外走，走到场馆外面的开阔地，他余光瞥见从身后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了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穿着整洁，昂首挺胸，一看就很有文化的样子——
除了陈今阳，艾佳对这世界上一切有文化的生物过敏，于是他立刻拧开了脑袋，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而这时候容容凑上来拍了拍艾佳的肩膀：“佳哥，我怎么觉得我看见一个和你女朋友长得好像得人……”
艾佳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指头拧过头，然后这才看见，站在二楼办公室外面，当人们都离开之后，还有个身穿牛仔裤、白衬衫外加羊绒长大衣的长发女人还站门边和一个看着像是工作人员的人谈笑风生——
她手肘搭着淡紫色的羊绒围巾，挎着个与身上色系搭配优秀的同品牌包，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
艾佳：“……”
什么“和你女朋友长得好像”，她妈的，她就是老子女朋友。
艾佳盯着站在二楼对他的注视浑然不觉，全身心投入与面前中年男人交谈的家伙身上……直到小仙开始催促他“有什么屁话回去再说”“你难道还想从这儿顺着栏杆爬到二楼去”——
最后，小仙忍无可忍地开出了“你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任何令我窒息的行为，我保证扣你工资扣你下个月工资连缴税这一步都省了”，艾佳这才勉为其难善罢甘休似的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被推着，一步三回头地滚向基地保姆车……
——是的，大概是老板真的在去年冬天的某一天中了一个亿，现在他们居然连车身上印着战队LOGO的保姆车都有了！
上了车，艾佳立刻打电话，好在没多久对面就把电话接起来了，今阳“喂”了一声，艾佳立刻虎着脸（哪怕知道她看不见）问：“你怎么在体育中心，我看见你了，穿得像个女大学生似的。”
“我就是女大学生啊。”
“这是重点？”
“我来送资料，”今阳那边的动静好像是她把手里的手机换了一边，然后和什么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分开，“你以为我爸能那么好心，我说我要搬到男朋友战队基地旁边常驻，他就答应了啊？你刚才抽签时候听见了吧，今年有大型国际赛事要在国内举行，奥运会现场翻译轮不上我，电竞比赛的我总能试试吧？”
艾佳握着手机，这才反应过来，今阳这回来真的。
在纽约时候，她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
直到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是讨她烦，艾佳深呼吸一口气，压住那股子别扭劲，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比较自然：“……你哪得来的消息？”
“IEM结束以后，就有拳头中国分公司的人联系我了，然后清早八早就告诉我这件事，让我有兴趣的话可以早点准备资料试试，”今阳冷静地说，“看来我那天表现得确实不错。”
艾佳想到了今天和今阳说话那个人——
噢，居然就是拳头中国分公司的人么？
“你都不告诉我。”艾佳下意识地扣着保姆车前排椅子上没撕赶紧的薄膜，“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你弄得怎么样？”
“今天只是递资料，”今阳道，“明天面试，我叫的车来了，先挂电话了哦……你回基地了吗？”
此时艾佳他们的保姆车启动了，他正想说正要走，你要不要上来一起走算了……想了下，今阳并不是他们俱乐部工作人员，这不符合规矩，只好闭上嘴，更加郁闷地“嗯”了一声。
正想要放下手机。
这时候微信忽然又跳出了新讯息。
正担心是不是自己那股不怎么情愿的劲儿被今阳嗅到了她准备追杀，拿起手机一看，艾佳却发现发送信息的居然是另外个更不可能的人——
【妈：天气预报说明天全国降温，S市都快零下了，衣服够穿吗，要不要给你寄点棉衣？】
艾佳拿着手机，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打开手机往上拉一下，上一次聊天记录，停留在2014年8月初的某一天，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离开家里。
转眼一年半过去了。
……
时间回到二个小时前。
晚上七点半，正是家家户户吃饱了饭，聚坐在一起俩闲聊当日见闻，万家灯火之时。
“廖老师，那我们走啦！”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站在家门口，目送身穿校服的几名学生离开，在他们下楼的时候，中年女人顺手打开了走廊楼道里特意装上的灯，并叮嘱学生：“下楼梯小心，一楼没灯。”
走道里传来小姑娘们显得有些含糊的应答声，直到那凌乱的脚步消失在耳朵里，学生们的说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站在家门口的女人才伸手关了楼道的灯，转身，回屋，关门。
一转身就看见今晚不用加班的丈夫坐在家里电脑前面，她擡起手，将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外卖餐盒还有残羹收拾了下，头也不擡地说：“一把年纪了还坐在那捣鼓电脑，有那空闲就不能来帮忙收拾下桌子？”
“你不是离它近嘛！”坐在电脑跟前的男人头也不擡地说，“嗳，你邮箱密码多少来着？”
艾佳妈妈把手里的垃圾一股脑扫进垃圾箱里，眉毛都没抖一下：“干嘛告诉你？”
“……刚才我听你们班学生说，有人把艾佳比赛的录像发到你邮箱了，我想看看——”艾佳爸爸放开鼠标，搓搓手，“听说得了什么世界冠军。”
“打游戏哪来的什么世界冠军，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收拾好垃圾，艾佳妈妈把垃圾袋一放，走过去推了把坐在电脑前面的男人，“去丢垃圾，别在这捣鼓了，那些游戏视频看你又看不懂，瞎起什么哄？”
艾佳爸爸被推得晃悠了下，完了一边嘟囔“你别老动手动脚的”一边老老实实站起来，一边把艾佳妈妈往电脑椅子上摁，“你打开我看眼，我起码知道儿子在干嘛！”
“……反正不干好事。”艾佳妈妈嘟囔着，点了下鼠标，继续抱怨，“这电脑卡死了，开个邮箱都跑不动。”
“……好的电脑被你砸了。”
艾佳爸爸及时提醒，然后换来一眼瞪。
他拎起垃圾袋，脚底抹油开溜。
房间里又只剩下艾佳妈妈一个人，她慢吞吞地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然后在一堆课件和学校发放的通知里，翻出来个标题是“佳哥在纽约IEM总决赛”的邮件——
其实挺显眼的。
只是那邮件静静地躺在那里，始终没有被打开过……坐在电脑前的中年女人犹豫了下，此时听见电视机里传来新闻联播的音乐声和隔壁邻居家里隐约的对话声，而她坐在电脑前面，对着个游戏视频邮件沉默，她觉得这画面挺荒谬。
……无所谓更荒谬一点。
点开邮件，下载视频。
当艾佳爸爸倒完垃圾推开门走进来，率先听见的就是从客厅的老爷式电脑里，传来的赛事解说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一波是YQCB的强势期，我们可以看见艾佳正在往中路靠近，他好像是要做点什么……】
解说忽然压低声音。
【嗳，forbid（对方打野）没有发现艾佳正在靠近，他似乎还想要往大龙坑里做个视野——艾佳就在他旁边的草丛里，他没发现！】
【QW——EQR，抓球，推，晕眩，有了！！有了！！！！！】
电脑里传来现场一阵炸裂的欢呼声。
【比赛进行到第四局，第三十七分钟，僵局由艾佳一个灵性的抓打野打破！现在YQCB战队要趁对方没有打野一波拿下大龙，是的，他们在向着龙坑靠近——艾佳！关键时刻！YQCB战队的中单选手艾佳站了出来！！！】
在赛事解说高昂的解说声中，电脑前的中年男女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电脑里的小人好像是冲到了什么地方，然后一起在攻击一个红色的水晶一样的东西……
镜头拉进，坐在电脑后面的五个小伙子在咆哮着什么，他们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表情专注而认真！
当那个红色水晶炸裂，现场的欢呼声变得更高了些，然后只见上一秒还坐在电脑后面的五个小伙子，一下子摘掉脑袋上耳机，跳了起来——
相互拥抱，互相拍打对方的肩膀，笑着与对方什么。
只是坐在中间的那个少年似乎稍显迟钝，他相比较别人慢一步摘掉耳机，站起来和队友拥抱——他的队友显得热情多啦，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甚至试图把他整个抱起来……
比赛台上的灯光亮起来，少年们拉着那个还一脸懵逼的”巨大功臣”来到比赛台正前方，他们数“一二三”，把手放在比赛台中央的奖杯上——
天上飘下来很多碎彩色纸屑。
有穿西装革履，挂工作牌的男人举着写了单位是美金的奖金红牌子上台……少年们满脸笑容地接过那个巨大的“支票”——
至此，站在中间的少年还是显得有些迟钝和木讷，他目光闪烁，像是拼命往台下寻找什么。
艾佳爸爸：“……打游戏的时候在游戏里不还挺激灵的么，怎么一离开电脑就像个反应迟钝的傻子似的？”
然后又被瞪了一眼。
艾佳爸爸：“……”
第一段视频结束了。
第二段视频就是艾佳接受MVP采访的。
聚光灯下，少年像是终于回过神，站在那腰杆挺直，也不怯场，目光坚定沉稳，光照在他身上，他只是微微眯起眼。
艾佳爸爸一眼看见了艾佳旁边的今阳：“咦，这不是隔壁陈奶奶家那个小姑娘……”
艾佳妈妈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除了那些数不完的病例你知道什么你，能不能闭上嘴，吵死了。”
艾佳爸爸：“……”
视频里，当主持人提问“Talkaboutwhatyoufeelmostregrettable（谈谈你的遗憾）”，只见少年缓慢地拿起话筒，犹豫了下，缓缓用中文道——
【最遗憾的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父亲和母亲没有能够来到现场亲眼见证我举起奖杯迎来胜利的一刻。】
电脑前面，前一秒还在低声争论交谈废话的中年男女沉默下来。
他们相互瞪视了几秒。
艾佳爸爸抽抽唇角，第一时间撇清关系：“我都不知道他去美国比赛，他都没告诉我，还能怪我不去啊？”
艾佳妈妈：“……”
此时，身后新闻联播播完了。
天气预报时间。
天气预报导播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今晚至明天起受冷空气影响，全国范围内大幅度降温……”，艾佳妈妈犹豫了下，拿起手机，往下翻了一大堆联系人，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备注是“不孝子”的那个人，拎出来，拍拍灰，发了段讯息。
那边很快就显示“正在输入中”，半天，结果“输入”了半天，对方就发来六个点——
【不孝子：……】
艾佳妈妈盯着那六个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略微心情复杂地放下手机，正准备去洗漱准备备课，这时候，手机屏幕再一亮——
【不孝子：1月7日春季赛揭幕赛，有我的比赛，你们要来吗？】
……
S市，保姆车内。
车内外气温差让车窗玻璃蒙上一层白雾，橙黄的车内灯光里，大部分人都迷迷糊糊地睡了……少年靠坐在最后几排中的某一排靠窗位，脑袋靠在窗户上。
他手里的手机时不时亮起的灯光照亮他紧绷的下巴，和一脸严肃。
小仙从车最前排走到最后，顺手将整个人都快睡得掉地上的凉生摆正放回椅子上，他转头看向艾佳：“怎么了？又和你家魔女吵架？”
“……”
少年沉默了下，脸上变得更加冷漠了些，他摇摇头，低头看了眼手机的微信界面，停顿了下，“咔擦”一声锁了屏幕……
于是微信的对话，就定格在对方的头像旁边，跳出“答应给学生补课，去不了”这一行字的那个画面。
夜晚。
印着YQCB电竞俱乐部字样的大巴车在黑夜之中仿佛匀速前进，窗外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嗒”地打在窗户上……
小仙瞪大了眼，压低声音：“艾玛，下雪了啊？明天是不是降温了？S市可不是经常下雪的噢？”
小仙的声音惊醒了凉生，迷迷糊糊睁开眼，挣扎着趴在窗户上看雪……艾佳也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窗外，而他却只看见了车窗外，一片寂静的寒冬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