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9日。
全国大部分地区已经正式迈入冬季,北国飘起了连绵大雪……吉林松北滑雪场终于在一次连续三日的大雪后开放全部雪道以及缆车,至此,19-20雪季正式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方,身上只穿一件卫衣就可以穿梭于自习室与宿舍的北皎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努力抓住秋天的尾巴。
自习室里,大多数人都埋头苦读于面前的各种专业书籍,奋笔疾书做不完的试卷。
身上穿着黑色的卫衣和牛仔裤,少年戴着蓝牙耳机,坐在靠窗有阳光的位置,像是一条晒太阳的大狗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露出森白的犬牙。
他擡起手无精打采地揉揉眼角,手中的笔在指尖无意识地旋转翻花,偶尔扫一眼面前的试卷,无精打采地在一道选择题的某个选项前面画个潦草的圈。
他自然不知道自习室里有人在看他。
直到一道身影来到他的面前,遮住了原本照在试卷上的阳光,他茫然地擡起头,就看见面前站着的短发女生。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奶白色的薄毛衣外套,小皮鞋白袜子,头发上还别了个可爱的发夹,这会儿抱着一本临床相关专业书低头看着他,然后红着脸递过来一张纸条。
北皎莫名其妙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同学,你好,在角落里看了你很久啦,请问可不可以有你的微信?
北皎实现从纸条上挪开,看着眼前脸红成虾米的女生,还有她身后推推攘攘哄笑,却还是努力保持着自习室应有安静的朋友们。
……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这才是跟人表白的女生应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合让人“滚”!
啊!
这个世界没有崩坏!
内心波涛汹涌,恨不得把这一秒复刻下来发送给某位看,然而脸上却波澜不惊,少年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抱歉,我有女朋友。”
纸条被修长且修剪干净整洁的指尖推回女生的眼皮子底下。
她笑容僵硬了下,脸上的绯红退却,然而擡起头对视上面前的人脸上的笑时,脑子却还是炸开:天啊,他笑起来有酒窝!
拿回自己的纸条,在被拒接的情况下,她毫无怨言地转身离开,内心依然澎湃。
阳光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卷子上。
少年坐在原地愣怔了片刻,重新抓起笔想要写卷子,犹豫了下,又扔了笔。
抓起手机,进入微信。
【北皎:下周周六考完六级,周日的飞机飞长春,下午一点多就到了,来接?】
发完扔下手机,又做了几道单选题。
再拿起手机,对面回复了,并且首选发来一张照片。
艳阳高照的广州,点开照片却是一片荧白,照片是从缆车往外照的,透过缆车的玻璃,可以看见缆车边树林挂满了银白雾凇,冰天雪地纯白一片。
【是谁的冉冉鸭:?????在滑】
【是谁的冉冉鸭:下周周末的事现在跟我报告什么?】
他捏着手机,无语嗤笑一声。
顺手截图,发送朋友圈,配字文案:你们来。
三分钟后,朋友圈收到无数回复——
【二车:……辛苦了。】
【黄灿灿:……辛苦了。】
【年年:真他妈着实是辛苦了。】
【CK、烟:@是谁的冉冉鸭翻译一下,“我想你了”】
【年年:楼上干得好,没忍住再回复一次@是谁的冉冉鸭翻译一下,“我想你了”】
……
从赵克烟开始,热心雪圈同声传译亲友们排队无穷无尽。
大概八分钟后,掐指一算大概就是姜冉从松北滑雪场半山腰中转站坐缆车到山顶,再滑下来回到缆车中转站需要的时间,朋友圈终于在消息回复提示栏有了一个顶着荷叶的小青蛙头像——
【是谁的冉冉鸭:????】
她甚至还要破口大骂。
【是谁的冉冉鸭:楼上诸位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回复完后,也许是又在其他各种亲友群遭遇了无情的嘲笑,大概三分钟后,北皎的手机屏幕一亮,显示有来电。
自习室里周遭的人依然在埋头苦读,他点了点蓝牙耳机,压低声音“嗯”了声,这才拿起手机,暂时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来到自习室外面。
艳阳高照,他随便找了处树荫,听见电话那边,女人的声音因为带着护脸显得有些含糊……且暴躁。
“接你接你!行了吧!祖宗!朋友圈赶紧删了!”
树荫下,一别于方才拒绝别人时未达眼底只是个样子货的微笑,少年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漆黑瞳眸闪烁,光泽温和地扩散出一片涟漪,他“哦”了声:“不删。”
对面窒息了几秒,想了想又问:“你在干什么?”
“写卷子啊。”他说,“不是刚才说了,下周考试吗?”
“写卷子不能认真写?”姜冉嘟囔,“六级是吧,跟四级不一样啊还是有点难度的,三心二意的,能过?”
“闭眼过。”
豪不做作的自信让电话那边的人又沉默了几秒,“我看你是真的挺闲的,就该六级再晚点儿考,再给你关一个星期。”
“别啊,不能再关了。”北皎懒洋洋地嗤笑,“再关就该忘记怎么滑了,到了雪场你又从手拉手推坡教起?”
“脑袋给你拧下来。”
最后姜冉憋着火问了他航班号,又极其不信任地说算了,让他把截图发来。
要了航班号,勉强跟他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说的是雪场那边的事,大概就是今年真的三亿人上冰雪了,缆车都开始要排队了,以前缆车从来没有要排队的……
絮絮叨叨闲聊几分钟,直到北皎听见“呲”地一声大概是缆车门打开的声音,那边传来脚步声和风声。
“写你的卷子去。”姜冉说,“别作妖了,下周就过来了,老实点!”
这威胁,还当他是“上了山命都在老师手里”的萌新。
他却十分受用,答应了声,心满意足地道别挂了电话,回到自习室,重新坐在阳光下,他突然就不想打呵欠了——
从有记忆开始,寒假和暑假意味着无止境的家务和独自在家面对墙壁的几十天,没有人说话也懒得跟别人说话,没有玩伴也不需要玩伴……
什么暑假,什么除夕,对他来说不过是犹如坐牢一般,他总是盼着开学,回到教室坐着上课的时候,想着下次考试要考满分时,人生好歹才有一点儿目标。
直到二十一岁这一年之前。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像个小学生似的一天天的盯着日历盼着寒假,懒得做题,人在自习室,一心向往的却是另一个城市的风景。
一步步迈向期盼重逢的日子,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然而与众不同的是,这热锅里煎熬的原材料是蜂蜜,滚烫炙热的,都是甜。
……
2019年12月23日,平安夜前一天,北皎推着行李车走出长春龙嘉机场。
正是雪季,此时机场来来往往随处可见拖着滑雪板包的人,大多数人都准备从长春市再转大巴或者小车前往吉林市,还有一小部分人选择从长春市出发,前往长白山。
北皎走出机场,一眼就在到达大厅看见了靠着柱子站着的女人——
白色的毛衣,里面是搭配的翻领衬衫,灰色的长裙,脚上踩着一双马丁靴,脖子上还围了个毛茸茸的白色围巾,如海藻般的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身后,唇上涂了口红,樱桃色的。
她正在来往人群东张西望,这会儿盯着个戴了口罩、大概和北皎一样高的男生一脸探究。
北皎走到她身边,大手压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转回来:“看什么?这他妈都能认错?”
姜冉转过头,就看见少年那张漂亮脸蛋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面无表情地明确透着不高兴,她双眼一眯:“不是,我是看他好像长得挺好看?”
这话比承认认错更能捅马蜂窝,他脸彻底冷下来。
却听见下方她嗤嗤地发笑,随后带着熟悉甜香的手伸过来,拉拽一下他的帽绳……漆黑瞳眸闪烁,他垂眸望着她。
看她樱桃色的唇瓣,唇角翘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深褐色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心中一动,顺着她的力道,少年弯下腰去,脸埋入她柔软又蓬松的毛茸茸围巾中,蹭蹭。
侧过脸,淡色的唇瓣如羽毛般含蓄地蹭过她的面颊,姜冉听见他用慢吞吞的语调说:“好想你。”
微微偏过头,近在咫尺的少年双眼闪闪发亮。
于是她笑容变得更加清晰,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擡起手摸摸他的短发。
……
2019年12月25日,这是2019年的圣诞节。
早就在松北滑雪场熟悉了两天地形,彻底撒了欢的狗崽子今日也是做到了顶门入,顶门出。
到了下午四点,太阳快要落山时,最后一趟缆车也停止了运营,看守缆车的大叔吆喝着“明天见啦”,他抱着板,绕着雪场的后山,慢吞吞地爬回了雪场旁边的别墅区。
一栋栋挨着的联排别墅房顶五颜六色,覆盖在白色积雪之下,黄色的墙壁彩色的房顶,如同童话世界的小镇,其中靠近山体边缘的一栋,早早就亮起了橙黄色的光。
北皎推开院子的铁栏杆,伴随着“嘎吱”的响声,厚重的滑雪鞋踩在雪面,他一层层地打开面前别墅的门,最后一扇门打开,有地暖的暖气扑面而来,走廊上亮着明亮的灯光,客厅里时不时传来说笑的声音。
走廊边放着几块还湿润的滑雪板,雪板上冰雪尚未消融。
所有的雪板固定器都是一个朝向,意味着这些滑雪板的主人玩法都是统一的技术滑行。
他把自己的板挨着其中一块ogasaka放好,换上拖鞋,走到客厅,先听见客厅里一声疲惫的女声——
“我下午带的学生,说好的来学换刃,结果发现推坡都不太熟练,啊啊啊啊啊啊我用两条腿陪着她在A索推了一下午,我的妈亲,你们知道下午太阳快落山那会儿A索风多大吗!”
邱年脸蛋放在炕桌上,在她脸旁边,李星楠放下一个剥开一半的橘子,她嗅嗅鼻尖,被橘子皮呛得打了个喷嚏。
“怎么不知道,谁不是从那滑下来的。”沙发上,盘腿坐着,姜冉手里抓着遥控器,一边懒洋洋地换台,“脸都要吹歪了。”
厨房里哗哗说声,阿桔骂骂咧咧地洗着海鲜,头也不擡:“少放屁了,你今天下午一点半就回来了,那时候太阳比我们的未来还要灿烂!”
李星楠:“土狗回来了。”
邱年:“顶门进顶门出的拼命崽回来了。”
阿桔一扔手里的螃蟹:“做饭的回来了!”
姜冉蹬了蹬腿,视线还没离开电视机,问站在客厅脱滑雪服的少年:“你回来啦!最后一趟我还想去找你,沿着A7一路滑下去都没见你踪影,你下午都跑哪滑了啊?”
“下午在G索那边。”北皎脱了外套,绕到了一楼自己的房间,也没关门,一阵窸窸窣窣后,换上了牛仔裤和薄卫衣出来了,“那边人少。”
自觉地绕到厨房料理台,在阿桔感恩戴德的目光中,他接过了剪刀和张牙舞爪的活螃蟹,一转头,旁边还有四五袋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海鲜。
感受到他无声的目光,姜冉尴尬地笑:“过节嘛,得吃好点。”
北皎捞起了袖子。
最后在邱年和姜冉一人一瓣,慢吞吞地吃完那半个橘子的磨叽中,北皎和李星楠一块把海鲜处理了,赶上天黑之前把所有的菜摆上桌。
太复杂的也懒得做,无非是一顿丰盛的海鲜火锅。
天黑之后,屋外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菜,在等待的过程中姜冉扒着窗户往外看了半天,路灯之下飘雪尤其清晰,她叹息了一声,发挥了两广人士应有的迷信精神:“瑞雪兆丰年……这雪大得,明天早上赶早的雪肯定好!啧啧啧,不行啊,明天得早起,图个好兆头!”
邱年也蹭过去,脑袋跟她排排放,往外看了几眼:“别光叭叭不动弹,从开板到现在你哪天十点前睁眼过,明天让拼命崽叫你起床啊!”
北皎正往桌边的杯子里分一瓶葡萄酒。
闻言掀了掀眼皮子:“可以叫,你们让她给我留个门。”
姜冉手还搭在窗棱上,回过头,皮笑肉不笑:“你见过给贼留门的?”
北皎假装没听见。
锅里的东西煮好了,大家纷纷在桌边就坐,吃饭前的仪式感要有,举起手中的杯子,阿桔第一个说祝酒词:“明年出活儿!老子要蹦红树720°!”
李星楠:“年年有今日。”
姜冉:“岁岁有今朝?”
北皎:“赚大钱?”
邱年:“明年桌边也是这些人就好啦!”
五个杯子碰到一块,发出“叮”的清脆响声。
先是红酒,然后阿桔从杂物间拖出一箱子啤酒,啤酒喝完,姜冉“嘿嘿”笑着从酒柜里摸出一瓶茅台,至此,所谓的圣诞节气氛彻底乱了套。
北皎喝不了酒,嗅嗅茅台的昂贵气息就挪开了自己的鼻子,在姜冉一杯杯喝白开水似的抓着李星楠和阿桔碰杯时,他坐在旁边扒阿拉斯加雪蟹的长腿——
一丝丝的肉拔下来都进了姜冉的肚子,她一边叹息“第一次发现螃蟹比花生米更好当下酒菜”,一边已经有些酒意上头……
火锅热腾腾的蒸汽将她的脸熏得微红,酒过三巡,她扯着李星楠的衣袖,非要他给她说一说“交换伴侣”是怎么回事——
李星楠还没完全醉,听到这个,一瞬间更清醒了,拒绝给小学生讲十八禁的故事,他手一弹,拍开了拽着自己的爪子。
顺着他挣开得力道,姜冉往后靠了靠,身后的少年很及时一把拦住她的腰,低头,熟悉的气息就在鼻尖,她擡手支着他的下巴,淡定地说:“走开,不要你。”
“都是少儿不宜,我形象生动些。”
他擡手蹭蹭她唇边的酒液。
姜冉推开他,挣扎着又去找邱年,邱年躲无可躲,最后钻进了桌子下面。
接近半夜十二点时,外面的雪还在下,屋子里关了灯,只剩下楼梯旁边的圣诞树闪烁着一闪一闪的橙色光芒。
桌子上的狼藉还没收拾,阿桔和李星楠坐在沙发上各自占据一个角落睡了,姜冉坐在少年怀中,望着窗外逐渐堆满窗棱的积雪发呆。
邱年进屋了,又走了出来,然后在一片静谧的昏暗中,她捏着一张卡片递给姜冉,语气有点儿不自然:“喏,原本想着如果你一直那么欠,就这辈子都不把这个东西给你了。”
姜冉茫然地低下头,发现递到自己眼前的是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有来自罗瓦涅米圣诞老人村的黑色邮戳,上面龙飞凤舞地字体写着一行字——
【要拿平昌冬奥会平行大回转亚军嗷!林霜】
眨眨眼,她接过了明信片,小声地说了句,“我还以为弄丢了呢?”
停顿了下,她又重复,“我还以为这张明信片,弄丢了。”
“我们在林霜留下的遗物里找着的,”邱年拿着毯子,给李星楠和阿桔各自盖上,“他们也觉得,这东西应该让你留着……所以,第二年清明去祭扫时,也没烧了,让她一块儿带走。”
姜冉垂眸盯着手中的那张明信片,不小心就想到了那天短发少女满脸虔诚地把油桶当许愿树,把明信片投递进去的样子——
她嗤笑出声,半晌,眨眨酸胀的眼,“嗯”了一声。
十二点了。
窗外忽然一亮,雪场的上空突然燃放起了几朵绚烂的烟火。
屋外,有五颜六色的烟花噼里啪啦地在空中炸裂开,伴随着安静飘落的雪花;
屋内,年轻人们各自盖着毯子蜷缩在沙发角落陷入沉睡,邱年坐在炕桌旁认真地剥一枚青色的橘子。
满屋橘香。
无比宁静的圣诞夜过去了,姜冉手中捏着还带着温度的明信片,透过别墅的窗户看着外面一朵朵盛开的烟火。
此时下巴忽然有微糙触感,顺着那个力道,她偏转过头,下一秒与少年平静的深色瞳眸对视。
她目光有些迟钝望进他清澈的双眸。
“我会一直都在,以后每一年。”
昔日的承诺被旧事提起,少年低沉的嗓音在此时此刻莫名藏着神圣的寓意。
她敛下眼睫,任由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唇角。
无关欲望。
……
2020年1月18日,新年伊始。
还有不到一周就是农历年三十。
根据自然客观因素,对于吉林市的雪场来说,一月大概是雪质最好的时候。
感恩三亿人上冰雪,人们的滑雪热情空前高涨,每天缆车排队排得停不下来,一时间有了“三亿人上冰雪,二亿人在松北”的戏称。
从元旦开始,接连不断下了小半个月的雪,当所有人都以为“哎呀哈今年可真的是瑞雪兆丰年”时,这一日缆车上却有了一些额外的见闻。
又一趟滑下山,一行人挤着上了一趟缆车吊箱,姜冉正转头跟北皎抱怨雪镜起雾,他勾勾手示意她摘下来,给他处理一下。
她“啪”地把镜片摘下来扔他手里,垂眸看着他用手掌心给她融化雪镜的凝霜,又用眼镜布慢吞吞地擦掉融化的霜……
此时阿桔手里握着手机,快速看了眼新闻,“呃”了声:“咋回事,南方那边好像突然有不小动静,肺炎传染病什么的——”
“肺炎?非典?”姜冉掀了掀眼皮子,这时候语气还波澜不惊,“当年非典记得不,鸡飞狗跳,但是也控制住了,隔年夏天就好了……又来?”
“好像不完全是一个东西,这次是新型冠状病毒?以前没发现的,什么什么在一个海鲜市场发现的,那他妈不是舶来品吗?”阿桔说,“我也看不明白,医学生?”
医学生还在给师父擦结霜的镜片,头也不擡:“别问我,我才大二,放假前老师说了,生病就上医院,半桶水过年回家都不配给邻居家的狗看病。”
邱年嗤嗤笑起来。
“当年非典怎么着了来着?”北皎捏着镜片扇了扇,问,“我还小,没什么印象了。”
“抢盐抢板蓝根?”李星楠艰难地回忆,“我就记得在小区玩呢,遇见我妈了,问她干嘛去,说买板蓝根……然后,没买着,这辈子没想过板蓝根还有能卖断货的那天。”
“学校停课了吗?”阿桔问。
“不记得了。”李星楠说。
“不记得加一。”邱年说。”不记得加二。”姜冉说。
“我幼儿园,”北皎面无表情,“更不记得了。”
阿桔:“这回应该没事吧?”
“不知道啊,”姜冉看着缆车外,“当年好像没怎么影响正常生活,希望这次也是。”
“反正也没地方去,滑呗,只要雪场不受影响关门。”邱年说,“我家今年回乡下过年,我说好了就在吉林过年了。”
“不至于雪场停止营业。”
“那谁知道呢?”
……
2020年1月22日,距离农历除夕夜只剩下两天。
约好了下午和邱年一块儿去置办些年货,早上姜冉睡得正欢,突然被门外一声“卧槽”吓醒。
猛地坐起来左右张望,这时候房门被推开,邱年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看手机!”
姜冉还没睡醒,半梦半醒地抓过手机,一开微信就看见别墅区管家给发的群发消息——
【重要通知】
【根据目前我国由内陆城市为中心、全国范围性蔓延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形势,今日起度假区遵循国家管控规定,实行只出不进封山原则。
未来一定周期内,雪场营业情况待定,有需要离开度假区以及吉林市的可以乘坐大巴到机场,大巴一天两趟(具体如表)。
大巴1月22日正常运行,预计至1月25日(正月初一)停运(时间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请留意管家通知)届时度假区实行不出不进、封山封路,原地静止原则。
封控期间,度假区内部商业区域正常营业,雪场正常营业,居民业主可暂时在度假区内自由活动。
以上,如有离开的请抓紧时间。】
姜冉:“……”
邱年:“听说吉林市区的小伙伴今天想来滑雪直接劝返了。”
姜冉:“……可以,从今天开始,缆车不用排队了?”
邱年:“你要硬这么说,应该是的。”
姜冉看了看时间,正好九点半,给北皎播了个视频电话,狗崽子正抱着板往山下走,掀起眼皮子,看着有点儿稀奇:“嗯?就醒了?”
姜冉心想他怎么这么淡定啊,一琢磨,哦,他没管家微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儿雪场人少不?”姜冉问,“到缆车跟前跟我汇报声。”
“哪天人少了,这都放假了……你要起不来就别找借口,睡你的,又没人说你。”
电话那头他嘟囔着,一边挂掉了视频。
过了十分钟,姜冉的微信又响了,那边北皎噼里啪啦发来了起码十张照片,分别是——
空空如也的雪具大厅。
空空如也的雪具店门。
空空如也的缆车入口。
以及他的一连串问号。
北皎视频电话挂回来了,开口第一句话非常茫然:“世界末日来了?”
姜冉有气无力:“差不多吧……这剧情过于魔幻,容我再睡一会儿缓缓——滑吧,今儿可没人跟你抢了,估计到十一点还能找着犄角旮旯的面条(*压雪机刚压过的雪痕迹如面条,故称面条雪)。”
北皎:“不行,这山上一个人没有,我害怕,你起来陪我。”
姜冉:“……别撒娇。”
北皎:“就撒。师父父。”
邱年清了清嗓子:“那个,土狗,可能您没发现,就是说,我在你师父父旁边。”
北皎:“……”
视频那边沉默了三秒,北皎面无表情地挂掉了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