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都不知道濯月在胡说八道什么,远处传来脚步声,花眠抬眼一看看见慌慌张张拎着裙摆跑过来的青雀,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呃——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她在找什么。
花眠只知道自己逃跑的时间又被这家伙耽搁了,抬起头瞪了濯月一眼……濯月还没见过她这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当下笑弯了唇角,而此时青雀已经跑到了濯月跟前,匆忙行礼:“二皇子殿下。”
濯月嗓音温和:“姑娘为何行色匆匆?”
青雀叹了口气:“回二皇子殿下的话,奴婢正在找人呢……啊,二皇子殿下可有见到个同我穿一样衣裳的婢女,这么高,圆脸长发——是了,便是殿下下午说眼熟的那个。”
说到最后青雀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
濯月笑得眯起眼,薄唇轻启正欲回答,这个时候他听见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已经去了隐身咒的小姑娘从转角处探了个脑袋出来,脸上红扑扑地小声唤道:“青雀,我在这。”
青雀长出一口气,放下裙摆上前捉住花眠手腕:“去哪去了,到处找你,一会儿宴会便要开始了,主子若是等着你伺候瞧不见人便要发难的,真是阿弥陀佛你没犯傻——”
花眠唇角抽搐了下,心想我倒是想走来着……奈何绊脚石都要堆成山了都——这会儿被拽着手腕是真走不了了,想了半天随口憋出一句“我尿尿也不行么,没跑”,反而是让碎碎念的青雀红了脸,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濯月,却见濯月却毫不在意一般,只是笑着专注地看着花眠。
那模样……
青雀稍一愣,心中千回百转,总觉得难不成这两人还当真之前就认识不成,毕竟这姑娘也不是真如主子说的那般是什么浮屠岛家奴之女……思及此,微微一顿,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回身埋怨一般点了点花眠的脸蛋,将她拖走。
……
稍过一会儿,宴会厅内便又似前夜,觥筹交错,竹丝入耳,一派和谐。
花眠老老实实站在玄极身后,这一次用的不是隐身,眼睛也不敢乱看,垂着头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只是竖着耳朵听玄极与上官燕阳闲谈,提及无归剑,两人似乎都挺有话聊,玄极主动提起今日触碰无归剑剑鞘总觉得剑鞘冰凉且死气沉沉,与往日充满灵气的感觉不同。
花眠:“……”
花眠当即挺直了背,颇有些万箭穿心的中枪感,感觉到在场唯一知情的上官濯月似笑非笑的眼神儿从自己的眼前扫过,花眠在玄极背后,抓紧时间瞪了他一眼。
濯月笑得灿烂。
“无归剑若是状态异样,易兄可得好好上心,四年之后便是群雄逐鹿天下至尊之位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上官燕阳十分客气似的笑道,“在此之前,无归剑作为重要凭证,神器更是在新皇登基后需……此时可千万坏不得,丢不得。”
诸夏大陆皇族非狐族世袭制,自从上古邪神被击溃,四大种族早已定下契约——自此之后,每隔百年,四族后人聚首,以邪神神器为凭证,均可各凭实力,一夺诸夏大陆皇位。
如今距离百变之约只有四年。
四族之中,除却东夷汐族因为离不开东海,又不好将整个诸夏因此迁都,从未有过角逐之心外,其他三族的青年才俊均已崭露头角,在诸夏大陆破具盛名——
之前也说过,狐族二位暂时还可称为皇子的家伙,此番云游四海诸夏,便是为了一探虚实,了解当下各族实力。
眼下听见上官燕阳提醒,玄极自然知道作为皇位角逐重要角色之一,狐族自然巴不得他把无归剑给掉地上摔得粉碎才好,当然也不揭穿,淡定自若一笑,举杯:“那是自然,易某省得。”
一杯烈酒下肚,与昨日那梅子酒的果香全然不同。
花眠看着男人的唇,被烈酒染得湿润,想到前夜他醉酒之后的模样,不禁微微脸红,想抬手拉他的衣袖让他少喝点,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上官濯月的声音打断——
“我瞧着易兄身边那婢女还是觉得眼熟得很,也不知道是否与曾相识故人有何渊源,易兄若不嫌弃,可否让她上前来与我添酒,也好让我问她几个问题。”
濯月话语刚落,就感觉到上官燕阳在桌子底下疯狂踢他,拧头一看自家兄长脸上大写的“你他娘的有完没完”,濯月笑一笑假装什么也没注意,便执着地看着玄极。
而此时此刻玄极也想说,你有完没完?
而这时对方如此执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强压下心头不悦,心里后悔今日那软剑就不该贴着他那张惹人讨厌的俊脸入土三分不伤分毫,假装刀剑无眼多好……这会儿转头看向花眠,那冷漠的目光刺得花眠也跟着缩了缩肩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又无辜地瞅着自己,分明在说:你瞪我做什么?
“………………我我我我看他不怎么眼熟,”花眠飞快撇清自己,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一点都不眼熟。”
玄极见她这般果断甩锅,心中的不痛快少有好转,眼角温和了些,也有稍小声音问:“可会伺候人添酒?”
花眠:“不会。”
玄极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快,愣了下道:“……不会就学。”
花眠看了眼玄极,又看了看上官濯月,鼓了鼓腮帮子。
玄极见她这般条件反射似的娇憨模样,一句“那别去了”几乎脱口而出,然而也明知道这时候开口得雷翻多少人,于是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语气温和了些,更像是劝解:“待客之道总该有。”
花眠无奈,只好拎着裙摆自他身边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上官濯月那边走去……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拎起酒壶,有些个不高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玄极听见她这公事公办又生疏的语气,心中最后一丝不悦也散去,拍拍手示意歌舞继续……濯月一哂,也不在意,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花眠坐下:“你家中可有父母?”
花眠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剑鞘哪来的父母。
濯月眼神回应:随便问问。
花眠无奈,想了想只好答:“总,总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父母自然有,只是……走得早罢。””举目无亲?”
“还有个兄长,”花眠倾斜酒壶,看着一股清流从壶口倒入,垂着眼又面不改色半真半假道,“很凶那种,尤其不悦我近男色,若有发现,连我同奸夫一起打断腿。”
说着警告地瞅了上官濯月一眼。
“奸夫?”濯月嗤笑。
“……”
猜到她所谓的兄长便是无归剑本身剑魂,提到他时语气之中的怨念真切得怕是花眠自己都没发现……濯月想了想,也觉得就凭剑鞘这样的性格被无归剑欺负好像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抬起手,接过满满的酒杯,他举起酒杯挡住嘴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刚才在外头问你的话,现在也还作数。”
花眠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看他:“什么?”
濯月笑了笑。
一仰头将手中酒饮尽。
下一秒做了个令在场人们全体傻眼,歌舞伎都忘记舞动停下错愕看着他们的动作——只见他一手执酒杯,另外一只大手以猝不及防之速扣住花眠的后脑勺,指尖插入她柔软的发将身边的人揽入自己怀中,遂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
花眠愣怔之中,甚至来不及反应,感觉到冰凉的唇瓣覆盖住她的柔软,下一秒便有火热的舌尖挑开她的牙关闯入——
辛辣的酒伴随着男人舌尖的闯入渡进她的口腔,她被猛然一下呛到鼻头一酸,双眼泛红……抬起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想要往后退,然而扣在她后脑勺的大手却纹丝不动,力大如牛。
花眠动弹不得。
只觉得陌生男人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和昨日被主人含住唇瓣时心中如擂鼓的雀跃丝毫不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奈何舌尖被他的舌尖缠绕住,只得闭上眼咕嘟一口吞下他渡过来的酒业,在他稍稍放松对她的牵制时,立刻后退,咳得眼泪汪汪上气不接下气——
咳嗽之间,听见男人“哒”地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她耳边温湿吐气,用带着浓烈酒气的气息,笑着回答她方才的问题道:“跟我走,我待你好,从此之后,诸夏大陆,无人再可欺你。”
花眠咳得鼻涕都快喷出来了,肺部仿佛就要炸裂。
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看向上官濯月,便看见他站了起来,对着面色并不那么好看的她家主人拱手缓缓道:“与花眠姑娘短暂闲聊,这厢发现不是故人胜似故人,濯月在此对易兄有个不情之请——还妄他日归皇城帝都,能携带花眠姑娘一同上路,共赏诸夏锦绣山川,湖海沃地……”
玄极举起杯子正欲送至唇边的动作一顿。
濯月缓缓把话说完:“当然,作为诚意,我愿以黑月、清风、括兰三座毗邻西荒之地城池作为聘礼,以表一片欲与佳人合的清风明月之真心。”
当濯月笑眯眯地提出这等“亏本买卖”时,上官燕阳一听当即色变,又开始继续在桌子底下疯狂踢他!
而易玄极却犹如一潭死水,随后把手中酒杯“噹”地一放——
“二皇子殿下对易某妻妾厚爱之心。易某替她收下,”男人缓缓道,“只是盛情之心,恕难回应,易某十七余载未近女色,偶得一人,心中甚是欢喜,她既已是我的人,又怎么能轻易用三座城就能换了去。”
易玄极面无表明。
完完全全看不住那张棺材板似的脸上有什么“甚是欢喜”的意思。
濯月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胸有成竹的诱人条件就这么被驳了去,脸上在片刻愣怔后,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玄极却仿佛没有在意,而是看向被烈酒呛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唇瓣还沾染了别的男人渡来酒液的花眠,微微蹙眉:“添酒不会好好跟青雀学,这番丢人作甚,还不回来?”
花眠狼狈地爬起来,一阵风似的刮回玄极身后,双手毫不犹豫伸出来,救命稻草似的捉住了他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手臂——
一张脸上茫然又惶恐。
此时。
现场安静得一根头发丝掉地上怕是都能让如雷鸣轰鸣,死寂之中,青玄保持面部微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压压惊,一滴冷汗顺着背脊滴落——
这是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