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悠迷茫地看着面前的张三扬。
他说他和哥哥不熟?
“可是,哥哥他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她认真地告诉他。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哥哥说起他最好的朋友时,眼睛里总会燃起两束明亮的光,那种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愉悦能够感染云悠悠,让她也跟着激动起来。
哥哥说,那是一位机甲领域的天才,为人正直,拥有强大的意志和能力,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哥哥说,无论自己身在何方,都会永远为那位朋友骄傲。
云悠悠当时非常好奇,摇着哥哥的衣袖,让他在照片上把人指出来给她看。
哥哥的笑容有一点无奈,调出大学同窗们的集体合影,手指点了点外貌特征突出的山羊胡须同学。
“这个就是。他叫,”顿了下,他说,“张三扬。外号山羊。”
云悠悠爱屋及乌,每次看到照片上的张三扬都会冲着他笑一笑,有时候还会说一句“加油啊,天才驾驶员!别辜负我和哥哥的期待哦。”
她也为哥哥的朋友骄傲!
可是现在,张三扬却说他和哥哥不熟。
云悠悠盯着对方,眼睛里渐渐浮起了一层水雾。
张三扬有点尴尬,讪讪地挠了下头:“他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吗?这个可能是,矮子里拔大个吧。林思明那个人吧……孤僻、自卑,平时都是独来独往,跟谁都不怎么说话啊,我和他也就点头之交。”
这句话让云悠悠非常不舒服,她快速分辩:“哥哥只是热爱研究,不是孤僻!而且哥哥并不自卑,他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厉害、最有风度的人!”
张三扬的表情微微变化,干笑着说:“呵呵,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云悠悠很不高兴,她压着自己的小脾气,认真地说:“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太子殿下长得那么像哥哥,都说殿下是帝国第一美男子,难道哥哥就不是吗?”
张三扬的额头上出现了四条擡头纹:“哈?!……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他擡起手来,揉了揉额角。
她不满意他的态度,但还是继续往下说:“你知道林瑶总是找哥哥蹭他的实验数据吗?林瑶现在那些论文里面,还在使用哥哥的研究成果!”
张三扬赶紧摇手:“哎哎话可不能乱说啊,这是诽谤知道吗?林思明他就是平平无奇一同学,跟人家林瑶那样的大才女哪有可比性。”
“你被林瑶收买了对吗?”云悠悠沉下脸,冷静地质问。
“你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啊。”张三扬也沉下了脸,山羊胡须一抖一抖,“林瑶师妹人美心善,是我们女神,你要说林思明暗恋她,那我信,但那是他单方面的问题,和人家小师妹没关系。小师妹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你可别在外面胡说八道。”
“哥哥才没有喜欢她,哥哥不会喜欢那种人!”她想了想,赌气地说,“太子殿下也绝对不会娶她,我会找到证据,向殿下揭穿她的真面目!”
张三扬沉下脸。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师妹几年前曾经组建过一个群聊,她告诉大家,林思明的女朋友不知道误会了什么,用林思明的通讯器骂她,持续骚扰了一段时间。小师妹不想和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只希望大家以后都不要在林思明面前提她的事情,以免再次引发误会。
当时大家都挺生气,但是林瑶不让追究,也不许别人替她出头,大家只能算了。
在那之后,更是没有人和那个孤僻的林思明搭话。
张三扬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思明的小女朋友居然还在心心念念针对人家林瑶,刻意给人抹黑。
“世界不会围着你转。男人们喜欢谁,你说了不算。”张三扬心里有火,说话失去分寸,“有空眼红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欠缺什么!林瑶师妹才华横溢,是我们学术界的女神,你和人家怎么比?林思明不过就是看上你年轻美貌,低级欲-望而已!”
张三扬转身就走。
云悠悠像被闪电劈了一下,她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忘了追上去。
她很委屈,为哥哥委屈。
哥哥是一位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张三扬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你说得对!”她蓄足了力气,冲着张三扬的背影喊道,“你根本不是哥哥的好朋友,他才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都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风中,仿佛传来了轻轻的“嗤”声。
“稀罕。”
看着张三扬急匆匆消失在拐角后面,云悠悠擡手捂住了心口,重重喘了几口气。
遇到和哥哥有关的事情,她总是很容易激动,就像一个不成熟的半大孩子。
她很难过,很愤怒,也很伤心。
张三扬对哥哥轻慢不屑的态度刺伤了她,让她比自己受到伤害更加痛苦。
怎么会这样,她到现在都记得,哥哥提到他最好的朋友时,眼睛里是发着光的。
她能感觉到哥哥的情绪,欣赏、佩服、惺惺相惜,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过命交情的味道。
可是张三扬竟然这样。
他根本不配!
她抱住膝盖,缓缓靠坐在墙角,泪水哗哗往下流。
她还记得那天。
哥哥问她愿不愿意出去见一见他的朋友,他说他们人都很好,会喜欢她。
她很高兴,也有一点害怕。那时候她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出过门,每天只和哥哥一个人接触。
他说她的病已经好了,该出去透透气,见见人。他让她放宽心,他会看着她,护好她。
那天他一直牵着她的袖子,她觉得自己就像躲在他的羽翼下面,很安心。到了聚餐的地方,哥哥风度翩翩,带着她去见每一个人,她很努力地冲着大家笑,把照片上的形象和真人一一对应。哪怕张三扬本人的气质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出色,她也没有在心里嘀咕他,而是灿烂地冲着他笑。
她本来以为往后会有很多机会和他们见面,没想到那天之后,绿林矿星的地磁消退速度忽然暴增,人们拼命往外逃,环境进一步恶化,她再也没见过哥哥的朋友们。
直到今天。
她在墙角蹲了一会儿,感觉越来越难受。
身体发冷,四肢僵麻,眼睛一阵一阵发黑,身上力气一点点被抽空。
这是发病前兆。张三扬带给她的情绪太糟糕,诱发了她的病。
她的病非常可怕。如果不能在它彻底发作之前及时遏制的话,她会丧失理智,爆发出身体里面全部潜能,无差别地伤害周围的人,像一只疯狂的、失控的野兽。
当初是哥哥帮她战胜病魔,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黑暗的阴影。
失去哥哥之后,她很幸运地遇上了闻泽这个替代品。她和闻泽做了很多从前没有和哥哥做过的事情,他就像一剂猛药,能够治她的病。
“撑住……”
她不能在这里发病。否则等她清醒过来时,可能已经铸成大错,身处精神理疗中心或者处决刑场了。
她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前挪。
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或者找到闻泽。
闻泽现在也在军校。
她两眼发黑,一边往前走,一边拼命回忆哥哥的样子,借此抵消骨缝里面弥漫出来的阴冷。
脑海中浮出来的,却是闻泽。
他昨天给了她过于深刻的记忆。
他把她摁在他的大床上,热情如火地吻她。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带给她陌生热烈的战栗感。
他的体温很高,味道很迷人。
他昨天的进退两难,给了她十足的存在感,那种感受让人恐惧又心悸。
他强势,也绅士。最终他选择咬牙离开的样子,到现在她还记得非常清楚。
这个人,既能点她的火,又能做她的药。
“你在哪里……”
她的眼角沁出生理泪水,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一名军官小跑到闻泽面前,双腿一并,行了个刚硬有声的军礼。
“禀殿下,准备舱那边没有找到人,绿林学院方面也未能提供任何有效信息。目前为止,只有那台机甲的原驾驶员见过代驾者——年轻女性,身高大约160公分,体型偏瘦,长发,相貌被油墨遮盖。”
闻泽微微挑眉,眸光渐深。
这个人横空出世,当众模仿西蒙的手势,然后消失无踪。
是新的一次试探?或者,是有人刻意为之,想引别人怀疑太子和林德家的事情还有什么牵连?
既然如此……
闻泽微笑:“我对她很有兴趣。找到她,带到我面前。不必秘密行事。”
“是!”
军官啪地点头,转身,像一块钢板一样,咣咣咣小跑离开。
闻泽擡手看了眼腕表。
他待会儿还要去一趟紫莺宫,讲一通冠冕堂皇的废话。
通讯器闪烁。
侍卫长杨诚发来了一条报备消息——云悠悠没有按时返回约定地点,她关闭了光脑,无法定位,侍卫们正在分头寻找。
“知道了。”
闻泽擡手压低帽沿,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身穿帝国军的黑色制服时,他的身材更显挺拔修长,大门在他面前左右分开,光线照进来,为他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踏出这幢地处幽僻、防御森严的建筑。
走到阳光下,能够被人看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