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天瞳仁一颤。
他后知后觉看到她嘴唇上的裂纹和血渍。
她竟三天没喝过水?!
他抬手想去抚她,被她闪身躲过。
晏南天怔怔唤她:“阿昭……”
胸口抽着疼痛,他知道自己又让她失望了。
原先想好的满腹说辞仿佛都化成了针,细细密密扎在心尖。
他承认自己心思不纯诸多算计,但他所剩不多的全部感情,当真是尽数牵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忽略了她是真的,此刻心如刀绞也是真的。
云昭没功夫与他计较。
她轻嗤一声,扬长而去。
东方敛悄无声息走在她身边。
他勾着唇,似笑非笑:“有一说一,其实也不能全怪他。”
云昭狐疑:“嗯?”
“没喝水,多大点事。”他道,“你看,短短二日,他先炸了个太上庙,然后救了个温暖暖,又在黄梁梦里灭了湘阳一家。”
他顿了下,幽幽道,“他忙。”
云昭怒:“狗东西!”
他弯起眉眼,漫不经心:“嗯。”
*
南君墓修得挺壮观。
从外往里看,陵墓就像一座灰石修建的行宫,有山有水,有殿有楼。
百姓在隔壁拜完太上,也会顺便折过来给南君夫妇也上炷香——这是一座双人墓,合葬着南君的尸骨与仙宿女的衣冠。
“这南君是真不要脸!”云昭气笑,“我要是她,死了都得气活。”
转念一想,仙宿女可不就是个活尸么。
如今大疫当先,一切繁文缛节都得靠后,平南官府二话不说调派出人手,运来一箱箱挖坟掘墓的工具。
本地官员双手合什,陪笑叮嘱:“诸位请务必小心谨慎些,毕竟是神祇的陵墓啊,仔细不要触犯什么禁忌才好……太上保佑,太上保佑!”
京都一行人左耳进、右耳出,双眼无神、表情麻木。
挖个神墓怎么了。
那么大一个太上就供在行天舟上呢。
云昭站在一块阴凉的镇墓石上,盯进度。
晏南天在前线指挥掘墓,看着南君神像那张与他相似的脸,云昭忍不住幽幽问道:“他像不像在自掘坟墓?”
遇风云闷闷笑了声。
他这一路都要防着哑叔那双毒辣的眼睛,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
此刻云昭把他唤到身边,他不禁有点跃跃欲试,沉声问:“咱们是要动手?”
陈平安倒抽五口凉气:“……不会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炸庙不是找死吗?
云昭神秘一笑:“等着,自然有机会。”
陈平安根本不信:“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用还愿做借口炸庙肯定一下就被识破!储君他们刚刚上过一次当,绝对不可能再动太上庙的土!而且这南君墓就挨
着太上庙,咱们一动手就能把他们引过来,再说外面还有那么多平南官兵呢!”
遇风云叹气:“你这人,不长记性。她说行,那就是行。”
“太找死了,太找死了!”陈平安嘀咕道,“每次都干这么危险的活——回去我要最大的那条黄金鲤。”
云昭:“啧。”
搬开陵墓封石,运走近万斤填土之后,灰暗幽深的墓道呈现在众人面前。
地下墓宫与埋尸地不同。
它是留好了墓道的。
空气往里面一灌,只见左右墓壁上渐次亮起了长明灯。
陈平安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悄声道:“有点盗墓的那个氛围了哈!”
话音未落,便见探墓先锋们从怀中取出一块块明石,照了进去。
顿时一片敞亮。
长明灯摇晃的光芒显出些幽怨。
“喔,”陈平安很快就发现了标记,“看这里的神纹,这是东天帝令人给儿子修的墓。”
建这座陵墓的时候,东天帝大概也是被人皇和魔神弄得焦头烂额,没功夫在墓里安排封印,也没设什么机关。
除了那整块整块的巨型封石特别沉重一点,搬撬起来比较耗时之外,这一路竟是出乎意料地顺利。
地宫一处处被照亮。
陈平安幽幽开口:“也没什么东西偷。”
云昭点头:“千里大疫呢,百姓都快死绝了,定是从别处调来的劳役给南君修墓。上古这些神仙,是真的很不做人。”
陈平安可不敢瞎应和,讪讪道:“那神仙不也一直在保佑世间嘛。要不然,人早都给魔神杀光啦!”
云昭侧眸瞥向那个鬼。
他对上她视线,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他假笑道:“好像是挺能杀的哈?”
云昭:“……”
她悄悄用指尖拎着他的衣袖走到墓道边上。
“你,准备好了吧?”她意有所指。
他笑吟吟点头:“拿到南君记忆就动手。兵分两路。”
云昭满意:“嗯。”
她和他,真有默契。
*
一行人在墓道中蜿蜒前行。
穿过几重侧殿、偏殿,忽一霎,眼前骤然开阔。
只见这地宫中竟筑了个白玉广场,过了玉桥,便是地宫主殿。
身处幽暗地底,即便那宫殿华美,望上去也叫人阴恻恻后背生寒。
云昭迫不及待掠过玉桥,大步踏过广场,踏上殿前阶,一把推开了尘封二千年的墓殿大门。
左右立刻有侍卫跃上前,将她护住。
“嘎——吱——”
沉闷地底,那石门开启的声音显得空旷古怪。
地宫无尘,明石的光芒唰唰照入,光柱之下,不见飞尘。
心神与视线直入地殿,一览无遗!
“嘶!”“嘶嘶嘶!”
看清殿中景
象那一瞬间,众人竟是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后退。
只见这地殿里竟是跪满了陪葬尸首!
这些尸首不知是用何手段处理过,皮肤死白如石屑,七窍往外淌出漆黑的血。
众人都是见识过活尸的,个个心头警钟乱响,铿铿锵锵祭出兵刃来。
云昭抬眸,视线越过遍地尸首,径直望向銮座之上。
只见座上端着一具身着玄袍、头戴冠冕的尸。
正是南君。
看着像个活的,但是特别阴森。
云昭问:“神类尸身都不腐的吗?”
“那没有。”东方敛很接地气地说道,“填了石膏,能防腐。”
云昭:“……”
众人小心警惕,陆续踏进这间主殿。
那些陪葬尸首倒是没有要动弹的迹象,但无人敢掉以轻心。
脚步在空旷黑暗的大殿中回荡,渐渐逼近南君。
到了近处,发现他的尸身确实是用一种特别的石膏处理过,散发出诡异刺鼻的石香。
南君脖颈上个非常明显的裂痕。
下葬的时候处理得很好,大约是看不出来的,但却遭不住二千年风化——那颗脑袋与身体已然分家。
“这是被一剑断头啊。”
极其干净利落的一道剑伤。
云昭瞥向东方敛。
他的表情隐隐有点心虚,嘀咕道:“就算是我干的,那也不是抢人家媳妇,看不上,根本看不上。”
他长身一晃,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南君的尸体旁边,拎起五指,往南君头顶一抓。
只见这端坐銮座的尸体猛然痉挛,身上装饰的金纹玉器撞击在銮椅上,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齿发酸的怪声。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刀——已经拔过的便将刀放在面前抡了一圈。
东方敛侧眸,向云昭挑了下眉尾。
她眉眼微沉,轻轻颔首。
“轰!”
南君尸身支撑不住,轰然爆开。
那碎成膏屑的尸尘蓦地扬起,瞬间笼罩整座大殿!
众人只觉眼前一阵白光泛滥。
待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不在地宫之中。
这是……
众人想动,却发现身躯异常沉重,跪在地上根本抬不起头。
双手撑在身前,僵硬,却不住地颤抖。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用尽全力,方能勉强抬起一丝视线。
只见同行之人,全都伏跪在一处华贵的大殿台阶之下。
前方传来奇怪的“咕噜咕噜”声,一阵阵怪异的石香味道不断地飘入鼻孔。
这股味道似乎有点熟悉啊……
侍卫长老赵心胆俱颤,挣扎着,微微偏过头。
只见几名穿着奇怪袍服的人正在搅拌一只巨大的青铜鼎,那鼎中煮沸的,正是添加了奇异香料
的石膏!
老赵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
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瞳仁顿时又一阵猛颤。
身上的衣物更是眼熟——不久之前,刚刚在地宫那些陪葬尸首身上见过。
‘又进了黄梁梦?’老赵心头一个哆嗦,‘这不是美梦,是噩梦啊!’
这一幕,竟是制造陪葬死尸的现场!
周遭众人也反应过来了。
一处接一处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一道道视线在空气中艰难交换。
怎么办?怎么办?
众人拼命挣扎,却发现完全无法挣脱——这些二千年前的倒霉鬼已经被迫服下了某种药物,此刻已然是濒死的状态。
“咕嘟、咕嘟……”
刺鼻的石膏气味与滚沸的粘稠之声不断刺激众人的神经。
‘不、不会吧……不会要灌我们喝那玩意儿吧……’
想想殿中陪葬尸的惨状,众人不禁心头冰凉——会的,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惊惧交加,想晕都晕不了。
‘太上救命!太上救命!’
遍地惊恐人群里面,只有张虫亮与陈楚儿格格不入。
这一老一少正在疯狂交换视线。
‘那个鼎里,是不是有茯苓?’
‘甘草,甘草绝对有!’
‘还得有一味抗腐的干料,再仔细嗅一下!’
‘吃到嘴里肯定就能认得出来。不知道会不会与渴疫有关啊!太上保佑,喝下这个一定要找到线索!’
*
晏南天面前的景象却与旁人不同。
他初入陵墓,便发现这座陵墓的主人与自己颇有些相似处。
待见到南君的尸身,更是恍惚觉着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
容貌只二成相似,但身形气势却是像了七八分。
此刻,他成了南君。
他清晰与南君共情,抱着怀中女子的尸体,仿佛竟是抱着他的阿昭。
他的脑海中掠过一幕一幕属于南君的回忆。
南君与他一样,带回一名女子,放在西殿之中。
南君对那个女子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只是用得着她,没想到却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他真的不喜欢这个女子,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连妻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他只是需要这个女子的存在,帮助自己的妻子渐渐看清、适应——他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他需要笼络各方势力。
倘若自己死守着一个“专一”的名声,拒绝接纳任何臣属的妹妹、女儿,那其他的兄弟们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拒绝纳妃,便是硬生生将臣属都往别的兄弟那里推。
谁还不想做下一个国舅爷了?
他甚至不能让妻子怀孕,若是有长子,旁人便少了盼头。这是一根吊着旁人的胡萝卜,在夺嫡战争最激烈的时
候,他需要这根胡萝卜。
而且amp;amp;hellip;amp;amp;hellip;她生不出孩子,心中对他便有愧疚,便不得不忍受他再娶旁人。
当然,他心中爱的永远只有她一个。
他与她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即便那些女人再妖艳再妩媚,也绝无可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晏南天皱眉。
他与南君处处共情,只这一处,心下本能地抵触。
‘不,我与你不一样。我对其他女人没有任何兴致,我想要的只有阿昭一个。即便娶了旁人,我也不会自愿碰她们一根手指。’
南君在外面逢场作戏的那些记忆,令晏南天作呕。
“我与你不同。”他淡声道,“肉-欲,太过低级。我对阿昭的爱远胜于你。”
脑海深处,飘过一道道残留的阴冷魂念。
——你只是没能得到她罢了。
——你若得到,与我没什么两样。
——承认吧,你我都是贱人!
——等到失去,才又追悔莫及!
晏南天与南君共情,南君的残念自然也能对他施加影响。
他闭目,摈弃了残念留下来的声音。
他缓缓睁眼,望向怀中的女子尸体。
南君已经疯了,他从父君东天帝那里偷出一件名叫黄泉镜的神器,遍寻九幽,想要追回妻子的芳魂。
然而人死如灯灭,魂魄亦是香消玉殒,哪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
幽冥里并没有居住着鬼魂,那里只是至阴、至寒,绝无生机的死地。
南君找不到妻子,疯得更厉害。
当晏南天发现这个疯子在对着面前空无一物之处说话时,心下不禁一阵焦躁,只想尽快脱离这个无聊的黄梁噩梦。
他不敢想象阿昭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他担心她把仙宿女代入她自己,以为他也会像南君那样对待她。
‘我不会的,阿昭。我和他不一样,我会向你证明。’
南君的嗓子已经彻底嘶哑。
他对着面前的空气咯咯直笑:“好呀好呀!她为了那些该死的贱民,失去她珍贵的生命……那用贱民把她换回来,怎么不换?换呀!当然换!”
“没骗我吧,你没骗我吧!啊?”
“当然不会后悔!后悔什么啊!别说区区香火信众,你便要是杀尽天下人,那又如何啊?你只要让她回来,只要让她回来,我把这天下都献祭给你,好不好啊?”
晏南天忽觉心底冰寒。
“谁?”他问,“你在跟谁说话?”
疯癫的南君夺回躯体控制权。
南君嘻嘻笑着对虚空说:“看着你,它在看着你,嘻嘻……”
那一霎,晏南天当真像是被阴风吹进了骨缝。
神器黄泉镜斜支在一旁,发出幽幽的光。
他视线微颤,望向镜面——黄铜般的镜中,什么也没有。
晏南天还未舒下一口气,蓦地意
识到了什么,顿时浑身寒毛再次倒立。
那镜分明对着他,镜中却只有一片昏黄,根本没有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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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南君抱着妻子尸体,痉挛般颤抖,“收去,收去!你要的都收去!香火给你,信众给你,都给你!你给我换她回来!回来!回来!”
他拼命摇晃那具尸。
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到残破,眼眶睁裂,仿佛在淌着血泪。
“我要她回来——回来啊!我不要任何人了,我真的再也不要任何人了,我把她们全都献祭掉,全都献祭掉,好不好哇!以后再没有一个人能跟你争了,只有我们俩,永远永远只有我们俩!啊啊啊啊!”
他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他就这样跪坐在殿中,抱着妻子的尸首,痛不欲生。
晏南天屏息凝神,尝试挣脱梦境。
当他竭尽全力时,只觉双耳响彻着轰隆声,仿佛天塌地陷。
刚觉出一缕松动,忽见怀中女尸蓦地一弹,睁开了双眼。
“嘶……”
麻意直冲天灵盖。
仙宿女,活了。
晏南天瞳仁颤抖,缓缓抬眸,硬着头皮环视周围虚空。
那是个……什么东西?
南君与一个什么东西,做了交易,成功复活了仙宿女?
一时只觉心胆俱骇。
南君欣喜若狂,发疯一般抱着仙宿女,劈头盖脸地亲吻她。
晏南天却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楼兰海市的经历告诉他,这仙宿女,并非复活,而是成了一具活尸。
她怔怔抬眸,呆滞地看向他。
“夫人,夫人!你回来啦,回来啦!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从此永远在一起,永不再离分!”
南君踉跄起身,抱着她直转圈,一边哭,一边发出嘶哑沙嘎的大笑。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犯!我们回到从前,回到从前好不好?你对我笑笑,对我笑笑,好不好?”
他放下她,卑微地伏跪在她身前,像狗一样乞求她的原谅和怜悯。
她微微牵动唇角——晏南天知道,活尸都很老实,很听话。
南君愉悦到浑身激颤:“夫夫夫人!你,你说原谅我,说原谅我,好不好?”
她动了动唇:“原谅你。”
听到这句,南君几欲晕厥。
他在巨大的美好幻梦里沉溺。
他搂着她,吻着她,一直絮絮与她说话,说他们两个人的过往。
晏南天只觉心头冰寒。
这二人是青梅竹马,他们经历过的,他自身也多有经历过。
他们的感情也曾像他与阿昭一样美好,他们的结局,仿佛预示着自己与云昭的宿命。
阿昭性子更烈。湘阳秀染疫,她竟连水也不喝。
晏南天怔忡失神时,神殿之外传来嘈杂乱声。
疫。
平南至宿北,千里大疫,降临。
南君犹沉浸在美梦之中,仙宿女的活尸已木然掠了出去。
“不,不不!”
他急忙将她抱回。
“那些人该死,他们都该死——只有他们死了,你才能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永永远远!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听,只要几日就好了,只要几日就好了……”
他搂着她,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
活尸的举止遵循生前的惯性。
她缓缓转头看向他:“我……害死……人们?”
南君神色狰狞:“不,是他们害死了你!是他们欠你的!”
她僵硬摇头,起身要往外面走。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他扯唇怪笑,将她禁锢入怀,“上次就放了你,险些成了一生之憾,你以为我还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么?”
“乖,”他胡乱地亲吻她,“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很快,很快一切就结束了,很快的。”
她修为远不及他,成为活尸更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时间点滴流逝。
外面的哀鸣愈来愈凄厉,只侧耳听到些许,便知惨绝人寰。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伸出手,缓缓拍打自己的腹部。
晏南天低头一看,只觉血液冰冻,遍体僵硬。
她的腹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鼓胀。
“没关系,没关系。”南君安抚她,“这只是小小的代价,只要把它生下来就好,我不会嫌弃你生过。”
“我不要害人……我不要。”她慢慢摇头,神色愈加凄苦,“它,害人,我不要。”
他笑着搂住她:“你没得选,夫人,你没得选。听我的就好。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我不会容许任何意外发生。你可知道我求了多少人,我连东方敛都求过,但是他们都没用!”
“人……皇。”她艰难地思索,“人皇,对百姓,好。”
南君嗤道:“不过是抢夺香火的伪君子罢了!”
她缓缓摇头:“不是。人皇,真对百姓好。我求人皇,消解苦厄,渡平南宿北……”
南君封住了她的嘴。
晏南天眸光剧烈地闪。
人皇,太上!
他的一生之敌。
“轰隆——”
*
仿佛天塌地陷,剧烈震荡令幽暗地宫的地表如绸缎般起伏。
云昭与陈平安骑在龙头,一人抱着一只龙角,飞速掠过一片片落石浮土。
陈平安把身躯一下一下用力往前拱,尖声催促遇风云:“快快快!动静这么大,他们很快要被震醒啦!被人发现我们溜出去炸庙那就完蛋了!”
龙身嗖嗖嗖穿梭在地下,顺着崩塌不绝的太上庙地底,飞速钻进隔壁邻居南君墓,向着地宫主殿飞掠。
云昭心脏怦怦乱跳。
紧张!激动!
就在东方敛把地宫众人的神魂同时拉入幻象之时,她与遇风云、陈平安二人便火速遁出地宫。
遇风云化出真身,从地下打洞潜入太上殿。陈平安和钻地龙去刨骨灰坛,云昭潜入神殿倒画大封咒。
借着这刀锋般的时间差,果断又炸一座庙!
此刻功成返回,陈平安刺激得头发全部竖了起来。
“快!快快!你这个龙,跑快啊!”
遇风云闷头猛蹿。
那边的恐怖震荡一波一波袭过来,整个地宫都在嗡嗡摇晃。
“唰——唰——唰——”
掠过白玉桥,龙身一蹿,直飞地宫主殿。
最猛烈的一次震荡来袭——殿中众人一个惊颤,幽幽醒转。
遇风云腾身掠过殿槛,匆忙化回人身,二个人像炮弹一样,抱团摔进了墓殿中。
“嘭嘭嘭嘭!”
二人连续翻滚,与刚脱离幻象的众人以及遍地陪葬尸首滚成了一大堆。
陈平安尖叫:“啊啊啊!”
众人也尖叫:“啊啊啊啊!”
云昭从尸堆里爬出来,与笑吟吟站在銮座旁边的东方敛对上视线。
她得意地冲他眨了下右眼——轻轻松松!
“阿昭!”
晏南天陡然惊醒,疾步掠到云昭面前。
“你……怎么样?没事吧?”
云昭看着眼前这个人,仿佛看见了一口在说话的大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