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带着重伤不下火线的王卫之,顺利穿过了最后一关中的所有机关陷阱,来到了草屋外的狂风地带。
荒川的草屋隐在乱风之中,隐约能见到一个佝偻的人影立在草屋门内,含笑凝望着他们。
“王卫之,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林啾偏头说道,“我的建议是,你我各凭本事,一人走东,一人走西,各不相扰,如何?”
这里风大,她的声音有些破碎。
王卫之垂目看了看开始急速流逝的沙粒,道:“不必,我信得过你。一起走就是了。”
林啾轻轻一哂。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
时间紧迫,她也不多话,当即催动脚下的漩涡,全速赶往荒川的藏身之处。
王卫之紧紧跟随着她。
林啾能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好像一张满弦的弓,随时会对她出手。
她也暗戳戳准备好了。
这一次她不再留手,将识海中最后三百年灵气全部灌入莲枝,只待王卫之动手,便送他个强化版的大惊莲破!
二人一前一后,飞速掠向草屋。
沙漩涡在急速缩小,即便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大约也就是堪堪够用!
林啾脊背上开始蹿起丝丝缕缕电流,气机在凝聚,她不必回头也知道,王卫之那双漂亮细长的眼睛,定是紧紧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如刀,落在她的后心,随时准备给她重重一击。
看在之前那点交情的份上,他大约不会用剑刃,而是用剑柄。
林啾紧紧抿着唇,一边操纵沙漩涡穿越层层乱风,一边小心提防着王卫之。
忽然,前方两股罡风不知为何聚在了一处!
林啾刚抽了一口凉气,便被重重掀了起来,就像是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一般,瞬息之间已大头朝下连翻了七八个跟头,险险没有从沙漩涡上掉下去。
她惊起满身冷汗,还没喘匀一口气,便听身后乱风之中,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急急传来。
“林秋,当心了!”
林啾不假思索,头也不回,反手便掷出了惊莲破!
“呜——轰——”
她催动沙漩涡,掠向草屋。
身后,王卫之的剑影与片片暗金莲瓣相击,威势一一抵消。
穿过那绚丽华美的莲击时,他那身红白相间的华服上已多了十数个口子,就连脸颊上也被切割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丝丝鲜血沁出,落到唇畔,被他用舌舐去。
他放声一笑,催动沙漩涡,追上了林啾。
就在林啾的双脚即将踏上草屋外的小石阶之时,那两股罡风不知何故,重新卷了回来。
林啾也是倒霉,书中只字未提过的怪风,偏偏就是与她作对,眼见胜利在望,不想忽然又被卷了出去。
这一回风势更狠,生生要将她从漩涡之上撕开。
此时,王卫之已越到她前方,落到了台阶上。
林啾就像是江中溺水的人一般,越是挣扎,离岸便越远。
王卫之定定望着她。
林啾心中轻轻叹息,虽然失望至极,但却不愿在这种时候失了风度。
她冲着王卫之笑了笑,扬声道:“恭喜你啦!”
王卫之也笑了。
就在林啾以为他要转身踏入草屋时,他忽然回身,掠入风中!
“你——”
下一刻,他那只沾着干涸血迹的手,忽然紧紧攥住了她!
他的头发散了,在乱风中飞舞。
那条赤色发带延展至十来丈,一头卷住草屋下的石阶,另一头系在他的足踝上。
原来他的发带也是件法宝。
“抓紧了!”王卫之薄唇紧抿,“收!”
就在林啾脚下沙漩涡彻底耗尽的那一瞬间,她只觉眼前一花,竟是直直穿越了几十米乱风,双脚稳稳地踏在了草屋外的石阶上!
手还被王卫之攥着。
“你……”她心中有些震撼,情绪一时复杂难言,“多谢了。没想到你竟然愿意回来帮我。”
“嗤,你不是说可以两个人通关么。”王卫之松开她,扬起双手,将一头墨发高高束起,然后偏了偏头,“走吧。”
林啾吸了口气,冲他笑了笑,然后一起走进屋中。
见到荒川的那一刻,林啾心中虽然早有准备,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异状。
而王卫之,则是眼角嘴角一通乱抽。
荒川此人,生了一副女相。不是面若好女的那种女相,而是像个略显尖酸的老妪。
偏生一看就知道是个男的。
王卫之:“……见过荒川前辈。咳。”
荒川撇了撇嘴,一副见怪不见的样子。他把双手抱在身前,冲着屋中的石桌点了点下巴:“下棋下棋,一决胜负!”
林啾也感到一丝意外。
方才传音给她的时候,还装得人模人样的,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不想一个照面,便暴/露了老顽童本色。
“下棋?”王卫之探询地望了望林啾。
林啾冲他点点头。
书中,柳清音正是在荒川面前,以一步之差赢了王卫之,得到荒川的传承。
王卫之棋输一着,指的便是真棋。
“没事,”林啾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不会下棋,随便就好。我知道你棋艺过人,鲜有敌手,我也不挣扎了。”
书中把王卫之大大吹捧了一番,说得天上地下无人能敌一般,结果最后还是以一步之差输给了柳清音,这便是从侧面烘托女主的牛逼。
林啾不懂围棋,就连五子棋也只是刚刚入门的水准。对上王卫之这种高手,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不过她完全无所谓,因为她本来就没想要荒川的传承。她只是冲着虚实镜来的。
“呵呵,”王卫之狡黠地挑了挑唇角,“少来,我知道你狡诈得很,想骗我轻敌。”
到了这里,他也放松了不少,整个人透出一点懒散气质。
二人坐定,开始对弈。没走几步,王卫之的唇角便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你这……当真是一窍不通啊?”他有些好笑地望着林啾排出的那条直线。
林啾耸肩:“这要是五子棋的话,你已经输了。”
王卫之轻笑出声,继续拈子、落子。
不多时,林啾的黑子便被堵死得差不多了。
眼见棋篓中只剩下三两粒棋子,王卫子望了望即将合围的大龙,胜券在握,傲慢地吹了口气,道:“小姑娘,棋艺不精哪。”
林啾漫不经心道:“只是不擅长罢了,你信不信,若是五子棋,我定让你输得一粒子儿都不剩。”
说罢,她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懒懒地盯着棋局。
王卫之笑了:“我立刻就叫你一粒子儿都不剩。”
林啾淡淡瞥他一眼:“当真?”
王卫之瞟了眼棋局,心中默算三五步,笃定地交/插十指,置于棋案上:“剩下一粒子,便算我输!”
林啾眨眨眼,望了望笑吟吟立在一旁的荒川:“他说的话,可作数?”
“自然作数!”荒川眉弯眼斜。
“好!”林啾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坐正了身体,从棋篓中拈出一粒子,避开撕杀惨烈的战局,重重落在了棋盘的空白之处!
王卫之呆滞地望着那粒茕茕孑立的黑子,嘴角直抽抽。
“这粒子儿,你吃不下啦!”她拈起另一粒棋子,虚虚地对准了另一处无子的空白棋盘,“还有这粒,你也吃不下。我不止剩一粒子,我能剩两粒!”
王卫之:“……”不是,哪有这么搞的?!这是钻了自己话中的空子啊!这是作弊!这……
“啊哟,”荒川遗憾地看了看王卫之手中最后三粒子儿,“你输了。”
王卫之:“……”剑呢!我的剑呢!我要杀了这只奸诈的女狐狸!!!
林啾笑吟吟地望着他,正要说话时,忽然,心中传来一道密语。
“愿赌服输。现在,你可以对失败者提出一个要求,我将用最后的愿力,替你将这个要求化为咒印,烙于他的神魂之中,他无法反抗,直到九十九年之后,咒印自然消散,他才能重获自由。”
林啾呆呆地抬起眼睛,望向荒川。
他满面笑意,对她缓缓点头。
忽然之间,林啾毛骨悚然!
她慢慢转动眼珠,望向王卫之。他显然也收到了密语,此刻面色一片死白,唇色尽数褪/去,眼中满是绝望,整个人几乎瘫在了棋桌上。
这一幕,与书中一模一样。
王卫之输棋给柳清音时,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彼时,林啾只以为他太过心高气傲,忽然败给一个女子,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般隐秘!
对他提出任何一个要求……化为咒印,烙于他的神魂之中……无法反抗……
林啾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以柳清音那性子,确实干得出这种事来!
必是她提出,要王卫之对她死心踏地,生死不离,这才造就了那么一个无怨无悔为她赴汤蹈火的深情男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王卫之的脸色更加灰败,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
林啾定定神,清了下嗓子。
“做你愿意做的事吧!”林啾道,“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我绝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你的身上!”
一瞬间,王卫之的神情精彩之极。
“你……确定?”
“确定。”林啾望向荒川,“我确定。”
王卫之重重咬住唇,片刻之后,这个桀骜不羁的男人,忽然掩面痛哭出声。
“很好!”荒川大大地叹了口气,“孩子啊,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我终于,等到最适合的人选了!”
他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轻轻摸了摸林啾的头。
林啾:“……”
“你有资格成为虚实镜的主人,不,你值得更好的,孩子,待你离开秘境时,我会赠你一个惊喜。”
林啾:“……”好像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