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到魏凉的声音,林啾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利息?什么利息?
直觉就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此刻容不得她拒绝,额心蓦地流入一股冰冷强大的力量,林啾浑身一颤,顿时神清气爽。
她不禁有些纳闷,因为灵气是不能大量输送给旁人的,魏凉给她的,是什么?
但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凭着直觉,将这股力量引入赤剑之中。
一瞬间的绝对寂静之后,赤剑之上,忽然红芒大炽!
琉璃般的色泽有如实质,自剑身起,轰然席卷向四面八方。
身处风暴正中心的林啾不禁微微抽了一口凉气,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只觉一阵阵细//密恐怖的力量感在掌下咆哮,飓风掀起了她的长发,衣摆飘飞,在身后猎猎作响。
巨骷髅就像是烈阳之下的霜雪一般,迅速融化消失。
怨念顺着剑尖,淌向识海。
一成……二成……三成……五成……八成……九成……
林啾压抑住心头狂喜,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那股庞大的力量,先行破坏了巨骷髅的另外那条腿。
巨骷髅向着另一侧倾倒,林啾下坠之势骤减。她闭上眼睛,颇有心机地控制着赤剑下的力量,一点一点爆掉巨骷髅的肩骨和肋骨,将这具如大厦倾倒般摔落的骷髅调整成了美人缓缓倚榻而卧的姿势。
平稳落地时,一眼望不到的边际的巨骷髅,已在赤剑之下消失殆尽。
林啾正要睁眼,忽然感觉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杀意自身后袭来。
她只来得及反手将赤剑倒背在身后,便听到一声轰鸣紧贴着身体爆开!
胸腔一闷,喉头一甜。
剑身重重撞击在后背上,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往前栽出了十来米远!
若不是这剑上还缭绕着来自魏凉的那股强大力量的话,这一击,恐怕能将林啾当场撕成碎片。
落地时,她强忍着肺腑间的剧痛,打了个滚卸去了冲击力,然后单手拄地,望向攻击袭来的地方。
那里站了一个红衣女人。
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唇红如血,眼圈乌黑,指甲青绿。
脸颊上,还贴着一枚桃形的花钿。
活脱脱便是恐怖片中的女gui形象。
林啾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然后“嘤”一声举起了手中赤剑,剑尖直指女人。
“胆敢……坏我……大事……我……部署……多年……”红衣女人一开口,便有黑色的血液自唇角滑落。
“嘶——”林啾倒抽一口凉气,“亲,你是靠丑来吓人的吗。”
红衣女人微微一愣,旋即呲起了獠牙,一双眼睛瞬间充血,眼珠与眼白都消失了,两个眼洞中只剩下血一般的颜色。
她举起利爪,扑向林啾。
差一点……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林啾这一次并没有呼唤魏凉,她的头皮麻得像是爬满了电流,脊骨微微颤抖,唇与齿无法合拢,像是惊惧到极点,又像是兴奋得几乎按捺不住。
红衣女人瞬息即至。
林啾不敢与她硬拼,长剑远远抵住红衣女人青绿的长指甲,轻轻一挡,身体迅速滑向另一边,向着远处奔逃。
她一边喊,一边大声叫嚣:“我今日不单要坏了你的事,还要送你回炉重造!你且安心,来世无论长成什么样,都会比如今好些——反正已经不能更丑了!”
红衣女人眼珠暴凸,两行黑色血泪血眼眶中滚落下来,一双利爪挥舞得更加凌厉。
“活……撕……了……你……”
林啾修为毕竟只是筑基中期,虽有赤剑加持,也跑不了多快。
几个呼吸之间,红衣女人的长指甲就快要触到她的后心了。
“杀……了……你……杀……”
红衣女人的声音沙哑破碎,一口口黑血喷吐出来。
就在尖利长甲堪堪勾住林啾衣裳之时,林啾的脚步忽然猛地一顿。
她急速回身,一双乌湛湛的眼睛中,闪烁着红衣女人看不懂的光芒!
长剑往身边一荡,化成一缕赤色流光收入林啾的身体中,她展开双臂,大开空门!
红衣女人不禁愣了下,然后呲开满嘴尖牙,右手猛地掏向林啾的心窝。
“惊——”林啾美丽的唇角勾起一抹杀意凛然的笑。
八片莲瓣急遽开合,业莲以一种林啾从未见过的妖娆姿态收拢莲瓣,然后轰然绽放!
暗金色的力量汹涌澎湃,自识海倾泻而出,直入胸/间。
林啾双手在身前一合,如莲花一般轻轻一翻,动作优雅,如同轻歌曼舞。
“莲——”
红衣女人的利爪几乎碰到了林啾瓷白的双手。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忽然映出一朵暗金色的莲。
它介于虚与实之间,像是梦幻泡影般,仿佛一触即碎。就连这神智已然不怎么清醒的红衣女人,也被暗金色业莲的风姿攫住了心神。
她呆滞地用尖利的指甲碰了碰莲瓣,它并没有如同想象中一般破碎,而是像一团致密的、坚不可摧的、难以形容的金铁。
“破!”林啾骤然吐完了最后一个字。
只见暗金色的莲上,绽出万丈光华。它至纯、至美、至强,不容抗拒。无数似真似幻的莲瓣翩跹起舞,如漩涡,如刃舞,如月华铺洒。
红衣女人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这一团烈焰般的暗金色席卷入内,疯狂地撕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莲瓣如刀一般,将她彻底切成了碎片。
万劫不复。
“不——”她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声音,“我不要死!我还要和祭渊大人——”
暗色流光散向四方,红衣女人灰飞烟灭。
林啾撅起嘴唇,吹了口气。
最后一缕不甘的飞灰,在她脸庞前化为虚无。
多亏了这红衣女人贴在脸颊上的花钿,让林啾第一时间找到了她的弱点——臭美。于是她逮着红衣女人的弱点一顿嘲讽,成功收集到了最后一点点恶意,开启了业莲第八瓣,得到了杀招,惊莲破。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林啾知道自己成功净化了怨念,即将离开此处了。
平复了胸中的激荡之后,极致的虚弱感自识海传来。林啾用意念扫了扫业莲,心中忽然大叫不妙!
八片莲瓣,正在缓缓合拢。
林啾有过一次经验,知道莲瓣合拢意味着什么。
若是不能为它提供足够的灵气的话,它能把她活活抽成人干!
“放个大招怎么还有副作用啊!”林啾悲愤得不能自已。
眼前蓦地一花。
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的景象,便先听到了一声惊喜的娇呼:“亡灵之怨消失了!”
林啾缓了缓,见魏凉好整以暇,正把点在自己额心的手指收回去。
她急忙一把攥住他,急道:“快,我要灵气!”
柳清音一掠而至,一张俏脸上布满了红霞,语气比林啾还要着急:“师尊!请助我吸收灵草!”
林啾的心蓦地一沉。
她眨了眨眼,望向柳清音。
只见她满面春//色,双颊通红。
林啾小小地吃了一惊,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男主和女主逮到机会,必然是要好好发展一波感情线的。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此刻她最担心的只有聚灵姝。
业莲正在闭合,若是魏凉把聚灵姝给了柳清音的话,她一时之间,又上哪里去寻找那么多灵气来供给业莲?
柳清音已急不可耐地将手伸向聚灵姝阳种,俏面上满是春风般的笑意:“只要吸收了它,便能治我寒症,亦能解了媚雾!原来师尊已经知晓亡灵之怨顷刻就能解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魏凉会不会有别的打算。这个师尊对自己向来是尽心竭力,虽然表面上又冷又硬,但心肠最是热乎了。他暗暗留意聚灵姝阳种已有多年,今日终于成功拿到了它,他不可能不给自己。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方才他故意说什么“清心寡欲”,倒更像是故意戏弄自己。
“师尊真坏!”柳清音忍不住低低地嗔了一声。
林啾在旁边听着,又是吃了一惊——她只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这里究竟是发生了多少事?!连媚*这种强势推动剧情发展狗血神器都来了?!
就在柳清音的如葱玉指即将触到聚灵姝阳种之时,魏凉漫不经心地动了动袖子,便见那株灵草轻轻巧巧地从柳清音指尖滑过,飘到了魏凉掌心里。
林啾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了,她紧了紧攥在魏凉腕上的手指,死死盯住他的眼睛,道:“我要。”
她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次:“我要。”
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此刻,她与书中的恶毒女配又有什么区别呢?明知道男主心中只有女主,明知道强求只会让自己更可笑,但却……只能强求!
形势逼人,身不由己。
没有灵气的话,她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与女主正面相争,是多么不自量力,多么可笑啊。
那层坚硬的,佛系的外壳,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忽然缓缓融化倾塌。
她的眼睛里浮起了一丝茫然。
业莲,即将闭合!
魏凉垂眸望着她,一时竟是愣怔了。
只见这个小人儿双眼泛起莹亮的波光,分明该是撒娇的时候,她却好像是在哀求,又好像有些绝望。好看的樱唇紧紧抿在一起,细细小小的手指在无意识地发力,深深嵌进了他的腕骨。
她这是怎么了?
魏凉喉结轻轻一动。
他安抚地拍了拍林啾的手背。
柳清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这空旷的地下陵中,显得略有几分尖利。
“林秋!”柳清音又好笑又好气,“你大约到今日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吧!你当真以为死乞白赖嫁进来,便是师尊真正的妻子了么!你可知道,修真之人,根本不受世俗姻缘的束缚!用凡人之礼迎娶你,只不过是权宜之策罢了!修真之人但凡两心相许,是要结为生死道侣,同生共死的!你以为结个假亲,便是我们的师娘么?做梦!”
此刻她中了毒,本就有些不理智,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就是个笑话?你有哪一点能配得上他吗?林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林啾很清楚她说的都是实话,毕竟书里白纸黑字就是这么写的。
柳清音的声音仿佛成了背景音乐,林啾左耳进,右耳出,无法争辩,只静静地看着魏凉。
“你答应我的。”林啾听到自己的声音和理由单薄又苍白。
可她也只有这唯一一个理由了。
魏凉垂目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啾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宠溺。
他的唇角微微一动,正要说什么,却被柳清音打断了。
柳清音的声音满是嘲讽:“师尊为我寻找这阳种,已有数年不止!你真以为撒娇卖痴几句,师尊便会事事容你么!人不要脸,也该有个限度!师尊碍于身份什么也不说,你当真便以为他不烦你么?我与师尊百年情份,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插足进来的?!”
魏凉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抹暗沉杀意。
林啾陡然一惊,微微张大了眼睛。
却见魏凉那精致的薄唇轻轻一扯,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是我疏忽了,待你成丹,我们便结为道侣。”
林啾:“……”
柳清音:“……师尊!”
魏凉重重一拂袖,柳清音站立不稳,连连倒退,踉跄退至石壁底下,跌坐在地上。
只听魏凉冰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心不静,就不必起来了。”
柳清音惊痛交加,只觉一腔热血都冲上了脑门,失声叫道:“师尊!我中了毒啊!你明明能帮我,为何不帮!”
魏凉唇角微弯,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你分明能避,为何不避?”
柳清音倒抽一口凉气,再不敢说话了。
那媚雾,她的确是可以避开的,只是……只是……
原来,他早已看穿。原来,他是真的郎心似铁。
一股股寒流在身体里涌动,那媚雾引发的热浪迅速消退。
心丧如死,也不过如此了……
魏凉偏过头,好笑地看着林啾,道:“松手。”
林啾重重一怔,急忙放开了他的手腕。
魏凉轻轻“嘶”了一声,假模假样揉了下,声音压得极低,耳语一般说道:“你要,我怎能不给。”
林啾:“那就快点。”
魏凉觉察到了不对劲。若是平时,他这样逗她的话,她那透明的耳朵尖已该微微泛红了。然而此刻,她的小脸依旧苍白,黑湛湛的眼睛里氤氲着几分化不去的绝望,仿佛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相信他会把聚灵姝给她。
魏凉不再耽搁,眼神微冷,手一召,从乾坤袋中取出那株来自王氏宗家的聚灵姝阴种。
幽冷的白光与炽/热的橙光交相辉映,魏凉捏了两个简单的法诀,两株聚灵姝便像蛇一样相互纠//缠,光芒迅速融合。
他的手轻轻一翻,那团融成了浅乳//色的,看起来温暖无比的光芒便从灵草上剥离出来,两株聚灵姝瞬息之间变成了干枯的茅草,被他轻轻拂开。
林啾紧张地等待着。
业莲就要闭合。五……四……三……二……
魏凉的手很大,但形状非常漂亮。
大手托着那团暖光,径直贴在了她的丹田外。
一!
吸力喷涌而至,与此同时,丹田瞬间充盈!
魏凉道:“千年灵力,全部化去少说也要百日,有我相助,十日内便能……”
唇角轻轻一抽,剑君面露愕然。
林啾的吸收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阴阳双姝的千年灵力,眨眼功夫便化去了七八成。
再一眨眼,全没了。
其实业莲并不需要那么多灵气,只不过林啾怂了,所以一股脑儿把所有的灵气都送到了识海保命。
等到业莲的八片花瓣都稳定下来,像是吸足了水分一般微微地颤动时,她终于松了一大口气,脱力地倚在了魏凉的手臂上,慢慢盘点剩余的灵气。
惊莲破大约吸去了聚灵双姝十分之一的灵气,也就是百年。
所以,她还可以放九次大招!
林啾是个有阳光就灿烂的性子,这么一想,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不对,还得结丹。
结丹之后有个好处,便是灵气可以外放。
若是进入剑灵空间的时候她已经结丹,就不用那么狼狈地和骷髅们肉//搏了,只要能够维持体内灵气收支平衡,就能轻轻松松把它们一只接一只全部收割掉。而且,离敌人大老远就可以施放灵气试探对方的实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在这个处处充满危机的修真//世界,远程的存活率肯定是要大大优于近战的!
结丹,需要道行三百年。
林啾心下一定,果断盘膝坐下,从识海中划拉了三分之一团灵气云出来,灌入百会。
魏凉探究地看着她。
距离这么近,林啾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去理会他怎么想,自顾自便按着他上次教她的方法,催动这三百年灵气运行周身。
若他一定要问,她便给他讲一讲何为“薛定谔的灵气”。
魏凉并没有发问,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心。
他的手很凉,触感像玉。
林啾的思绪忍不住微微一歪——不知这个人当真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时候,身上温度是冷是热?想到了这个,立刻想到结丹之后恐怕要被吃个一干二净,又想到那玉心经的特殊效果……
她顿时浑身都不好了。
魏凉仿佛心有所感,忽地轻笑出声。
那声线,清冷低沉又缱绻。
林啾忍不住默念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定神。
魏凉渡了一丝清冷的灵气进入她的经脉,引导她结丹。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对灵气的掌握炉火纯青,被他带着,林啾忽然觉得自己可以躺赢了。
结丹很顺利。
地下无岁月,等到林啾丹田内悬起一粒莹润温暖的金丹时,柳清音也将体内的媚雾清理完毕了,她的神色十分平静,与这几日里频频失态的样子判若两人。
倒是有了几分书中的风采。
这一路,柳清音再也没出任何夭蛾子。她极擅长与人配合,魏凉剑影铺洒时,一轮轮辅月随之爆开,很顺利就从侧翼杀出了千歧关。
路途中,她几次力竭,均是暗自咬牙撑了下来,一声也没吭过。
被魏凉搂在怀里看风景的林啾不禁也有些同情这位女主的遭遇。
虐,真心是虐!
三个人很快就到了云水谣,柳清音一言不发便降落下去,清理了湖畔的魔族之后,撩起清凉的湖水,沾了沾面颊。
起身时,她随手发出几道剑芒,把附近的鱼和虫都杀了个一干二净,又将剑锋指向不远处蹲在树枝上的一对鸟儿。雌鸟滚圆,雄鸟瘦挑,它们正在替对方梳毛。
林啾不禁轻轻吸了口凉气——大事不好,女主怕是要黑化了!这么可爱的鸟儿她也下得去手?!
“你住手!”林啾喊道。
柳清音对上林啾的视线,淡声解释道:“魔族修意,死后会暂时附身在周遭的活物之上,虽无甚害处,但此等邪魔外道,便不该多活一日!”
经她一提,林啾倒是想起来了,书中确实提到过这件事,但魔族最后的残意并不能影响被附身的人或动物,几日之后便自然散去了,所以从来也没有人会特意去杀了这些完全无辜的活物。
柳清音这便是在泄愤了。
林啾忍不住“噗嗤”一笑,道:“魔主死时,周遭根本没有任何活物,那他岂不是要附身魏凉?你若要赶尽杀绝,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欺师灭祖。”
柳清音被噎了下,辩道:“即便是魔主,残意也无法影响师尊分毫。”
“所以就别杀那对小鸟了。”林啾诚挚地说道,“残意既然无法造成任何影响,那这些生灵何其无辜?”
“好。”柳清音垂眸,半晌,她忽然抬起眼睛定定望着魏凉,眸中又燃起了一丝细微的火光,她问道:“师尊可知,若是魔主残意的话,可留存几日?”
魏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清冷平静:“四十九日。”
柳清音点了点头,御剑,掠向远方。
林啾心中轻轻跳了下,莫非,柳清音认为魏凉的改变,是受了魔主残意的影响吗?
她不禁偷偷打量了魏凉一眼。
魏凉依旧面无表情,他御剑而起,带着她,穿过数千里大地,径直回到了万剑归宗的主峰。
婚房中,大红布幔还未撤去。
魏凉反手阖上门,高大的影子沉沉罩住林啾,视线低垂,声音微哑。
“夫人路途劳累,该就寝了。”
林啾的小心脏顿时怦怦乱跳起来。
这一次,她的感觉与头一回花烛夜时有了些微妙的差别。
虽然不知道魏凉究竟是鬼上身还是吃错药,但这几日,他待她的好,确实让人无话可说。
她如今也结了丹,魏凉再没有任何放过她的理由。
他躬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床榻,根本不容抗拒。
林啾很快就陷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我可以说不行吗?”她抬起手,抵住沉沉压下的身躯。
魏凉轻笑出声:“迟了。”
他的拇指缓缓划过她的额头,拂开落到脸颊上的一缕长发,停在了她的唇角。
正当林啾以为他还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垂头就吻。
林啾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正想反抗,忽然感觉到经脉之中袭来一股怪异感,身体顿时失去了全部力气。
玉心经!虽然她已结了丹,但玉心经仍然影响着她。
魏凉的嘴唇和呼吸开始带上些许温度,幽暗冷香更加浓郁,林啾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那清冷的音色中染上了沙哑,他低笑着,说道,“本该先与你结为道侣……不过……今日实在不愿放过你了……我的夫人……”
另一只手开始动她的衣裳。
她刚要进行一点无力的抵抗,他便用加重的动作警告了一番。
林啾不敢再动了,她不敢想象他若是叩开了她紧咬的牙关之后将是怎样的情景。更不敢想象之后……
但这一切,就要发生了!
现在,眼下!
“笃、笃笃。”
林啾心头一跳——怕是柳清音又来救场了!
魏凉不为所动。
“师尊,”慕容春的声音四平八稳地响起来,“大师兄捕获了斗龙,等候师尊发落。”
魏凉呼吸一滞,动作一顿,缓缓起身,应道:“知道了。”
斗龙是魔主生前养在身边的魔宠,根据书中情节,魔主伏诛之后它很快就被万剑归宗捕获了。魏凉本要杀它,但柳清音见这魔宠十分可爱,心生不忍,便替它求了个情,抹除神智之后长久地带在身边。
虽被抹杀了神智,但斗龙的实力差不多仍相当于元婴后期的修士,柳清音进入荒川秘境时,便是带着斗龙,多了一重保障。
魏凉起身之后,林啾仍瘫了片刻。
他眸中带笑,半拖半抱把她捉了起来,替她理好衣裳。
“让夫人失望了。下次定要带你去一个绝对无人打扰的地方。”
林啾生无可恋地瞪着他。她不失望,一丁点都不失望!
两个人掠过木架桥,来到了秦云奚的云鹤峰。
走到洞府正中,只见秦云奚、顾飞、慕容春和柳清音四人都在,旁边还聚了好几个心腹弟子,正对着一只伏在地上的凶兽指指点点。
见到魏凉进来,众弟子齐齐俯首施礼。
“师尊。”“剑君。”
凶兽斗龙被四把寒剑钉住了四肢,狼狈地趴在地上,状似板鸭,身上裹满了泥和血,一道道狰狞剑痕纵横交错,右腿骨被斩断了一半,骨缝间夹了几根细细长长的茅草,看着都替它疼得慌。
它并没有半点哀求的意思,呲着牙,一双充血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秦云奚,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咆哮。无论怎么看,斗龙和“可爱”这两个字都沾不到半点边。
柳清音站在一旁,眸色淡淡,并没有半点要替斗龙求情的意思。
秦云奚收起手中长剑,走向魏凉,端端正正施了一礼:“弟子已将这畜牲擒来,请师尊发落。”
林啾早就对这个大师兄十分上心,她凝神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垂眸之时,眼底仿佛闪过一道晦暗精芒。
魏凉眼皮不动,声线清冷:“杀掉便是了,带回来做什么。”
秦云奚瘦削脸颊上的肌肉微微一动:“毕竟是曾经与魔主寸步不离的魔宠,弟子不好擅作主张。”
魏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转身便要走。
秦云奚双眉之间蹙起一个小小的“川”字,清了清嗓子,又道:“还有一事想要禀告,弟子偶遇王卫之,他告诉弟子,说是大遇洲南部,荒川秘境不日便将出世,他欲与万剑归宗合作。”
魏凉轻轻挑了下眉:“王卫之。”
林啾心头一动。王卫之便是王氏那位少年天骄,正是他独闯魔族领地,发现了隐藏极深的荒川秘境。秘境开启之后,他当机立断,自废修为至元婴大圆满,进入秘境一探究竟。
本来是典型的男频精英流男主的路数,只可惜他遇上了女主柳清音,最终棋输一着,功败垂成。离开秘境之后,此人对柳清音朝思暮想,设计拿下了王氏的掌家之权,散尽千金,力抗魔族,只为求美人一笑。每一次柳清音与魏凉闹了别扭伤心难过时,王卫之总会及时出现在她身边,陪她买醉,逗她开怀。这个男人长得极帅,人又傲娇,除柳清音之外根本不多看旁人一眼,算得上是教科书式的深情男二了。
不过按照书中剧情,这个时期的王卫之可没有半点要与万剑归宗合作的意思,那个男人桀骜得很,向来独来独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睛里。直到离开秘境爱上柳清音之后,他才从一头孤狼变成了她的小狼狗。
所以……王卫之现在就提出要与万剑归宗合作?有问题。
林啾不动声色,继续暗中观察秦云奚。
秦云奚垂首道:“是,王卫之欲与我们合作。此人年少桀骜,与魔族一战中倾尽了全力,算是王氏那只染缸之中唯一的清流。这一次他只身前往魔族领域,便是不忿王氏那临阵脱逃的不义之举,想要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不料阴差阴错,让他找到了荒川秘境。”
魏凉轻笑出声,“你信他。”
“是,”秦云奚毫不迟疑,“弟子已答应了王卫之,还望师尊准许弟子前往秘境一探究竟。”
魏凉颔首:“可。”
秦云奚眸光微微一闪:“弟子想带七师妹一同前往。”
魏凉总算是抬起眼皮,用正眼瞧了瞧他:“嗯。”
林啾站在一旁,莫名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满满都是刀光剑影,有心去捕捉,却又像是雁过了无痕。
她看了看始终默默无语的柳清音,只见这个女主面色略有些憔悴,神情冷淡,听闻秦云奚要带她前往荒川秘境,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反应。
“那……”秦云奚手一晃,召出了寒剑,“弟子斩杀斗龙之后,即刻出发。”
“可。”魏凉面无表情,轻轻拢住林啾的肩膀,带她往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林啾忽然笑着逃离了他的魔掌,上前摁住秦云奚的剑。
“嗯?”秦云奚长目微垂,探究地望着她。
遥遥站在另一边的柳清音也抬起美眸,钉在林啾身上。
林啾道:“我觉得这斗龙长得十分可爱,不如留下来给我玩吧。”
秦云奚瞳仁骤缩,手中的剑不自觉一震,发出了突兀的“铮”声。
他难以置信地启唇:“你说什么?”
林啾眨了眨眼,无辜地偏头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秦云奚眉间“川”字愈深,魏凉也不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前,高大的影子将她小小的身体整个罩了进去,他垂目望着她,眼神又凉又沉。
“想要斗龙?”魏凉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
面对他的时候,林啾总是有一点点虚,她轻轻点了下头。
魏凉忽地笑了,虽然是个极浅极淡、转瞬即逝的笑容,却颇有些意味深长。
他道:“那便抹杀了神智,给你做宠。”
秦云奚在一旁听着,眸光重重一闪,两片薄削的唇慢慢抿了起来,握剑的手背上突出一道青筋。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落在了林啾的眼中,她不动声色,道:“别。”
“嗯?”魏凉挑眉,“这畜生凶得很,不会驯顺的。”
秦云奚也说道:“抹杀神智之后,它仍有很强的实力,可做战斗灵宠。”
林啾摇摇头:“士可杀不可辱,若要阉它,倒不如干脆一剑杀了。”
秦云奚不禁失笑:“抹杀神智并非阉//割。”
“在我看来没有区别。”林啾道,“一个是阉//割身体,一个是阉//割神魂。”
魏凉扶额,嘴角轻轻一抽,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低沉冷冽:“依你。”
说罢,他衣袖轻翻,带着林啾与斗龙离开了秦云奚的云鹤峰。
一炷香之后,小牛犊大小的斗龙被魏凉扔在了新房中,他悠悠哉哉往床榻上一倚,抬抬右手,示意林啾可以开始照顾这只“可爱的宠物”了。
林啾生无可恋地瞪着这头凶兽。
书里明明说,斗龙是只大型毛茸茸,撸起来非常治愈。可面前这家伙倒好,身上大块大块秃着,结满了丑陋的血痂,仅有的几绺毛毛都裹满了泥和血,身上都是伤,根本无从下手。
哪里出了问题?
秦云奚。
书中,秦云奚早就死了,所以斗龙并不是他带回来的,应当是二师兄顾飞,或者四师兄慕容春。
那二人能够毫发无伤地将斗龙擒回来,秦云奚自然也可以。
所以他是故意把斗龙折磨成这副鬼样子的。
他想试探魏凉的反应。
林啾心头一跳。
她望向魏凉,千头万绪堵在胸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身侧,忽然“嗡”一声,移来了一只磨盘大小的脑袋。
林啾偏头一望,只见这凶兽把头拱到了她的胳膊上,正冲着她笑。
笑?!
林啾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仔细一看,却是这凶兽天然长了一张巨嘴,两边嘴角往上吊,几乎吊到了眼角下面,乍一看,便是一张又憨又谄媚的笑脸。它巨嘴一张,几乎把林啾整根胳膊都衔了进去。
“嘶——”林啾寒毛倒竖,一动也不敢动。
“它喜欢你。”魏凉懒洋洋地说。
林啾重重一怔。她之所以救下斗龙,是因为她知道怎么对付它。这家伙有两个弱点,一个是耳朵根下面埋着一小块痒肉,一挠它就遭不住,只要连续挠它个一年半载,它就彻底老实了。另一个弱点是,它疯狂迷恋一种名叫“跳跳蜂”的灵草,为了吃上一口,它可以连命都不要。书中,魏凉抹杀了斗龙神智之后,柳清音花费了好多功夫才拿住了它的软肋,将它彻底驯服。
林啾倒是没指望着驯服它,她就想着把它带回来拴在屋子外面看家,每天投其所好,采些跳跳蜂来投喂它,养久了多多少少总能有那么一点点感情。这样的话,日后若是再有人上门来找事,她就可以放狗咬人了。
想想还是挺有安全感的。
没想到的是,魏凉居然说这凶兽喜欢她?
“喜欢我?因为我救了它?这家伙通人性的吗?”林啾小心地把自己的细胳膊从斗龙嘴里抽//出//来。
斗龙用脏兮兮的大脑袋重重拱了她一下。
林啾小心地退开几步,把斗龙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
它生了一个巨大的脑袋,头顶立着两根矮角,角下是一对圆溜溜的黑眼睛,鼻子又塌又扁,一张巨大的肉嘴,嘴角上翘。五短四肢,趴在地上像板鸭,站起来看不见腰身,圆滚滚的身体上面顶一颗大头,乍一看就像一根肥豆芽。
斗龙很怕魏凉,它始终藏在林啾的身后,时不时偷偷探出眼睛打量魏凉一下,那眼神虚得没边了。
魏凉广袖微动,从床榻上起身。
斗龙顿时哆嗦一下,努力把巨大的身子整个缩在林啾身后,发出了细细的呜咽声。
林啾忽然有种错觉,好像魏凉是什么洪水猛兽,而自己则是斗龙攥住的救命稻草。
讲道理,她想要的是看门恶犬,不是嘤嘤怪!
不过……这家伙既然怕魏凉怕进了骨髓里,说不定自己可以狐假虎威,带着它去闯一闯荒川秘境?
“它现在实力如何?”林啾问道。
“化神初。”
林啾不禁有些遗憾。看来得抹杀神智,才能将它的实力降至元婴。
“你想带它去秘境?”魏凉仿佛懂读心术一般,径直道破了林啾的心思。
他轻笑出声,“不必。有我在,你不需要考虑那些。”
林啾虽知不妥,但在他面前实在是懒得兜圈子,便道:“万一那荒川出于某种目的,在秘境中设下禁制,限制了进入者的修为呢?”
魏凉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他轻倚着榻,似笑非笑道:“就没有我破不了的禁制。”
林啾忽然愣怔了一瞬。
此刻的魏凉,宽袍广袖,斜斜倚着床榻,眉目清冷,气质却颇有些慵懒矜贵,像个魏晋风流士子。
他的容貌生得极好,无论怎样看,都挑不出一丝瑕疵,但这个人身上更亮眼的却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后,面对任何事物都表现出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气度。
这样的男人,当真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魏凉眉梢微微一挑,长衫滑过床沿,身影沉沉逼近。
“该动身了。”他道,“事后,连本带利,一起向你讨还。”
林啾忽然打了个哆嗦。
“斗龙怎么办?”她有些不自在,后退半步,和可怜兮兮的斗龙抱团取暖。
魏凉踏前一步,白玉般的手摁在了斗龙的大脑袋上,斗龙瑟瑟发抖,连坚硬的双角都撇到了脑袋后面,活脱脱演绎了什么叫做俯首帖耳。
斗龙的躯体迅速缩小,眨眼功夫,它便缩成了一只可以抓在手里的小奶狗。
魏凉拎着它后脖颈上的皮毛,把它扔到了林啾怀里:“喜欢便带着。”
林啾:“……”又脏又臭,满身伤痕和干涸的血渍,真心是喜欢不起来。
魏凉十分体贴,带着林啾先去了百药峰,把斗龙扔进整个宗门最费钱的珍药池中泡了个药浴,拎出来时,身上的外伤几乎全部愈合了,秃掉的地方微微泛红,隐隐有茸毛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最要紧的是,它不脏也不臭了。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毛没长齐的小奶狗。
林啾心满意足,离开百药峰之前特意采了好些灵草跳跳蜂,让魏凉收在乾坤袋里。
忽然有种两口子准备带着宠物去旅游的错觉。
荒川秘境位于大遇洲,大遇洲位于天元大陆西南部,与东南部的千歧关相距数万里。魔族破了千歧关,便蜂涌而至,西部反倒是见不着几个魔族的影子了。
与大遇洲接壤之处的关卡守备松懈,城墙上只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金丹修士,抱着剑倚着墙,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魏凉带着林啾越过关卡,没有惊动任何人。
越过隔断山脉,空气顿时湿/热起来,雨林之中处处是隐在腐叶之下的沼泽,偶尔阳光落准了位置,便会发现那一块块看似平整无害的地面上有波光稍纵即逝,反射出泽地阴寒冰冷的杀机。
深入数千里之后,魏凉放慢了速度,隐匿了气息。
远远俯瞰,已能看见沼泽中有二十来处地方透着怪异。乍一看,就像是烈日蒸腾下,空气膨胀扭曲导致景象略微变形,但此刻整块地域黑云密布,空气又闷又湿,显然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现象。
显然,这就是王氏二十三名剑仙正在破解的荒川秘境外围禁制了。
魏凉很快就盯住了其中一处。
降落时,一个褐袍老者正在御剑离开。
魏凉不动声色,待那老者离去之后,他带着林啾,慢悠悠地走到了老者方才停留的地方。
扭曲空间的禁制已被破除,地面上多了个一尺见方的圆孔,里面氤氲着梦幻般的七彩光芒,一看便让人产生错觉——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一只华美无比,色彩斑斓的大鸡蛋,薄薄的地面便是蛋壳,将所有曼//妙都包裹在了底下。只要敲碎蛋壳,便会露出下面的万千风光。
魏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道:“我去杀人,你在此地等我归来。”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蘑菇形状的法宝,往林啾头上一罩。
林啾眼前一花,只见魏凉本就修长的身躯飞速拔高,一眨眼便看不见他的脸了,仰断了脖子,也只能看到他腰间的束带。
她惊恐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竟变成了一朵非常难看的灰蘑菇!斗龙也变成了一根蘑菇芽,蹲在她的帽子下面瑟瑟发抖。
魏凉蹲下来,用手指拨了拨她的蘑菇帽,自语道:“这么丑的蘑菇,应当是安全的。”
林啾:“……”大哥你有没有生活常识?艳丽的蘑菇才有毒啊!
魏凉听不见林啾的疯狂腹诽,他收起剑,身体一晃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他很快就追上了那个刚刚御剑离去的王氏褐衣老者。
此人名叫王华藏,修为在王氏二十三名大剑仙之中位列第一,是这一代王氏宗家家主王明浪的十三叔。他破解了自己负责的禁制之后,便急急赶往另一处,助其他人破解禁制。
荒川密境外围的禁制共有二十四处,全部破解完毕之后,秘境入口便会开启。
魏凉不急不徐,远远吊在王华藏身后,跟着他一处一处往下破解。每破解一处禁制,守在那里的大剑仙便可以腾出身来,御剑前往下一处帮忙。
破解速度成倍加快,转眼之间,沼泽中扭曲的空间仅剩下两处。进度最慢的是王卫之负责的那一处,稍次便是王氏家主王明浪负责的那一处。
王卫之虽是天纵之才,但毕竟年岁尚浅,修为只堪堪步入化神,剑意也只达剑仙境,自然是要慢些。而王氏家主王明浪,则是想要保存实力以应对秘境中的种种状况。
王氏的大剑仙们成为了两拨,一拨去助王明浪,另一拨去助王卫之。
“杀谁呢?”魏凉的声音有些慵懒。
他幽幽立在一株枯树下,长目微微眯起,唇角挂着一抹笑意,信手从身手折下一段枯枝,漫不经心地往身前一掷。
雨林中极偶尔有风晃过,魏凉抛出枯枝时,恰好来了一阵怪风,吹得枯枝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落地之时,枯枝末端直直指向了王卫之所在的方向。
魏凉漫步上前,黑靴轻轻踏在枯枝上,提足时,枯枝化为碎末。
他似笑非笑,道:“那便杀王明浪。”
天要他杀王卫之,他就偏杀王明浪。
长衫一动,他的身上再无半分散懒。再踏一步时,他仿佛消失在了风中,或是本身就变成了一阵风。
这阵风迅速追上了落在最后的那名王氏大剑仙。此人心有所感,刚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时,便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贴在了后颈上。
若是见过流火剑仙王嬗之的死状,他就该知道袭击自己的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可惜这二十三名大剑仙早早便出发前往荒川秘境,并不知道家中已被人掏了老底,更不知道王氏已成了残酷猎人盯上的猎物。
“别闹!”这名大剑仙第一反应竟不是动手,还以为是族中之人在玩闹。
“咔——擦!”
脖颈被折断,尸身直直下坠。大剑仙茫然大睁的双目中,一道身影鬼魅一般闪过,继续向前追击。
很快,又有一人被魏凉追上。
“剑君魏凉?你……”
魏凉微微一笑,掠至他的身旁,修长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此人毫不设防,只略微有些吃惊道,“不知剑君到此,所为何事?”
“你附耳过来。”魏凉淡声道。
此人脸上浮起些怪异的神色,仿佛有点受宠若惊——谁都知道,剑君为人最是冷情,向来无人敢与他太过接近,今日居然揽了自己肩,还要与自己密语,这……
心思刚开始浮动,便听得自己颈骨传来“咔擦”一声脆响。
魏凉扔下手中的尸首,继续向前追击。
此刻,王氏家主王明浪刚好破除了面前的禁制,他扶了扶额,面色忽然大变!
“王明映出事了!”“王明玉也出事了!”
王氏族人都会寄一滴魂血在家主身上,家主时刻能感知他们的生死。
片刻,他脸上的惊色已然掩盖不住:“王华蕴出事了,还有王华含……王明霄也出事了!”
“是魔族干的?!”褐衣老者王华藏刚刚赶到便听到了这个噩耗,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刚助明霄破除了禁制,他便随我一道赶来了,只落我一步!”
此言一出,在场六名大剑仙顿时如临大敌,纷纷祭出了兵器,指向来路。
天地之间只有微风偶尔卷过。
一只蝼蚁爬过腐叶堆的声音清晰可闻。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大剑仙虽不会流汗,但每个人都隐有错觉,以为有汗液顺着脖颈滚落下去,落到腰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时,密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缓缓踏着枯枝败叶行来,步履沉着,身携清风。
“不是魔族。”王华藏皱起了白眉,“也不是我们的人。”
其实在场众人都敢不相信王明霄等人无声无息就这么死了,心眼较多的,已在猜测这是不是家主王明浪的安排——故意让亲信王明霄等人假装出事,其实是先人一步去寻找秘境入口。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若是秘境之中当真藏着能够助人飞升成仙的传承的话,到了最后关头,就算血亲,也只会六亲不认。
就在六个人各自心思浮动时,魏凉谪仙般的身影已到了近前。
“剑君魏凉?!”
一时之间,人心微/颤。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魏凉身上并无杀气,腰间的长剑干干净净,不染半丝血腥。
王明浪目光不动,拱手问道:“不知剑君到此有何贵干?”
魏凉淡笑不语。
王明浪又道:“想必剑君也是被秘境吸引而来——这个秘境内有王氏先祖传承,剑君该不会有染指之意罢?”
魏凉没有半点要出剑的意思,只漫步走向这六人。
“数日前,洞庭王天破,欲试探我万剑归宗的底线。”魏凉嗓音清冷,“我曾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告诉过他,某虽伤重,以一人之力灭你王氏半壁江山,不在话下。”
王氏六人齐齐变色。
魏凉那精致无双的唇角,倏而划过一抹笑意。
“做人,还是要言而有信。”
“剑君!此话何意!”王华藏当即狠笑出声,“如此说来,王明霄等人,果真是你杀的?!”
家主王明浪城府深沉,他上前一步,按住王华藏拔剑的手,沉声道:“剑君是在责备我王氏没有死守千歧关罢?剑君,个中缘由说来话长,不若这样,先探完秘境,我再与剑君仔细分说。这秘境中无论有何秘藏,王氏都会拱手让出一半,与万剑归宗共享,如何?”
魏凉神色不变,嗓音清冷如昔:“属于我的东西,为何要分你一半。”
此言一出,就连王明浪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语气里隐隐迸出火星子:“剑君这是要做强盗了?剑君可要想清楚,王氏并非任人宰割的牛羊,你虽然修为绝世,但想要以一人之力赶走我们六个人,却是个笑话!”
魏凉轻轻摇头:“王家主,你误会了。今日并非要赶走你们,而是……杀掉。”
话音未落,他已动手了。
“列阵!”王明浪反应极快,一声令下,六人便结成了王氏最强的剑阵——七星。
王明浪此刻已然确定,那六位失踪的大剑仙,都死在了魏凉的手上。他绝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硬撼六人而毫发无伤,必是趁着他们解完禁制心神最是松懈时,以偷袭暗杀的手段各个击破。
一想到辛辛苦苦保存下来的力量转眼之间便被灭了一小半,王明浪不禁心头滴血。
他目眦欲裂,怒道:“竖子猖狂!真当我王氏吃素的么!”
遗憾的是在场只余六人,七星剑阵的威力大打折扣,只能由修为最高的王华藏统领天枢和瑶光两处阵眼。
魏凉的身影出现在半空,如玉般的手掌抵住了三枚剑尖,下一刻,鲜血从他口中暴涌而出,皆是纯正潋滟的心头之血。为了在王氏会合之前以最快速度灭杀六人,阻止他们使出七星剑阵,魏凉已是倾尽全力。此刻再硬撼威力稍减的六人剑阵,其实已颇有些玉石俱焚的架势。
下一刻,飓风平地而起,生生刮走了三尺地面。
周遭的林木被连根拔走,呼啸着,一边破碎,一边涌向四野。
“魏凉!”阵中的王明浪出声暴喝,“你剑意尽毁,连剑招都使不出来,竟还敢挑衅我王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明日,我王氏定倾全族之力,灭你万剑归宗!”
使不出剑招的剑君,谁人会惧?
忽然,落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先是绒毛小雪,俄顷,降成了鹅毛大雪。
“这……”
大遇洲湿/、热,恐怕自古至今都无人见过落雪的模样。
“意!”王明浪寒毛倒竖,“他入魔了!”
这一下,众人心胆俱颤。
正道第一人入魔,何等骇人听闻!
他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暴/、露自己的底牌,必定是存了彻底灭口的绝狠心思!
“全力施为!斩杀此獠!”王明浪双手握剑,一道金龙剑影自剑尖荡开。
这一式,便是王氏压箱底的绝技,龙吟九霄。
众人见家主祭出了绝式,根本不敢再有丝毫留手,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领。一时之间,茫茫大雪中龙吟虎啸,剑影如波如山,以灭顶之势盖向那道略显清瘦的身影。
魏凉溢血的唇角浮起了一抹诡笑,他浮身半空,双臂扬起。
便见那纷纷扬扬的落雪,尽数变成了赤红色!他不避不让,迎着王氏的绝杀之击,身携漫天赤雪,轰然撞击而上!
……
另一边,其余十一位大剑仙聚在了王卫之身边,合力开启了最后一个禁制。
天地之间,忽然波动连连。
地上裂开了一尺见方的七彩圆洞,但一两个呼吸之后,它却缓缓消失在了原处。
“入口不在这里!分头去找!找到了及时放烟讯!”一名老者沉声下令。
众人目光兴奋,按捺不住心头的贪婪之意。若是谁先找到,自然不会通知旁人,更不会傻乎乎地跑到家主那边报信。
只有王氏第一天骄王卫之神情冷淡,唇角挂着一抹讽笑。
他收起剑,缓步走向王华藏负责的那处禁制。
荒川是万年前的古人,但却有不少事迹流传了下来。他虽飞升成仙,却没有踏破虚空离开凡界,而是四处游历,多行善举,还挑选了许多年轻人悉心教导。只可惜,当他的命劫来临时,膝下万千弟子,却没有一个人有能力站在他的身边。他虽以一己之力抗过了命劫,却是根基尽毁,仙体崩塌。
他离众人而去时,曾心灰意冷说过一句,“荒川踏遍天涯,却寻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若这是他陨落之前留下的秘境……
王卫之心中十分笃定,这个秘境,必将犒赏能力出众的有用之辈。
所以,哪里的禁制最先破解,最终入口就极有可能出现在哪里!望着匆匆掠出四周的族人,王卫之凉薄的唇轻轻抿起,英俊的面容上晃过一丝嘲讽。
就在王卫之急速赶路之时,王华藏破解的那处禁制旁边,秘境入口已然开启!
伪装成蘑菇的林啾,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一尺见方的七彩洞孔缓缓“站立”了起来,像一面镜子一般,立在满地枯枝败叶上方。风一吹,那梦幻般的七彩色泽轻轻摇曳晃动,一望便叫人挪不开眼睛。
‘开了开了!’
书中对秘境的景象并没有多加描述,只用了“壮丽”、“震撼”、“惊叹”这些字样。
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展现在眼前时,林啾也感到辞穷了。怎样形容呢?好像那入口之后,集聚了整个宇宙。无数色彩鲜艳斑斓的星系透过这一方小小的探视窗,向外界展露它们亿万分之一的风姿。
一道红白相间的颀长身影急速掠来。
林啾只看了一眼,便十分笃定他正是那位王氏天骄——王卫之。
此人身穿华贵白袍,衣角、袖口、前襟,都装饰着大红色的纹绣绸缎,腰带和发带也是红色,高高束着马尾,面容英俊得浓墨重彩,眉眼之间满是桀骜清高之色,唇极薄,抿成一道细细白线,尽显刚毅。
“果然没有猜错。”
他环视左右之后,毫不迟疑地掠向秘境入口。
身影在七色幻彩中消失了一瞬,然后狼狈地弹了出来。
“元婴之上不得入?”王卫之浓眉紧蹙,片刻,挑起一边唇角,左手掐诀,狠狠在身上点了几下。
旋即,一口浓血喷出,他略缓了缓呼吸,再次跃入秘境中。
这一次,秘境接纳了他。
林啾不禁啧啧赞叹。此人果然不一般,脑袋聪明、行事果决,若不是被柳清音迷得神魂颠倒,将来必成大器!
少时,又有一个王氏大剑仙御剑而来。
与王卫之一样,他毫不迟疑就一头撞了上去,然后被秘境无情地抛出来。
“元婴之上不得入?!”他重重咬了咬牙,又撞了上去。
反复几次之后,终于放弃了。
他眸光剧闪,抚着手掌盘算道:“那个不成器的三儿子倒是可以派上用场。罢罢罢,先去禀了家主,我是第一个发现秘境入口的人,向他讨个便利,让我儿第一个进入秘境,应该不是难事。”
说罢,急急掠起,向着北面行去。
‘难怪你连名字都不配拥有!’林啾心中调侃着此人,动了动自己的蘑菇帽,升了个小懒腰。
‘魏凉怎么还不来呢?’她心里默默估着时辰,略微有一点担心。
他如今的实力大约就是和十来个大剑仙同归于尽的水平,要是真打起来被缠住的话,王氏必定不会放他活着离开这里。
魏凉如果死了……
林啾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胡思乱想时,视野之中,忽然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秦云奚和柳清音。
林啾知道女主柳清音是天眷之人,机缘缠身,甩也甩不脱,所以这么快找到了秘境入口一点也不稀奇。
……等等!
林啾心头忽然划过一道电光。
从王卫之素日为人以及方才的反应来看,他根本就不像与任何人有过约定的样子,更不可能主动与秦云奚谈合作。
所以秦云奚说谎了!
他为什么要说谎?
林啾心头一跳,如果不说谎,他就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荒川秘境这么隐秘的事情,连位置都一清二楚。
穿书或者重生,实锤!
重生的话,他一定不是原本的秦云奚,而是另一个经历过后续剧情的人,重生到了植物人秦云奚的身上。因为秦云奚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林啾不禁有些紧张。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云奚与柳清音越走越近,终于停在了七彩的秘境入口。
柳清音死鱼一般的眼睛终于缓慢地转了转。
嘴唇微微一动,才发现上下唇瓣因为太久没说话,已经粘连在了一处。
“荒川秘境?”她的嗓音有些嘶哑。
“是。”秦云奚垂眸望着她,眼睛里风起云涌,尽是强烈而复杂的情绪。
“或许会有飞升的传承。”柳清音扯动唇角,笑了笑,“若是几日之前,听闻这个消息,我不知该多么欣喜愉悦。”
“清音,振作一点。”秦云奚抬起一只手,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肩头,“荒川传承只有亲身入内才能得到,否则我便替你取了。”
柳清音美眸之中浮起一丝厌烦,她退了一步,让秦云奚那只手顺着她的肩膀滑落下去。
“大师兄,你不必为我做这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希望你我之间传出任何流言蜚语。”
秦云奚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他定定望着她憔悴苍白的小脸,平静地问道:“你爱魏凉?”
柳清音仿佛感觉到了冒犯,她有些恼怒,双眼微微发红,倔强道:“你也要取笑我吗?是,我是爱他,爱而不得,怎么样,满意了吗?”
秦云奚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清音冷笑不语。
秦云奚又问道:“你爱魏凉什么?”
柳清音压着怒气道:“他是我师尊,是我再生父母,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
秦云奚眸光闪动:“我记得,你与他并没有多少交集。魏凉心中只有大道,只有苍生,平素指导你修行,教你剑法的,多是几位师兄师姐吧?你到万剑归宗这么多年,与魏凉又说过几句话呢?”
柳清音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师兄,我与师尊之间的事,你不懂。”
“我懂。”秦云奚目光悲凉,“所以我才想要问一问你,你爱的,究竟是什么?是魏凉这个人?是剑君、师尊这个身份?还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闻言,柳清音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眼中不断地涌出泪水,冲着秦云奚喊道:“大师兄你太卑鄙了!你怎么可以用这样龌龊的想法来揣测我对师尊的心意!我告诉你秦云奚,师尊他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就算修为尽毁,就算从神坛堕入泥沼,我爱的,依旧是他!而你秦云奚,你知道什么叫做画虎不成反类犬么?你以为你处处模仿他,我就会移情喜欢你吗?不可能!永远不可能!这几日与你同行,见你处处学他,我一忍再忍,已经忍无可忍了!”
秦云奚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柳清音奋力挣扎,被秦云奚摁到了身后的老树上。
正好就在林啾小蘑菇的正上方。
只见秦云奚双目赤红,声线压抑而隐忍:“若你爱的是魏凉,为何他就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
不待柳清音回答,他猛地俯身,吻住了她。
林啾:“……”掐着肩膀亲!按在树上亲!
秦云奚忽然闷哼一声,微微仰起了头。
他的下唇被咬破了,鲜血溢出。
他狠狠笑了下,“清音,你当真认不出,我才是魏凉么!”
他再次俯首吻了上去。
柳清音仿佛被这一记重拳给砸懵了,愣愣地忘了抗拒,被他吻了个透彻。
林啾小蘑菇更是惊得根须都竖了起来——他是魏凉?!秦云奚是魏凉的话,那娶她的那位,又是谁?!
头顶上方,男的隐忍疯狂,女的呆滞愣怔。
等到秦云奚放开柳清音时,她的俏脸上已泪水密布。
“不。师尊不会那么叫我,他也绝不会对我做这种事情。秦云奚,我恨你!你好卑鄙!你处处学他还不够,竟用这样的手段趁人之危!你想要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秦云奚惨笑,松开他,单手捂住了脸。
“清音……”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你与我的感情,在你看来尚未开始,但于我而言,却已瓜熟蒂落。我与你,曾相伴走完了一世,只是飞升之时……出了些状况,将我送回百年之前,重来一遭。”
“我不信。”柳清音道,“不可能!就算他不答应我,我也绝不会和你在一起,秦云奚。我若当真和你在一起,他就永远也不会接受我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秦云奚道,“我不是秦云奚,我是魏凉。你与我在一起了,我们经历了许多事,最终一起飞升。”
“那你为何变成了大师兄。那师尊他又是谁?”柳清音显然是不信,随口敷衍着问道。
“我……”秦云奚有些欲言又止,“我元神重创,被魔主夺舍了身躯,云奚元神已逝,我便借尸还魂。”
林啾心中一跳。
柳清音的双眸渐渐睁大:“当真?!”
“是!”秦云奚咬咬牙,重重点头,“你若不信,我可与你说一说那些只你我二人知晓的事情,譬如整治邢天玺的荆豆。譬如答应迎娶林秋那夜,我在你洞府之外,听你骂了我九九八十一句。”
柳清音倒抽一口凉,定定地望着他。
“清音,”秦云奚扶住她的肩膀,“我们现在的处境,你能否明白?魔主占了我的身躯,以魏凉之名行事,我忧心如焚,却无计可施。他若对我起疑,随时可以轻易置我于死地。我无法告诉任何人,即便我说了,也无人会信,更叫有心之人趁火打劫,颠覆我万剑归宗数千年根基……清音,我本不欲将你也拉入漩涡,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越陷越深!清音,他是魔主,不是魏凉!”
柳清音轻轻摇头:“我还是不信,我去问他!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罢!想用这样的办法骗我死心对吗?”
秦云奚急得风度全失:“清音!你别被感情冲昏了头!这世间能阻止魔主的,只有你和我了你明白不明白?!”
柳清音还是摇头:“你不要再说了,我会自己判断的。大师兄,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现在对你,着实是一点也没有男女之情,你可明白?”
林啾的小心脏怦怦直跳。魏凉是魔主?跟她在一起的那个魏凉,是魔主?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按照书中的设定,魔族死后虽然能够附身活物,但却无法造成任何影响,更不可能凭借死后一缕残魂就能夺舍了剑君魏凉,哪怕他伤得再重。
书中,魔主的残魂连一丝水花都没能溅得起来。
是哪里不对?直觉告诉林啾,秦云奚一定隐瞒了很重要的信息!
如果这就是真相,他这么确定现在的魏凉就是魔主的话,他何必故意用斗龙来试探呢?把魔主的魔宠伤成那样,岂不是没事找事,平白担些没必要的风险?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到底想要试探什么……
秦云奚苦笑道:“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明白。清音,我不是要你现在就接受我。你知道,生与死之间,以七日为界,这便是七夜回魂的由来。而七个七日,便是天衍之定数,魔主再强也越不过天命,四十九日后,必将烟消云散。自那日与他在临溪一战,至今已过去了二十一日,我会尽我所能拖住他,破坏他的计划,只要撑过剩下的二十八日,一切就会回归正途。”
柳清音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她后退一步,正色道:“你不要逼我,容我慢慢想一想。也请你不要在我面前再说你是魏凉这种话,你越说,只会越惹我厌烦。我不想讨厌你,大师兄。”
大师兄三个字咬得奇重。
秦云奚凄然一笑,垂下了头。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两朵风中摇曳的蘑菇上,有些涣散的目光缓缓地凝聚了起来。
林啾心头一跳,知道大事不妙。
“障菇。”
秦云奚语声冰冷。
他扬起手,重重一抓。
林啾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扒掉了雨衣,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之后,她站在树下,冲着秦云奚露出了社畜标准的客服式微笑。
“都听到了。”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一望便知道是杀/人的前奏。
林啾寒毛倒竖,道:“我发誓绝不说出去行吗?”
秦云奚的笑容更加和煦:“不行。你与他朝夕相处,只要多说一个字,我与清音便会面临灭顶之灾。况且,我不信你。”
他缓缓拔剑,只听“铮”一声锐利剑鸣,散发出丝丝寒气的沉重剑尖,点在了林啾的心口。
她的衣裳毫无阻碍地被划破,皮肤传来冰冷的痛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剑尖在寸寸推进。
她尽力往后瑟缩,足跟踢着斗龙小蘑菇,悄悄把它踹到了老树根底下。
也不知这条蠢狗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速速去搬救兵来。
遥远处,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秦云奚偏了下头,语气颇有些遗憾:“王氏七星剑阵。看来,‘魏凉’不可能赶来救你了。”
“对不住,”他眼皮微垂,“对你我只能说抱歉了。但林秋,前世你便不是个好人,虽然这一世你还未行差踏错,但一个人最易走上错误的老路,今生,你定还会重蹈覆辙。不如就让你的罪孽终止于尚未发生的时候吧。别怕,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
手腕轻轻一动,眼见那长剑,就要被送入林啾心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啾忽然急中生智。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