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秦州有一段长城被冥魔攻破的消息后,幽无命径直离开了秦都,直奔前线。
他披着夜色,一身玄衣时不时反射出淡淡微芒,一张俊脸更显冷白,夜间不辨颜色,却能知道那形状完美的薄唇色泽鲜艳。月光替他描摹了轮廓,异常地俊美。
这样一个男人,压着眉眼急速赶路,神色一片专注时,最是迷人。
只不过一开口就非常幻灭。
行到半途,他漫不经心地俯下了身体,凑到她的耳畔,低笑道:“小桑果你知道吗,你偷眼看我的样子,不像桑果,像一只抱着桑果的馋松鼠。”
桑远远:“……”
所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桑果到底是什么东西吗?该不会在他的认知里面,桑果其实是松果吧?!
“幽无命,松鼠吃的那叫松果,而且松果本身不能吃,能吃的是松果里面藏的松子。”她一本正经向他科普。
幽无命:“……”仿佛记起了某段关于金珍珠的很不愉快的回忆。
他后来自是打听过了,珍珠确实不是地里种出来的,而且这世上也没有七彩珍珠。
‘金珍珠算什么?你要喜欢,我让他们给你种满七彩的!’
想起自己曾经放过的厥词,幽无命恨不得把自己挖个坑埋了。
他淡定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我知道没有七彩松子,不用你说。”他云淡风轻道,“闭嘴,炼功。”
桑远远:“???”
谁能告诉她七彩松子是什么鬼?
……
短命除了跑得快之外,还有一个逆天的优点,那就是自动驾驶。
幽无命环住桑远远,顷刻便入了定。
她知道,他想要再拔苗助长一波,让她突破灵耀境。
晋阶灵耀境,便能够获得一个灵明境没有的能力——将灵蕴灌注到敌人体内,使其同化。
就像幽无命对姜谨鹏做的那样。
在云州时的冰窟中对付那头冰龙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幽无命把大半截冰龙变成了木龙,这才掉了马甲,被云许舟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一次,若能顺利突破灵耀境,那她的技能……
桑远远一点儿都不乐观。别人灵明境就可以灵蕴外放,可她灵明境却只能扔出一堆丧丑丧丑的花。别人灵耀境可以灌注灵蕴,她到了灵耀境,能做到灵蕴外放都谢天谢地了。
压根就不抱什么期待!
不过晋了级,她就可以召更多的花,生产更多的固玉晶,实在也是非常紧迫的一件事情。到了灵耀境,说不定召唤的花还能翻番?!
她屏息凝神,很快就跟随幽无命入了定。
事实证明她想得有点多。
幽无命拼了命聚来木灵,同时燃烧自己体内的灵蕴供给她,弄了个面色苍白,还是只把她带上一个重天,离灵耀还差了足足两个重天以及一道境壁。
现在,桑远远是一名灵明境八重天的强者了。
记得她刚‘穿越’那会儿,韩少陵这名绝世强者,也就只是灵明境八重天呢。
脑海中的青色光弦增加了一条,她又可以继续召唤原始版的食人花了。
她兴冲冲地回转头,去看幽无命。
正好看到他强行咽下了一口血。
桑远远吓了好大一跳:“幽无命!”
“无事,”他扯起唇角,坏坏一笑,“只是被你榨太狠了。”
桑远远:“……”
方才冲击灵明境八重天的壁障时,连续失败了三次,她能感觉到他亦是发了狠,最后一次燃了许多精粹木灵给她,强行助她提升。
本是很让人不安和感动的一件事,被他这么一说,味道立刻就变得不可描述起来。
桑远远没理他,径自扔出一朵小脸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脸盘子朝着他‘呼呼’地喷洒恢复灵雾。
“小桑果,”幽无命满脸惊奇,“你这花,如今想大脸便大脸,想小脸便小脸了?”
桑远远幽幽地回头睨了他一眼,伸长脖颈凑到他耳畔,低低吐字:“可大可小,收放自如,而且……榨不干。”
幽无命倒抽一口凉气,冷白的耳朵迅速染上了一层赤霞色。
他的神色有些难以置信,好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她说的就是花……吧?
短命跑上了一座小山丘。
黑铁长城已远远出现在地平线上,虽是半夜,却也能清晰地看到它像是一道更浓墨重彩的黑,伏在微微带着些墨蓝的夜色之下。
夜风带来了一阵腥臭,以及断断续续的哀嚎。
此地距离黑铁长城仍有数百里,前方有一座城,城中多处泛着火光。
桑远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冥魔,到内陆了!”
竟连内长城也被攻破了么!这么快?!
从这里望向长城,只能看得见伏在地面的隐约轮廓。冥魔若是突破了内长城进入内陆,那么眼前这座城,正是首当其冲。
“养花。”他一挽缰绳,短命撒开四蹄奔下小山丘,直扑这座陷落的城池。
城外的田野里,时不时就能看见被啃成了骨架子的尸身。
偶有冥魔藏在田地间,冲着绝尘而过的短命试探性地伸出了它们的舌头。只见短命高高跃起,铁爪一缩,把掌心肉垫护得严严实实,然后朝着那些带倒钩的魔舌重重一踢,借力蹿得更远。
冥魔被踹得七荤八素,疼得舌头都打了结,伏在田原里哀嚎不止。
一骑绝尘,直直穿进城中。
城里一片混乱,处处可以看见正在与冥魔搏斗的官兵。
秦州军装备好,硬捱上冥魔几爪子毫无压力,不过纵然如此,损失也是极为惨重。
他们护着百姓,收缩防线,聚集在城东的守备营——整座城也唯有这一处尚未陷落。
营外聚了大半个城的冥魔,魔叠着魔,像一道赤浪,不断地拍向那岌岌可危的守备营墙壁。
士兵们死守着大门,个个抿紧了嘴唇,神色坚毅。虽拼尽了全力,但形势却是越来越危急。
一驾装载了火油桶的车从营中驶出,车上几个士兵没穿甲胄,身上都带着重伤。血气吸引了大股冥魔的注意力,它们追着这驾车奔向西面,大大减缓了守备营的压力,战线又向着外面推移了少许。
片刻之后,轰隆的爆炸声从西面传来,受伤的士兵与大群冥魔同归于尽。
看着眼前这一幕,桑远远更加理解了幽无命。
他打冥魔的时候,从来也不会管这个州国是敌是友,因为在魔祸面前,他首先是一个人。在身有余力的情况下,正常一个人,都无法对陷入危险的同族袖手旁观。
原本的他,其实就是一个走上了绝路的悲剧英雄。
她忍不住回过身,轻轻在他唇角印上了一个吻。
幽无命已反手出刀,压在身侧。正要冲锋,被她亲得懵了一下,瞬间愣神的模样,当真是帅萌帅萌的。
桑远远偷偷一笑,双手一扬,掷出了原始版食人花,任它们自由发育。
半个城中,挤满了冥魔。
人偶挂在短命的肚皮底下,专门负责对付那些阴暗处探出来的攻击。它的身上氤氲着黑雾,一双眼睛仿佛是这世间最黑暗的黑暗,一切阴影角落在它的眼中无处遁形。
有它在,幽无命便丝毫也不必分心兼顾短命的安全问题。
他时不时利落地挥一下刀,便见青白的雷焰如冲击波一般,顷刻席卷过一整条街道,下一刻,整条街道上的冥魔齐齐倒飞,飞至半途,爆成一滩滩焦黑的水,泼洒在遍地血火之中。
桑远远再次被他狠狠帅了一把。
她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看被自己扔在屋顶上,一边匍匐前进,一边从屋檐上探出大红嘴把漏网的残余冥魔薅进嘴里的那些花,心中默道,浮云,一切都是浮云,色即是空,就结果而言,花吃了冥魔,和幽无命杀了冥魔其实一点区别都没有。
成年人要学会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淡定地看着幽无命把刀挥得更加漂亮。
那半月形的雷焰冲击波掠过魔潮,荡出一片浩然清气;那红彤彤的食人花大口薅过屋顶,产出一片亮晶晶的固玉晶。
还是她这个更实在。
桑远远释然了。
这城中到处燃着火,浓烟滚滚,视野奇差。
守备营被冥魔围了多时,士兵们精疲力竭,心神早已被牢牢禁锢在眼前的方寸之地,分不出半点精神向远方眺望一二。
打了大半夜,看着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永远消失在面前,士兵们早已麻木了,只凭着本能挥舞手中的兵刃,一次又一次斩向面前的魔躯,至于自身安危、前路如何,根本不愿也不敢去想。
战斗中,余光时不时能看见青白的雷光短暂闪逝,也无人在心——若是苍天真的会开眼降下神罚,那也不会有这般邪恶恐怖的人世间了。
又一驾装载了滚油的车准备驶出守备营。
驱车的都是失去了战力的重伤士兵——引开冥魔的这个活计总得有人来干,能战斗的弟兄都在前面拼死拼活呢,他们这些无力杀敌的,自然是能多做一点贡献是一点。
这驾车,又特别不一样些。
因为车上多了个女子。
她是其中一名重伤士兵刚过门不久的妻子,她执意要上车追随自己的丈夫,她握着丈夫的手,眸中一片温柔坚定。
短命高高跃起的霎那,桑远远一眼就望见了士兵妻子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睛。
她狠狠一怔,只觉胸腔被凶猛柔情击中,差点儿便掉下了眼泪。只那么一眼,她仿佛就已看全了一个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故事。
短命下落的瞬间,桑远远看见那驾车已驶出了守备营,引着一大股冥魔,向着西面驰去。
“你解门口之危,不必担心我,稍后会合!”她收回一朵究级体食人花,往边上一扔,然后跃到了花苞上。
幽无命:“……”她跑得太突然,一把没抓住。
便见她笨模笨样地骑在这朵巨大的红色猪头花上,一路向西。
幽无命:“……”原来骑猪的媳妇也那么可爱。
食人花很大只,冥魔蹦不了那么高,有食人花的大口在薅,它们也没机会堆叠起来。安全应是无碍。
幽无命压着眉眼,凝视片刻,偏了偏头:“偶。”
便见那道小小的身影从短命腹下蹿了出去,一溜烟跟上了桑远远。
桑远远这还是第一次脱离幽无命的庇护,独自面对冥魔——如果不算那一大堆张着大嘴的猪头花的话。
她伏在花瓣上。花瓣的手感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像多肉植物。她手贱,用指甲掐了两下,发现没能掐破——这些花瓣的材质坚韧得很。
食人花:“……”
面对突然回头的大花,桑远远讪讪地收回了还想继续试探的黑手。
她单膝点着花瓣,伏得高了些,四下望去。
近距离看着冥魔被食人花薅进嘴里,然后化成热热的能量沁扩花瓣中的感觉很是神奇,那些能量‘咕噜噜’在手掌底下流淌,整只花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和凶残。
“追上那驾车!”桑远远发号施令。
食人花卖力地大口薅着,尾巴一甩一甩,急速前进。
装载了火油桶的车已被冥魔团团围住,两名重伤士兵滚下车,稍微拖延了一下,眼见,火油就要被点燃。
“等等——”
桑远远放声大喊,向着火油车的方向连掷了无数朵花。
火油车上的人循声回头一看,顿时齐刷刷地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向着己方迅速逼近,绝色女子伏在这血盆大口之上,让人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再看四周,无数朵造型诡异的花,正在疯狂吞食冥魔。
一名士兵挣扎着喊道:“快,快想办法上报,冥魔,出现出新魔种了!”
桑远远:“……”
另一名士兵试图点燃火油和这些恐怖的花同归于尽,他把燃着的火信子扔进了油桶。
幸好桑远远眼疾手快,操纵一朵小型食人花,用茎杆卷起了火油桶,‘呼’地远远扔了出去。
只听‘轰隆’一声,火油桶爆在了半空。
“回头回头,我来救你们的!”桑远远非常不耐烦,径直扔出两朵究极体食人花,一朵在前方开路,另一朵在后面‘吭哧吭哧’地推着车,迅速返回守备营方向。
她骑着花走在侧翼掠阵。
极度震惊之后,士兵们渐渐缓过了神,知道桑远远虽然看着造型有点诡异,但其实真的是来救他们的。
“您、您是神仙吗?”那名士兵的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桑远远得意地冲她呲了呲牙:“我乃桑州王女,如今已和幽州王订了婚,是未过门的幽夫人。”
没过脑子,话便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桑远远自己先愣住了——她说这话的语气,简直是像极了得意翘翅膀的幽无命。
所以他已经变成她的骄傲了吗?
一车重伤患愣愣地望着她。
他们都在想,这是桑州王女?为什么她笑起来竟会发光?
原来这便是那个让韩州王和幽州王反目成仇的云境第一美人哪,果真是人间殊色,只是她真要嫁给幽无命那个疯子了吗?这可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可惜可叹哪!
等到桑远远护送着这驾车回到守备营时,幽无命已将围堵在门口的冥魔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名守军将领跟在他的身边,满眼崇拜和感激。
只见幽无命微仰着下颌,立在守备营门口,遥望着桑远远。有风扬起了他的头发,横刀立马,像是战神下凡。
“难道,那位便是传说中的幽、幽……幽州王?”一个大兵嚅嗫道。
“嗯!”桑远远不问自答,“我夫郎,好看吧!”
大兵:“……好、好看。”
心中简直已经在咆哮——幽州王幽无命啊!杀神罗刹啊!冷血魔头啊!好看是什么鬼?!嗯……还真挺好看……看起来和这位桑州王女倒是还蛮般配的嘿……
火油车上的士兵妻子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死里逃生的夫妻二人把手紧紧攥在了一起,眉眼之间满是幸福。
解决了城池之危,桑远远被捉回了短命背上,二人在城池军民一片感恩之声中,穿过北城门,到了原野上。
行出老远,回头还能看到城墙上有人在向他们招手。
原野上冥魔寥寥,根本不需要幽无命出手,小偶掠来掠去就能搞定。
“咦,”桑远远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看来被攻破的长城城门已经封上了!”
若是没有封上,那这片原野上应该有冥魔大军在跑马。既然没了冥魔,那只能证明一件事——长城守军已收复了失地,将自己的家园从冥魔口中夺了回来!
桑远远愉快地咧开了唇角:“看来我们没机会做英雄啦!”
幽无命淡淡一笑:“总有英雄。”
是啊,云境能人辈出,英雄豪杰风起云涌,若非如此,这块肥美的陆地早已变成了冥魔的狂欢盛宴。
短命撒开了跑,很快,长城近在眼前。
来都来了,自然要看一看究竟是谁解了长城之危。
幽无命的打算是顺着长城外缘全力杀回去。虽然会耽搁许多时间,但这样便能帮助整个战线减缓压力。
靠近长城,便看到有守军追到平原上,将零星的冥魔尽数斩杀。
“看起来游刃有余啊。”桑远远有些奇怪,“传回急报也就是昨日的事情,除非来了强援,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决了?”
哪来的强援呢?西面章州自顾不暇,南面冀州皇甫雄刚刚挥军北上,停在了秦都地下城,解决那件同样能导发灭境之祸的大事。除非……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长城下,早有高手严阵以待,迎接幽无命的到来。
一道紫色的身影稍嫌羸弱,端坐在高高的轿辇之中,环抱着双手,似笑非笑地凝望着迅速接近的云间兽。
皇甫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也只有他率军顺着长城急行过来,才有可能第一时间抵达被破的秦州长城处驰援。
前些日子,便已听闻皇甫俊不顾重伤未愈,亲自奔赴前线督战。依眼下的情形来看,他近日应该恰好身处晋州地段,是以听闻秦州城破,能够第一时间西行支援——原本倒也不必过来,但昨日皇甫雄向他禀报了秦州地下城之事,皇甫俊自然知道皇甫雄分身乏术,顾不得长城,于是亲自过来了。
皇甫俊示意侍者搀着他,缓缓踱下了轿辇。
“幽州王,一别经年,今日一晤,更见雄姿英发!”
虽是带着重伤与心疾,但皇甫俊毕竟是绝世高手,声音轻易便穿过一片荒原,稳稳地落入幽无命耳中。
他等在这里倒是毫不意外。
前方那座城池中发生的事情,必定早有人报了过来,幽无命的实力已瞒不住了——其实在与韩少陵及他背后的‘天道’一战之后,幽无命破境的消息,便该已传遍了十八州。
“此番应当是友非敌。”桑远远轻声道。
皇甫俊既然能故意给幽无命送装备,自然是想收那渔翁之利,看他与姜雁姬拼杀。这时候与幽无命为敌,除非皇甫俊脑子进了水。
幽无命点点头,懒洋洋地放声应道:“东州王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好。”
对答的功夫,短命已到了近处。
桑远远抬眸一望,只见这皇甫俊当真是老了十岁都不止。
上次在天都一战时,皇甫俊看起来撑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他的面容阴柔俊美,说是二十几,也能勉强说得过去。此刻再看他,虽然鬓发未白,整个人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迟暮味道,一望便知是奔着知天命之年而去的人了。
同样穿着紫衣,但与当初在天都见过的那个阴柔却是意气风发的皇甫俊相比,简直是叛若两人。
这次,他一眼都没看桑远远,一双本像鹰般锐利的眼睛,此刻也略显浑浊,眼角向下耷拉着,盯在幽无命眼珠的下半部分上。
鲜红微枯的唇一动:“魔祸降临,食不安,夜难寝,自是不好。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一辈,是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话里话外,只当作天都刺杀一事不曾发生。最后这句也是大有深意,他们这一辈该退位让贤?姜雁姬和他可不正是同一辈?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撩拨幽无命这个有过篡位前科的年轻王者的野心。
让幽无命和姜雁姬互咬起来,便是皇甫俊如今最想要的局面。
幽无命很随和地答道:“哦,原来东州王是打算激流勇退,扶义子上位了么。说起来,我也许多年未见皇甫督主了,有他坐镇晋州,东州王倒也是省心得很。”
这一下扎心扎得可狠了,皇甫俊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模样瞬间又苍老了五岁不止。
偏还发作不得——为了迷惑姜雁姬,皇甫渡的死讯至今还死死封锁着,就几个至亲送他的脑袋入葬,别提多凄凉。
“渡儿要学的还很多。”皇甫俊咽回一口老血,若无其事地回道。
这惨状,连桑远远看着都替他难受得慌。
皇甫俊终究是个狐狸,他很快便缓了过来,淡笑道:“忘了恭喜幽州王破境。是用了万年灵髓吧?”
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已盯紧了幽无命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那匣被姜谨真弄丢的万年灵髓,始终是皇甫俊的心结。
这段日子里,关于万年灵髓的消息,便只有一个——
韩少陵的三十定妻宴上,梦无忧曾当着诸国世子王女的面,说她寻到万年灵髓,救了韩少陵的性命。皇甫俊事后问过,但梦无忧却说不清那灵髓究竟是哪来的,只说轻易就捡到了。
若梦无忧捡到的灵髓正是姜谨真弄丢的那一匣,那也就罢了。
但,前日意外得知,幽无命与韩少陵在章州长城外一战之时,爆发出的竟是破境后的实力!
这让皇甫俊不得不多心。
倘若得到了姜谨真那匣万年灵髓的人是幽无命,那么皇甫俊就要重新思考整个事情中,是否有幽无命的手笔。
一听‘万年灵髓’这四个字,幽无命立刻就笑了。
他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凑向皇甫俊。
皇甫俊吓了好大一跳,立刻摆出了十足的防御姿态,贴身的护卫高手一拥而上,将幽无命隔离在外。
幽无命无奈地点了点眉心:“小桑果,舅舅不放心我,你来与他说。”
桑远远心领神会,像他一般,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去。
皇甫俊:“……”再躲,就太没面子了。
只得挥手放桑远远到了身边。
只见桑远远把手围成个小喇叭,细声细气地对皇甫俊说道:“东州王你有所不知,万年灵髓这种东西,千万可用不得啊!前些日子,天都第一药师,施老,测出使用万年灵髓后,破境率极低,随后便被……灭口了呢!这事儿,咱私底下心里清楚即可,千万说不得。”
皇甫俊眯起细长的眼,凝神打量了她一会儿。
桑远远神情坦然,并无半点躲闪。
皇甫俊思忖片刻,不再怀疑——既然幽无命知道使用万年灵髓破境率只有三成,那必定不会去冒这个险。
看来是另有机缘!
“那,便不耽误幽州王的正事了。”皇甫俊颔首道。
双方正要作别,忽有密报急急送到了皇甫俊的手上。
皇甫俊草草掠过一眼,脸色登时剧变!
竟是皇甫渡遇害一事,发现了新的线索。
原来有山民深入冰雾谷之下采集冰髓,无意间竟在雪窝子里面发现了一枚碧玉扳指,山民将扳指带到小姜州的集市上,想要卖个好价钱,好巧不巧,被出门散心的晋兰兰看见,当即买下,带回东州反复确认之后,确定这枚扳指,正属于她的亡夫皇甫渡!
此刻,皇甫俊与皇甫雄都领军在外,晋兰兰便亲自率了人,正在前往冰雾谷之下寻找更多的线索。
“冰雾谷?”皇甫俊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刚从他身边离开两步的桑远远,呼吸不禁重重一滞。
方才皇甫俊脸色大变,桑远远心中便已‘咯噔’一下,觉得不太妙。此刻又听到他不自觉地念出‘冰雾谷’这三个字,桑远远便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必定是,有人在冰雾谷下,发现了什么线索。
一旦幽无命出手挑拨皇甫俊与姜雁姬的这件事情败露,这二人想通了前后的关键,必定会联起手来,不顾一切先剿除了幽州这个大祸患。
此刻的幽州,正处于飞跃之前最关键的时期,绝对经不起这样一波灭顶之灾!
桑远远的心脏无法抑制地加速跳动。她控制着自己的姿态,不让自己的背影表现出任何异常。
“桑王女。”皇甫俊的声音忽然阴恻恻在身后响起,“你在紧张什么?为什么身上的血液流动,忽然变得这般的快?”
此言一出,桑远远只觉坠入了冰窟。
皇甫俊是水属性强者,身负异能,能够感应到周遭的液态波动!
这,当是皇甫俊最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