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池的这份证供倒是简单。
桑远远很快就看完了。
她把供词合上,闭上双眼暗暗思忖起来。
原来,二十年前秦州王秦玉泉曾意外救过一名天坛圣子的命,为报答救命之恩,这名天坛圣子告诉了秦州王一个天大的绝密——天坛发动大天衍术,看到了云境十八州的命数。
让所有的人感到五雷轰顶的是,这世间命数,竟已只剩三十年!三十年之后,这个世界将被冥魔占据,彻底变成血腥炼狱。
无论如何推衍,结局始终冷冷冰冰——这个世间,气数已尽。
天坛用尽一切办法,想要逆天改运。
这个惊雷般的消息把秦州王给炸傻了。反复思忖之后,秦州王与胞弟秦玉池作出了决定——混入天坛,掌握先机,伺机而动。
秦州用了数年,把秦玉池打造成一个‘身体孱弱,无心俗世,一意向道’的闲散王族,然后再花了大钱,把他送入天坛,做了圣子。
圣子也分许多阶层,刚进入天坛时,秦玉池接触不到核心隐秘,只知像他这样的,在内部被称为外门圣子,再上一层,便是内门圣子,比内门圣子更高阶的还有掌运圣子,再上便是副坛首和坛首。
秦玉池苦熬多年,广撒金银,终于在不久之前晋阶为内门圣子,领到了一件绝密任务——天坛发动大天衍术来观天运、逆乾坤,需借助一件圣物天衍镜,而这圣物天衍镜在六年前发动逆乾坤大术时,彻底破碎成了一百零八片,碎片散落各处。天坛提供线索,派出内门圣子,四下搜寻。
秦玉池领到的线索在冀州。他运气不错,数日前成功寻到了一枚天衍镜碎片。他瞒了下来,没有向天坛汇报,而是借口探病回了一趟秦州,把碎镜带到秦州王的面前。
秦州王从这片碎镜中窥见,韩少陵在不久的将来,将一统云境西部各大州国,成为当世佼佼者,他,是最有可能带领云境逆天改命的天命之子!
于是秦州王果断祭出了金贝,令女儿秦无双前往韩州赴宴,务必拿下韩夫人之位,即便不成,也要混个小夫人当一当,抱上天命之子的金大腿。
再后来,秦玉池带着天衍镜碎片返回天都,不曾想竟在半道弄丢了碎片。他不敢让天坛知道他已找到了天衍碎片却没有向上面汇报,便令亲卫屠了曲家庄,不留一鸡一犬。
再再然后,就撞到幽无命这个煞星手里了……
桑远远合上了这份证供。
闭上眼睛清理思绪。
首先,天坛借助圣物天衍镜的力量,发动‘大天衍术’,看到了云境即将面临灭世大祸。时间从此刻算起,还剩十年。
然后,六年前天坛为了逆天转命,曾发动过‘逆乾坤大术’,令得天衍镜彻底破碎,成了一百零八片,散落各处。
桑远远睁开眼睛,翻到供词末尾,视线凝聚在‘彻底破碎’这四个字上面。
“彻底破碎?”她自语,“若天衍镜原本是完好的,在发动逆乾坤大术之后碎成许多碎片,散落各处的话,应当不会用上这‘彻底’二字。”
她眯起眼睛,思忖片刻:“若是下意识便用上‘彻底破碎’来描述当时的情景,那么,极有可能在发动这逆乾坤大术的时候,天衍镜本就已经是坏的,只是还未破碎得彻底。”
“也不知是否想太多,但留个心眼总归没错。”她把手肘架在了黑木书桌上,托着腮,陷入深思。
六年前,逆乾坤大术?
什么样的事才能算得上逆乾坤呢?
这么巧,正是六年之前,她的魂魄被驱逐到了异世,这二者之间,是否会有什么关联?
只可惜秦玉池品阶实在太低,能够接触到的,都只是天坛秘密的皮毛。
桑远远想得入神。
幽无命什么时候悄悄来到身边她都不知道。
待她回过神时,发现他已坐在巨大的黑木书桌上,双手拄着膝,偏着头,瞧了她好一会儿了。
视线相触,他挑了下眉,漫不经心地从她手中取走了秦玉池那份供词。
眯着一点眼睛,拿得远远的,草草略过一遍。
“唔。”他敲了敲黑木桌面,“小桑果,若我没猜错,你当年出事,恐怕正是这镜子搞的鬼。”
“嗯。”她点点头,“应当是有关系的。我的魂魄被送到另外那个世界的时候,曾看到过一本书,书中记载的,正是那天衍镜碎片中的情景。”
幽无命像见鬼一样望着她。
桑远远抬头一看,见他抿着唇角,一双眼睛特别幽黑,整个人都凝固了。
“怎么了?”她被吓了一跳。
幽无命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所以小桑果,你以为我活不了多久,却还是愿意跟着我么,就这么喜欢我?”
她想,‘倒也不是,原著中我还早早就死了呢,那我也不能认命啊,还不是得拼命挣扎着活下去?’
当然话是不能那么说的,她顺势摆出了一副深情的模样:“对啊,如今你可知道我的真心了?”
幽无命脸色淡定,耳朵却悄悄红了起来。
半晌,他探出一只大手,重重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真是个傻果!”
他从桌面跳了下来,衣摆划过半个圈,掠到她的面前,把她从大黑木椅中抄了出来,搂在身前。
“你以为韩少陵会称霸天下,还是不愿跟他么。”他坏笑着,把俊脸凑到她的面前,“小桑果,你也太喜欢我了吧!”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喜欢的,是对我一心一意的你。若你也像别的男人那样三心二意,我便不喜欢了。”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轻飘飘地‘嗯’一声,道:“你就是小馋果,小醋果。我知道的,我若多看了别人,动了旁的心思,你就会变得不一样了,那些甜甜的味道,你便会收回去,再不给我了。那不合算。”
她怔怔地看着他。
果真是个异常通透的人呢。
她悄悄把小手放到他的大手中,细细软软的手指叩住了他带茧的手。
“幽无命,你运气真好,怎么就遇到我了呢。”
难得这一回他没翘起翅膀说她运气更好。
他缓缓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左右蹭了蹭,道:“嗯。”
这一声低沉又好听,胸腔还闷闷地颤了一下,把她的心弦也拨得嗡嗡乱震。
二人静静地歪缠了片刻,她眨了眨眼睛,仰起脸来看他。
“证据找到了吗?”
她知道他刚刚一定带着偶,去找那两个幽影卫犯事的证据。
他愣了下,一看就很假地否认:“没有!哪有什么证据。”
再一愣:“什么证据?找什么证据?我没找什么证据。”
桑远远忍不住‘噗噗’地笑了起来。
“偶去哪了?”她揪住他的衣裳,不依不饶。
“关起来了,危险的东西。”幽无命伸出一根手指,往她身上戳了两下,“别惦记它,听见没有!在我查清楚之前,不许你再和它待在一块。”
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我一直坚信,我喜欢的幽州王是世间最厉害的人,绝对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你的双眼。连偶都能发现的证据,莫非我的幽州王亲自跑了一趟,却是一无所获么?是好人是坏人,总得有个结果,才不会叫我失望啊。”
幽无命:“……”
他揉了揉额角,无奈地叹了口气:“查到了,那二人通敌叛国,满意了?”
桑远远露出了然的微笑。
他瞪起眼睛,大声控诉:“小桑果!我的人,通敌叛国!你居然还笑!”
桑远远无辜地说道:“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啊。我希望死掉的都是坏人,难道不对吗?”
幽无命:“……”竟无言以对。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所以偶子它没杀好人。不要老关着它嘛。”
幽无命正色道:“小桑果,我说过,它是一团黑色的苔藓。”
“那你呢?”
幽无命一怔:“我也是。但我不会伤害你。”
“它也不会。”
他冷笑:“谁说它不会,那东西,已经脱控了。”
“我说的,”她神秘兮兮地笑了下,“蝴蝶花种在它的身上呢,它若有异动,我便会卸了它的胳膊!”
幽无命慢慢转动着那对黑眼珠,瞪向她:“小桑果,很有长进啊。跟我在一起,你果然是获益良多!”
桑远远:“……”什么都能往他自己身上夸!服气了!
她笑笑地拱他:“告诉我它在哪里嘛!”
幽无命满脸无奈:“就锁在箱子里。不会伤它。”
“嗯!”桑远远伸出手,拍了拍他手中那份秦玉池的证供:“英明神武的幽州王,这件事,你怎么看?十年之后,有灭世之祸哪!”
幽无命眯着眼睛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叫它死一个,来一双叫它死一双。”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暗自沉吟。
幽无命一脸漫不经心,随手把她拽进怀里,拢着她,然后‘刷’一下,把边上那叠厚厚的秦玉池家书扯过来,眯着眼,一张一张看过去。
他带她去捉偶之前,曾吩咐过阿古,令秦玉池给秦州王写家书,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要他重写一份。一整日下来,已写了三十多四十封。秦玉池不是修行者,写到后头,俨然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字迹潦草混乱,对秦州王的称呼从‘王兄’到‘大哥’再到‘亲哥’,有一份居然连‘爹’都喊出来了。
先时还端着那么几分风骨,写到后面便是回忆兄弟儿时在一起玩泥巴一起尿炕的事情,求秦州王速速救命。
有关天坛的事,更是翻来覆去不知写了多少遍。
幽无命悠悠闲闲把这些家书全过了一遍,然后用下巴轻轻点着桑远远的发顶,沉吟片刻,道:“有所隐瞒。”
桑远远吃惊地回头看他。
只见这个男人微微挑着一点眉,黑眼睛里闪烁着笃定的光。
“何出此言?”她好奇地问。
幽无命淡定地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那叠家书:“字里行间,足以读出一个人的心性、彼时的状态。秦玉池在我眼中,已是白纸一张。很显然,他还藏着一个大秘密。”
他环着她,从书桌上跳下来。
“让你见识见识,何为攻心。”
他牵住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秦玉池被软禁在一间宫殿里,待遇倒是不差,就是左右两边各杵着一个表情阴沁沁的幽影卫,刀横出一半,左右吹来的风都带上了冰冷的金属气息,令秦玉池那颗混沌的大脑一直保留着三分清醒。
他只能伏在桌案上,麻木地一封接一封写家信。
见到幽无命进来,秦玉池也只是愣愣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垂下头去,奋笔疾书。
桑远远踮脚一看,发现他的字都已经写飘了。
只见幽无命随手拖过一张黑木椅,大马金刀往秦玉池对面一坐,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秦玉池,十三岁之前,曾有夺储之心。奈何资质太差,心性又不坚,洗筋伐髓失败,只得一心依附兄长秦玉泉,虽然不甘,但自知一无是处,便也只能认了命。”
秦玉池握笔的手重重抖了一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抬了起来。
桑远远也颇有些惊奇地望向幽无命——这些东西,秦玉池的家书和供词中肯定是没有的。
幽无命就像一个没有丝毫人类感情的审判者一般,继续用冷漠平静的语气说道:“获知天坛的秘密之后,自卑了许多年的秦玉池,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武力、地位,这辈子是越不过秦玉泉了,但是若能成为一名‘先知’、‘救世主’,那么,压了自己一辈子的兄长,一国主君,也必须匍匐在身前,求自己救命。”
进入天坛的真实动机被一语道破,秦玉池呆呆地瘫在了座椅中,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桑远远看着这个被道破了心思的人,心中颇有些无语。
难怪在曲家庄看见秦玉池的时候,便感觉此人十分故作清高,端着一副遗世出尘的假仙架子。其实就是个纸糊的,一戳就怂。
在这样的人眼睛里,什么灭世大祸,恐怕根本就不重要,他更在意的,是在兄长、熟人面前好好出一把风头,被他们崇敬仰望。
“可怜秦玉池,资质究竟差到了何等地步……”幽无命轻笑,语气嘲讽至极,“拿到天衍镜碎片,竟无法看到任何天机,啧。好气。为何连一个乡野村妇都能窥伺的天机,秦玉池却什么都看不见呢?怎么办,只能把那一家人活活折磨至死,再想办法把曲芽儿引出来杀掉,方能消解心头之恨啊。”
秦玉池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快速地摇着头。
幽无命毫无怜悯:“这还是秦玉池第一次亲口下了杀人的命令呢,原来杀人的感觉竟是比想象中好上许多。不过,这只是牛刀小试罢了,日后,还有更多更多的人会因你而死,是也不是。”
到了最后,一字一顿,像是切在秦玉池身上的凌迟之刑。
秦玉池目光涣散,心智已然彻底崩溃。
“不!不!不!魔鬼!你是魔鬼!你不是幽无命,你是魔鬼!啊啊啊啊啊——”
幽无命懒洋洋地偏头看了看桑远远,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所以……”幽无命忽然站了起来,瘦长的身躯从宽大的桌面上探过去,单手攥住了秦玉池的领口,“那个绝对不能说的秘密,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嗯?”
黑眸之中,有暗星隐隐发动。
秦玉池疯狂挣扎拧动,许久,身体的抖动渐渐平息下来。
幽无命松开了手,让他跌回座椅中。
秦玉池的脖颈和脸颊轻轻地抽搐着,终于,一脸灰败地开口了:“自,得知将有冥魔灭世之祸起,秦州就开始修建地下王城,绝大部分州国之力,都用于地下。如此,就算地面真被冥魔占领,王族也可以带着子民,在地下继续好好活着……”
桑远远愣怔了片刻——这样的事情,为何是绝密?
便听幽无命悠悠问道:“地下城多大?”
秦玉池神色略有挣扎,却还是老实回道:“全部建成,约占三分之一国土面积。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边境大面积掏空地基,必会影响黑铁长城,长城若倒,云境必定覆灭,可是这云境本就要覆灭了呀,洪水滔天,我们只不过是伐一株树,做个救命船而已……”
桑远远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在胸腔中‘怦怦’乱跳。
黑铁长城环着云境,首尾相连,若是地基倾塌,长城或倒或坠,都将会引发极其严重的连锁反应!
再让秦州这么挖下去,恐怕等不到十年,这云境十八州,便将成为冥魔的盘中美餐了!
她的身体不禁轻轻地颤栗起来。
幽无命探出长臂,环住她的肩,轻笑一声,问那秦玉池:“说完了?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情吗?”
秦玉池思索片刻,呆呆地道:“有。我喜欢把亵裤反着穿。还喜欢闻鞋垫的味道。”
幽无命:“……”
桑远远:“……”
这下应当是把能招的都招完了。
幽无命从长桌上探过身体,拎起了秦玉池,一字一顿缓声道:“今日,你没有见过幽无命。睡去。”
说罢,将秦玉池往后一推,然后偏头示意桑远远离开了这间宫殿。
他从怀中抖出了一封秦玉池写给秦州王的家书。
桑远远侧头一看,只见这封信,正是秦玉池求兄长不计代价救他、无论幽无命要多少钱都答应的那一封。
幽无命把信交给了守在一旁的亲卫,令加急送往秦州。
坐等收钱。
他揽住她,缓缓向着僻静处走去。
桑远远仍有些缓不过神来,知道了秦州那个秘密,她感觉脚下踩的大地都不结实了,好像隐隐在向着东北方向倾塌过去。
“诶,小桑果,”幽无命忽然紧了紧手臂,很开心地说道,“方才章州恰好来信求救,说有冥魔涌潮,想不想走一趟,喂饱你的猪头花?”
桑远远:“……”
自从上次在地下深渊口意外发现食人花可以依靠吞食冥魔来晋阶之后,桑远远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继续发育她的花。
“秦州的事怎么办?”她担忧地攥住了他。
幽无命神秘一笑:“不着急,两件事,可以一起办。”
桑远远怔忡地望着他,见他唇角的笑容傲慢自负,还带着些坏意,她坠了半天的心,忽然便缓缓地浮回了原处。
“嗯!”
“半月便回,”幽无命道,“半月后,韩州来的灵火矿脉,也该到了。”
她偏头看他,见他依旧是平日那副漫不经心的笃定模样,不禁弯起了眼睛:“带上偶一起去!”
见他瞪了过来,她赶紧补充道:“我怕我们离开太远,它又出什么夭蛾子。”
当然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个新的小伙伴很可爱想要带它一起玩!绝对不是!
幽无命狐疑地盯着她,把她两辈子的演技全给逼了出来。
“好吧。”终于,他轻飘飘地同意了,“留在这,肯定会出夭蛾子。”
没想到的是,夭蛾子已经出了。
二人回到幽无命的寝宫时,发现庭院中的盆栽倒伏满地,连那落地的雕花大木门都倒掉了一扇,殿内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一张大木椅‘呼’地飞出来,砸翻了榻上的小桌几,幽无命平时用来烹茶的那把小壶打着滚,翻到了门槛边上。
幽无命都乐了。
衣摆一撩,大步踏进了寝宫。
一个白色的大影子猛地从内殿蹿了出来。
桑远远小心地扶着幽无命的肩膀,从他身后探头去望。
只见那偶抓着短命脖颈上的长毛,整只吊在它毛茸茸的大胖身体上面,手脚飞舞,嘴角咧到了耳朵下,露出两排尖尖的牙。如果它能发出声音的话,此刻一定是‘咯咯咯’地笑得像个小恶魔。
短命已经愤怒得失去理智了。
它高高跃起,猛地在地上打滚,想要摆脱这个可恶的偶人。
“砰!”又一扇屏风被撞成了七八瓣。
短命把巨大的脑袋疯狂右着左右甩摆,只听‘砰砰砰’几声脆响,一张矮榻彻底塌成了一堆烂木头。偶人终于抓不住它的颈毛了,小小的身躯飞了起来,眼见即将摔落在地,它伸出小手猛地一拽,又拽住了短命的尾巴。
一种家里的猫和狗打架的即视感。
一大一小两团影子打着滚,携带着一卷丝被、半张木桌、一只笔筒,滚到了幽无命的脚下。
幽无命一声冷笑。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短命抬头看见了主人,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面,一点一点写满了惊恐。
它极为迅速地环视了一圈,然后慢慢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歪成了九十度,冲着幽无命,非常非常无辜且疑惑地问道:“欧……呜?”
这是什么情况?不关俺的事啊?俺啥也不知道咧?
偶人显然没有短命经验丰富,一见幽无命,它彻底就怂了,揪着短命的毛毛,滑到了地下,垂着两条胳膊,脑袋勾到了胸口,一晃一晃,蹭到了幽无命的面前。
半晌,慢吞吞伸出一只小手,掌心向上,递向幽无命。
幽无命:“……”
敢情这玩意在外面浪的时候,看见过人家管教小孩打手心?
它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短命一见这家伙自觉站到前面去领罚,立刻四肢一并,像个大老虎一样坐到了地上,撅起鼻子和嘴巴,把脑袋拧向一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桑远远:“……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果然,宠物都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