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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风流一笑中 正文 第43章

所属书籍: 千古风流一笑中

    徐慢慢进入梦魇并没有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这些梦魇是同时存在的,而她只是随机地踏入其中一个。

    第一次看到的,便是敖修盗取重明珠的那一幕。

    应该是两人自洞穴分别之后,敖修便回了伏波殿盗珠。那时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只是潜入伏波殿盗珠仍然风险极大。他躲过了巡逻,深入殿中,却还是在盗珠之时惊动了敖沧。

    敖沧轻而易举便将他击溃,攥着他的咽喉冷笑。

    “是本座小瞧你了,关了你十年,你竟然还不死心,还敢逃走。既然逃走了,又为什么回来?”

    敖沧的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珍宝之上,他一甩手,以一杆□□将敖修钉在盘龙柱上,径自转身走向珠宝,脚尖踢开那些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最后俯身捡起一个沉香木做的盒子。

    盒子一打开,顿时满室生辉,仿佛一轮明月在殿中升起,清冷又高洁,让人不敢逼视。

    “呵呵……”敖沧冷笑,“你是为了这个回来,重明珠?”

    敖修喘息着哑声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不过是个蚌精的内丹。”敖沧脸色不屑道,“修炼千年又如何,蚌精就只是蚌精,没有神脉,皆为下贱。”

    “她不是!”敖修愤怒地否认。

    敖沧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苍白的俊脸顿时泛出鲜红的掌印。

    “本座一直忘了告诉你啊。”敖沧脸上露出微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敖沧扔掉了木盒,拿出重明珠在手中把玩,一步一步走到敖修身旁,含着残忍的笑意缓缓道:“当年本座急于破境,要往地心灵涌之处修炼,可是那处极暗无光,寻常的明珠根本无法照亮。”

    敖修的呼吸顿时一窒,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看着敖沧的方向。

    敖沧咧着嘴笑道:“于是父皇便亲自取来一粒重明珠,这可是他亲手从你母亲体内剖出来的。弟弟,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海皇无情,你今日方知?这么多年你跟在本座身边伏低做小,任劳任怨,你以为本座给你几分颜色,便是拿你当兄弟了吗?贱种之子,凭你也配!”

    敖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溅在敖沧领口之上。

    敖沧后退一步,沉下脸来,嫌恶地施法清除身上的血迹。

    “你这愤怒悲痛的表情可真有趣,可惜你眼睛瞎了,不然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什么模样。”敖沧冷笑着,手一松,重明珠便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敖修喘着气转动脑袋,寻找声响之处:“敖沧,你把重明珠还给我!”

    敖沧轻轻抬脚,踩住了重明珠:“敖修,你想要重明珠,本座给你,你想念你母亲,便去地下相见。”

    敖沧说罢,脚下一用力,便听一声清脆的巨响,明月一般的重明珠顿时粉碎,如星尘一般四溅开来。

    “不——”敖修奋力挣扎,钉在左肩的□□,因他的动作而有所松动,但鲜血却如泉涌。

    敖沧浑不在意地踩过一地星尘,右手并拢,指尖对准了敖修的腹部:“你虽然神脉稀薄,但蛟丹也可一用,今日本座便剖出你的蛟丹,也叫你与你母亲有个同样的归宿。”

    敖沧说着便将指尖刺入敖修腹部,鲜血顿时涌出,敖修浑身巨颤,血色尽失。

    在那场噩梦中,是琅音和徐慢慢杀了敖沧,敖修才得救。而在现实中呢……

    徐慢慢不知道,敖修是怎么一次次地在那种境地下活下来。

    还有一场噩梦,便是他得知了母亲的死讯,悲痛欲绝,却遭到其他兄弟的欺凌。那时是敖沧出面制止了众人的欺凌,或许是那难得的照拂,让他错以为伏波殿中尚有一丝温情,后来他追随敖沧数百年,忠心耿耿,哪怕敖沧怀疑他,囚禁他,多番凌虐,他也以为敖沧受人蒙蔽。

    直到重明珠被毁,他才失去了所有的信仰……

    从头到尾,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敖修,你为什么想跟着我?”徐慢慢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就像与一位老朋友闲聊那样闲适自在。

    她的从容松弛似乎影响了敖修,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无神的双眼寻找着徐慢慢的方向。

    “我……”敖修的声音低落而沙哑,“我喜欢你。”

    “不是,你未曾见过我,又怎么会喜欢我?”徐慢慢失笑摇头。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阿姮与墨王,失明的墨王爱上的不过是想象中的阿姮,而敖修呢……

    “敖修,你喜欢的,只是道尊这个身份。”徐慢慢温和地看着他,声音中有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你在蛟宫长大,习惯了弱肉强食,弱者想要生存,便只能依附于强者。过去你依附敖沧,失去了敖沧这个靠山,你便选择潋月道尊作为依附的对象,而被我拒绝之后,你选择了血宗……”

    “血宗……”敖修喃喃重复这两个字。

    “未来有一天,你会落到血宗手中,为了复仇,你投靠了血宗,把敖沧引入血宗的埋伏之中,无数海妖丧命其中。你吞噬了敖沧的蛟丹,炼化吸收了他的力量,又挖出他的眼睛装入自己的眼眶之中。”

    徐慢慢说着轻轻一叹。

    她在梦魇中看过少年时的敖修,他的眼睛本该更美,而敖沧的眼睛始终有一抹令人不快的戾色。他杀了敖沧,又成为了敖沧……

    敖修静静听着徐慢慢的述说,无神的双眼忽生波澜,黑气涌上双眸,变得阴狠恐怖。

    “敖沧……敖沧……”他的肩膀颤抖着,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字。

    “你想起来了吧,其实你拥有一切的记忆。”

    徐慢慢定定地凝视他,看到他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露出冷漠苍白的俊颜,暗黑的双眸直视徐慢慢。

    他看到了她。

    “你是徐慢慢。”他冷冷地说,“潋月道尊,徐慢慢。”

    徐慢慢淡淡一笑:“敖修,是我。”

    “你来做什么?”敖修勾唇一笑,显得凉薄而讥讽,“杀了我?”

    “我要杀你,何必费这么多事。”徐慢慢看着他防备的神色,无奈道,“我来救你的。”

    “你想从我口中套出血宗的情报。”敖修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说,又凭什么认为,你能救得了我?你想救我,就只能先杀了我。”

    “十年前我就说过,我救你,没有图谋,今日亦然,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只是不愿看你不明不白成为血宗的弃子。”徐慢慢轻叹一声,“敖修,我自问未曾害过你,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恨意。”

    “我并不恨你。”敖修冷冷说道,“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这个世道却不允许,我恨的是这个世道,而你与旁人,并无不同,你和他们一样轻贱我。不……”他攥起了拳头,微微颤抖着,清瘦的手背上浮起青筋,眼中墨色渐浓,“你比他们更可恶,你和敖沧一样……给了我希望,又一脚碾碎。”

    他筹谋十年,积蓄力量,终于逃离了海心牢,但是骤见天日便被刺伤了双眼,陷入昏迷。不知漂流了多久,才被一双温暖的手抱起,轻轻放入水中,灵力温和地包裹着他破碎的身躯与残缺的元神,将他从无边的噩梦中唤醒,他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含着浅笑在他身旁说:“我乃四夷门潋月道尊,想必你听过我的名字。”

    他自然是听过她的大名,大陆上人尽皆知的贤德道尊,人人敬仰,便是无尽海域也流传着她的美名。

    但他目不能视,怎会轻易相信她口中所言,听到了她的声音当即便出手攻击。

    她轻轻挡下了他毫无章法的攻击,笑着叹息:“诶诶诶,你别乱动,身上又流血了。我真的是潋月道尊,不会伤害你,你若是不放心,我走便是了。”

    她说完果真走了。

    但过了片刻却又走了回来。

    “你伤得太重了,又双目失明,若无外力相助又不断流血,恐怕会引来嗜血海兽的攻击,我放你独自在这里等于是杀了你。”她在他四周走来走去,他竖起耳朵,防备地绷紧了身体。

    不多时,柔和的灵力源源不断朝着他的身体涌去。

    “我在这里布下聚灵法阵,你借助法阵的力量养伤,会好得更快。”她说着又离他远了一些,“这法阵只能持续三日,三日后我再来看你。”

    说完这句,她便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敖修独自在黑暗中修炼,被灵力滋养的身体恢复极快,但心上的创伤却没那么容易愈合。他始终活在惊惶不安之中,生怕再次醒来又回到海心牢。当他又一次听到脚步声时,仍是没有犹豫就发起了攻击。

    那人笑着道:“嗯,灵力恢复了不少。”

    他犹豫着,放下了手。

    她又绕着水潭走了一圈,重新增强聚灵法阵。

    “这些日子海上不太平,也不知道伏波殿发生了什么事,敖沧不见人影,海妖四处作孽,连累渔民也跟着遭殃。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待荡平了海乱再走。”

    敖修听到她的声音来到了近处,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去,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衣角。

    她顿住了脚步,在水潭边半蹲下来,微笑俯视他:“你不用担心,我在洞口设了结界,海妖不会发现这里。”

    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敖修轻轻一颤,许久才开口,用嘶哑的声音说:“你……留下……”

    “嗯?你不怕我了吗?”她愉悦地轻笑一声,“我有事在身,但是晚上会来看你的。”

    她说完便又离开了,但是没有骗他,等到入夜之后,她便又回到岩洞中,帮他治伤,和他说起这一日的遭遇。

    她确实很忙。

    她召集沿海十四个宗门,一一部署,责令他们护卫沿海渔民的周全,惩治那些兴风作浪的海妖。

    她又顺手救了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给他们找了合适的宗门安顿。

    她把四处作乱的海盗也收拾了,交给了当地官府,收缴了财物发还给受难的百姓。

    她甚至还招来一群修士,帮那些渔民重建家园。

    敖修听得有些恍惚,在他想象中,道尊应该是高高在上,飘在云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怎会如此平易近人……

    她含着笑道:“修道者取天地之灵气,自然是要还之于天地的。各大宗门受百姓供奉,也该为百姓做事。”

    他虽目不能视,却能感受到自她身上传递而来的温暖与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或许这才是他应该依附,值得托付的对象——他心底隐隐浮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用沙哑的声音告诉她,他是海皇排行一百零九的儿子,却没告诉她,他只是个血脉不纯的云蛟,他担心她会和敖沧一样看不起他。

    她笑着叫他阿九,在他纯黑的世界里照进了一束温暖的光。

    而他贪婪地想要更多。

    虽然被毁去了魅惑人心的歌喉,他依然拥有俊美的皮囊,很少有人能抵挡海妖的诱惑,他有意无意地引诱、撩拨,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是瞎子,可她不是啊……

    他没有等到她伸来的手,却听到她说“我该走了”“你跟着我不合适”……

    她给的温暖,又尽数收回,哪怕他卑微地献出了最为珍贵的龙心逆鳞表达他的忠诚,她也不屑一顾。

    她救他,只是顺手为之,她救过成千上万人,在她眼中,他与那些孤儿稚子并无不同。

    那时的敖修心中并无怨恨,只觉得悲凉。

    直到敖沧碾碎了重明珠,说出了生母死亡的真相,他才豁然明白过来。

    原来……

    那些给过他温暖的人,都是假象。

    他们从未真正看得起他,从未真正怜过他,他们只是享受着救人的乐趣,看他感恩戴德,看他卑微虔诚,看他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人戏弄!

    敖沧,潋月,一样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虚情假意!

    往后的日日夜夜,他会反复想起那日岩洞之中,自己是如何的卑微折腰,钻心剜骨地剥下了心头龙鳞,换来的是什么呢!

    他看不见,但他知道的,她一定是冷漠地、轻蔑地俯视他,将他的心血踩在了脚下,就和敖沧一样!

    “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吗?”徐慢慢听着他悲愤怨毒的控诉,微微的惊诧之后,却没有生气,只是替他觉得难过,“敖修,你说得没错,在我眼里,你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敖修一僵,眼中黑雾浓稠不散,喷薄欲出。

    “可是,我也未曾看轻过你,未曾看轻过任何人。”徐慢慢叹息着,伸出手轻抚他的鬓角,“生命不分贵贱,都是一样的沉重,每一个努力活着的生命,都不该被看轻。”

    温软的触感让他眼中黑雾一震,有了一丝裂痕。

    “而且,你真正憎恨的,并不是我。”徐慢慢淡淡一笑,“否则魇怎么不在我身上?敖修,把你困在这里的,是你自己,你憎恨的,是过去卑微的自己,哪怕你成为了海皇,也无法解开这个心结,当你用敖沧的眼睛看待世间万物的时候,你看到的便只有贵贱,而忽视了生命的本质。”

    “不要成为你憎恨的那种人。”徐慢慢向他伸出了手,“敖修,这一次,我带你走。”

    敖修低头看向她伸来的手,柔白细腻,温和有力,他曾经是那么渴望过……

    他颤抖着伸出清瘦修长的手,与她握在一起。

    眼中的黑雾,悄然散尽。

    徐慢慢从敖修的识海之中离开,再次睁开眼时,便看到琅音担忧的眼神。

    “怎么样,有没有事?”琅音皱眉道,“最后那个魇太过狡猾,竟然将你我分开。”

    徐慢慢道:“它化身成了敖修。”

    “那你杀了它?”琅音问道。

    “不。”徐慢慢看向沉睡中的敖修,“我只是让它消失了。”

    敖修呼吸一重,缓缓睁开了眼,正对上了徐慢慢的视线。

    梦境中经历的一切他都清晰记得,掌心似乎还留有余温,但他知道,那只是错觉。

    “慢慢……”敖修哑声轻唤。

    徐慢慢没有回应,身旁琅音却冷然道:“放尊重点,称呼她道尊。”

    徐慢慢:“……”

    明霄法尊:“……”

    敖修愣了半晌,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干咳了两声,才道:“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我身体无恙。”

    徐慢慢见他神色如常,也知道负岳神尊与弥生行尊的安危刻不容缓,便没有推辞。她看向琅音道:“你今日连番杀敌,受伤不轻,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与众掌教议事。”

    琅音眉头一皱,似要反驳,却又想起了什么,只得点点头,说道:“议事完回来找我。”他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拿回你原先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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