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扬?
岳凝眉头一皱,连忙将窗帘掀了开。
定眸一看,果然是看到外面展扬骑在马背之上。
展扬看到岳凝连忙拱手抱拳,“真的是郡主,拜见郡主。”
岳凝扯出一丝笑来,“展捕头怎么在这里?”
展扬道,“月初的时候城南出了一桩命案,如今正在查探,适才骑马从此路过的时候便看到郡主的马车,当时认了出来,却以为郡主有事要忙,便不曾见礼,这会子转回来,却见郡主的马车仍然停在这里,这才上来打了招呼。”
岳凝唇角扬了起来,“本是有事的,只是心底拿不准了,这才在此又想了一会儿,让捕头见笑了。”
说毕岳凝又看着展扬,展扬来打招呼,只怕多半不只是为了和她打招呼。
果然,展扬低声道,“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岳凝心知是展扬有事,忙看向周围,然而一眼望去,此处已有些偏僻,最近也只有一个坐满了人的茶寮,似乎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展扬看出岳凝的意思,却是道,“郡主不必费心,只几句话罢了,我们往前面巷子口去便可。”
岳凝忙道,“你且带路便是。”
如此,展扬在前带路,岳凝便坐着马车走在了后面,不多时到了巷子口,展扬翻身下马,岳凝也下了马车,这巷子十分僻静,二人在此说话,可谓十分安全。
展扬开口便低声道,“小人是想问……郡主可有永慈郡主的消息?”
一听这话岳凝便了然,此前办的几宗案子,都是秦莞帮着展扬,她二人之间自然也有几分情谊,如今人人都对忠勇候府和睿王府避之不及,也只有展扬这样的敢来问她。
岳凝便安抚道,“她很好,现在京城中流传的消息大半是真的,睿王已在朔西安定,她自然也留在朔西了。”
展扬一听松了口气,“那便好,如今朝中虽有西征之意,却顾不过来,朔西倒是安全的。”
展扬说完,眼底却有几分沉凝之色,岳凝便道,“怎么了?难道你问她是有什么事不成?”
展扬的样子不似纯粹的关心,倒像有话要和秦莞说似的。
被这么一问,展扬犹豫一瞬道,“这话告知郡主也没什么,说来说去,还是和早前的案子有关系,就是宁不易的那案子,那案子虽是结了,可后来郡主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小人也多番查探……”
岳凝一听便提起了精神,宁不易的案子当时能破,也有她和魏綦之的功劳!
“不寻常之处?什么意思?”
岳凝连忙便是一问,展扬闻言抿唇道,“说白了,便是那案子的真凶并未落网,那宁不易虽然杀了许多人,可他的目的,我们一直都不曾弄清楚,后来还是永慈郡主发现了端倪,让我好生调查了一番,我也没查出什么十分有用的,只是走了一趟观音镇,找到了当年观音镇凶案发生之时的一点线索。”
岳凝听的十分专注,展扬顿了顿又道,“当时告诉了永慈郡主之后,永慈郡主便似乎发觉了什么似的,小人后来虽然没和郡主见面,却也一直在等,毕竟是死了五个人的大案子,且那幕后之人,只怕有极大的野心,因那诛邪道场,小可改运,大可动摇国本,本来以为不多时永慈郡主就能查出那幕后之人的,可后来出了多番变故,小人也不知那案子查到了何处了……”
见岳凝陷入沉思,展扬一时不好意思道,“郡主莫怪,如今永慈郡主远在朔西,人既然走了,自然也无再查那案子的必要,小人本是不该说这些的,不过小人过手的案子,但凡有没有解的,总是有些不安,再者,后来京中生了一系列事端,小人虽然在朝堂之末,却也在想,这些事端,会否和那未解的案子有关,这些日子,才多了几分思量,早前没得法子便罢了,今日忽然看到郡主,想着郡主和永慈郡主最是亲厚,或许还有说话的机会,这才想一吐为快。”
岳凝一开始本来只是惊讶,可展扬越说越多,她心底也涌起了一股子不安来。
去岁年末几番变故,可说是大周历史之上绝无仅有的,太子皇后出逃,燕迟和秦莞悉数卷进去,如今大周西边北边皆是战机,如展扬适才所说,这国本已然是风雨飘摇了,且展扬说着说着,岳凝莫名就想到了燕泽暗格之中的那封信。
依展扬的意思,那宁不易竟然只是个棋子,而那诛邪道场,只怕有更大的阴谋,岳凝对宁不易的案子可谓是了解颇多,正因为了解的多,如今想起来,她也觉古怪,而展扬和秦莞的推断却是更符合道理些,难道,这些事当真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莫非是皇后……或者是太子?!
皇后和太子欲要夺位,用这诛邪道场的法子搅乱京城,甚至,这诛邪道场的诉求便是让太子为皇……
岳凝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当下心跳如鼓,这些事,燕泽知不知道呢?!
思及此,岳凝忙问,“我眼下便可和她说话,我知道她在何处,可送信给她,今日展捕头所言,来日信中我会提起的,若她后来当真有了论断,又可告于我知,我届时再来寻展捕头,只是……这案子当时我也是知道的,后来结案,我便不曾多想,如今展捕头一说,倒也引的了我的奇心,我虽不及展捕头秉持正义公道,却也有些想知道展捕头后来找到的线索是什么,若展捕头所言,当真有幕后之人,那此人必定位高权重,我好歹可出入宫闱,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岳凝和秦莞深交,也颇受秦莞感染,如今秦莞不在,她一边自己好奇,一边也想继续做秦莞没能做完的事。
她如此问,展扬话都说到了这里,自不能隐瞒,于是道,“郡主所言有理,小人正是怀疑那人位高权重,案子结案小半年之后,永慈郡主忽而提起说怀疑这案子还有内情,小人多番查探无果,便走了一趟观音镇,去了观音镇百般走访,终于查到了一点儿线索,那观音镇上本地人常年就是那些,可就在几年前旧案发生的时候,却来了一个年轻公子,小人带着宁不易的画像找到了一户农家,那家人正好记得,当年案发之时,宁不易正在观音镇,如此便解释了旧案是如何发生的,小人又一番查问,那户农家便说,宁不易当时一人独居,只有唯一的一次有客人来访,那客人也是奇怪,好像是个目盲之人。”
“你说目盲?!”岳凝听的万分专注,可听到此处,却陡然一惊!
展扬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微愣,点头道,“是啊,是那家说的,十分肯定。”
岳凝的呼吸一时都急促起来,“目盲……位高权重的目盲之人,我只知一个……是……是我三哥……”
岳凝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展扬一听,却一时无奈苦笑起来,“郡主莫慌,怎可能是怡亲王世子呢?世子殿下多年来不染官场,他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怎会卷入这些是非之中,目盲者虽然不常见,却也还是有许多的,且此人也不一定就是那幕后之人,许也只是卷入此事之中的人呢……”
岳凝看着展扬,唇角动了动,却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展扬不知道燕泽的城府,也不知道燕泽早和皇后结盟!
就算发现了这些,适才她还是下意识的相信着燕泽,只以为,是皇后为主,而燕泽最多只是知道这件事罢了,可如今,岳凝才知道自己弄错了,那件案子是七年前的案子了,总不至于那个时候燕泽就和皇后结盟了!
将七年前的案子复制成去岁的案子……这中间牵扯了多少人命!?
岳凝脑海之中开始天人交战,一时不信是燕泽,一时将前前后后这些事和秦莞的告诫联系起来,又没有别的怀疑选择,展扬见她神色微变,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立刻道,“郡主当真不必多想,也不必因为小人的话贸然行事……”
展扬还没说完,岳凝猛地抬头,“我知道的,你且放心,或许……当真不是他……若无别的事,我便先走了,待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的。”见展扬点头,岳凝没多言便走出了巷子口,上了马车,人一时三魂去了七魄。
等马车走动起来,岳凝才急喘两下,往日都是质疑,可今日,却是一个个证据摆在了她眼前,她便是想为燕泽分辨,却又如何分辨呢……与皇后的来信,心中所言的旧日之仇,还有宁不易的案子……
岳凝想了一路,等人回了王府,却已经有些神思不属,可一进府门,却有小厮来报,燕泽早已过来了。
岳凝一听这话便怔愣在了当地,知道了这些,她如何面对燕泽?
一旁小厮不知岳凝怎的了,道,“郡主?世子到了小半个时辰了,正在陪老夫人说话,咱们世子爷也在那里,老夫人让小人来守着,说您回来了就立刻让您去老夫人那处呢。”
岳凝怔怔的站着,心底却犹如擂鼓一般,她是看着沉定,心底却极是烈性子的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根本忍不得,可若是叫了燕泽来问,却似乎落了下乘,燕泽根本不是她想象之中的燕泽,自己在他眼底,又到底算个什么?
“郡主?您怎么了?”
小厮见岳凝如此都有些担心起来,岳凝却回过了神来。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
岳凝抬步便走,步伐却有些虚浮,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太长公主处,还没进门,便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岳凝于是脚步一顿,只听里面的人说话……
太长公主笑着道,“你若是有此念头,那是再好不过了,以前你对这些不上心,如今想做什么不能?到时候让稼儿和你一道去军中,让稼儿父子一起教你,军事上的事,想来也没那般难。”
岳稼笑,“祖母,燕泽天资聪颖,自然学什么都快的。”
岳凝听的心惊,燕泽这是想去自己父亲麾下?!
里面太长公主又笑道,“到时候你们成婚了,你要去,凝儿只怕也要跟着,把她带去倒也无妨,有你在我是放心的。”
燕泽温润的道,“本也没这心思,只是如今到处都是战事,倒也生了几分为国为民之心,只怕我这般文弱之人,到了军中,要叫其他人笑话。”
岳稼轻哼了一声,“那可是父亲的亲军,你是怡亲王府世子,又是侯府的姑爷,谁敢说你的不是?”
里面笑音融融,岳凝一颗心却越来越凉,她慌乱到了极致,这会儿却猝然冷静了下来,眸色一冷,岳凝大步进了太长公主的门,一进门,她面上便带了笑意,“祖母,大哥,我回来了!”
三人都看过来笑着招呼,岳凝便坐到了太长公主身边去,太长公主笑道,“你个猴儿,又跑去哪里了,燕泽说你离开他那里许久了,怎么却这会儿才回来?”
岳凝靠着太长公主的胳膊,笑道,“去城东一家画馆逛了逛。”
太长公主挑眉,岳凝又道,“我看大哥房中缺两幅画,便想去买画,那画馆原主人因事获罪,人也没了,如今是换了主人的,可巧,今日我去买画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老者,那老者在画馆之前徘徊,硬说要去里面找个旧物,还说是那原主人的故友,我瞧着稀奇,便看了一会子,那画馆只当老者是个故意找茬的,在加上那旧主人获罪过,自然不敢让那人进去,好说歹说才把那人劝走了,我看了许久,只顾着看热闹了,再去看画的时候,也没选到喜欢的,这才回来了。”
太长公主和岳稼不置可否的听着,燕泽的眼瞳听到老者寻人的时候却微微一颤。
岳凝眼风扫过燕泽,又笑道,“我明日再去别处给大哥选,大哥的屋子太素净了些。”
太长公主道,“你倒是用心,只是这热闹也值得你看这么久?”
岳凝笑,“祖母不知,那原画馆主人是个无亲朋故友的,忽然出现个人,我自是好奇的,我本还想问上一句,可那老者走的极快,倒像是避着人似的,再去问新店家,那店家却再也不答和旧主人有关之事了……”
太长公主无奈摇头,“既然获罪,想必有什么缘故,你可按下你的心思吧,这些日子该把心思花在哪里你还不知吗?”
岳稼笑起来,“别的姑娘家要出嫁了,总是要在府中待嫁的,你却成日跑去外面。”
岳凝自然不认他们的话茬,又转而和燕泽说话,燕泽对答如流,看着和寻常一样温文如玉,然而岳凝此前形影不离照顾他半年还是有作用的,譬如现在,她分明感受到燕泽身上的气势变得有些低沉了,并无先前和太长公主二人说话时那般快活,且他眼风时不时看向外面,显然已经想走了。
果然,不多时燕泽便提出了告辞,等他一走,岳凝也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回院子,岳凝便叫来最心腹的小厮吩咐,“眼下你速速去怡亲王府,看看待会儿世子身边的小厮会否出门,若真的看到了出门,便跟着看他去了何处,万万不可露出踪迹,早点回来禀告我……”
小厮虽有不解,却也不敢违抗,且安阳侯府武将世家,几个小辈身边的亲信小厮也功夫精到,岳凝只管吩咐,并不用担心,自这小厮离开,岳凝便独坐窗前等候,如此等了两个时辰,等天色都黑了下来,那小厮方才回了府。
“回禀郡主,世子爷身边的檀香今日下午离府了!小人一路跟着,却是到了城东一处青城画馆,那檀香也不进去,先是在外面徘徊了一阵,然后才进去,可进去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小人又跟了一会儿,见他是回王府小人才回来。”
听了这些话,岳凝高悬的心不仅落了地,还落入了深深的寒渊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