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之外仍然一片禁卫军严阵死守。
云雁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眉头紧皱的道,“皇后娘娘,消息送不出去。”
赵淑华平静的面色一点点的布满了阴云,已经六天了,坤宁宫被围困六日,这六日之中,她的所有消息都送不出去,而外面燕彻的消息也送不进来,过了六天,她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赵淑华心底升起几分不安来,“万喜呢?”
“万公公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不行,不管是内府还是御膳房那边,都被人盯得极紧,咱们这几日的吃的喝的都是袁公公亲自安排的。”
袁庆亲自安排……赵淑华眉头紧皱,片刻之后攥紧了拳头。
云雁一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一边道,“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没有让成王得逞,也没有给您按个罪名,却只是将您关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打算?”
赵淑华抿着唇,眼底满是深思,本来觉得被关几天无伤大雅,可是事到如今,却似乎不止是这么简单了,那个人是大周的皇帝,他心底想着什么,她再知道不过了!
将她困在坤宁宫里,最着急的不是她,而是在外面的燕彻!
赵淑华心头顿觉心头发紧,“没事,只要太子能稳住自己——”
云雁抿唇道,“就怕殿下也着急,往常太子殿下有个什么不确定的,都要来问您,如今殿下又该去问谁呢?”
云雁这话颇有几分逾越,可赵淑华却明明白白的知道的确就是这么个道理。
燕彻是依仗她,甚至是依赖她的,即便成为储君已经有一年,可他还是习惯性的和她商量任何大小事,这是极其难得的,却也是极其致命的。
赵淑华的心跳一点点加快,她忽然有点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冷声道,“不行,一定要想法子递消息出去,如今过了六天了,十天,最多等十天,否则太子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她太了解燕彻了,燕彻的性子的确是少见的沉稳,可这么多年,他从未自己面对过任何风浪,当然,也是她没有给他机会,从前有她在旁提点,可如今燕淮将她二人隔断了开来……赵淑华忽然醒过神似的想,难道,这便是燕淮的目的?
赵淑华想法子朝外递消息的时候,燕彻也急着想知道赵淑华到底怎么打算,然而百般手段,坤宁宫之外的禁卫军固若金汤,毫无破绽。
东宫偏殿之中,燕彻一脸的寒霜,唐福哭着脸站在一旁,叹气道,“成王那边还在查呢,宫内都要被他翻过天来了,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狠招,哎,还不如让皇后娘娘出来对峙。”
当然是不能对峙的,燕彻心底想。
宋希闻的确是死于自己母后之手啊……
虽然宋希闻的尸体不应该出现在晋王府后院,可眼下燕彻没有心思去想是谁在背后布局,目的又是什么,皇后被囚是个信号,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燕彻越来越不安。
“皇上说时间到了就解除皇后娘娘的禁足,只是谁知道是多久呢?成王可不是好相与的,也不知道皇上的心到底偏向哪边的……”
燕彻眼瞳微缩,是啊,父皇的心是最重要的。
燕麒发难,可皇帝却只是将皇后囚禁,看起来,似乎在回护皇后小惩大诫,可如果皇后被囚禁的时间越来越长呢……
燕彻叹了口气,情况越是艰危,越是不能慌。
“没事,父皇不会让燕麒一直查下去的。”
唐福有些发慌,“可惜大将军不在京城,要是大将军在京城就好了。”
燕彻眼底微芒一闪而过,骤然想到了几日之前赵淑华给他看的那封信。
他的外祖父镇守北境多年,京城的消息他还不知,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
这念头忽然出现,又被燕彻强自按了下去,燕彻摇了摇头,心中牢牢记着不可同军中私传消息的规矩,唐福见燕彻的表情明暗不定的,便道,“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听说成王这几日后院生了些事端,府中正闹得鸡飞狗跳的,好像是说一个侍妾的孩子没了。”
燕彻冷冷一笑,燕麒浪荡好色,后宅美人无数,不出事端才不正常。
这念头刚落定,外面太监通禀,“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燕彻眉头抬了抬,“本宫欲要处理政务,不见。”
话音刚落,却见秦朝羽抬步进了门来,那太监一脸的慌乱害怕,燕彻皱眉,摆摆手让其退下了,秦朝羽笑盈盈的道,“殿下就算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秦朝羽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面是她精心准备的补品,然而燕彻只是看了一眼,“本宫没有让太子妃进来,太子妃还是待在自己院子里便好。”
秦朝羽笑容裂了裂,却极快的定下了心神,转而道,“殿下为了母后的事烦扰臣妾知道,臣妾这几日一直在默《清心咒》,一边为母后祈福一边让自己安下心来。”
燕彻抬眸看着秦朝羽,秦朝羽道,“这是母后最喜欢的经文,臣妾虽然在母后身边陪侍的时间不长,却觉母后是泰山崩于前而死不改之人,如今坤宁宫陷入泥沼,正是考验母后和殿下的时候,父皇和母后是结发夫妻,必定不会恶待母后。”
别的不论,秦朝羽这番话倒是将燕彻心头的焦灼压下去几分,燕彻神色放松了些,心中却在想,就算是结发夫妻又如何,他的父皇这二十年来盛宠不衰的另有其人。
秦朝羽将食盒之中的补品拿了出来,“臣妾刚刚知道,成王府中的九姨娘小产了,她的安胎药不知怎么被动了手脚,快要三个月的孩子没了。”
瓷盅内的汤香气扑鼻,可燕彻却不为所动,他挑了挑眉头,秦朝羽道,“皇室子嗣从来都是重中之重,且这还是殿下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别的不说,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必定要极伤心难过的……”
秦朝羽笑意温柔,一双美眸直直的看着燕彻,燕彻看着秦朝羽的眸子,有时候很是怀疑秦朝羽是怎么能伪装的这般严丝合缝的,她的确是京中十分出色的贵女,可她此刻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信赖和温柔,偶尔会给他一种他们关系亲密的错觉。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去让皇祖母知道这件事吧。”
燕彻的命令下的十分直白,秦朝羽一笑,“臣妾遵命。”
“本宫记得,成王的九姨娘,似乎就是……”
燕彻疑问的看着秦朝羽,秦朝羽苦笑一下,“殿下记得不错,成王的九姨娘正是臣妾的一位堂妹,当初被成王所强夺,后来她自己也自甘堕落,如今已经被逐出秦氏了。”
这件事事发之后,秦述专门来请罪过,燕彻沉吟片刻,“虽然做了妾室,可到底也是秦家的女儿,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你多派人问候问候吧。”
秦朝羽很快就明白了燕彻的意思,笑着应了,见燕彻神色冷淡,秦朝羽也不多言,十分识趣的告退离开,一出偏殿的门,秦朝羽长呼出口气,面上的笑意也散了。
墨韵走上前来,“娘娘,殿下用了吗?”
秦朝羽不回头看就知道燕彻不会用,摇了摇头,墨韵便十分不忿,“娘娘准备了那么久,每一次殿下都不用,这岂非浪费了娘娘的心意!”
说着有咕哝一句,“殿下每次都浪费娘娘的心思……”
秦朝羽面上苦笑更浓,连她的侍婢都看的清清楚楚,燕彻根本不会看她为他做了多少,也不会看她是否是个合格的太子妃,他对她没有怜惜,将她娶回来只是个摆设。
为什么和当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皇后那般喜欢她看重她,她以为燕彻心底也是愿意的。
秦朝羽蹙眉,“上次那个嬷嬷是怎么说的?”
“嗯?娘娘说哪个嬷嬷?”墨韵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朝羽脚步极慢的往自己的院落走,“就是那个在殿下身边侍候了多年的那个,姓孙?还是黄?”
墨韵眼底顿时露出恍然来,“娘娘说的是黄嬷嬷吧,黄嬷嬷上次说了很多话……”
墨韵不知道秦朝羽问的是什么,可秦朝羽自己却想起来了,那个黄嬷嬷已经到了花甲之龄,本来是皇后的乳母,后来成为太子幼时的近身嬷嬷,燕彻对这位黄嬷嬷很有几分敬重,在她发现太子待她冷淡之后特意讨好了黄嬷嬷,黄嬷嬷何等人精,知道她的苦恼,于是告诉她,从前的那位沈家小姐,是太子自己看中的,也是太子自己提出要纳妃的,太子是个深情的人,想要得到他的宠爱,最好先得到他的心。
秦朝羽又开始苦笑,她早就派人调查过太子此前的婚约,可调查的结果很苍白,那位沈家小姐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连大门都不出,她根本不可能私底下和太子生情,那太子看重她哪一点了?又有什么机缘?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秦朝羽更不可能去问。
“准备一下,我们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秦朝羽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如今皇后被禁足,绝非她胡思乱想之时。
……
成王府里,忠国公夫人于氏正抱着冯沉碧抹泪,“殿下,沉碧从小和您一起长大,她虽然性子骄纵,可是谋害人命的事她是不会干的,您怎么能这样误会她呢?”
听着于氏的哭诉,燕麒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应付一个冯沉碧的苦恼已经够他难受了,如今还要加上一个老妇,他只觉得自己的耐性正在以可见的速度被消耗,于氏和冯沉碧的哭声好似苍蝇一般的嗡嗡嗡,他放在身侧的拳头轻轻的转了转,他不知道自己下一瞬会不会暴起打人,他不打女人,可凡事皆有例外。
“那贱人不过就是一个妾室罢了,是她自己没有早点将怀孕的事告诉您,如今怎么会怪到沉碧身上呢?那贱人当初就是勾引您入得王府,如今,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栽赃陷害沉碧,沉碧性子粗直单纯您是知道的,您怎么能信了那贱人的话呢?!”
于氏一口一个“贱人”的叫着,燕麒感觉自己听的耳郭发疼。
然而于氏还在继续,“国公爷知道这件事就着急坏了,生怕您对沉碧生出误会,可是舅母知道,王爷是英明的人,绝不会被这样的伎俩骗到,沉碧莫要哭了,王爷只是吓唬你罢了,并非真的要生你的气,后宅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你管束不力……”
燕麒真是要被气笑了,本以为这个满口粗言的舅母就知道撒泼哭了,谁知道还会给他来这一招,如果是个脸皮薄的指不定也就着了道了,可他这位舅母显然还是低估了他,燕麒的不耐烦快要溢出来了,于是他摆了摆手,“先把国公夫人扶起来,把王妃也扶起来。”
冯沉碧本来是跪在地上的,于氏一来就抱着她哭,二人此刻都瘫在地上,一旁的嬷嬷们立刻上前扶人,于氏闻言瞟了一眼燕麒,一边擦眼泪一边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内宅的弯弯绕绕不是朝堂上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九姨娘可在自己院中?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这些事情交给沉碧就好了,沉碧不行还有舅母在……”
于氏万分推心置腹的说着,话音刚落,一个侍从从外走了进来,低声在燕麒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燕麒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他冷冷一笑盯着冯沉碧和于氏,那狠厉的眼神顿时吓得二人满脸骇然,燕麒冷冷道,“是谁去国公府通风报信的?”
这话一出,守在门口的一个婆子立刻变了脸色,燕麒也不多说,抬了抬下颌示意那个婆子,那婆子顿时跪在地上,正要朝着于氏和冯沉碧大声求救,后面来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捂了嘴巴,拖着就往外走,于氏吓得面色一白,“王爷——”
燕麒看向她,于氏口中的话便说不出来了,燕麒却缓声道,“两个选择——”
这话一出,于氏立刻提起了心神,只听燕麒道,“第一,立刻给本王滚出成王府。”
于氏瞪大了眸子,不敢相信燕麒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然而燕麒还没有说完,“第二,带着她,和本王的休书,一起滚出成王府,你,选哪个?”
燕麒不疾不徐,声音都不算大,可这话落地,于氏的心肝脾肺肾都生出了畏色,因为燕麒说到“休书”两个字的时候,眼底的怒气好似想要将她们撕碎似的。
于氏犹豫良久,麻溜的放开了冯沉碧的手,冯沉碧满脸泪痕的看着于氏离开,一转眸就对上燕麒满是冷笑的眸子,“收拾收拾,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