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秦莞的表情十分惊诧,“晋王府?这里不是被封了吗?”
展扬的表情也很是复杂,他看了一眼王府的大门道,“这里的确被封了,空置了一年,可昨天晚上,巡防营的侍卫在这周围巡逻的时候,被王府之中的动静惊动。”
“被这里面的动静惊动?!”
秦莞一听,越发的诧异了,展扬点了点头,“是的,有人在这里面鬼哭狼嚎,这是皇家的宅院,寻常人是不能进去的,听到里面有动静,巡防营的侍卫破门而入,结果就发现这王府之中当真有人……”
秦莞眉头紧皱,展扬继续道,“一个翻墙进来的小贼,在后院里鬼哭狼嚎,非要说是自己见鬼了,巡防营的侍卫本来要抓他走,可他们也发现了鬼火。”
“鬼火?!”秦莞问着话,和展扬一起走进了宅子里。
这是建制和睿亲王府以及怡亲王府无二之地,却是比睿亲王府还要显得老旧,院子里的杂草茂密生长,两旁院墙上的苔藓和绿萝也疯爬了满墙,而路过的所有屋舍都大门紧闭,房梁上,门额之上,皆是尘网蛛丝,游廊之外的花圃之中,落叶铺了满地。
展扬一边走一边道,“据说是鬼火,昨天晚上来的巡防营卫兵一共有六个,其中六个人都看到了,因为人多,他们倒是没有吓退,纷纷都拔了剑朝着那鬼火所在之地走了过去——”
“然后就发现死了人?”
秦莞这么一问,展扬顿时点了点头。
请玩的眉头顿时深深的拧了起来,“晋王府……竟然发现了死人!”
展扬也点了点头,“这王府如今是皇家所用,寻常门都是锁着的,昨夜闯进来的时候,门上封条还在,不过里面动静不小巡防营的卫兵也没有办法,谁也没想到,这府中还会有死人,去年七月底,晋王的案子落下帷幕的时候,这王府所有下人都被遣散,查出来犯了事的也都被发配,所有属于晋王的东西都被收缴,这王府基本空了,谁也没想到这里会死人。”
秦莞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郑大人如何说?”
展扬唇角紧抿着,“郑大人已经将案子上报了朝廷,不过昨天晚上巡防营发现不妥的时候,第一时间将案子报到了衙门来,衙门无论如何不能当做不知道。”
众所周知,晋王的案子去岁掀起了一股子腥风血雨,这一年,京城之中根本没有人敢提起晋王的名字,这晋王府虽然已经废弃空置,可除了那些不知轻重的小贼,还真是没有人敢来这里,可怎么会有死人呢?!这一年里面谁敢进来此处?!
而更重要的是,这晋王府忽然出现死人,也不知朝中会如何看待这个案子?是要正常的让临安府衙查下去,还是交给大理寺和刑部?!
秦莞这么想着,已经沿着府中的回廊一路往里走去,府衙的衙差三三两两的守在王府各门处,见到秦莞都恭敬的行礼,没多时,展扬带着秦莞进了府中正院,一进门,秦莞便看到一处荒草丛生的院落,而展扬带着秦莞走向后院。
“这是正院,据说昨天晚上那小贼被吓得爬了出去,在正院之外吓得哭天抢地的,刚好正院外面的廊道距离正门不远,因为晚上太过安静,便被外面巡逻的人听了见,不过尸体在后面,并不在前面……”
沿着一侧的侧廊往后,没几步就看到了正院之后的一块原来被当做花圃,如今却已经荒芜的杂草地,在那杂草地之中,秦莞一眼看到了露在外的人骨。
“我们已经挖过了,是一具完整的人骨,不过为了让郡主来看,我们并没有全部挖出来,郡主先看看,若是需要全部挖出来,且吩咐我们便是。”
这后院把守着两个衙差,见着秦莞立刻行礼,秦莞摆摆手走上前去。
荒芜的草地被挖开了一半,秦莞看过去,能大概看清楚是一副完整的人骨,虽说是人骨,却又并没有完全的白骨化,只是皮肉高度腐烂,变成黄褐色的蜡一般的黏在骨头上,依稀还能看到并未完全腐烂的衣衫碎片,一看这具尸体,秦莞便知道这人死的时间不会短。
她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闪过了一道光来,然后双眸瞬间瞬间暗沉下来。
展扬站在一旁,秦莞走到了挖开的土堆旁边去,仔细的看了看,秦莞道,“应该是被挖了坑埋在此处,后来被雨水冲刷了出来,这才露在了外面,至于鬼火……”
秦莞郑重道,“我在古书之中看到过一种说法,说有死人的地方便会出现鬼火。”
展扬皱眉,“难道冥冥之中,这个人的冤魂化为鬼火吸引别人过来?”
秦莞听得唇角颤了一下,“你若是这样想,倒也不是不可以。”
秦莞仔细的看了看土堆,又看了看尸体掩埋的深度,再看了看这后院周围,然后,方才起身道,“好了,可以将它完全挖出来了……”
展扬点点头,立刻下令,守在一旁的衙差当即快速挖动起来,几个人在旁边挖土,秦莞便站在一旁看着,没多时,一副完整的人骨被放在了一旁铺在地上的毡毯之上。
秦莞蹲下身子来,一边看一边道,“尸体被掩埋的位置并不算深,应该是匆忙之下掩埋的,初步估计,此人已经死了一年以上,死因我要验尸之后才能得出。”
这话一出,展扬的面色顿时变了,一年以上?!
如今已经到了八月初,一年以上便是去岁的八月之前死的,那岂不是……
展扬面色微微变了一变,秦莞抬起头来道,“郑大人如何说?”
展扬摇头,“大人还在等朝中的消息,这案子今晨已经报上去了,还不知道具体会如何安排,我们过来查探,不过是例行公事。”
秦莞垂眸,面色很有几分沉重,也就是说,朝中很有可能在知道是晋王府出事之后,过来强行干预,只要大理寺来人让临安府衙退出晋王府,全权接管这个案子,那临安府衙便无法继续查下去,而这案子,最后也可能变成一桩悬案,有可能真的往下查,更有可能不了了之,秦莞心底想的十分明白,却还是定了定神开始验尸。
展扬请秦莞来帮忙,验尸的工具自然准备的万全,秦莞带上自己拿过来的护手套,第一步先清理这具尸骨,几个衙差在旁边看着,心情还是觉得十分震撼。
秦莞早已声名远播,可每次亲眼看她验尸,还是会叫人难以置信,这样一个姿容高彻,气度出尘的女子,竟然喜欢和这些死人和尸骨打交道。
秦莞也不追求十分好的验尸地点了,就着这毡毯仔细的查验起来,尸骨表面的泥土被秦莞细致的清理干净,秦莞从头到脚将这具骸骨查验了一边。
“死者为男子,年纪应该在二十到二十三之间,身高六尺半。”
“死者致命的伤处在胸口,他的左边胸骨上有一处用利刃造成的痕记,凶手应该是正面出击,这个方向刺入,刚好能刺中心脏。”
死者只剩下一具被皮肉而成的蜡质附着的骨架,五脏皮肉早已不在,已经失去了很多有效的线索,如今只能从骨痕上来推断致死的原因。
“武器推断,应该是刃口在两寸以内的剑或者匕首,除此之外,死者上下暂未发现其他的伤痕,死者体格高大,遇害之时所穿衣饰为苏缎一类的绸缎物,除此之外,并未发现其他能证明其身份的有效标志物。”
秦莞说完这些,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这一次,检查到骸骨头部的时候,秦莞忽然眉头一皱,她定睛看着死者骸骨的鼻梁位置,忽然拿出一把刀,将头骨之上的蜡质物一点点的刮了下去,这一刮,就越发能看到头骨本来的样子,秦莞盯着那一处鼻梁处的凹陷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一旁几个衙差和展扬看的都有些疑惑。
展扬拿着纸笔正在记秦莞所言,见状忙道,“郡主,怎么了?”
秦莞浅吸口气,定了定神道,“死者体格高大,是大周男子之中十分少见的,不仅如此,他的鼻梁位置,鼻骨和眉间骨处的凹陷也比寻常大周男子的凹陷要深。”
展扬疑惑的看着秦莞,好似一时之间没有听懂秦莞所言的意思。
秦莞便道,“凹陷的越深,眉眼的轮廓越是分明,这一点,在戎人之中十分常见,又或者西域诸国的人之中十分常见。”
“戎人?!”展扬惊讶一声,“戎人怎么会来大周?还到了京城,跑到了晋王府之中?”
秦莞摇头,“不一定是戎人,或许是有戎人或者西域人的血统。”
展扬眨了眨眼,一下明白了,连忙又将这一点记下来。
秦莞又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叹了一声,“暂时就只能发现这些了,这个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一年到一年两个月之间,按照时间推算,便是在去岁的六月到八月之间。”
六月到八月,真是晋王案发之后的两个月。
展扬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晋王府起初并未立刻封掉,还是在七月底定案之后才查封的,在这之前,晋王府原来的老人都留在王府之中,最开始还能自由出入,到了后来被士兵守着,直到晋王畏罪自杀,所有人才一起得了清算,展扬当时人就在京城,对这些还是知道个大概的,既然如此,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死掉的?!还被埋在了正院的后院里?
太诡异了……实在是太诡异了……
展扬和秦莞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正想着,外面许多声音一起传了过来,脚步声,说话声,秦莞明显的听到了郑白石的声音,很快,郑白石的身影从拐角处转了过来。
郑白石打头,后面跟着一路人马,秦莞定睛一看,当先看到了李牧云。
郑白石和李牧云一起来,难道说……
秦莞和展扬对视了一眼,二人心底都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来,见到秦莞在这里,郑白石顿时上前行礼,李牧云也在后面拱手。
秦莞便道,“郑大人从宫里来?”
郑白石点了点头,一旁的李牧云也含笑看着秦莞。
郑白石道,“郡主已经验尸完毕了?可有什么收获?”
一旁展扬将刚才记下来的笔记给郑白石看,郑白石一边看一边道,“有戎人或者西域人的血统?!这怎么可能?!”
这么说着,后面的李牧云也眉头微微一挑。
秦莞道,“的确是这样。”说着又看向李牧云,“李大人不如也来看看?”
大理寺也常办案,亦或者复核各类大案,若李牧云这样的主官,自然也懂的几分验尸之技,她这么一说,李牧云果然也上前看那骸骨,这么一看,李牧云点了点头,“的确,鼻骨凹陷的十分严重,不是周人样貌。”
郑白石狐疑了片刻,展扬道,“大人,这案子要查吗?”
郑白石眉头一挑,似乎也知道展扬是什么意思,他立刻点头,“那是当然,当然要查!这案子发生在京畿重地,昨晚上动静又那么大,我们刚才一路走来,看到好些人聚集在外面看,不查,和以正视听?!”
秦莞一听便松了口气,适才她过来的时候,发觉这巷子外面的街道的确比别处热闹。
展扬似乎也松了口气,郑白石看着笔迹道谢道,“今日又麻烦郡主了。”
秦莞忙道,“不麻烦,应该的,这骸骨我验了第一次,郑大人最好再叫仵作来验一次。”
郑白石点头,“可惜这人死了太久了,这周围只怕都找不到什么痕迹了。”
过了一年了,再多的自然痕迹也被这茂盛的杂草抹平了。
郑白石指了指几个衙差,“先将骸骨搬去外面的空屋,我和李大人对照着郡主的验状好好看看,这案子马虎不得……”
秦莞点头,几个衙差便将尸骨朝外搬走,李牧云转身跟了上去,郑白石也展扬也朝外走,秦莞却是不着急的留在原地,四周看了看,忽然,她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