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果然燕淮召秦莞前去主帐,太后一听这话,顿时也要陪同秦莞同去,待到了帐中,便发现该在帐中不该在帐中的都在了,便是秦述都在旁站着。
秦莞扶着太后落座,又行了一礼,燕淮便笑道,“起身吧,九丫头,此番破这案子,你和燕迟一起也算立了大功,朕此前当着那般多人说过要给你奖赏,如今你可说了,你想要什么?!但凡是能答应你的,朕必定答允你!”
刚站定燕淮便如此一问,秦莞唇角微弯,面上浮现出一分思索,太后在旁笑道,“九丫头,你此番立了大功,想要什么直说便是,尽管往大了说!”
帐中众随官们不由得一笑,虽然当日秦莞会验尸之事在营中闹得很开,不过此番情势紧急,在掀起三国争端的阴霾之下,秦莞会验尸虽然有些不合世俗,却格外显出了力挽狂澜之感,而秦莞和燕迟也的确没有让大家失望,徐常还是被抓到了。
凶手被抓到,拓跋弘的性命也暂时保住了,这些都是秦莞的功劳,再加上此前许多案子都有秦莞帮忙,因此秦莞理应该受到奖赏,别的不说,那黄金大劫案已经悬了十年有余,这案子得破,可谓是安了朔西大军的心,也告慰了当年在那场大战之中死去的将士天灵,然而虽则如此,众人看着秦莞,还是想知道秦莞会要什么赏赐。
秦莞凝神静气想了一瞬,“皇上,民女有两个请求。”
燕淮眉头微扬,“哦?第一个是什么,说来听听。”
秦莞面色微肃道,“民女想要帮刑部衙门验尸之便……”
秦莞这话说的并不直接,可话音落下,众人一片哗然,本以为秦莞身为女儿家,求的应该是别的荣华富贵,可没想到秦莞一开口便又说到了验尸!
她一个出自侯府的小姑娘,怎么老想着验尸!
燕淮却笑了,“此话何解?帮刑部衙门验尸之便……这个‘便’字,是想让朕给你一官半职?”
一官半职?!女子为官?!
帐中不乏随行的老臣,闻言已经跃跃欲试起来,女子为官,可是大大的失了体统!
秦莞却摇了摇头,“民女知道女子为官和祖制不符,民女也自知才德不足,无法让皇上开了这个先例,民女不必为官,却想有个虚名,民女一手医术,一手仵作之术,若真能帮着衙门解了大大小小的疑案,也算是民女之福。”
不想为官冲了祖制,却又想有个虚名好得个验尸之便。
燕淮眸色深长一瞬,越发觉得秦莞有意思起来,“大周祖上的确有女子不可为官之文,不过于客卿一道却无明文,你的意思是让朕给你个名号,然后有人需要你验尸,你便可光明正大的参与其中,可对?”
秦莞点点头,“皇上英明——”
燕淮这般一说,便觉秦莞既有帮衙门之心,又并非有向往名利之心,可谓是拳拳赤城之心了,燕淮沉吟一瞬,“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一个前所未有的名号,便叫……提刑司检法使如何?”
大周各路州府设有提点刑狱司数处,燕迟南下只是领的便是此类官职,这类官职有常设官员,也有若燕迟这般领了御令的,然而这提刑司检法使却是个新名字,乍听之下是提点刑狱司官员,可这检法使却并未听闻。
燕淮道,“你手中的仵作之术能使真相浮出冤案昭雪,便领个检法使的名头吧,不但是验尸推案,还有监察之责,你看如何?”
虽然只是个虚名,并无官印,可燕淮给她的权利却已经极大,给了她说话的分量,却也没有给她独断之力,如此,她一个女子,便也不算扰乱朝纲了!
秦莞闻言眼底微亮,却问,“可能行走于各个衙门?”
燕淮闻言顿时笑起来,“莫非你还真的想天天去衙门办案不成?临安城可没那样多的案子,若有案子发生,让他们寻你便是,你若知道他们办案之中有何不妥,也可相问,如此便也便宜许多,如何?”
听起来她只是个趁手的仵作,只不过除此之外又有了些监察主动之权,秦莞眼底薄光一闪,如今只是个开始,如此也算够了。
“多谢皇上答允!民女谢恩!”
秦莞谢恩,便算议成了,燕淮又问,“第二个赏赐呢?”
秦莞闻言唇角微抿,道,“这第二个赏赐,民女却想要些实名。”
燕淮笑道,“你且说来——”
秦莞便低头道,“民女父母皆已亡故,幸得大伯和大伯母照拂,然而此番民女验尸推案的名头传出去,少不得要受人非议,往后民女若真的光明正大帮衙门验尸,只怕也会遇到多番阻碍,民女想得一实名,既能保全自己,又能行走便利。”
燕淮听到此处才笑了,“你这个小丫头,先说了只要个虚名,如今又来问朕要实名,朕一下子都给你,那你岂不是虚名实名都有了?!”
秦莞眨了眨眼睛,“可如此,民女便能不涉朝堂,只专刑狱了啊。”
燕淮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何况秦莞身份特殊,他倒是早有了念头,他转眸看向太后,“母后,您觉得这个实名该如何赏赐?”
太后老神在在笑着,“别的不说,九丫头救了哀家这一条,便该给了大大的名头!”
救了太后,破了悬案,又将拓拔太子起死回生,找出凶手,亦免了三国的争端,这一件一件一条一条算下去,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燕淮笑意更深,“当日朕得知太长公主收了你做义孙女的时候便在想,你既然是太长公主的义孙女,那倒是和皇室有几分缘分,如今,你又立下了诸多功劳,若母后说的,不给你个大大的封赏,往后太长公主只怕也要对朕不满,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个大大的赏……”
秦莞睁大眸子看着燕淮,燕淮略一沉吟道,“你医术无双,便是仵作之术也由医术而来,所为医者,大慈恻隐之心,普救含灵之苦,朕便取一个慈字,你是太长公主的义孙女,太长公主家的岳凝封号永宁,你便再从一个永字,如此朕便封你为永慈郡主,你和岳凝二人也可作伴,如何?”
说着又看太后,“母后,你看好吗?”
太后早就笑开了,“哀家看很好!”
秦莞站在原地却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凭她的功劳只能封个县主便绰绰有余,可没想到,竟然是郡主之衔,见她呆住,太后先喊了一声,“九丫头!还不谢恩!”
秦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谢恩,燕淮又笑道,“如今在这大营之中是没法子给你赏赐了,等回了京城,朕再让袁庆登门。”
秦莞又在谢过,心中这才一点点的反应了过来。
一旁秦述也没想到秦莞竟然得了郡主之衔,一时欣慰非常,他们侯府出了一个太子妃,又出了一个皇帝钦封的郡主,往后的荣宠自然半分都不会少!而秦朝羽如今还未嫁人,即便嫁了人,太子妃也并非是她的出身,相比之下,先不说秦莞以后嫁给谁,光是出身这一条,秦莞的身份便又高了一截,她可是永慈郡主啊!
这一想,秦述心底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之意,然而如今秦莞住在侯府,她的荣耀便也是侯府的荣耀,也不必去细分那般多了。
秦莞大拜谢恩,帐中其他人看着秦莞的目光便又更为慎重了几分,秦莞先求了验尸之便,然后又求了这郡主之衔,也就是说,永慈郡主往后可随便插手临安城中的大小疑案了,说是不要实名,可秦莞顶着郡主的头衔,又有谁不尊她呢?
众人念及此心中不由浮起几分奇怪的感觉,秦莞医术高绝,仵作之术更是帮了朝堂大忙,她有心于此道也不算惊世骇俗,而她立了大功,得郡主之位也不算什么,可当这两件事放在一处,这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们心底便好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然而看着素衣华裳好似世外仙姝一般的秦莞,众人心底又打消了这念头,秦莞一个小姑娘,又父母双亡,求个自保的名位很是正常,哪里有什么阴谋……
秦莞刚站起身来,帐外却又响起人声来,很快,帐帘一掀,拓拔芜大步闯了进来,她如此冒失,帐内所有人都看向她,燕淮更是眉头一皱。
然而拓拔芜道,“秦莞,我大哥醒了!快点来——”
说完,也等不及秦莞回答,转身便跑,帐内所有人都是一震,拓拔太子醒了!
秦莞更是眼底一亮,“皇上,民女先告退!”
燕淮忙摆手,“快去——”
秦莞转身便走,等到了拓跋弘大帐之时,果然,拓跋弘双眸微睁的躺在床榻之上,拓拔芜握着拓跋弘的手,“太子哥哥,九姑娘来了,是她救了你。”
秦莞走到床前,忙拿过一旁的药碗,一点点的喂了拓跋弘两口药汤,又将他干裂的嘴唇沾湿,拓跋弘喉咙里生出一声轻响,却是说不出话来,秦莞忙道,“太子先别说话,您躺了多日,眼下身子正是虚弱之时,不要强迫自己说话。”
说完,秦莞又给拓跋弘请脉,而后走到门口吩咐外面的药童,“去将我吩咐好的药膳做来!”
昨夜哄骗徐常的时候秦莞说拓跋弘就快要醒了,然而那个时候她并不确定,可药膳却是早就吩咐下去的,拓跋弘躺着多日苦苦支撑,亦未曾进食,根本早就脱力,此刻他醒来虽然是好事,可一时半会儿却还是好不了的。
拓拔芜红着眼,“太子哥哥,你别说话,听九姑娘的,只要你醒过来就好了。”
拓跋弘又动了动唇,大抵发现真的说不出话来方才放弃了,看着拓拔芜抹眼泪,拓跋弘眼底也一片莹润,秦莞反身进的大帐,“要不要通知五殿下。”
拓拔芜颔首,秦莞便又出去交代了侍卫一声,很快,拓跋锐进了大帐,见拓跋弘果然醒了,拓跋锐面上一喜,连忙上前来,“大哥,你醒了!”
看到拓跋锐,拓跋弘眼珠儿动了动,拓跋锐见状忙问秦莞,“九姑娘,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秦莞道,“刚刚醒来,说话是不可能的,但是醒来已经是极好,还得继续用药继续修养才行,但是公主和殿下不必担心,只要能醒来,太子殿下的性命保住无疑。”
拓拔芜点头,“不着急不着急,只要他醒来就最好了!”
“对!只要大哥保住了性命,剩下的可以慢慢治。”
拓跋锐既然来了,拓跋弘也醒了,那这大帐也就不必那般严格了,而很快,袁庆和陈嬷嬷也到了,他二人代表皇上和太后来探视拓跋弘,拓跋弘虽然不能说话,眉峰却是动了动,待药童送来了药膳,拓拔芜亲自给拓跋弘喂食。
说是膳食,却也不过是一碗加了药材用上等粳米和山药枸杞等熬成的浓汤,拓跋弘如今还不能用饭食,只能喝些流质的东西,可他也只是喝了半碗便又沉沉睡去。
见拓跋弘睡去,拓拔芜又是一番担心,秦莞安抚道,“放心吧,睡去才是正常的,等这一次醒来,再用些饭食喝了药,便能好多了。”
拓拔芜点点头,看着秦莞的目光不由满是感激,“秦莞,这一次真是多谢你,若非是你,太子哥哥必定没命了。”
拓跋锐也正了容色,“多谢九姑娘了,此番九姑娘救活了大哥,便是有恩于我们北魏,可惜九姑娘不能去北魏,否则我们必定以上宾之礼相待!”
拓拔芜在旁跟着点头,秦莞便唇角微弯笑了,“我是医者,救人性命乃是医者之责,你们不必如此,眼下拓拔太子好转了,你们尽可陪着他了。”
又说了两句,秦莞便告辞出来,一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救拓跋弘委实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如今人救活了,她整个人也轻松不少。
只是拓跋弘人都醒了,她却还是没有想明白拓跋弘身上那伤痕到底从哪来的,而徐常人已经死了,这一点只怕要永远追查不出来。
回了太后的大帐,太后正等着她,自然也是想知道拓跋弘如何了,然而秦莞刚进账,陈嬷嬷在内的所有人都对着她深深一福,“拜见永慈郡主——”
秦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她已经有了郡主封号,陈嬷嬷等人平日里就待她恭敬,这会儿更是要让她知道自己身份贵胄似的,如此秦莞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嬷嬷快起来……”
说着秦莞才走上前去给太后行礼,太后拉着她的手笑道,“刚开始你不习惯,然而你既然得了封号,礼数却不可废,我身边的人都要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必说。”
茯苓和白樱守在门口都是一脸的高兴,自家小姐被封为郡主,这可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了这个封号,自家小姐父母双亡又如何!便是整个大周,又有几位郡主呢?
秦莞忙应了,“是,太后放心,我明白的。”
太后便拉着秦莞的手叹了口气,“原来你不愿说,今日我方才知道,你原来抱着这个心思……”
秦莞苦笑下道,“倘若好端端的,我说以后要为衙门验尸,只怕大家都觉骇人。”
太后点头,“的确,此番刘赟闹得大家都知道了你会验尸,又帮衙门破了不少案子,再加上如今北魏之事,确实是最好的机会,你这个鬼精灵!你这事放在任何别的时候,皇上都不一定会准你的,只有这一次……”
秦莞一直在寻找契机,前面那些皆是铺垫,此番才是最佳时机,果然,一击便中,想到从锦州开始独自帮人验尸到现在,她也经过了不少诡谲迷案,索性有所收获,这般想着她心中又有些惭愧,她没有为民请命之心,她为的,不过是寻到一条路摸到父亲当年的案子罢了,而光着找出这一条路,她就走了这般久。
说着,太后又道,“说起来,燕迟也学了你。”
秦莞挑眉,“您为何如此说?”
太后笑道,“适才皇上问燕迟想要什么赏赐,燕迟竟然也说还未想好,等想好了再请皇上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