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杉一时没理解他话中深意,下意识看头顶,天空是大片的淡蓝色,像早春的湖水。
游寅仍垂眼注视着她。
她歪过头来,再一次撞上他目光。
他笑了下,眼神温和,透彻,又包容,恰如此刻苍穹。
涂杉心尖一揪,倏地明白了“彩虹”的真正含义,她眼眶热起来,所有的酸苦和脾气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好想哭啊,不由瘪了下嘴:“你喜欢我穿那种小裙子吗?”
游寅说:“我的喜欢不重要。”
涂杉带着鼻音反驳:“重要的!”
游寅失笑:“谁的喜欢都远不如你自己喜欢重要。”
涂杉不再言语。
“吃过饭了吗,”游寅跳开这个话题,又自己替她答:“肯定没有。”
涂杉颔首:“我想请你吃饭。”从昨天就在想了。
“吃什么?”他没有推辞。
涂杉想了想:“我知道前面有家韩料,你喜欢吃吗?”
游寅回:“你问的什么话?”
涂杉一脸困惑看他。
游寅:“挑食还像个男人么?”
涂杉破涕为笑,吸了下鼻子,拼命拢住唇角:“那,我们去吃烤肉。”
两个人并排朝前走。
虽缄默,但涂杉不以为意,此刻的她,心境明快,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到达那家韩料店,服务员笑容得体地把他们迎进去,领着他们去了一张空桌。
正值用餐午高峰,店里人声鼎沸。
一入座,服务生就递来两本餐单,接着便去招呼其他食客,只说等会儿再来。
涂杉找到最喜欢的鲜五花和海鲜豆腐汤,而后看向游寅:“你喜欢吃什么?”
问完她就想起了什么,轻拍了下嘴说:“哦,你不挑食的。”
游寅掀页的手指一顿,极淡地笑了笑。
男人接着往下翻。
他眼窝深邃,眉毛浓黑,涂杉看得出神,不由架高自己手里的菜单,像悄悄砌起一个堡垒,掩住自己偷窥的小心思,只露出上半张脸和眼睛。
忽的,他有擡眼迹象,她匆忙埋下去,像地鼠缩回洞内。
装模作样看了会各色佳肴,涂杉又慢吞吞昂起脑袋。
妈耶!
他已经完全摊平餐单,撑腮看着她,像一个从容不迫的猎人,就等她故态复萌,再将她捉个正着。
涂杉心慌,也啪一下盖上菜单,假装无事发生过:“你好了吗?”
游寅放下手:“好了。”
他叫来服务员,说了几样。
涂杉火速默背下来,这可是鬼哥哥喜欢吃的。
随后,她选完自己想要的,把餐单交还回去。
涂杉夹了片泡菜,看向游寅:“这儿还有自助冰淇淋,你喜欢吃冰淇淋吗?我帮你去拿。”
游寅挑眉。
以为他有兴趣,涂杉当即起身,满脸殷切:“你喜欢什么口味?有草莓味芒果味香草味。”
游寅瞥了眼她白色的连衣裙:“香草味。”
“好。”
少女屁颠颠离席,像只轻快的白鸽。
没一会,她端着一只小碗回来,里面盛着双球冰淇淋,一粉一白,圆乎乎地挨在一块儿。
“就剩一只碗了,”她把小碗推给他:“只能放在一起,你先吃,我后吃。”
游寅看她一眼,拿起勺子,挑了一块粉色的,放进嘴里。
涂杉:??
那……那是她的草莓球哎。
她一脸懵,瞪着他不说话。
游寅读懂了她神情:“不能吃?”
涂杉摇头:“能吃的!”她又大方推荐:“草莓味其实比香草味好吃。”
游寅又把碗推回来,好整以暇:“吃吧。”
涂杉:“……”
然后开始委屈巴巴挖白色那一颗。
游寅瞄着她,唇线渐渐起了弧度,他喜欢逗她。
这时,服务生送来菜碟,荤素都有,一下占满整张桌子。
他询问是否需要帮烤,涂杉刚想说好啊,对面男人已经快一步开口,“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熟练地刷油,然后把牛排夹起,一块块摊到烤盘上,摆放均匀,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涂杉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像一张白纸,她对他所知甚少。
她抿了抿唇,说:“你好像什么都会。”
游寅回:“我什么都做过。”
他上午在健身馆带团操,下午又要赶到鬼屋,晚上还得去酒吧唱歌。
像个陀螺一样,一直在转动,完全没有停休的时间。
涂杉吸了口气,问:“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工作呢?”
游寅语气平常:“挣钱。”
涂杉自小养尊处优,直至今日都未曾尝过拮据和忙碌的滋味。她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无话可聊,闷了一会,才干巴巴说:“那好累啊。”
“各人有各人的累法。”游寅拣了块烤熟的肉,送到她碟子里。
涂杉握住筷子,犹豫道:“其实可以找一个能坐在办公室一整天的工作,不用到处跑应该会好点吧……?”
游寅顿住,笑了笑:“说得轻松,就算我想找这种工作,这种工作也不会找我。”
隐约猜到什么,涂杉有点难堪,她一定是说错话了,想要道歉,却又怕将彼此推入更尴尬的局面。
索性闭紧嘴巴,不敢再惹鬼哥哥不高兴。
烤盘白烟缭绕,餐桌一时缄默。
涂杉愈发不安,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会和男孩子相处,好端端一顿饭吃成这样,都怪她没脑子,又没眼力。
为了缓解气氛,她没话找话:“我还不知道你名字是哪个Yin呢。”
游寅回:“寅虎的寅。”
涂杉飞快推算着十二生肖年份:“你……21岁吗?”
游寅:“嗯。”
只比她大两岁,好像还挺合适的……涂杉弯唇,将筷子尖在碗底敲击两下,她心里一有小九九就会做些不自知的小动作。
涂杉小声:“我19岁。”
游寅:“你说过,”他擡眼:“还在念大一,我知道的。”
涂杉抽了片生菜,一边裹五花肉,一边故作随意拉近两人距离:“上学很无聊的,来回都是那些人,我也想早点工作,早点进入社会。”
游寅再次沉默。
啊……
涂杉扶额,在心里捶胸顿足,好像……又说错话了……
悔意袭遍全身,涂杉死都不想再开口了。
昨日重现,午餐的后半段,涂杉又在埋头苦吃和反思检讨中度过。
她必须想点方法挽回好感度。
桌上只余残羹冷炙,游寅招来服务员,让他灭了炭火,而后看向涂杉:“走吗?”
“好。”涂杉急急拎起包,快步走到他前面。
刚出门,涂杉就回过头,面朝他,垂着眼,双手背在身后。
他上前两步,她便退后两步,像是某种舞步。
游寅皱眉,不明其意,换了边走,女孩又往同一方跨步,堵住他。
“你怎么了?”
她总拦他去路,他索性不再动。
涂杉停在那里,胸脯起伏,似作决断。
片晌,她脚尖踮起,忽的一头磕到他怀里。
游寅身体一僵,想去托住她,胸口已经传来女孩闷而轻微的声音:
“我鬼打墙了。”
游寅的手臂悬停在原处。
这并不是拥抱,因为她仍背着手,再无更多的肢体接触。
游寅弯起唇角,任由她脸贴在自己胸前,他已辨不清她是假笨还是真机灵,接着,他又听见她在说话,小心而缓慢,像一泓晒了太阳的泉水流经胸腔:
“所以今天犯晕,说了很多糊涂话。”
“你不要在意,也不要生气,更不要往心里去,”
“那些话都是假的,是没有意义的,”
“只有想了解鬼哥哥这件事是真心诚意的。”
“那,看在我面壁思过的份上,你能原谅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