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成茁的第一篇商业稿正式发布在周瞬的公众号上。
整篇文章没做过多修改,用周瞬的话来说,成茁写出来的东西像矽藻泥,读起来很“环保”、“大众”,适当粗糙的话术能增添趣味性。
品牌方也很满意。
晚上八点发布后,成茁不停地刷新阅读量,但她后台无权限,周瞬也没放出评论,所以无法及时得到读者反馈。
快十二点时,阅读量已破十万。
成茁耐不住性子,去问周瞬:可以选一些评论出来给我看看吗?
周瞬说:稍等。
他大方地发来登陆邮箱与密码,叫她自己看。
成茁:???
成茁评价:你这人真是很没防备心。
周瞬:我说过公众号暂时交给你运营,就从现在开始。
成茁不再多言,验证登上他后台,周瞬的账号叫Novice,几个平台都是,意译为“新手、初学者”,这个名字多少有些凡尔赛,值得吐槽一二,但几秒后,腹诽的情绪消散无踪,成茁完全失语,她第一次直面流量的威力——在如此近的距离。数字叠加如潮水,每一刷新都是一波浪头,淹没她。
那一瞬间,成茁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像一粒砂石,一片浮萍。
又是造物主,覆手为雨,弘大至极。
很不真实。
三天之后,这种感觉才淡退,因为琐屑将她拉回现实,作为班长,她要组织春游。
不过春游只是由头,实则为“自发联谊”,成茁读传播学,女多男少,对方班级在电气工程,阳盛阴衰,这种拓宽人际的交互活动每年春秋都要来一遭。
这次大巴是成茁租的,早上六点她就跟司机联络好,在校门外等候,室友跟她一道,提前占领座位。
七点,成茁给花名册上最后一个名字打勾,侧头看向同行班级的男班长刘白:“我们人齐了,你们呢。”
他说:“还差个。”
他擡手叩大巴车窗:“周瞬呢?”
里面一个穿白T的男生探头:“我哪知道,他现在又不住宿舍。”
周瞬?
成茁微微蹙眉。
是她知道的那个周瞬吗?或者只是同名?
很快,姗姗来迟的某个身影证实她猜想,果真是她认识的那个周瞬。他提着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只纯白渔具箱,面色平淡,走得不紧不慢。
“妈啊,您终于来了。”刘白迎过去,推着他加快脚步。
周瞬并未对这样的肢体接触表现出排斥,眉头不皱一下,只在看到成茁时目光微停。
随后被催促着上了车。
后面位置都被抢光,刘白坐副驾,只余一排左侧的两个座位。
周瞬停在那里,成茁也停在那里。
成茁问:“你要靠窗吗?”
周瞬:“你坐吧,我东西要摆过道。”
成茁:“好吧。”
两人就这么坐到了一起。车行上路,刘白方才回头叫周瞬签到,成茁注意到他的握笔姿势,不算标准,但字迹在颠簸中仍显笔锋。
成茁评价:“你字很好看。”
周瞬没接话,打了个哈欠,将表格掀回去,交还给刘白。
成茁尴尬一下,压低声音:“今天的剧本是装不熟吗?”
周瞬的音色有孩子气的含糊:“困。”
成茁微微笑:“你昨天几点睡的?”
周瞬说:“三点。”
成茁惊讶:“就睡了三个多小时?”
周瞬:“嗯。”
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熬夜忙什么,生怕自己在不经意间跟不上工作节奏:“做什么?”
周瞬:“改装平板。”
确认八竿子打不着,成茁放下心来,敷衍奉承:“听起来很牛。”
然后翻出背包里的颈枕,递给他:“要吗?”
周瞬不客气地接过去,绕脖戴好,合上双眼。
诡异的画面从此诞生,男生的脑袋居然偏向她这边,几近九十度,这让成茁不自在起来,如坐针毡,哪怕知道他闭着眼睛。
第一次见。
正常人谁会这样?
她建议:“你能不能朝反方向睡?”
周瞬:“我左侧卧才睡得着。”
成茁无法反驳,最后她也保持偏左的姿势,对窗玩手机。
宿舍群提到了周瞬,也知道他俩坐在一起,难免调侃,成茁随意应付两句,专注看起窗外的青绿麦浪与金色花田。
过了会,她取出手机,拍摄记录好春光。
途径一片桃林后,她忽而好奇起周瞬的睡相,便将手机调成前置模式,改换镜头角度,从空隙间寻找身后的周瞬。
男生半张脸出现在镜头里时,眼睛是睁着的,黑白分明,没有波动。
他们的目光在屏幕里交接。
成茁:“……”
她吓得不轻,连点侧边按钮,慌忙按灭手机。
她回过头来:“你没睡啊?”
他一动不动,依然坦率:“我在看你拍什么。”
成茁:“。”
她惊魂难定:“这样很恐怖好吗?”
周瞬说:“睡觉被偷拍更恐怖吧。”
成茁脸在升温:“我没有拍,单纯好奇你睡觉是什么样子。”
周瞬说:“你可以直接回头看。”
成茁:“那你也没睡啊。”
周瞬:“你枕头味道太重。”
“……”成茁静一秒:“什么味道?”总不会是她头油的味道吧。
周瞬:“香味。”
成茁松了口气:“我喷过檀香味道的香水,助眠。”
她伸出右手:“你不喜欢还给我好了。”
周瞬没摘,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准确说,他的眼神很少有情绪,连打量都不是,但也正是因为没情绪,所以引人猜疑,继而心悸。
成茁努力使语气稳定:“别这么看我了行吗。我道歉,我发誓我不会再这么好奇,可你没看我的话也不会知道我在看你,所以扯平。”
周瞬没有说话,最后转过头去,抱起双臂。
他提防的样子莫名好笑,黑色的发梢陷在枕头里,那种冷静洞见的神色不见后,他看起来有些好欺。
须臾,成茁小声:“睡着了吗?”
周瞬:“嗯。”
成茁偷笑,OK,她假装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