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原莱登录游戏,想看看徐星河有没有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
结果如她所料,没有通过,或者说,被忽略了。
原莱自嘲一笑,关了游戏界面。
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原莱点进微信,她的置顶也是小代练,早已清空记录,记忆被自己亲手雪埋,打开后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其实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加那个男孩子,就是突然的冲动。
舒灵走后,她搜到他的游戏账号,安静地看了会他的所有资料,然后鬼使神差地,点下了添加好友。
……
……
——要怎么样才能与你再度相遇?
国庆假期,本来要回老家的原莱,还是待在了金陵,每天也会上Q区小号看看,她还心存侥幸,总妄想着,某一天,徐星河软下心肠,同意自己的好友申请,他们也许还能见上一面,在相视一笑中,泯灭过往所有是非爱恨。
可惜,没有。
男孩子再次销声匿迹,仿佛不愿再回归踏足她的世界。
原莱愈发觉得自己可笑,当初撂下那些刻薄自私话语,毅然决然断掉回头路的人是自己,现在恬不知耻主动求和的人,还是自己。
徐星河今天的处理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想和他好好道个歉,劝他不要放弃研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因为她也给不出让一切变得简单圆满的方法,她和徐星河之中,必须得有个人付出和牺牲,如果要让他不放下未来,她就必须放下过去。
于她而言,说不难是假的。目前的她,虽然不算出人头地,也没成大器,但好在生活安稳。
望而生畏之感再度袭来,原莱陷入两难。
相较于徐星河的销声匿迹,舒灵倒是热忱得很,每天都要来她面前刷波存在感,再约她峡谷相会。
小长假无所事事,原莱都闲着,每天待在家里,踌躇而迷茫,找不到未来突破口,她心里仍是慌乱的,担心所有的义无反顾,最后换来的都是头破血流。
所以她通常也会选择打游戏转移心情,峡谷成了忘忧谷,只有在那里,才能暂时缓解和忘却这种揪心的为难和窘迫。
舒灵非常照顾她,甚至可以说是,无脑护。不管她打什么位置。女孩都往那条路跑得格外勤。抓到对面哭爹骂娘。
偶尔,她也会小心翼翼询问舒灵一两句徐星河的近况,舒灵只说这几天不在舅舅家,所以也不清楚。
失望之余,原莱更觉假期空虚和煎熬。
十月六号,公司突然来了电话,说老板临时接了个单子,需要外贸部人去处理下。
主管问了一圈,留在金陵没出去旅游或者回老家的只有原莱和王芝娇,原莱也忘了找借口推掉,接到电话就傻乎乎报出自己所处方位,所以被拉了去当壮丁。
算了,反正还有加班工资。
简单梳洗,考虑到节假日的,公司里也没什么人,原莱也没怎么化妆,擦了粉底,描了个眉就过去了。
到办公室,王芝娇已经坐在电脑后敲着键盘,此外,原莱还见到了一个老熟人,简柔。
两个多月不见,她头发长了些,扎成一束在脑后。她穿着半透的米色针织修身长裙,袖子挽起,整张脸气色极佳,眼尾被画得上挑,一副更为气质干练的样子。
她也看见了原莱,微弯唇角,叫她。
原莱也很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王芝娇探出半个头:“陪我来的。”
简柔也附和:“是啊,我和她正手拉手逛街呢。”
“你还在……金陵啊?”原莱看着她,感慨她不可思议的复原速度,像涅槃重生。
“不在了,”简柔摇头:“我去了帝都,假期回来看看父母。”
“那么远?”
“嗯。”她挑唇。
原莱问:“适应那吗?”
“还不错啊,就是要多敷面膜,”简柔轻轻碰了碰脸:“那边天干。”
王芝娇努努嘴:“她在那工资比在这高多了。”
说完又前后左右偷望,然后用手比了个三。
“三万?”
“三倍。”
“牛逼。”
简柔掩唇笑了,露出完全不让人反感的得意之色。
原莱坐回卡座,开机,羡艳地望了简柔一眼,她说:“不过柔姐本来就优秀啊。”
王芝娇损友一个,跟着打量,又摇头:“也就这样吧。”
简柔佯气,擡胳膊敲她。
王芝娇笑着躲开:“你现在是爽了,我还在这个小破公司混日子。”
“爽什么爽,还不是单身女性一个。”简柔掐腰叹息。
王芝娇托腮:“哎,说得好像我就不是一样,”她冲左手边昂昂下巴:“原莱还不错呢,谈了个水利局的。”
简柔八卦挑眉:“嗯?”
“其实……”原莱不好意思挠挠腮帮子:“快一个月不联系了。”
王芝娇:“哇靠,水利局的都不要。”
“我连注会都不要呢。”简柔拿自己替原莱当挡箭牌。
“你我不想评价了,”王芝娇别开眼:“就是作。”
“作什么。”
王芝娇打了个呵欠:“不是作是什么,就算真不喜欢你未婚夫了,也别为了个小孩就轻易下决定啊。”
简柔困惑脸:“我现在不是更好了吗?打不倒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你开心就好。”王芝娇抿抿唇,看回电脑桌面。
原莱侧耳听她俩交谈,她一直很好奇:“柔姐,你那时候就没纠结过吗,毕竟差那么大。”
似乎……比她和徐星河还大……
“纠结过啊,”简柔答得轻描淡写,像在叙述一段事不关己的他人的过去:“其实我很早前就不喜欢我丈夫了,但害怕变动,害怕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受到影响。直到有个下午,我在家下了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打动了我。”
“什么?”
“哪怕是冲动,也就后悔一阵子。但要是活的太怂了,就会后悔一辈子,”她摊摊手,自信而完整地展示变得更加动人光鲜的自己:“你看看我,还好我只后悔了一阵子,没后悔一辈子。”
——
从公司出来,原莱闹钟始终回荡着简柔同她说过的那句话,以至于走路都心不在焉,险些被消防栓绊倒。
四点多,外面仍有日光,但已不如夏时热烈,是渐淡的轻柔橘子色,顺着摇曳叶片,抖落到行人身上。
“哪怕是冲动,也就后悔一阵子。
但要是活得太怂了,就会后悔一辈子。”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原来根本没有那么难以抉择。
原莱,你为自己活过吗?她在心里大声质问自己,旋即又有了回答,一直以来,你恐怕都是自认为自己活着而活着吧!
停止吧,赶快停下吧,
停止这样自欺欺人,畏手畏脚的人生,人生只有百年,何不大刀阔斧面向所有荆棘,勇猛从不是傻气和浪费。
如果命运有名字,那一定是自己,只有你自己,才能筑出路途。
脚下是一格接一格的砖路,原莱也在心里铺设着所有今后。
女人踩着中跟的步伐,愈来愈快,直到一切都有了模糊的框架,有那些美好畅想,也有不能避免的后顾之忧。
不想再等,原莱当即打了个电话,对面女孩也很快接起来。
她问:“你哥住哪?”
“啊?”对面似乎没反应过来。
原莱语气迫切,以至于声线颠簸:“他家在哪,我要去找他。”
现在,马上,刻不容缓。
舒灵嗅到了她的着急,也语速加快:“我发你。”
挂了电话,原莱顺利收到一条详细的地址微信。
把手机攥回手心,她直接奔跑起来。
她越过了下棋的斑白发老头,
她越过了把臂谈笑的娇俏少女,
她越过了彩色的水果摊和冷峻的大楼,
零碎暮光从脸上滑过,宛若不会断流的星溪,原莱心无杂念,唯有耳畔捕风,头也不回飞往心向之处。
停在舒灵给她的小区正门,原莱气喘吁吁,脸上浮出了明显的红晕。
她咽了咽喉咙,在通讯簿里找到小代练的手机号,没有迟疑,马上拨出去。
铃音响了很久,也无人接起,对方似乎不在,也可能在犹疑。
原莱依然站在原地,静静等候,四面八方,余辉缓缓罩下,天边彩织如秋日诗歌。
在原莱以为将断线的前一刻,哒,那边人接起了。
一刹那,万物寂静。
像被放进了,只有两个人的结界里。
捂了捂唇,稳住禁不住要颤栗的声音,原莱轻轻的:“喂”。
那边,还是没有回应,悄然无息。
好半晌,那久违的,似远隔千山的,水一样清涤的声线,才“嗯”了声。
原莱瞬间热泪盈眶。
这来势汹汹的泣意,她也不知缘起。
“徐星河,”出声又是丢脸之极的哽咽,可她还是要说:“我想见你。”
泪水从左眼滚落,她克制不住地重复:“我好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