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莱坐在椅子上,因为这几个字,脸烫了一大片。
它们并不那么明显,像一窝蜜蜂途经她心室,鸣音低微,轻振的剔透翅膀,若有似无地撩刮过她的窗,而后在她的世界,散落了一大把浓稠的甜意。
热乎乎的,想擡手搓搓双颊缓解一下,又想到自己擦了层粉底,哪敢随便动啊。
原莱眼皮稍擡,恰巧碰上了徐星河的眼睛,大男孩掂着手机,一瞬不眨看她。他笑意盎然,一副成竹在胸,自己做对了事的得瑟小样。
她瞪他一眼,就你有嘴叭叭的。
他笑容更深了。
这时,影院检票进场的提示广播在头顶回荡开来,徐星河站起来,“走吗?”
“嗯。”原莱也起身。
徐星河把一杯饮料交到她手里,原莱摸了摸,常温的。
瞥瞥他手里那杯,杯壁分明有水汽,应该是加了冰块,又忍不住擡头看男孩一眼,感叹,他可真细心。
也禁不住怀疑,这样周到,当真没谈过一次恋爱?
一定是骗人的,她在心里断论,目光又剜过去。
察觉到女人犀利如刃的视线,徐星河看回去,一头雾水。
原莱火速低头,吸了口手里的饮料,你什么都没看到。
人流如织,在检票口排起了长龙,大多都是情侣,打情骂俏,笑眼弯弯。
只有他俩,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连话语都寥寥。
轮到他们了,徐星河把两张票交过去,检票的女孩撕掉边角,含笑送回来,“观影愉快”。
两人往里走,一前一后。
影厅里光线极暗,徐星河停了下,数着排数,九排18、19。
与此同时,原莱也问:“几排啊?”
“九,”他回:“18,19。”
两人继续朝前走,原莱在心里数着,自认差不多该到了,刚要往里走,胳膊被拽了一把。
她惊诧回头。
徐星河瞬间松了手:“这是八。”
原莱:“……”是九吧,她站在原处,眺望过去,一排一排重数。
……………………好吧,她确实弄错了。
心里窘得很,脚继续朝前挪,徐星河还在她后面,一言不发,更显好整以暇。
原莱顺着座位往里走,目光牢抓扶手上的号码牌,发誓不能再出错,十八,十九,这次总该对了。
还纠结着该在哪张椅子坐下,徐星河已经主动坐到了其中一张。
他身侧是一个平头男人,而留给自己的那张旁边,则有个女孩。
那些刻意为之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原莱哪里会看不懂,她勾勾唇角,也坐下去。
大荧幕上,还播着广告。
一个面膜的,一个宝马车。原莱有些无聊,偷瞥徐星河,黑越越的环境里,男孩正视前方,俊挺的侧脸,被闪烁的蓝光勾绘得一览无余。
真好看啊。真好看啊。好像心里只剩这两个字,她想起他说过的,我怕你见了第一眼就想见第二眼,她现在信了,这是一个臭不要脸的事实。她又想到,他刚才在外面的那句话。
怎么办,现在只想找个严实的小被窝,把自己闷进去,偷偷笑会儿。
原莱瞧得失神,须臾,徐星河也转过眼来。
再一次,视线轻擦,他眼睛晶亮,猝不及防。
偷窥被当场抓包,赧意顿生,原莱偏开头,迅速拿起手边杯架的饮料,吮吸了一大口,想借此缓解尴尬。
等再要把果汁放回去时,她倏地惊觉,冰的?!
原莱探了探杯壁,凉飕飕的,她下意识低头,看看右边扶手的杯架,空的,再瞄瞄左边,自己的那一杯,还稳稳当当待在里面。
……
…………
崩溃,她喝的是小代练的那一杯………………
手足无措,难堪到极点,原莱当即把手里那杯放回去,气声抱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嗯?”他凑近几分,似乎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莱指指那:“我刚才不小心喝了你的饮料。”
乌龙事件接二连三,真是太窘了,原莱耳根都热透。
徐星河懂了,回:“没关系,放那吧。”
依旧担心他介意,原莱拼命想着怎么补救,她左顾右盼,环顾四下,最终定格在仍在宣传杜比厅的:“电影还没开始,要不我出去重买一杯吧。”
呼——
徐星河不爽地呵了一口气,她真把他当外人了是不?
他靠近几分问:“你那杯呢?”
“在这。”原莱答。
徐星河摊了一只手:“给我。”
原莱以为他是想换,可自己那杯,检票时早已被她染指过:“这杯……我也喝过了……”
徐星河置若罔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停在她面前,一动未动,索要意味彰显无遗。
原莱吸吸气,只好把自己那杯拿出来,递过去。
徐星河接手后,直接举到唇边,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原莱错愕地看着他,下一秒,这个人把饮料递回来,面色正经:“扯平了。”
全程没一分不自在。
饮料重新回到她手里,原莱一眨不眨,注视着身边的男孩子,他在钻空子,做法调皮得很,可逻辑又挑不出丝毫差错。
两杯饮料,两个人都喝过,看起来的确很公平。
原莱无可奈何,不受控地想笑,绷不住嘴角。
“老看我干什么?”他黑亮的眼珠子又侧过来。
原莱闭好嘴唇,别开视线,可眼尾的弧度,还是暴露了一切。
“刚才外面光线那么好,不多看看,非得在这补。”他居然还埋怨开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原莱极轻地嘟囔:“补你个头。”
“补我头干什么,补我脸啊,”他听见了,还在逗她,两分钟之前的所有尬意荡然无存:“好好看电影了,看完出去再补。”
原莱眼睛笑得眯成缝隙,哼,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
从影院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新街口华灯如潮,楼宇被霓虹描绘出清晰的轮廓。
车流如金浆,两人停在路旁,身畔不时有人越过。
原莱双手拎着手提袋,微微笑着问:“你怎么回去?”
听见这个问题,拿着手机准备叫车的徐星河回头,神情困惑地打量她一眼,然后硬邦邦地答:“我送你回去。”
真不知他是真耿直,还是对男女间的周旋迂回得心应手,原莱自然为这样的答复,美到心坎里,但她不好表示得太明显,只望向一盏路灯,悄悄翘着嘴角。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两人相继下车。
夜风轻拂,树影婆娑。
一路徐行,相安无事。
有的时候,只字不言,也会觉得月色好美。
原莱低头研究着地面,那上面有两个人的投影,她比他矮大半个头,只看影子的话,两个人出奇登对。
这个念头令她羞臊,她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她说了,只看影子而已。
来到她楼下,台阶之下,身边男孩子突地笑了:“上次就在这。”
第一次见到她,原莱知道他的意思。
“我那天什么样?”她自己都不记得。
“和今天差不多,”徐星河说:“一样漂亮。”
原莱忍俊不禁,睫毛晃了晃,她应了他的话,坦然接受,那是她以前从不好意思在微信里,发出去的,一声“喔”。
又是沉默。
一天就这么长,最长也长不过二十四小时,总要道别的,原莱鞋尖轻轻踢了两下台阶壁,而后仰脸侧眸:“送我回来了,你一会怎么回去?”
其实她更想说,要不要坐一会,可这话并不中听,在成人的世界里更是性暗示的表达,尽管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客套一下。
“还没想好,”徐星河看上去像是真的认真思忖了一两秒,又烦躁回:“随便了。”
可他没有动,也没有说再见。
心慌感涌来,原莱回头,与他对望,她把颊边发夹去了耳后,说:“不早了,你也打车回去吧。”
“嗯。”他听话地答应。
“那,”原莱顿了顿:“再见。”
“好,”徐星河眼眸剔亮,“再见。”
两个人,还都站在原处。
树梢斑驳的影翳,落在他们身上。
对视须臾,风过,两个人同时笑了。
到底笑什么,谁都不清楚,反正在这一刻,都一无所知地蠢着吧。
“走了啊。”原莱在催他,可她也清楚听见了心里的不舍。她终究欲言又止,深沉的夜,大胆的夜,总会为各种挽留涂抹一层旖旎轻浮的色调。
她不敢多言,也不敢多想。
“走了走了,”徐星河擡擡下巴,示意她身后:“你先进去。”
原莱笑着嗨了一下:“你这人真是……”
她没话讲,形容不出来,这种好,这种可爱。
“我怎么了,”徐星河无辜:“上次不也是这样吗?”
“那我进去了。”她腾出一只手,举到身前,小幅度地挥别。
“嗯。”他低低应着。
“走了啊,”她上身故意摆出要拧过去的状态:“我真走了,你也要回家。”
“放心吧。”他说。
低了头,再望他一眼,原莱转过身。
下一刻,身后人急促的喊住她:“徒弟!”
原莱瞪大了眼,旋即掉头,他还在原地,目光沉沉,藏着许多情绪。
“还有什么事吗?”原莱问。
徐星河摸了摸后脑勺,哂笑,像在自嘲:“没有,你上去吧。”
徐星河不明白,为什么她回身欲走的一刹那,他的心突然大规模的坍塌,那里空了一大块,气流呼啸直入,他无所适从。
他无法自制地想要上前一把抱住她,紧紧抱牢了,那个风口,只有她能挡。
可是不行,男孩死死把自己钉在原地,生怕自己的孟浪,惊走了她。
徐星河也不明白,明明见过面了,也知道她姓甚名谁,可他偏不想叫她的名字。
原莱一定有很多人唤过,可徒弟的称呼只属于他俩。
“真的再见了。”原莱手臂往后撇了撇。
“嗯,再见。”徐星河说。
第二次道别,他们像上回打电话,难舍难分。
再不狠下点心,估计一夜都都走不掉了,原莱断然回头,上了楼。
她步伐极快,像是身后有什么线会再把自己拉扯回去,心被攫着,五味杂陈,更多的是酸甜,像裹了颗话梅糖。
走到二楼阶梯,她的手机突然震了,原莱拿出来,是“小代练”的电话。
他们才分开几十秒吧。
原莱笑着接起来:“喂。”
“喂。”他的嗓音隔着电波,较之面对面时,多了一分距离。
“怎么了?”她驻足,怕脚步声影响她听他说话。
“没什么。”只是舍不得,还想听你说话。
“走了吗?”原莱问。
“走了。”他很乖的,“还没出你小区。”还在你的地盘,好像有点难走出去啊。
“记得打车。”她叮嘱。
“嗯,”顿了顿,徐星河又说:“分享了一首歌给你。”
“在哪?微信吗?”
“嗯。”
挂了电话,原莱没有再走,打开微信,和小代练的对话框里,两分钟前,他果然发过来一首歌的链接,《GoodDay》。
站在昏暗楼道里,点开来少刻,原莱就情不自禁咧嘴笑了。
“Hey!
Todayisagooddaytobealive,
Givemeasecond,
andI-lltellyouallthereasonswhy,
GotupontherightsideofbedandI,
Putonbrandnewclotheslookingsuperfly,
ItisthisgirlthatIwant”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