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没有动弹,因为此刻陆晅身上的气息极为陌生,像蛰伏的野兽在月下拱起背脊,呼吸粗重,危险幽深。
她有一瞬的恍神。
她小幅度动了下腿,结果立马被他压制回去,男人皮肤有如烙铁。
玄微感到禁锢,刚要翻身,陆晅忽然伏下来,重重咬了下她嘴唇。
下唇一疼,她睁大眼睛:“为什么咬我!”
他气息滚烫,眼圈有点儿湿:“再闹,就不是咬一下这么简单了。”
男人威胁态度表露无遗,玄微不知他在张狂个什么劲,上身一撅,竖起脑袋撞他。
陆晅前额吃痛,刚擡手去捂,玄微推他左肩,一个利落翻身,迫使二人滚了半圈,换她来到上边。
她屁股下面硌得慌,忍不住蹭了两下。
陆晅周身紧绷,呵斥:“起来!”
她不为所动,还煞有介事地一拍他大腿,感叹道:“哇哦,我还是第一次把人类当坐骑呢。”
陆晅:“……”
是可忍孰不可忍,陆晅直接坐起身,把她拎到旁边,兀自下床。
玄微扯住他袖口:“你大晚上去哪?”
此人形迹可疑,而且每次对她嘴巴下手后都跟罪犯似的急速离场。
“我……”他脸热着:“我去撒尿,不行?”
玄微噫了一声,嫌弃地张开捏他衣料的小手指:“走走走。”
陆晅头也不回,他的背影不作停留消失在木梯拐角。
玄微远远看着,竟品出了那么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陆晅有好一会没上来,玄微严重怀疑自己受到蒙骗,他绝对不止是尿尿,可能还出恭了。
一个人呆着无聊,她取出手机打游戏,没一会,困意袭来,玄微倒头睡下。
陆晅关掉卫生间灯,回到楼上。
快到床边时,他步伐不自觉放缓变轻,因为看到了已然深眠的玄微。
她小脸莹白,睫毛密如鸦羽,溶溶月光般静美无害。
陆晅留意到她空出的一边,不禁莞尔,搓了搓方才被她铁头撞痛的地方,心口溢出一股子无奈的蜜意。
他掀开被子,躺回床上,正对着玄微面庞。
这女孩的确是个异类。
她肆意妄为、毫无章法,让他招架不住。她对俗世仍旧生疏,难以融入,所以会习惯性地将人类这些为了维持常规有序生活而裱刻下来的“正常化”、“道德感”,隔绝到她视听之外。她只用自己的理解去理解,用自己的感受去感受,让人哭笑不得。
可也极其珍贵。
他是个撞了大运的凡夫俗子,可以侥幸闯入她生命中的一线裂隙,亲身感受这份可爱。是的,她的任何怪异举动,在他眼底都是可爱的一种。他不想利用这些可爱。
陆晅伸手,替女孩将挡在脸上的发丝拢到耳后。
她不耐烦地动了动。
陆晅弯唇,又小心靠过去,在她鼻头极轻地,亲了一下。
“干嘛……”她如呓语问道。
陆晅并未远离,只用气声回:“你太可爱了。”
玄微迷迷糊糊抽了下鼻子:“嗯……?”
“晚安。”可爱本爱。
——
翌日,陆晅起了个大早,做好早点放电饭煲里温着,他给玄微留了张字条就出门上班,梦一般的小长假结束,总要回归现实奋斗搬砖。
办公室里各个呵欠连天,生动诠释假期生物钟紊乱的后遗症,唯独陆晅春风满面,神采飞扬,纯黑毛衣也压不住他旺盛的精神气,敲键盘的频率和流畅度更是如同嗑药一般。
去茶水间倒咖啡的时候,刘约刚巧出门,两人点头致意,擦肩而过。
刘约猛然想到什么,退回去几步,重新回到同个空间问:“你跟那女生怎么样了?”
“好得很。”陆晅敛目,掰开开关。
“哎唷——”刘约猛搓鸡皮疙瘩。
咖啡香四溢,陆晅瞥他一眼:“走了。”
刘约追上:“你们还住一起呢?”
“嗯。”
“那个了吗?”
“哪个?”陆晅反应过来:“关你屁事啊。”
“呵,呵,”刘约戏笑两声:“抓紧时间啊,毕竟你待家时间少啊哈哈。”
在陆晅要擡腿踹他前,刘约火速溜远。
陆晅停在原地,刘约的话的确值得深思。
是啊,前脚才确立关系,后脚就赶工加班,也不知道家里那位是否会冷清孤单,如若不然,今后午间都回去吃饭,来回一趟虽然费时,总好过一下子分隔一整天。
思及此,陆晅从裤兜里取出手机,给玄微发短信。
刚点开短信烂,焉浔的短信映入眼帘。他眉心蹙起,昨晚被玄微打岔,他沉浸蜜罐,昏头转向,险些忘了这人语焉不详的恐吓。
他说玄微还在他掌控之中,陆晅往办公间走,一路想着是不是和自己那天被画符一样,在玄微身上留下某种咒语,可以操控她的命数。
尤其她自己都未发觉。
陆晅搁下杯子,回拨电话给焉浔。
那边接的很快,口气惊喜:“陆哥哥,你居然打电话给我了?”
陆晅压低嗓音:“你把玄微怎么样了?”
他笑答:“我可没把她怎么样,只是她总霸着这么合乎我心意的你,我总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吧。”
“别跟我玩手段。”陆晅沉声警告。
“我对你可是最实诚了,那小王八天生重财忘义,品格低劣,未必真心对你……”
陆晅直接断开电话。
玄微是何脾性,他比谁都了解,不需要无关人士指点评议。
可他还是担心焉浔会加害玄微,毕竟他能力极强。心事重重写了会代码,陆晅又给玄微电话。
等了一会才接通。
女孩直接蹦一个字:“说。”
“早饭吃直接了吗?”
她语气懒洋洋,兴许在晒太阳:“吃了。”
“看到茶几上字条了?”
“看到了,你字好丑。”她不假思索评价。
陆晅顿住:“丑吗?”
“反正比我丑。”
陆晅不计较这个,沉吟少刻问她:“你今天有没有觉得有异常?”
“啊?”她否认:“没有。”
“一点也感觉不到?”
“不,”她无声几秒,似乎在努力感知:“好像有。”
他紧张起来:“什么?”
“全身都在叫嚣着我要吃炸鸡,酱油味那种。”
“……”他忍俊不禁:“我给你订。”
“那我等着了。”
“嗯,你别到处乱跑,好好待家里,听见了吗?”他瞬间化身叮嘱五岁小孩的家长。
“哦。”她敷衍应道。
挂了电话,陆晅决定亲自去一趟健身房,找焉浔对峙,问清玄微状况,不然这事总跟□□一般捆在心头。
度秒如年。
一到下班时间,陆晅直接打车赶往悦动,他提前给焉浔发过信息表明来意,对方只回了个“好”字,鲜见地没说更多骚话。
刷完卡,陆晅走进健身房。夜幕降临,这里人多了些,白日劳碌奔命,只能在晚上甩肉健体。
他放眼望,找到了器械区的焉浔。他一身黑色宽松运动衫,正倚着墙喝水。
陆晅心头窜出无名火,大步流星冲他走去。
拧上瓶盖,焉浔也瞄见了他。
他波澜不惊,立直身体,等他过来。
陆晅并不修饰自己的嫌恶情绪,开门见山问他:“你把玄微怎么样了?”
焉浔抿唇一笑:“陆先生,你好。”
“不用跟我套近乎,我赶时间,也没那耐心,直接告诉我实情就行。”他气势逼人。
焉浔观察他片刻,无可奈何地垂了下眼:“很抱歉,打扰到你跟你朋友了,我们借一步说话行吗?”
他措辞妥帖,言语温和,仿佛变了个人。
陆晅这才正眼看他,他发现,焉浔确实与之前截然不同,从乖张、放肆、无所顾忌变得斯文、得体、彬彬有礼,不再脂粉涂面,矫揉造作,整个人宽厚平和,宛若一名绅士,或是一位道人。
他以为他在玩什么花样:“别跟我演。”
“我没演戏,”焉浔眸色深了些,降低声音:“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在这说。”
陆晅深吸一口气:“行,我跟你走,你把要说的都说了。”
他们走到露台,外面华灯初上,点星成火,为都市装点着富丽面妆。
凉风浮动,焉浔回头,容色真诚:“陆先生,骚扰你非我本意。是因为我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不只有我。”
陆晅皱眉,信疑参半:“精神分裂?”
“差不多,但不是,”男人在风里眯了下眼:“我有一位旧友,历经重创后肉身尽失,仅余魂魄在世,他性情极端,我担心他流窜人间,乱寻宿体胡作非为,只能将他暂时封在我体内。”
陆晅难掩诧异。
焉浔不急不慢:“他是凶兽,心智强悍又顽劣,有时会反客为主,如果曾伤害到你们,我难辞其咎,深感歉疚。”
陆晅沉默,他不会就此轻信,可看男人言行恳切,也不像有假。
他目前只牵挂玄微状况,也不多追究过往,只问:“玄微体内到底被你留了什么?”
“没有,”焉浔摇头:“什么都没有,都是他骗你们的。”
陆晅刚要开口——
“你瞎说!”焉浔突而尖起嗓音。
下一秒,他嗓音复原:“你住口。”
他耷下眉尾,作苦恼挽留状:“你瞎说你瞎说陆哥哥别走,你别信他,他可会撒谎了,我就被他害成这样。你的小三八就快没命啦——你多听我说话不好吗——”
焉浔面部急促颤抖,仿佛在竭力挣扎。片刻之后,他面色一凛,当即徒手画符,按至胸口,艰难望向陆晅:“陆先生,你回……”
话音未落,男人忽然垂下脑袋,如立在那猝死了一般。
慢慢的,他一点点擡起头颅。
只一眼,陆晅被惊得汗毛倒竖。
男人嘴角咧得极大,笑容惊悚,有如恐怖片中小丑。
陆晅擡足要走,手已被他捉住。他周身僵硬,就见焉浔猩红着眼,笑盈盈握着他手,啪一下拍到自己臀部,清脆响亮:“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再来玩啊。”
——
陆晅浑浑噩噩回了家,他偏头痛到极点,一路心情就如同窗外暮霭,低沉复杂。
“回啦——”玄微简单招呼了他一下。
陆晅扬眸,见女孩趴在地毯上,一手刮着手机屏幕,一手将草莓一颗颗往嘴里送,汁水将她唇瓣染得红亮。她小腿惬意翘着,玉□□缠,白嫩得扎眼。
陆晅目光停到她柔和凸出的那道峦线上。
他胸口微热,快步走上前去,冲那狠拍一下。
玄微受惊,回头瞪他:“打我屁股干嘛——?!”
陆晅不自在冷哼一声,如长者呵责:“整天在家站没站样,坐没坐相,能不能坐好了吃?你看地毯上被你弄的。”
玄微完全懵逼,他以前从未管过她吃东西姿势?出门一趟染啥怪病了?
正要开骂,男人已超快闪去卫生间。
一路上,陆晅指节曲起,又放开,最终停在门内,心跳加速地肯定,嗯,还是女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