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将至,公司开始筹办年会,女同事们都互相分享礼服款式,只为在晚会中争奇斗艳,一较高下,群里也兴致勃勃讨论着今年的节目和花样。
陆晅没有参与其中,对他而言,拿完年终奖,这一年就算结束了,年会不过走个过场。
陆晅这种级别的程序员,身处业内知名的互联网企业,又是热门游戏的主研发,公司自然不会亏待他,每年七位数起步的年终奖早让他习以为常。
不过让他比较舒心的是,王龠没有因为王天琦一事对他特殊相待,一切程序照旧进行,与往年无异。
收入到账,陆晅看了眼手机,先是转了一部分给妈妈,其余都留在自己账上。
他最近莫名看起了房子,其实也不算莫名,无非是砌巢求偶,没房子的确不大好意思找对象。
过去挖他的能人很多,华越待遇虽好,但他暂时没有打算老死在这的念头,甚至还想如果有朝一日能碰见更加合乎心意的岗位,他应该还会再去北上广闯一闯。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想要定居杭城的念头,因为在这遇到了她。
杭城房子不便宜,就说他暂住的钟山广场,在东湖区,一平米八万起步,放在三线就是天价。
陆晅倒不是没这个实力,他工资可观,每个月还完房贷也绰绰有余,只是不好意思就买个小屋子,而且将来有了小孩……
小孩……
陆晅顿感不妙,迅速开网页搜索,“乌龟一次下几个蛋”。
底下给出的答案触目惊心:
乌龟产卵,没有具体个数。有的乌龟一次可以产4到5颗蛋,有的甚至可以产十几,二十颗。
蛋的数量主要取决于龟一次排卵的数量和这只龟的体型。
……?
陆晅额角隐痛,这么多?
他脑中立马浮现N个豆丁团团大小的男版玄微和女版玄微在家疯窜互扯棉絮漫天飞的场景。
他枯了。
怕是白宫都盛不下这个熊孩子加强连,立刻自爆生怕被他们连夜摧毁。
陆晅靠回椅背,忽然身心俱疲,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临近傍晚,陆晅喝空杯底的茶,按了两下酸痛的后颈,颈椎问题是职业病,他之前去中医院做过几次理疗,效果是立竿见影,但只能管住当下,后来忙起来疏忽一阵,忘记保养,又会复发。
一下午,他都在开导自己,接受这一现实——他爱上了一个具备高度繁衍能力的物种。
不过玄微不像是那种愿意被小孩拖累的姑娘,丁克也不是不可以。
无论是哪种结果,他必须去面对。
然而,思前顾后这么多,他跟玄微还是毫无进展,自己对她的唯一吸引力,就是个免费投食机。
这是最糟的。
陆晅束手无策,她跟人类女孩子完全不同,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去感受,去相处,比方说四万多的钻石吊坠,在她眼里就跟啐出来的一粒葡萄籽没差。
她说自己经历丰富,过往对象都是妖神。
她也说过,你这等体魄和姿容,我是完全瞧不上的。
陆晅想想自己年纪轻轻,就这样肌骨劳损,也难怪会被她看轻。
他心底五味陈杂,下班后就查了下钟山广场一带最大的健身房。
回家前,陆晅去那办了张卡。
前台与教练都殷切地接待了这位下单利落又态度积极的新客人,尤其他详读各项事宜后,还给自己订了个健身计划,教练还趁此机会推销出两罐高价蛋□□,陆晅也欣然买下。
送走陆晅前,他们简直想为他鼓掌。
回到公寓,玄微人不在客厅,是龟形态在缸内休息。
他走过去,替她把晒背灯调暗了些。他敛目看了会,发现玄微并不算标致漂亮的龟种,壳身纹路如怪石突陷,还是毫无章法的那种。
大概是他看得太久,她不耐烦叽歪起来:“走开点,你挡我光了。”
陆晅没动,问她:“你的壳就长这样么。”
“怎么?不好看吗?”她逼问起来。
“挺有个人特色的……有些抽象……颇具艺术气息,”他艰难陈词,又问:“你可以大小变化,也能改色换形吗?”
玄微嘟囔道:“怎么不能,只是不屑罢了,我看我这样就极好。”
陆晅好奇:“可以变成什么样?我能有幸看一眼吗?”
看他如此低微乞求,玄微不介意炫技一番,一秒后,她的背壳突如川剧变脸那般,咻咻咻连换了好几个炫目的花纹色彩。
陆晅看到眼花,等定神回忆,却发现那几个古怪搭配好像是LV老花,Gi经典纹路,三宅一生棱形,burberry格子图案……他绝对没看错。
陆晅失笑,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掌。
玄微探出小头,高高昂起:“是不是相当贵气?”
陆晅微挑了下眉:“是很贵气,但你走哪知道的这些。”
“我与阿貅约过几次饭,他每次都嘲笑我包丑,我说你包很好看吗?花里胡哨!他说他的包都是世间最贵的最好的,我就记下了那些纹路,不过如此嘛,我也可以。”她得意道。
“阿休是谁?”陆晅完全过滤掉当中原委,光被这个很中性的称呼攫住了思绪,尤其得知玄微还跟TA约过好几次饭后,他完全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玄微果断闭上嘴,好险好险,差点透漏其他神兽讯息。
陆晅还在追问:“男的女的?”
玄微继续装听不见。
“也在追求你?”
什么鬼话?凡夫俗子果然格局狭隘,整日纠缠在情情爱爱上。
男人遽然无声,玄微偷瞄,他就站在缸边,身形高大,像她幼时溪畔的重峦。
他一步未动,只取出手机,垂眼查着什么东西。
静了好一会,玄微才听见他问:“貔貅,是貔貅吗?”
这都能猜到?
陆晅盯着屏幕,“我查了下,和xiu字相关的神兽只有貔貅。”他言辞笔直锐利:“他是在追求你么,想成为你明年的交/配对象?”
玄微被他劈头盖脸的憨话问到脑热:“貔貅有妻儿了,你少玷污人家名声!我与他只是好友!君子之交淡如水!”
陆晅一愣,面色随即松弛:“他老婆是人类吗?”
“为什么要告诉你?”
“几个孩子?”
“你问这作甚?关你屁事。”
陆晅咳了一声:“好奇。”
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他没说这一句,无奈玄微已经让他“滚”,并信誓旦旦坚称自己不会向凡人透露至交好友的任何讯息。
陆晅只得作罢,按灭手机,把它放回兜里,并看了眼缸内问:“你晚上吃什么?”
被她认可前,即便心里有不忿,还是要当个尽职的投喂机器,努力刷好感度。
——
翌日,因为年会关系,陆晅没有穿平日那些休闲舒适风的服饰,随大流地换了身正装。
踩着木梯到楼下时,玄微正在喝牛奶,上唇沾了不少奶渍。
陆晅抽了张纸巾递予她。
玄微斜倚着沙发,瞥他一眼,发现他今日有些异样,等觉察出是着装风格变化后,她翻了个白眼问:“你为什么要学阿貅穿衣服?”
陆晅套好羽绒服,刚要出门,回过头就见她在冷笑:“我都说过我跟他没私情,你就别东施效颦了。”
陆晅听明白了她意思,走回去:“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干嘛要学他,今天我公司年会,这是着装要求,你以为我是为了吸引你才这样穿?”
他忽然逼近,唇角勾着玩味的弧度。
他这样穿,的确与貔貅不同,还各有千秋。阿貅气质深沉,俨然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油滑老手。可陆晅很年轻,面貌舒朗,有种轻佻却不轻浮的雅痞明净,让人眼前一新。
玄微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一抖,人神怎么可以相较,这不是折煞了他们瑞兽系族。
她立马别开眼,吨吨吨霍自己的奶,不想承认自个儿自作多情。
见她不吭声,乖乖巧巧,陆晅笑意加深,在她头上猛揉了一把。
玄微顿住。
男人可能是怕被打,搁下一句“我去上班了”,就匆匆出了门。
——
陆晅整日未回,玄微难得有了一天清净,吃吃玩玩睡睡,好不自由。美中不足的是他不堪其扰的微信消息,是的,他给玄微注册了一个微信,学会所有功能的第一天玄微就把他网名备注为,龟孙。
陆晅一开始不大乐意,但看她面色深沉,他只好微微一笑:你开心就好。
这一整天,不是问她吃了没,就是问她在干嘛,还拍了年会现场照片,最后一条是一张,里面是未开封的手机包装盒,下边还有一句:
“中了个11pro,回去给你。”
接近十二点,陆晅才回到家。他有些微醺,行动虚浮,吐息也不太稳定,玄微能清楚嗅到他酒气。
她嫌弃地皱了下鼻头,往龟壳里缩紧一寸,并在心里祈祷,别来找她,千万别来找她。
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陆晅换好拖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来龟缸。
是的,跑。
步伐急促,生怕慢了一步就会错失良机。
陆晅停在香案前,微微低头,看了眼腕表,开始点一根香,酒劲未退,他语气也变得懒散轻浮:“还好,还没过十二点。”
他按开打火机,跳跃火苗瞬间映亮了他深邃的眼。他的面容在薄薄烟雾后变得模糊不清,情绪难辨:“小乌龟……”
他这样叫她。
玄微一愣,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
他把那柱香插入香炉,莞尔:“新年快乐。”
然后还拜了三拜,每一次作揖,上身都躬到快栽向地面,还拖着声音,振振有词:“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玄微失语。
看来此人酒全灌到脑子里去了,已然开始神志不清。
玄微决定给自己开个结界,隔绝他的嗓音,让世界回到令她舒适的安静。
这时,男人脸微微红着,自顾自笑出声来:“呵,对不起。”
“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别淋我,行不行?”
她才不会淋他,陆晅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若是此刻施法制他,就是助长气焰,显得自己在乎,可不就遂了他的意。
玄微保持漠视,看他还能玩出何等花样手段。
可陆晅似乎失了力,做完这一切,就盘腿坐回地板,靠着墙,一言不发朝这望。
光线柔软,睫毛在他眼下绘出密影。
这么木讷地坐了会,他突地像记起什么似的,直起身来翻自己裤兜,取出一把东西。
紧接着,他打水漂一样,往缸里丢硬币。
看着是投币,人却已经把自己代入灌篮高手,每抛出去,必定念叨一个:“三分,两分,三分球……”
玄微已屏息入定,屏蔽外界一切声响。
就是不时有东西蹦到她壳上,以她多年深入骨髓的敏锐知觉断定,这玩意是硬币。
她蠢蠢欲动,但暂且压抑着,不露声色等着,等陆晅砸完,气息远离,回了卫生间。
她才探出头,再伸出爪爪,扒了扒新来的钱币,都是崭新的一元钱币,显然不久前刚从银行换取,几乎没有风霜世故的气味。
玄微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声,她眉心微蹙,侧耳细听。
是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陆晅的嗓音,他认真的腔调她从所未闻:
“当我女朋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