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突然被封住,玄微也是始料未及。
虽然只是极轻极快一下,也叫她感到莫名。
与男人面面相觑一秒,她眼睛扑眨两下,把口中剩余的薯片渣给咯蹦咯嚼完,咽下,刚要开口问话——
陆晅陡一下翻身下床,然后咚咚咚下楼,鞋都没换就把房门哐一下关上,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从头到尾,只字未言。
唯独脸红的不成样子。
玄微:???
……
那个瞬间是怎么回事。
陆晅冲进电梯,搓了两下头发。
鬼使神差,鬼迷心窍,不由自主,情难自禁,一大堆形容词在脑中蹦跳。
为什么要亲她?
就……觉得她的脸好可爱,叨叨个不停的嘴巴也好可爱。许多念头如绚烂走马灯,越转越快,最终混成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他想将它拨停,可无能为力,他就吻了她。
她不说话了,这些想法是不是就能停下。
然而并没有。
他整个人掉进旋流中心,头晕目眩,一种情绪扼得他近乎窒息。
他无法再与她对视,无法再与她待在同个空间里,所以落荒而逃,要下去透气。
陆晅搓了把脸,深呼吸,竭力平抑着狂躁起伏的心律。
这电梯怎么不动?
他瞥了眼按钮,原来他没按楼层。
靠,无语,对自己无话可说。
他立马点1F,这回,电梯算是动了,可他依然无法平复,不断回想方才一幕。
说实话,他都忘了她嘴唇的触感,只记得自己心跳猛烈得要蹦出胸腔。
快步走出大厅,冬日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肆虐张狂。
陆晅这才发现自己外套都没穿,但思绪激烈滚烫,难以自制。他不安紧张,又兴奋激动,诸多想法搅浑到一起,到头来,竟灌溉成一片草园,春风又绿江南岸,他心花怒放。
陆晅一路向东,走到小区门口。
大冬天的,一位只穿短袖的白净青年旁若无人地边走边笑,过路人侧目纷纷,觉得他像网吧通宵几个月才出来的二逼。
陆晅心道要不回去吧,但目及之处,门外的便利超市开着门,灯光融融,他驻足停下。
他有点儿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玄微。
倒不是担心她来脾气,她把他揍进医院都情有可原,他只是怕,她用那双春溪一般的干净眸子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答不上来。
所以他走去便利店,能拖一会是一会。
他把玄微吃过的、爱吃的都取下来,丢进购物篮。
他特意找了她最近的新欢,一款桃子味苏打水,货架上只剩三听,他拿起一个回头问店员:“就剩这么多了?仓库还有吗?”
店员摇头:“没了,这是热销款,卖很快。”
“好吧。”他把它们全部拨进购物篮,想想又自个儿哂笑起来,呵,这算什么,补偿?
结账时分,因为他住这边,店员眼熟他,就多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他留意到她反应,罕见主动回:“不冷。”
店员阿姨笑了下:“你们小伙子就是血气方刚。”
陆晅耳根微热,可能就因为这个词,他干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结完账,陆晅拎着鼓囊囊一大袋零食回到公寓。
进门后,他始终半敛着眼,唯恐跟家中某处位置某双眼睛对上。
他转身进厨房,收拾买回来的东西。把冷饮生鲜一一装入冰箱,陆晅深吸一口气,才回到客厅。
他鼓起勇气,终于敢擡眼找她。
结果女孩就坐在他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她享乐的老地方。
只是这次坐姿与往昔不同,她搭着扶手,双腿互叠,很大佬,鼻孔代替眼睛瞪着他。
她神情有狂风骤雨前的诡异平静。
对望一刻,陆晅迅速敛目,磕磕巴巴开口:“给你买了些吃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我上楼休息了。”
说完转身往木梯走。
“回来,”玄微叫住他,像训导主任抓住刚出网吧的学生:“为什么亲我?”
该来的还是要来。
不过为何要问这么直白?
原来她知道这是“亲”?他还以为她完全不通人事?
陆晅心若轰雷,他原地停留少顷,回过头坦诚道:“我这会不知道怎么说。”
这是真的,情愫纷杂,他无法轻易言明。
可讲话时分,他视线仍会不由自主溜到她唇上,那处饱满,小巧,像被露水润过的花骨朵儿,有种浓淡相宜的自然嫩丽。
第一次见她,他就觉得她挺可爱漂亮。
可却没想过,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漂亮。
玄微眼光愈发锐利,似在审度透析。
陆晅飞速瞄了下她眼睛,说:“我上去想想,晚上再给你答复。”
“喂!”
这人又跑了。
看情形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怂包。玄微在心里唾骂。
适才看他进门,她本打算对他的怪异举动盘问一番,可他手里拎着大包好吃的,只需一眼,思绪就都被那袋子东西勾走了,哪还有功夫理会他。
玄微一蹦一跳去了厨房,开始翻箱倒柜扒零食。
陆晅坐在床上,对着整面白墙,开始分析今天的异常。
人女孩子都来跟他要说法了,他也不能含糊不清。
他把从结识玄微到今天的全部过程都捋了一遍。
结论显而易见。
这个女孩是奇葩,当然他也好不到哪去,竟然会喜欢上奇葩。
他居然喜欢一只乌龟,有病?
可她一颦一笑都那么灵动,真实,胜过他以往遇见的所有人。她像个不可思议的精灵,坠入他乏善可陈的生活里。没有她,他也过得不错,可有了她,再让他回到从前,他就会不习惯不适应。她太鲜明太特别了,是一笔烂漫油彩,是早来的盛夏,浓荫繁花。
他在冬天待了太久。
所以,他喜欢她,也在情理之中。
陆晅认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他长吁一口气,放松躯体。
嗯,他要和玄微表白。
可当他一脑补那个场景就踌躇起来,目前的他,都不敢与她对视超过三秒。
陆晅思索片刻,取出手机,拨了玄微电话。
不敢当面说,电话里总可以吧。
玄微吃得正欢,把芝士威化塞了满嘴,兜里手机却响了起来。
玄微生惑,把它掏出来,睨了眼,是陆晅来电。
这人有何疾病?一个屋子,还要通电话,钱多没处花?
她没好气接起来,口齿不清:“干嘛啊……”
“玄……”他停了下:“你在吃东西?”
“对哇!”她咔嚓咔嚓,那凶猛气势,犹如在咀嚼他头骨。
那边说:“你先吃,吃完了我再说。”
玄微咕咚咽下,嗓音正常起来:“你说吧。”
结果他又不吭声了,只能听到他不大稳定,且逐渐急促的气息。
“说啊!再不说我要挂了!”
她的嚷嚷除了传过听筒,还直接从厨房飘来了楼上。
“玄微,”他忽然郑重其事叫她全名,还用力清了两下嗓:“我……”
“?”
“那个,我……”
“??”
“我……”
“???”
“……妈的,”对面气音骂了句:“没事,挂了。”
嘟——
玄微顿觉自己被玩弄被戏耍,直接把那盒零嘴揣回包装袋,气势汹汹上楼找他算账。
“你搞屁啊!”她停在他床边,破口大骂:“老子快被你烦死了!”
没想到她就这么跑上楼来对峙,陆晅脸噌得红了,耳朵也未能幸免。
“不……不是……”他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只是……”
他说不出口。
玄微眼色狠厉,身侧浮出金色微光,这可能是将要发飙的征兆。
“你别冲动,”陆晅后挪两下:“我跟你说!我现在就跟你说,我为什么亲你。”
她敛去光圈,牙仍磨得咯蹦响:“说。”
他心一横,豁出去了:“我喜欢你。”
玄微好像听见什么理所应当的答案,眼珠一偏,又转回来,逼近他问:“有不喜欢我的人吗?我如此厉害,三界仰慕本仙的小货色比比皆是。”
陆晅沉默,她的自信,是如此理直气壮。
反正已经破罐破摔,他索性都说明白:“我跟他们的喜欢不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玄微一愣,声调突高:“你敢这样亵渎老子?”
“不可以?”
“你去死吧!你把龟爷爷当什么!”她果断爆锤他好多下。
陆晅没挡,她和别的女孩不同,力道自然不小,肩上,背部,无处不在,足够疼到他龇牙咧嘴。
不过他一早就料见了,这些是他应得的,能怎么办,只能闷声受着。
就是到后来,他也承受不住了,这点大的拳头怎么这么能打,他终于投降:“别打了!”
他捉住她手腕:“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把我打死了谁给你买吃的?”
玄微眉头拧了下,总算收手拂袖。
“不能喜欢你么?”陆晅认罪态度好不过三秒:“一个正常成年男性对一个女孩动心很正常。”
“女孩?说我?”玄微手心又开始发痒。
陆晅揉着生疼的后脑:“不是?”
玄微指自己:“你见过活了几百年的女孩?别想把我跟你们同化。”
“可你就长这样,”他还委屈上了:“你的人形要是别的样子,我说不定还不会……”
此人竟还反咬他一口,玄微目瞪口呆:“合着都是我的错?”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坐在那里,无奈妥协:“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玄微煞有介事纠正:“你一个人的错!”
“好。”
他应下,忽然笑了一声。她好可爱啊,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玄微被这声意味微妙的笑怵到:“你笑什么?”
陆晅立马绷紧唇线:“我笑我自己。”
“你是很可笑。”
“对。”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是。”
“别再盯着我看了!”
“好。”他偏头看窗。
“以后我进食,别再给我打电话!”
他还望着别处:“行。”
“你回话时竟敢不直视本神龟?”
他收回视线,认真看她:“这样可以吗?”
……
他全然无条件地顺着她说话、动作,玄微极其不适,尤其他此刻身上发散的气味变得格外暧昧,像初放的花,像一种甜腻的蜜糖,让她满身鸡皮疙瘩。
她不想再跟他多待,跨大步头也不回下楼。
终于轻松了,陆晅坐在原处,活动了两下肩胛,又勾唇笑了。
身上是疼,但心里美啊。
——
傍晚,陆晅自己一个人躲楼上,偷乐加消化了一下午才下楼。
趿着拖鞋来到客厅,却不见玄微踪影。
他心一拎,跑了?
可之前他一直留心她动静,并没有听见她开门出去。
莫名有点心焦,陆晅各个犄角旮旯地找,也没瞧见她。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最不可能的龟缸,走进一看,没想到她真的在这。
她正在藻间休憩,周身都在壳里。
陆晅擡手,用指背叩了下缸身,如在敲门拜访:“你不吃晚饭了啊。”
“不吃。”她声音像是在生闷气。
“为什么?”
“怕你对我有所纠缠,我暂时不当人了。”多看看她原型,指不定他脑筋会清醒点,不敢再这般轻视她。
“……”
陆晅失笑,半晌才问:“你不饿?”
“不用你费心。”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像个闹别扭的女朋友?太乖了吧,他控制不住联想。
“那我叫外卖了啊。”他嗓音跟着人远去。
陆晅去厨房倒了杯水,回到茶几边坐下,依旧叫了两份饭。
不一会,外卖到家,刚一开盖就香气四溢。
陆晅又去缸前问她:“到了,你要不要出来吃啊。”
“不要。”她咬牙切齿答。
“不是说好了,我喜欢你跟你没关系,你别饿着自己。”他语气真诚。
玄微默了会,才说:“我可以出去,但你不准看我,一眼都不行,不然我挖掉你眼睛。”
她恐吓凶恶,可在他听来却没有任何力道:“这房子才多大,低头不见擡头见,总能看到的。”
“那我不吃了!”灰圆壳一动不动。
陆晅不说话了,他站了一会,上楼翻箱倒柜找出一样东西,又快步回来。
他坐到地毯上,把那东西戴好,冲着龟缸方向大声喊:“我看不见了——真什么都看不见了——你可以出来吃饭了吧——”
玄微缩在壳里,也憋得慌,听外边再无声响,她将信将疑探出半个脑袋,往男人那看去。
他正身坐在原地,唇线紧抿,面无表情。就是眼上戴了个黑色眼罩,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噗。
玄微喷笑出声。
怕他诓她,玄微极轻跃下,蹑手蹑脚走近,在他面前大幅度晃了两下臂膀。
他并无反应,看来是真“瞎”。
玄微从不跟食物过不去,于是回到茶几旁,拆袋挖饭。
听见塑料袋窸窣轻响,陆晅问:“肯吃了?”
玄微警惕停手:“你休得摘眼罩!”
“我不摘,”他似舒了口气:“等你吃完,变回去了,我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