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臻刚要起身,就听见外面嗒的一下,照明开关的声响。
接着房门被打开。
他立即闭眼,回归黑暗。
万籁无声,有人赤着足,蹑手蹑脚地在地板上行走,像极了一只夜半潜伏的小老鼠。
她回到床上,电影慢放镜头一般,轻飘飘把被子扯到了自己身上。
最后,她悄无声息躺倒,连呼吸都屏着。
猫回来了。
也许是她偷摸琐碎的小动作愉悦了他,易臻佯装熟睡翻身,顺势把她圈进了自己怀里。
今晚她本就是属于他的,是他的膝下之臣,他的欲望之火。
能感觉到女人的惊吓和僵硬,可他还是忍不住把脸靠得更近,深深地,埋在她颈侧。
因为她的身上换了股好闻的味道,新鲜而清新,与她平日的脂粉气大相径庭。
手底的衣料也变得棉柔,她从火焰变成了一朵晴空的云。
相较于易臻的气定神闲,夏琋好一会才放松了上身。
确定男人依旧在睡,她轻轻呼气,转了个方向,背对易臻,一点点把枕边的手机扒回了手里。
04:12
都快天亮了,她才垂死惊坐要卸妆。
夏琋心疼地摸摸自己的腮帮子,尽管被易老驴吃掉了不少唇膏和粉底,可她依然担心明天会烂脸。
她现在要设闹钟了。
响铃方式不能太高调,振动就好,五点半起床,只睡四十分钟,然后像刚刚卸妆一样,悄悄溜去卫生间化妆,最后再躺回来。
一气呵成!
总之,在易臻醒来之前,她必须回到那个赏心悦目的自己,性爱是一场角逐,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从开始到结束,她都要在对方面前保持足够的体面。
夏琋接连设了好几个。
5:00
5:01
5:02
……
以防自己醒不来,她一直设到5:15才善罢甘休。
她把手机重新放到脸边,万事俱备,巨大的疲惫感汹涌而来,夏琋的眼皮子变得格外重,没一会,她昏睡过去。
**
其实一开始易臻是睡着的……
但……未阖眼多久,就被耳边连续不断的强震给轰醒了。
他睁开眼,跳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夏琋相当浮夸的睡颜。
易臻一瞬间醒了,继而险些笑出声。
女人明显卸过妆了,气色差了一些,整张脸所呈现的都是素净的状态。
只是她下巴昂得很高,小嘴半张,眼睛也没完全闭紧,两只鼻孔正对着他,肆无忌惮地出气。
怎么睡成这种样子?易臻在心底扶额,难以相信,昨晚那个让他不能自已的存在,和眼前这位近似痴呆患者……竟然是同一个。
手机仍在狂震。
而她一动未动,保持原貌,呼吸反倒愈加沉重。
还睡得更香了。
易臻小心翼翼伸出手臂,隔空越过她侧脸,而后把手机抄回自己手中,替她关了闹钟。
没几秒,又震了。
易臻继续关。
安静片刻,接着震。
易臻:“……”
他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类需要如此高频率的叫醒方式,并且起不到一点作用。
不止一点用都没有,还能够与催眠曲媲美。
易臻顺手把相邻的闹钟全部关闭,十五个,好极了。
由于枕边人睡相的冲击力太过强大,此时此刻,易臻的大脑变得异常清醒。
他平躺着,不认为自己还能再入梦乡。
他决定起床,出去晨跑,顺便静心思考一下,一夜过后,他和夏琋的关系,该做怎样的处理。
易臻下床,捡起地板的衣裤穿上。
衣料窸窣,扣皮带的声音也不算轻,床上的女人开始揉眼睛,抓头毛,易臻手一顿,以为她要醒过来了……然而并没有,她砸吧砸吧嘴之后,两瓣嘴唇张得更大了,甚至还发出了不轻不重的鼾声……
易臻无言,继续整理衣服。
陡然间,一种难以言述的恶趣味在他心底油然而生,并且有如引火燎原般无限扩大。
他站在一旁,静静凝视熟睡的女人半晌,而后拿出了裤兜里的手机。
走之前,他把夏琋两条随心所欲的手臂都放了回去,替她掖好被子,才轻步离开。
**
下午,夏琋才有了点将醒的反应,她搓着左眼,整个人和被褥绞在一起,快扭成麻花。
她浑身酸疼,像是跑了一整夜的八百米。
眼皮还是掀不开,夏琋摸黑找自己的手机,欸……不是在枕头边上的么……
什么枕头边上?!
她睡觉为什么要把手机放枕边?她平时不是都放床头柜上面的吗?
夏琋想起了昨晚的一切,遽然惊醒,弹坐起来。
靠!
几点了?
夏琋开始披头散发地狂找手机,最后,她发现手机就横在易臻那边的床头。
易臻……
对啊,贱男人呢?
算了,先不管他了!
夏琋光速爬过去拿回来擦擦屏幕,按亮,几个数字顷刻间跃入眼底。
……
……
14:52????
已经是下午了吧……
下!午!了!
夏琋绝望地抹了把脸,灵魂被抽空一般靠回床头。
她的起早补妆计划彻底失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女人泪满襟。
夏琋痛心疾首,看来……她的素颜已经被贱男视奸过一遍了,不,也许还不止一遍,虽然他第一天搬过来的时候就见过,但那次和这一回明显不一样好不好!
你经历过下午三点的绝望吗?
夏琋经历过,她开始踹被子掼枕头,睡眠就是毒品!床就是罪恶的发酵地!全都不是好东西!
最后,她发泄累了,悠悠然倒回床上。
_(:з」∠)_
↑↑
她维持这个姿势整整十分钟,好难过……生无可恋的一比……
**
大多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旦被某种情绪影响,就会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最后把自己活埋闷死在里面。
恰如当下的夏琋。
她虽然已经化好了妆,穿上新买的裙子,又变回那个漂亮的她。
但她整个人还是很不爽。
超级不爽。
微信上,又多了林弟弟给她的早安和午安,他还拍到了一朵形状像是兔子的云。
这小孩很喜欢与她分享他的所见所闻,一点一滴,每天都有,风雨无阻。
夏琋忘了曾在哪看过的一句话,“有天我在街上看到一棵形状奇怪的榕树第一反应竟是拍下来给他看,那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她清楚的知道,林思博喜欢她,也在用心取悦她。虽然不太能理解他的这份热忱源自何处,但她还是不敢再回他消息了。
她享受着其间的暧昧,享受着他对她毫无保留、掏心掏肺,可她昨晚却无法抗拒地和另一个男人干柴烈火,做得死去活来天翻地覆。
这样很不好,会损阴德的。
而这位,在二十个小时之前、险些置她于死地的枪手,到现在还未主动联系过她,他没留一张字条,也没发一条短信,他只甩下了他的亿万子孙,还他妈都不提醒她记得吃药。
什么人啊。
就算是肮脏的约炮交易,起码关心一下吧,自己偷偷溜掉是什么意思?
难道被她素颜吓跑了?没那么大差距吧喂?
……
夏琋来回拨弄着手机,愈发烦躁。
夏琋决定吃根冰棒消消火气,她跑到厨房,打开冷柜。
空的。
屯在家里的老冰棍都吃光了,还没来得及补货。
蹲在冰箱前,夏琋良久没有起身,鼻子好像被冻僵了,僵到发酸,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那按部就班的生活节奏、情感安排,一时间全部被打乱了,失控的感觉让她心生惶恐。
接下来要怎么办?
夏琋站起身,用膝盖顶关了冰箱门。
好吧,只能回到起点重整旗鼓了。
第一步,就从去小区外面的冷饮超市批发老冰棍开始。
**
夏琋换了身休闲服,戴上鸭舌帽,把钥匙和手机一并揣进兜里,下了楼。
外面天已经大黑,一出单元门,她就被灯光晃了下眼。
紧接着,刺眼的车灯骤灭,另一种暖色的光芒取而代之。有个人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就在这圈温柔的光晕里面。
夏琋定睛一看,居然是林思博。
他就坐在车里,开着内灯,只是为了让她看清他。
他望向夏琋,绚烂的一笑,像不小心遗漏在夜里的日光。
夏琋完全没料到林思博会出现在这,心率加快,但她还是飞速忽略掉那些张皇,得体地微笑起来。
林思博下车,走到她面前问:“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
他年轻的脸蛋上有不加掩饰的得逞,大概以为这是惊喜。
夏琋嗔他:“对啊,你怎么过来了?”
林思博呼了口气,有点小委屈:“你一整天没回我消息,我担心你情况,提前下班过来了。但我哥说你不喜欢男人主动登门拜访,所以也不敢上楼,就等了会。”
天呐……
神呐……
爹娘啊……
夏琋惭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不愿欺骗林思博,可他们之间,真的需要一个能让彼此都接受的借口。
“不太舒服,在床上躺了一天。”夏琋开始撒谎。
“怎么了?发烧?没去医院看看么?”
“没事,就头疼,可能昨天喝了酒的原因吧,”夏琋耸了耸肩膀,莞尔:“别担心。”
林思博弯下眼角:“嗯,看你现在精神不错,”他想起此行目的,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夏琋如实回道,她现在就想吃老冰棍。
“我也还没吃,那一起?”
夏琋第一次发现拒绝原来比登天还难,尤其面对着一张小天使一样明亮而无邪的面孔。
罪恶心在隐隐作祟,夏琋说:“你请我好多次了,要不今天我请你吧。”
这样,是不是勉强算个补偿?
“行。”林思博一口应下,转头去车里。
夏琋暗松口气,下意识举目,朝着五楼窗户望了眼,而后毅然决然坐进了副驾驶座。
502露台上,易臻将一盆修完的花木放进回架子。
他敛目欣赏了一会它崭新的枝杈,接着掸掸手,回身走进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