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宴 正文 第65章 难以言喻
小成就这样看着易宇兮不说话，小手指还在车垫上抠啊抠的。
以前生日他都是在顾家过的，但是从来没有人带他来游乐园过生日。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片刻的静默后小成终于开口问道。
易宇兮定定地望着他和他极其相似的模子，然后他回答：“因为我是你爸爸……”说完他便下车替小成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想去玩么？”他问。
小成还坐着，心里自然是很想下去玩，但是又不想在易宇兮面前表现出来，所以迟迟没有挪动小屁股的意思，很是别扭。
易宇兮看着他想下车却故意磨蹭的样子不禁唇角抬笑，然后他踢他做了个决定，下一刻他伸出手便将他从车中抱出。
“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要扭扭捏捏的，你是一个男孩子，要果断。”他这样告诉着小成。
小成听得懵懂，虽然年仅四岁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果断的意思，但是他大致可以猜出。
眼前是气势磅礴的游乐园，到底只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小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开了，他望着那高高的摩天轮和过山车眼底满是惊喜，甚至都忘了抗拒易宇兮的怀抱。
易宇兮十分有耐心地排了长队去买了入场票，直到父子俩进入乐园的时候小成才想起了什么。
“妈妈为什么没有来？”他侧着头问易宇兮。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吗？可是妈妈呢？
“妈妈在家里给你准备生日晚餐，这是爸……”其实到现在易宇兮都有些不习惯亲口说出这两个字，但每当他看到小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时他的心暖得就要化开，因为有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他的生命也从此有了一份寄托。
“这是爸爸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跟妈妈的礼物是分开的。”顿了顿易宇兮还是对小成这样说道。
小成闻言又沉默了很久，但至少没有再排斥他是他爸爸的事实了，对此易宇兮已经心中燃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开始在慢慢地接受他了？
于是抱着他走路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几分，他现在只想跟小成多独处一段时间，弥补这些年他应尽的父爱。
耳畔时不时传来尖叫声，小成望着头顶上呼啸而过的过山车似乎跃跃欲试。
“这个太危险了，等你长大一些才能玩。”易宇兮看出了他的期待，却及时制止了他。
“我已经长大了啊！”小成却辩解，还是想去玩。
“你知道什么叫长大？”易宇兮反问。
小成鼓着小嘴巴有些不开心，他没有做出回答而是告诉他：“妈妈说我已经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
易宇兮立刻纠正：“等男子汉前面不加小字的时候你就长大了知不知道？”
这下小成百口莫辩，他到底不是易宇兮的对手，于是他扭头故意不再看他。
易宇兮其实也是第一次带孩子来游乐园，自从六岁之后，他再也没有踏入这种地方半步，因为每一次想起父亲的死他都会对游乐园很排斥，但是今天是小成的生日，他不知道该送他什么惊喜的生日礼物，他的玩具几乎应有尽有，男孩子所能拥有的一切千静语似乎都已经满足了他，除了游乐园他真的再也想不出其他能够长时间陪在他身边的地方，所以他第一次破了例。
当他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心底的暖流满得就要流淌出来，他只想在有生之年把最好的都给他，虽然他的方式并不是那么让小成喜欢与接受。
小成自然不知道易宇兮心里的想法，他东张西望着对一切充满了好奇，蓦地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缓缓转动的旋转木马，就跟电视里一样的漂亮，很多小朋友都抱坐在上面开心地笑着。
“我要去那里！”真的是忘了自己是跟易宇兮在一起，当玩心大发的时候小成下意识地就在易宇兮怀里蹬着双脚要下去玩，恨不得立马就能坐上去似的。
易宇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却瞬间收住了脚步，下一秒他定格在了原地。
旋转木马……
——“砰——砰——”
“爸爸！！爸爸！！！停啊！停啊！！我要停！我要下去！我要爸爸！！”
……
“爸爸，爸爸你别死，别丢下宇兮……别丢下宇兮……”
“儿……子……对，对……不……起……”
六岁时的那一幕闭上眼仿佛还历历在目，他就是在旋转木马上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中枪却无能为力，最终亲眼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死去，血流成河。
“我想去……”
小成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扯回现实，他回过神便对上了小成澄澈的双眸，眸底再次充满了期待。
易宇兮望着他的眸色深沉如渊，父子间又陷入安静，良久后他终是开了口。
“好。”他答应了他，然后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底的那份恐慌，努力不去想六岁时的阴影与创伤，他再次迈开脚步走向了那片旋转木马。
看着自己离旋转木马越来越近小成的脸上终于不再隐藏笑意，他开心地被易宇兮带到了那里，还未等他站定就伸出小手挑了一匹他认为最好看的木马。
“我要坐那只！”他的声音里充斥着他的喜悦，易宇兮望着那匹木马脸色渐渐黯淡了下去，但还是无声地将小成抱坐了上去。
“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小成坐上旋转木马后还在想念着千静语。
但是他只顾着说话忘了抱好了木马的脖子，小脚一个没踩好差点整个人要从木马背上滑下来。
易宇兮立刻伸手将他稳稳接住，然后叮嘱他：“抱好了。”
——“如果妹妹在就好了，她肯定也很喜欢骑木马，这么漂亮。”
“抱好了。”
当他说完时曾经与父亲之间的对话便再一次涌现在了他的脑海，太像了，一切都太像了。
内心的惊恐又如二时般无限地在体内蔓延，甚至他抱着小成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为了不让小成发现他的异常，他在小成抱好木马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没有了易宇兮在身后坚实的臂膀，小成一个人坐在高高大大的木马背上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首寻找易宇兮，他毕竟才四岁，又是第一次坐这个，还是会害怕。
但易宇兮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害怕，而是独自回到了旋转木马的下面。
小成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自己想叫他陪他一起坐却又碍于面子迟迟开不来口，直到旋转木马开始转动起来他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紧紧抱住了木马的脖子。
他更加害怕了，看着身边有爸爸妈妈陪着坐的小朋友心底越来越委屈。
他们都比他大都有爸爸妈妈陪着坐，可是他为什么不上来陪他。
鼻子一酸他有点想哭，这会儿他很想千静语，很想很想，他觉得如果妈妈在一定不会舍得让他一个人坐在木马上面的。
看着缓缓转动起的旋转木马，易宇兮的心脏如同被紧扼住般喘不过气来，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试图缓解内心那份道不明的恐惧，可是就像是失控了般，只要面对着旋转木马他的脑海里就开始不断闪现着父亲的画面，他当时和他一样站在下面望着那些木马，然后告诉他他去买冰淇淋很快就回来，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他等到的是两声枪响和父亲的尸体。
头很疼，每闪过一个画面他的神经好似在被一只手撕扯着疼得难以言喻，无以复加，想停却是再也停不下来，就像这不停旋转的木马一样，没有一刻不再提醒他过往的种种。
伸出双手将头埋进自己的掌心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久到自己以为面对不堪的过去他是可以冷静面对的，然而他错了，父亲的死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那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从六岁开始就没有一秒停歇过，从来没有。
这样的状态在易宇兮身上持续了很久，直到旋转木马停下，上面的孩子们被自己的家长纷纷抱起离开，易宇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控了很长时间。
立刻抬眸去寻找小成，却发现那匹木马上不见了他的踪影。
恐惧又一次朝他席卷而至，那一瞬间自责、内疚、害怕交织而来，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立刻乱了方寸。
不，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他不能再失去小成，不能再失去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小成？”他几乎不顾一切地在人群中叫唤着小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此刻他犹如迷失在沙漠里的骆驼，第一次那般无助与无能为力，他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恐惧就忽略了小成，那是老天赐给他最后的礼物，更是千静语的命。
“小成？”再一次在人群中高喝道，他的眼底已是氤氲一片。
他甚至告诉自己，只要小成平安地回到他身边，他就放千静语离开，放他们母子回到属于他们的宁静世界中去。
“您好，这里是xxx游乐园广播台，有一位叫易以成的小朋友和家长走失正在摩天轮旁等候，请这位小朋友的家长听到广播立刻前来摩天轮旁认领孩子，谢谢。”
就在易宇兮拿出手机要发动所有势力之时游乐园的广播蓦然响起落入他耳中。
“您好，这里是xxx游乐园前台，有一位叫易以成的小朋友……”
当他又一次听到孩子的名字时他立刻前往了摩天轮所在的方位。
果然小成正站在巨大的摩天轮下仰头向上望着，手里还拿着一个漂亮的冰淇淋球，他身边站着游乐园的工作人员。
易宇兮快速地来到小成身边，他一把将他搂抱进怀里生怕一转眼他又不见了。
小成被他突如其来地搂住，紧得差点喘不过气，连手中的冰淇淋球都险些要掉了。
“你是孩子的父亲？”一旁的工作人员看到易宇兮一副紧张的模样便开口确认道。
“我是。”易宇兮边盯着小成检查他是否有异样一边回答工作人员。
“游乐园这么大你们做家长的更该小心看好孩子，这幸亏遇上好心人把孩子送到了我们这里，若是碰上坏人把孩子拐走卖了可怎么办？到时候就怕有些家长还把责任赖在我们游乐园头上。”工作人员正在对易宇兮嘀嘀咕咕着，易宇兮却在他的话中蹙紧眉梢。
“是谁把孩子送来的？”他直接打断他问道。
工作人员被打断了话有些不满，便没好气地告诉他：“高高瘦瘦的，戴着鸭舌帽戴着口罩没看清模样，喏，还给你儿子买了个冰淇淋球，我说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啊……”他说着又开始啰嗦。
易宇兮却直接忽略了他的话警惕地朝四周环视，但已一无所获。
小成手中漂亮的冰淇淋球渐渐开始融化，因为他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千静语一直不让他吃太冷的东西，尤其是冰淇淋，要是搁在平时小成是绝对不会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的，但是冰淇淋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看着它们在一点点的融合，他觉得好可惜，不自觉地就凑过去想舔一口，于是他的小脑袋慢慢地靠过去。
“啪——”地一声，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冰淇淋就被易宇兮抬手打翻在地，望着上一秒还好好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冰淇淋落在地上变脏了，就像被人破坏了触手可及的美好，那感觉又委屈又难过，简直糟糕透了。
工作人员惊诧地望着一切觉得这孩子的父亲简直是不可理喻，人家好心好意买给他儿子哄小孩的，还把孩子带到了他们这里，他不仅半点感谢还莫名其妙发火，什么情况啊？
易宇兮却凝视着小成冰冷地开口：“是谁教你可以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那凌厉的声音又是小成最讨厌的声音，望着地上已经融化成一滩的冰淇淋，他难过得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哗地往下落，他抽泣着开口。
“我最讨厌你了，我要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