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王骁歧因为喝多,留宿在了许意浓家的客房。
半夜许意浓在自己房间辗转反侧,担心他会宿醉不舒服,于是趁夜深人静时偷偷从房里溜出来钻进了客房。
王骁歧这个人睡觉有一点好,就是从来不打呼噜,哪怕极为疲惫的状态下连个鼾声都没有,这也就变相导致许意浓摸不清他有没有睡着。
她只得凑近到床边轻声唤他,“骁歧,骁歧?”
突然黑暗中她被一股力量拉跌到床上,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他钳压在了身下。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带着尚未消散的浓郁酒气。
“想我了?”他揉着她的纤腰,熟练地勾开了睡裙系带。
许意浓按着衣服推他乱拱的脑袋,“喝那么多酒,我是怕你半夜猝……”可话到最后那个字她还是没说出来,怕大过年的不吉利。
她双手抵在他胸膛嗔怪,“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
王骁歧这会儿那什么虫上脑,咬着她脖子嗯了一声,又哄她,“今天趴着好不好?嗯?”
许意浓踢他一脚,“我家隔音不好,对面就是我爸妈房间,你不要命了你。”
他低笑,“那我轻点。”然后没等她同意就把她像个面团一样,在手中搓扁捏圆。
过了会儿他翻身下去,再上来的时候许意浓听到他手中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又送去一脚,“不要脸,居然还随身带着。”
他重新上来,把她一把拖过来的同时顺势把她颠了个面,让她侧脸颊贴在枕头上,直接用嘴咬开包装袋后义正言辞,“跟自己老婆还谈什么要脸?”
语毕再次复上……
后果就是那天许意浓凌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走路都差点走不稳。
父母那边松了口,许意浓也算了却了一桩大心事,这个年他们待到年初四才出来,那是王骁歧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过年一个家庭中其乐融融的气氛。
虽然许意浓父母大多数时候脸还是板着的,但他知道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别扭总归还是要别扭一段时间的。
两人走的时候老许吴老师也没送,更没多说什么,但许意浓发现自己的行李箱里比来时沉了很多,王骁歧也发现了,下课楼她偷偷打开,原来是被塞了一堆她喜欢吃的东西,就跟高中参加集训时每次他俩来看她时买来的那些东西一样。
她沉默,王骁歧则安慰似地摸摸她头,替她拉好行李箱牵着她手准备走。
许意浓拉过他,“等一下。”
他停步,她转身把他带到自家楼下门口的一片花坛,猫着腰找到一处石块堆,她指着那儿对他说,“你看。”
王骁歧除了石头就只能看到泥巴,“看什么?”
“这里埋着你当时送给我的两只小乌龟。”
王骁歧挑着眉玩世不恭,“难怪后来不听你说起了,是被你养死了。”再看看那石头堆,“你还给它们整了个墓?”
想想觉得她既可爱又好笑。
许意浓反驳,“才不是我养死的,是我爸拿到阳台上给它们晒太阳,活活晒死的。”还跟他掰扯,“你不知道我养它们有多上心!就差抱着一起睡觉了,它们被晒死的时候我可哭了一夜。”
当然,她略过了那天也是他第一次提出高考后要做她男朋友,她当时以为他在捉摸自己伤心欲绝,那一晚简直是她最难过的时候。
王骁歧把她拉起来圈进怀里,炯炯目光下更多的是心疼。
“傻瓜。”
许意浓依偎在他胸口,“我傻你也傻,正好凑一对嘛。”说着还从袋中摸出一个东西,她用那东西戳戳他腰,“你再看这是什么。”
王骁歧低头,看到了“户口簿”三个大字。
他再擡眸看她,只见许意浓眼底笑意盈盈。
“王先生,你可以看看黄历择个良辰吉日了。”
王骁歧接过那户口簿翻翻看看,问,“这你怎么来的?”
许意浓说,“我拿的啊。”
王骁歧静看她几秒,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回走,语气严肃,“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的婚姻得大大方方的,而不是……”
“是我妈给我的啦。”许意浓在他身后打断说道,他腿长,走得又急,她差点没跟上。
王骁歧收住脚步,回眸看她。
她不再逗他,很认真地告诉他,“我妈昨晚就给我的,亲手交到我手中的,不是我偷拿的。”把户口簿郑重其事交到他手中,会着他的目光,再次甜甜一笑,“王先生,我们的婚姻,光明正大。”
王骁歧端凝着掌心的户口簿,认真发问,“真的?”
许意浓也认真点头,“真的!”
王骁歧望着她半晌,另一只手一收把她给拢了过来,惩罚似地轻拍她臀部,“淘气。”然后也从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来。
许意浓一看,竟是当年奶奶送给她那只和田白玉手镯,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拿出这个,整个人愕然,有些语无伦次。
“这手镯,你怎么?”
王骁歧拉擡着她的手,“你每一次回来我都知道,那天你到我家门口,把这个手镯从手腕褪下放进奶箱时,我就偷偷站在楼下……”
许意浓眼底雾蒙蒙一片,王骁歧眸光热遏,一字一句问,“浓浓,你愿意嫁给我吗?”
暖流在许意浓胸腔一再延宕,她点着头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回答了他曾在心里说过千万遍的话。
“我愿意。”
他牵过她的手把那手镯物归原主地戴进她的腕间,小心翼翼,却在撩起她衣袖的同时一滞,因为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早就褪了色的手链,那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赫然擡眸。
许意浓珍惜地摸着那条手链告诉他,“坏了好几次也修了好几次,它就像我的护身符,即使不戴手上也从不离身的。”
王骁歧喉结微滚,没再说话,直接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越吻越凶。
许意浓也踮起脚尖靠他更近地承受着这滚烫的爱意。
此刻他们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懂得彼此,茫茫人海能重新寻得对方,是何其有幸的一件事。
我亲爱的少年,我最爱的王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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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证的日子也没有特别去选,两人看看黄历挑了个诸事皆宜,就去民政局把红本本给领了。
拍照的时候别人都磨磨唧唧的,只有他俩速战速决,连拍三张搞定,排队拿照片时前面有对小夫妻,女方一边看自己照片一边皱着眉问工作人
员,“这照片不能再把我p瘦点了吗?”
工作人员像对这个问题已经习以为常地保持着一脸淡漠,“结婚证照片也算证件照,已经给你修过了,再修就不像了。”把拍照收费的零钱找给她,“你要精修的那种也可以自己去外面拍了带过来,但那种蛇精脸你觉得好看伐?”
女孩哑口无言,正好许意浓他们的照片也出来了,工作人员摆到台上给他们。
那女孩趁机凑过去看看,然后拉着自家老公说。
“为什么人家拍出来的结婚证件照那么好看呐?我俩怎么就是肿的?”
那他老公也靠过来看看,再瞅瞅王骁歧许意浓,反问自家老婆。
“你也不看看人家夫妻俩什么底子,我俩什么底子,能比吗?”
女孩这才扭头去看了眼真人,不看还好,一看,“哇,她老公好帅啊。”
她老公眉头瞬间拧成麻花,拿了自家照片拽着人就走。
听到他们全部对话的许意浓也跟着打量打量王骁歧,其实他今天跟平常没什么区别,除了被她逼着喷了点发蜡。
王骁歧扫码付完钱看到许意浓痴痴盯看自己的模样,擡手轻敲了一下她脑门,“在走什么神?”
许意浓嬉皮笑脸,“看我老公帅。”
他也不谦虚地嗯了一声,“这事你高中不就知道了。”
许意浓用指尖戳他一下,“臭屁。”
王骁歧则用胳膊把她人一勾带着往发红本本的地方大步直行,“走,盖戳去。”
领完证的第二天两人去了趟H市,把两本红本亲自递交到了奶奶手中。
奶奶摸着那两个小本本,激动得热泪盈眶,紧握着两人的手覆在一起,声音哽咽,“好好好,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俩孩子可终于在一起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许意浓也含泪给她擦拭泪水,“奶奶,开心的事可不许哭。”
老太太点头,“好好好,不哭,不哭。”然后笑着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呐?”
许意浓对此支吾其词,这时站在她身后的王骁歧说话了,“奶奶,这事我们随缘。”
奶奶满脸期待,“你们两个的孩子,该有多聪明多好看呐。”话到此处又不禁失落,“可惜啊,我这个瞎老婆子是再也看不到了。”
许意浓眼底也滑过一抹失落,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最后只得去看王骁歧。
他站在身后,扶着她的肩慢慢把话题拉开,这才又让奶奶开心了些。
从养护院出来,许意浓忍不住问王骁歧,“奶奶,就只能一直待在这儿了吗?”
王骁歧眉宇聚拢,眸光深沉,“我也不想她再待在这里,但她的赡养权在他那里,可你也看到了,他从来不会来看她。”
许意浓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人是他“父亲”。
她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紧握住他的手说,“那我们以后多来看看奶奶,陪她说说话,我刚给这里的护工和前台护士都打点过了,她们以后也不会亏待奶奶,我还询问过了这的里vip病房,但现在满了,只要有空位腾出她们就会打电话给我,到时候我们把奶奶换到条件好些的单人间,这钱我们来出就是了。”
他看着她,反握住她的手,“浓浓,谢谢你。”
她摊开他的手细细摩挲,“都是夫妻了还谈什么谢,奶奶也是我奶奶,她以前那么疼我,现在我这个孙媳妇儿当然得尽孝道。”
王骁歧则纠正,“我是谢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我身边,用我的角度替我着想。”
许意浓抱着他的臂膀靠着,“你也是啊,一辈子还很长,我们要走很久,我们不仅是夫妻,也是彼此最理解对方的坚强后盾,不是吗?”
他揽过她吻了吻没再说话。
再后来,他们回C市筹办婚礼时王骁歧抽空带许意浓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市一中附近的那家炒饭店,一个则是凌山。
炒饭店的老板已经换了人,王骁歧告诉她是以前老板的儿子,所以口味是一模一样的,而新的老板娘则是他的老婆,是子承父业的夫妻店。
许意浓不禁感叹,“真好。”
小老板娘看到他们进来,热情地问想吃什么。
许意浓抢在王骁歧前面伸出一根手指,“一碗番茄蛋炒饭。”
“好嘞。”
王骁歧问她,“一碗够不够?我们两人呢。”
许意浓拉他走到店铺里面,坐在了他们俩第一次坐的那个座位,仰头看着他带着撒娇说,“那人家就想跟你吃一碗不行吗?”
王骁歧捏了一下她的脸,什么都依着她,他在对面坐下,给她拆一次性筷子。
他低头的那一瞬间,许意浓真感觉回到了高中,他们最青涩的时候。
饭很快上来了,两人共吃一碗,许意浓没用筷子,直接用勺子自己吃一口再喂他吃一口,连吃几口后,她开始吸鼻子。
王骁歧擡眸,“怎么了?”
许意浓摇摇头,只说,“就是好久没吃了,怀念这个味道了。”
是有你,有我,有我们回忆的味道。
她曾经以为他们再也不能一起来这儿了。
王骁歧把汤送她面前再用汤勺舀舀凉了凉,“慢点吃,小心噎着,喝点汤。”
许意浓乖乖地也就着他手喝汤。
小老板娘看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们应该以前也是市一中的学生吧?是不是以前就经常来我家吃饭的?”
许意浓点头回应,“是的。”
“那你们是哪届的啊?”
许意浓告诉她他们是哪届的。
“那可真是老客户了。”再细细打量他们,“你们以前就是同学吗?”
许意浓继续说,“是啊。”
小老板娘眼底有些不可思议,“那你们在一起好久了啊,是初恋啊。”
许意浓柔柔看了王骁歧一眼,笑言,“是啊,我们结婚了,回来办婚礼的。”
小老板娘一听更为惊喜,忙说,“恭喜恭喜,那今天这顿饭算我们请你们了。”语中带着羡慕,“从校园到婚纱,太不容易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永远幸福啊!”
许意浓将她的祝福如数接下,“谢谢,也祝你们永远生意兴隆。”
两人离开时,王骁歧掀开门帘等许意浓,她仰头看他一眼,心底的触动跟十六岁那年一模一样。
她咧嘴对他甜甜一笑,他也回之一笑,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同走出店铺。
甚好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四周仿佛也笼罩着一层无法言喻的温暖。
过往的行人嘴角也都是笑着,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紧接着他们就去了凌山,王骁歧体力好,上去一点儿都不带喘的。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许意浓气喘吁吁问,“你又不信佛,怎么今天突然想到这儿来了?”
王骁歧全程紧牵着她不语,只顾一个劲地往上爬。
看到沿途小商铺的时候,他终于停下了,许意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恨不得原地坐下来休息,却见那摊贩老太太笑着跟王骁歧打招呼。
“又来爬山了啊?”
许意浓乍然想起,这正是高中他们一起来过的小商铺,她还踩翻了人家的一对乌龟,后来被他买下来送给了她,而老太太还是原来那个老太太,只是相比几年前更显苍老了。
王骁歧应声,“是啊。”带着许意浓过去。
老太太打量着许意浓,显然已经不认识了,轻声问着王骁歧,“这是?”
王骁歧在她摊上的一堆小物件里伸手拿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福袋,笑回,“我老婆。”
老太太喜笑颜开,“恭喜啊恭喜,每年你都一个人上山,以后啊都是两个人了。”
王骁歧应承,“是啊。”然后打算付福袋的钱。
老太太推拒,“这送你们了,就当我老太太送给有缘人。”
王骁歧还是坚持给了钱,他说,“我诚心来求福,所以这钱您得收下。”
这下老太太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收了钱,连连说祝福的话。
待王骁歧跟老人家告别,之前一直没说话的许意浓才开了口,她紧抓着王骁歧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每年都来爬山?”
“嗯。”
“每年都到这个摊位?”
“嗯。”
“来干嘛啊?”
王骁歧手拿着那福袋,“我只是想,什么时候能真的把这福袋带走。”再抚摸着她的手轻揉,“现在终于可以了。”
他简单的一席话让许意浓瞬间湿了眼眶,可嘴上说的是。
“你不是说你不信佛的嘛。”
王骁歧将她扣首进怀里,“现在信了,因为你真的回来了。”
许意浓再也绷不住,又把他衣服哭湿了一片,路过的人在朝他们看,他像哄孩子一样哄她,“佛祖脚下可不兴哭的,乖了,嗯?”
许意浓却不管不顾地腻在他怀里,他也只得无奈地由她去了。
下山的时候她说走不动了,王骁歧就背她,他走在静谧的石子路上,她趴在他的肩上,紧紧环搂着他的颈脖,每下去一步,就在他耳边说一声。
“老公,我爱你。”
快到前脚的时候王骁歧遽然开口。
“老婆,我突然想起一句泰戈尔的诗。”
她下巴亲昵地抵枕在他肩膀,“哪句?”
他继续慢慢走着脚下的路,用英语温柔缓言。
“Ilovethreethingsinthisworld.
Sun,MoonandYou.
SunforMorning,Moonfornight,andYouforever.”
许意浓嫣然一笑,埋首进他颈项,随后在他停步的时候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扭转过来送上长长一吻,深情又甜腻,她给出回应。
“Metoo.”
我们是彼此的青春。
我的少年啊,我也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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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婚礼定在了五月,他们初三首遇的同一天。
没有豪华的车队也没有伴郎伴娘,只有简约的红裙与西装,还有王骁歧那辆学生时代的自行车。
按照风俗,新娘要由长兄背着下楼交送到新郎手中。
这担子自然落在了纪昱恒身上,他背着许意浓一步一步稳稳下楼。
许意浓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红着眼眶对他说了句,“哥,谢谢。”
纪昱恒听出了她的哭腔,用手轻拍她身侧,“今天什么日子,不许哭知不知道?”眼看离底层越来近,他又道,“我说了,我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到达底楼的时候,王骁歧已经身着一席黑色正装立在那里。
纪昱恒与他面对面地相视一笑,他将许意浓放了下来,然后亲手把她的手送交到他手中。
他说,“哥哥就送你到这里了,往后的日子是属于你们俩的,好好过。”
许意浓用力点着头,擡眸对上了王骁歧灿烂的笑颜,他如同一道光,照亮了她整个世界。
她朝那道光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就像走过了年少至今的前半生,而这道光会一直照耀着她后半生……
那一天的阳光铺天盖地照耀,洒下一片鎏金,春风拂面,柔暖绵延。
他踏着斑驳的树影,骑车载着她穿过C市的喧嚣,他们经过老宅,经过学校,经过他们年少时共同留下身影的每一处,接受着路人的目光洗礼与诚挚的微笑祝福。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年十八岁的盛夏,那个干净的单车少年载着他心爱的姑娘无所畏惧地勇往直前。
而那个姑娘也和彼时一样,双手抱揽着他的腰肢,一路安静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背脊,他们的心紧密相贴,彼此融为一体。
偶尔有风吹过,轻轻拂开的长发下是她一如既往的笑靥如花,与年少时一样纯净且充满了幸福……
——初识年少,重逢顶峰,相伴余生。
人生朝露,悲喜交叠,幸而有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