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浓的竞赛之路最终止步在了联赛,无缘晋级决赛,一路冲进决赛的只有几个学生,王骁歧是其中之一,大家都说,这一届的A大保送名额他是稳入囊中了,那段时间因为要参加集训,他的座位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的,许意浓觉得即使冬令营决赛结束,这座空位大概会是常态了,偶尔瞥去一眼,她会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所湮没,它来得毫无头绪,也莫名其妙,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涨涨缩缩的海绵,涨的时候酸酸涩涩,缩的时候软塌无力,她知道,随着奥林匹克决赛的倒计时,她与他邻座的日子也将变得所剩无几。
所以她的潜意识里也将他所说的A大见,归结为是以学长学妹的身份,然而命运的齿轮也在悄无声息地转动。
一日,林淼在晚自习时被班主任突然叫走后便再没回来,起初许意浓并未多想,等第二天上课林淼都没出现,她觉得不对劲,拿起手机刚要发条短信过去却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时间是十分钟前,发件人是江晋。
她打开一看,握着手机的手紧紧一攥。
江晋:【范亦诚和林淼被人举报了,两人昨晚都被各自班主任突击检查,手机没收,你千万不要给林淼发任何短信,这条看完就删,回收站里也永久删除,知道了吗?】
许意浓的心在“举报”、“突击”、“没收”等敏感字眼中如海浪般潮起潮伏,她立刻给江晋回过去一条。
【是谈话还是?】
江晋很快回复。
【被直接捅到了教导主任那儿,校方介入,不止班主任谈话那么简单。】
许意浓眸光一沉,怎么会这样?
手机又一震。
江晋:【事已至此我们都无能为力,你保护好自己,不用回了,记得全删。】
之后许意浓彻底删除了那些短信,看着左手边空无一人的位置,突然发现,原来林淼平时在她耳边的喋喋不休早已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是她在高中唯一深交的朋友,可是现在好像,她连这个朋友都要失去了,她心中惘然,也如江晋所说那般无能为力。
因为林淼和范亦诚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各自班主任亲自叫出教室的,手机第一时间双双被没收,两人之间的短信和qq聊天记录完好无损的保存着,早恋的证据确凿,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两人百口莫辩。
市一中对待早恋一向是零容忍,由于两人的事越过班主任被捅到了校领导那儿,校方直接参与了调查,经调阅监控发现两人从高一开始就经常结伴在食堂吃饭,还在后湖有过亲密举动,再加上手机里所收集到的各种聊天记录,校领导一致认为两人的行为影响恶劣,不仅请了双方家长,还连带着两个班的班主任一道严厉训斥,并且态度强硬地给予两个学生劝退处分。
据说林淼的爸爸当场就打了林淼,一掌下去,她直接倒地,可怜天下父母心,双方家长就差没跪着求学校网开一面了,但学校的规定就是规定,不容挑战,两人退学的事毫无商量余地,也成了他们那一届第一对被公开处刑的早恋份子,以儆效尤。
这件事又在学校引起一阵发酵,林淼早恋的事虽然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所见所闻,可说到底大家都是同学,没谁那么无聊真会去搞举报,这得多大仇啊?大家都觉得举报者有点“赶尽杀绝”了。
林淼再出现在许意浓的视野里是她回学校拿东西,那天晚自习结束正好许意浓做值日,林淼的身影在教室门口一晃而过,大概是看到里面还有人,她撒腿就跑,许意浓扔下扫帚追了出去。
“林淼!是我!”
林淼听到是她的声音才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明明也只有几天没见,却像隔了几年,她整个人看上去瘦脱了一圈,面无人色,看到许意浓后,远远叫了声,“同桌……”
短短两个字多种情绪交织,让许意浓顷刻红了眼眶。
她慢慢走过去,林淼憔悴的脸整张落进她眼里,让她一开口就哽了声,“你怎么也不联系我?所有东西我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林淼吸了吸鼻子,“怕连累你,现在还是少跟我名字沾边的好,别被我影响了前途。”
许意浓却说,“我们是朋友。”
林淼自嘲地笑笑,“我算什么朋友,我差点,还把你一起拉下水。”她甚至有些不敢直面许意浓,“其实你都懂,我之前一直在和范亦诚撮合你跟江晋,只是你比我聪明多了,没在悬崖勒马,还义气地替我向老师隐瞒……”
许意浓截过她的话,只说,“这些都过去了林淼,我也没有真的做什么,至于江晋,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朋友。”
“同桌,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你独立,冷静,清醒,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话到此处林淼苦笑,“我要早听你的劝,也不会弄到这般田地,好好的市一中,好好的冲刺班,好好的人生,现在全都没了。”
许意浓神思凝重,安静片晌,问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淼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跟范亦诚断了,转学回老家去念书,考不上心仪的大学就复读,再考不上继续复读。”
“不会的,你的底子在,即使转学也能进当地的尖子班的。”
“但有处分背着,会跟我走一辈子,新的学校只能接受我去念书,不会再让我进尖子班的。”林淼告诉她这个血淋淋的事实,“被市一中踢出来的学生,下场都不会好过,学校出手就是这么狠,错了就是错了,不讲任何情面。”
许意浓低头沉吟,林淼不再深入这个话题,她说,“我没事,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她迈出脚步拉许意浓往教室走,“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我拿了东西就走,那边的转学手续也办差不多了,明后天就离开市区。”
“还会回来吗?”许意浓忍不住问。
林淼这个时候状态稍许转好,“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吧,这里……”话顿了顿,“这里有太多我跟范亦诚的回忆了,不回来也罢,眼不见为净。”
许意浓失语,知道在她此刻神色平静的背后暗藏着太多无法与人诉说的痛苦,也没人能共情分担。
两人回到教室,许意浓帮她一块儿收拾东西,林淼把平常放在教室的一面小折叠镜送给了她,“我也没什么能留给你做纪念的,这镜子我一直用的,以前你总看我臭美,以后就让它陪你吧。”说完一把塞进了许意浓手里。
许意浓垂眸看着那面镜子,心中酸涩不已,生死离别,人生聚散,这是恒古不变的规律,可明知如此,十七岁的她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伤感。
许意浓将自己的一支钢笔送给了林淼,那是她十岁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一个浓字,陪伴了她多年,也跟随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场,尤其语文作文,她那漂亮的正楷钢笔字,总会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
林淼一看质感就知道不便宜,连忙推却,“我那镜子不值钱,你这笔我看你语英考试常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许意浓却执意给她,“你我同桌一场,不知道各奔东西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就当留个回忆吧。”
林淼拗不过她,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这人,就是犟。”
最终笔她还是收下了,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推车回去,就跟平时一样,可她们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夜黑如墨,草木皆静,偌大的校园内除了看似微醺的黄色路灯,只剩她们同桌俩的车轮碾过平坦水泥地的声音,林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要把这里的每一幕都刻画在脑海中。
“等一会儿出了学校的门,我就再也没资格说‘一中人一中魂’这句话了。”
许意浓也将脚步放到最慢,“我手机到毕业前都不会换号码,你如果……”
“不用了。”这次换林淼截了她的话,“没意义的同桌。”
“那你QQ号多少?回头我注册一个就加你。”这个时候许意浓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早注册QQ。
林淼摇摇头,告诉她,“我的所有社交软件都被我爸妈没收了,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许意浓失落,就这样真的要彻底告别了吗?
“没关系的。”对比之下,林淼反倒要比她放得开,“有缘的人总会有机会再见的。”说到这里她又侧首注视向她,“同桌,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同桌,可惜我不争气,不能跟你一起毕业了。”
“谁说的,即使你不在市一中了,我们还是同届,一定会一起毕业的。”许意浓纠正。
林淼仰头望望天,应景的是,今天一颗星都没有,就连老天都不怜悯她。
她收回视线,蓦然道,“你要小心曹萦萦。”
许意浓心中凛然,不解地看向她。
林淼坦言,“举报我的人就是她。”
许意浓胸口咯噔了一下,话吞吐于喉间,只问出一句,“她为什么?”
曹萦萦跟林淼之间平常连正面冲突都没有,怎么会?
林淼讥讽,“还能为什么,为了她自己呗。”
她面沉如水,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竞赛被刷,预赛都没资格进,自知保送这条路没戏,只能退而求其次备战自主招生,我们身在市一中的冲刺一班,虽然到时候每个人都会被学校分到一到两个高校自主招生的参考资格,但毕竟全省高校这么多,竞争激烈,分到市一中的推荐名额很有限,AB大的名额只会优先考虑你们这种名列前茅的种子选手,曹萦萦本身排名起伏不定,光靠成绩想拿AB大的考试资格比较悬,为了能在分配名额的时候被学校有所倾斜,她不惜选择去讨好学校领导以求留个好印象,那总得有个邀功的事吧,学校本身就对早恋这块深恶痛绝,我跟范亦诚就这样成了她去试金的踮脚石,当然,她能不能成功另说,反正对她而言只赚不赔。”
许意浓听完目瞪口呆,曹萦萦竟然已经深思远虑到了这个地步?
“我早说了,这女的表里不一,从暑期集训里她不顾别人只顾自己地把打呼噜的室友硬生生吵醒的行为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林淼继续,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啐了一声,“呵,芳草地,碧连天。王骁歧要是真受她蛊惑看上她,我第一个瞧不起他,眼睛瞎了吧他。”
她的话挤进许意浓心窝,骤然一硌,不禁回想起很久之前他生日那天跟曹萦萦独处的时间,还有曹萦萦每回不落地给他带饮料……
“她以为她干的这些破事神不知鬼不觉?我爸找人向学校其他老师一打听就全部知道了。”林淼一副恨不得撕碎曹萦萦的表情,又转而对许意浓道,“反正,这个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就算你不招惹她,只要能被她利用,她也会来招惹你,她就是没几斤几两真本事,只能夹缝里做小人投机取巧,你一定要防着她点,知道吗?”她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许意浓回过神来,默然点头。
与林淼依依不舍地道别后,许意浓独自回家,一路上她都胸腔憋闷,心绪难平,不止是对林淼的离开,还有那令人骇然听闻的一切,原来在竞争激烈的高考面前对于有的人而言,相比自己的前途,所谓的同窗之情与道德底线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无法理解曹萦萦的所作所为,却也手无寸铁不能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告诫自己,纵使以后穷途末路,也万不能成为一个落井下石之人,用不耻手段踩着别人往前的路,终究不如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踏实。
她坚信,邪永远压不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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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离开后许意浓更加独来独往,彻底投入了昏天暗地的学习中,一方面是用来麻痹自己,一方面也是在不断警示自己,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晚自习她玩命地刷题,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连值日生都忍不住问,“副班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还要拖地呢。”
许意浓全神贯注,没听到他说话,同学只得叹了口气,拖地的时候略过她的位置,做完就先回去了,临走还不忘提醒,“你记得关灯啊。”
仍是无任何应答,同学摇摇头,只觉得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许意浓还在如痴如醉做着题,突然教室一暗,漆黑一片,她以为停电了,
只当那值日的同学还在,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毫无响应,她只得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当灯照,但她的诺基亚小小的一个方屏,灯光微弱,往前一探只能看到教室门口立着个人影看不清脸,她又叫那同学名字,问他,“是不是停电了?”
他不做声,她再唤他,还是没声,她有些发怵了,说,“你别恶作剧啊,我……”
话没说完,开关响了一下,灯光如数重启,教室恢复明亮,那前面的人斜倚在门框上正目不转睛看着她,他接过她的话,“你什么你,再不走真停电了。”
许意浓原地定了不知道多久,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定睛再一看,确实是他。
她张了张口,“你怎么……”滞了滞,最后说出来的是,“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聊?王骁歧!”
王骁歧竞赛考完了,取得了国二的成绩,最终进入国家队的60人里并没有他在列,倒是其他几个跟他共同参赛的市一中学生进了,这就意味着他与保送失之交臂,据说只有一题之差,这令数学老师痛心疾首,在办公室不止一次地叹气。
“这孩子没考运,考运不好啊,唉唉唉。”
学校的意思让他明年再接再厉,但王骁歧明确表态他已经打算专心备战自主招生了,后续的大型竞赛就不再参加了。此话一出,对冲刺班的其他头部学生犹如当头棒喝,王骁歧放弃竞赛之路转移目标到了自主招生上,这就代表,届时市一中AB大的考试名额又少了一个,加大了他们之间的竞争,这让大家感到头皮发麻,压力山大,只能发了狠的埋头学习,誓死要为全国两个最高学府的自主招生名额拼尽全力。
许意浓觉得他没能进国家队实在太可惜了,明明就是走竞赛的一块好料子,之后一起搭档校干执勤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再参加竞赛了?”
王骁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边走手上卷着的纸边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着自己的腿侧,“所以这千年老二的位置你恐怕要坐到高考了。”
两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他又是那玩世不恭样,让许意浓只想狂抽自己,她为什么要多嘴起这个话头?
她反声呛他,“话别说太满,我要是哪天超过你了怎么办?”
王骁歧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着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拭目以待吧,下次大考就超过你。”许浓吞下本想安慰他的话,放出一句狠话。
王骁歧慢条斯理,“那要考不过怎么办?”
许意浓跟他死磕到底,也有一学一,“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将一直敲击的卷纸一收,“行,那我就等着。”
两人下完赌,许意浓双手捧起册子大步迈开往前走,越过他身边的时候听到他冒出一句提醒。
“走路别老低着头。”
她其实是不敢多看他,但索性顺着刚才的话题接过了茬,语中有着她固有的小高傲,“我知道,王冠会掉。”
“不是。”
她擡眸,对上他眼底的谑诮。
“双下巴出来了。”
“……”
下一秒,许意浓也卷起手中的册子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挥打了好几下,这是女生最为敏感的话题之一,王骁歧踩到了重雷区,她气急败坏,“谁有双下巴,谁有,你才有!”
王骁歧受着她的打,也没挪步,嘴上说着,“浓哥,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都叫浓哥了你说呢?”她跟他,永远有着那股子不服输且锱铢必较的劲。
等发泄完了,她不再理他,扭头而去,王骁歧看那长长的马尾在她背后一晃一晃的,他活络了一下自己刚刚被她蹂躏胳膊,不用看也知道通红一片了,他噙着笑,轻吐一句,“傻样。”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后来,许意浓上厕所时用林淼送给她的小镜子偷偷照了半天,她对着自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质疑自己。
最近胖了吗?是真的胖了吗?可她连零食都没时间吃。
在真捏到下巴上一块肉后心中咯噔一下,满脑子又闪现出一连串有的没的:这肉什么时候有的?怎么长出来的?完了,他一定是看见了,是觉得难看吗?还是,还是他压根就喜欢曹萦萦那种没有一点儿肉的瓜子脸?可她既不够淑女又没有巴掌大的脸,他是不是一直把她当男生来相处?就像他跟周邺那样,他也总会调侃他……
它们跟十万个为什么那样困扰着许意,她像一个鼓鼓囊囊的气球,又被这一根根的针刺瘪了气,开始怏怏不乐起来,最后只能一个人躲去了多媒体自习教室,试图用刷题躲避那些扰乱心绪的胡思乱想,只是每每在午休醒来时她还是会习惯性地用胳膊往旁边捅捅,捅到空气后她侧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位置,一阵怅然若失。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在一班的教室,是在多媒体的自习教室里,而林淼已经不在她身边很久了。
这间教室中午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旷的状态,可以让人暂时抛开一些杂念,快速进入到最好的学习状态,她其实也才眯了一刻钟,但已经不打算继续睡了,她还要抓紧时间刷题,于是揉揉因午觉睡得略涨的脑袋,从抽屉摸出一瓶清醒神器,是她自制的一小罐喷雾,她手拿着往两边的太阳穴上各喷了一下,顿时神智清楚了些,来了点精神。
“你在喷什么?”突然有人声,把许意浓一惊,一看是王骁歧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罐可乐,易拉罐上密密麻麻的水珠无规律地在下滑、滴落,应该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看来他也是来自习的。
许意浓不知道他怎么也会过来,收起喷雾,也一并藏起了自己不安的小情绪,伪装得跟平时无异,还故弄玄虚,“自治清醒神器,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王骁歧嗤笑一声,朝她位置走来,“来,我看看。”
许意浓当然不会就这么乖乖给他看,只待他靠近的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于是一个擡手,对着他的脸一顿狂喷。
王骁歧毫无防备地被喷了一脸,却没有任何躲闪,那喷雾里的液体挟风带雨般地落在他的全身,似渗透进了皮肤,深深沁入毛孔里,一股风油精的味道也随之钻进他的鼻腔中,中招的他紧闭着双眼哭笑不得,“真有你的,风油精兑水,亏你想的出来许意浓。”
平常都是他捉摸她,这次许意浓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将了他一军,就差捧腹笑一场了,她挑着细眉怡然自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冰可乐还提神醒脑?还管用?”
“是啊,还辣眼睛。”他闷声附和,因为没躲,眼睛也不幸被她喷到,刺激到了泪腺,缓了一会儿都没能正常睁开。
许意浓得意了一会儿发现他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一副不适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喷到了他眼睛里,心骤然一紧,一下就收起了笑,“是不是喷到了眼睛?有没有事?”
“你说呢?”
许意浓赶紧去抽纸,心急之下直接上了手帮他擦眼睛,“现在呢?好些了吗?能睁开了吗?”一连三问,有难以掩盖的焦急也有深深的自责。
王骁歧按住了她乱动的手,让纸巾吸走自己被风油精熏到的泪水,“要等一下。”
被他覆盖住手背的许意浓瞬间定在原地,他手上带着冰可乐的凉意,却无法浇灭她胸腔内源源不断的火热,两人一高一矮站着,那险要迸发而出的心悸让她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酥麻如电。她连看他还要仰头,却甘愿一直擡着手给他拭眼角,他的手掌也比她要大,可以直接盖住她的。
许意浓明知道他是事出有因所做出的举动,却还是在大脑血液的极速流动与不断冲击之下,借着这个由头,堂而皇之地让自己的手跟他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突然“彭——”地一道响,以为是有人来了,许意浓如惊弓之鸟般抽回了手,三魂丢了七魄,可定神一看竟是风吹到了自习教室的门,受力之下它猛地撞击到了地吸,才有了刚刚那动静。
戏剧般的荒诞,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坐站皆不是,总要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她嗓音沙沙的,机械地扯出一句,“你,好点没?”
相比她,王骁歧淡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他慢慢睁开眼,告诉她,“还好,没瞎。”
他微红的眼睛看得她心惊胆战,挪了挪视线,却也庆幸他刚刚没看到自己的狼狈,可一张唇又是口不择言,她低咒,“瞎了才好。”
王骁歧往旁边的座位一坐,可乐罐往桌上一扣,似笑非笑,“我瞎了,你负责我后半辈子?”
他无意冒出的一句话,让许意浓乱了阵脚,连水笔都拿倒了,她佯装镇定地把笔尖重新换回来,嘴里说着,“少碰瓷了你。”
她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两人的对话就此被打断,许意浓只听到他打开了那瓶冰可乐,以及可乐罐里“呲啦呲啦”冒着无数气泡的声音,就跟自己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有什么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如果不施以人为压制,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许意浓用余光偷偷瞥着旁边的那道喝可乐身影,竟头一次在心底燃起了一丝对于他没能去得了国家队的小窃喜,可仅仅几秒的功夫,这尚未成型的小火苗就被她掐灭在了源头上,她为自己有这么卑劣的念头感到可悲与无耻。
她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是王骁歧,就算这次竞赛失利了,他也会有自己的未来规划以及人生,她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步入她的心之所向——A大。兴许到那个时候,她才会有直面他的勇气,但绝不是现在,更不能暗戳戳地有阻止他前进的龌龊想法,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自由且洒脱的,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想到这里,她继续将自己泡在题海与试卷里,那会儿就跟着了魔般,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A大,如果说曾经她想去A大是为了成为像表哥一样优秀的人,可现在却因为一个人变得不一样了,因为他亲口跟她说过。
“许意浓,A大见。”
偶尔许意浓刷题结束,一个擡头就能看到他,他就在她的身侧,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他永远不会听到她的心声,其实她早就回应了他数多遍。
“王骁歧,A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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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而到了高二下学期,几乎一开学整个年级就进入了小高考的备战状态,普通班和分部早早地开始进入复习,一班二班则在考试前一个月进行全面冲刺,许意浓的记性一向好,她用自己学英语时的关键词速记法,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小四门的所有知识点倒背如流,最后上考场就跟在脑海里翻书一样快速找到那段,挥毫落纸如云烟。
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从各个教室蜂蛹而出,有的直接开始撕书,然后手扬起潇洒一挥,那一页页的纸张从教学楼走廊从天而落,随风飘洒向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耳边充斥着大家闯过一道关卡的解放声。
“走你的吧小高考,大高考,我们来了!”
许意浓捧着文具往一班教室稳步而去,擡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落日似火烧般一路晕染,炽金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青春的放肆上,光晕夺目。
她却没有为此驻足,因为她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最后,市一中冲刺班以98%的全四A通过率在那一届的全市高中里拔得头筹,这部分学生也意味着能在高考时获得五分的加分项,提前一步与省内众多考生拉开了差距,但没什么让他们用来感受喜悦的时间,市一中一如既往地快节奏直接甩来三场摸底考,难度一场比一场难,来势汹汹势必要称霸下一次的全市统考,在连环冲击之下,学生们也不负众望,在期末统考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绩,王骁歧又重回全市第一的骄人名次,许意浓则全市第五,再次落在了他身后。
学校第一时间公示了排名,这次还贴上了前十名学生的人生格言,许意浓当时随手给老师写了一句:“做自己的统帅,时间就是我们走向成功的千军万马。”
但等学校公示那天,王骁歧却以一条“I’mtheking”的格言在学校贴吧被顶上了Hot,比他的成绩还受关注,这格言是十人中最短却最为醒目的,下面一堆跟帖,有人说他牛逼,也有人说他高调不谦虚,总之褒贬不一,而值得一提的是,王骁歧每在贴吧出现一次,他初中的黑历史就会被顶上来同步“鞭尸”,再供人评头论足一番。
他大概是市一中有史以来争议最大,给人印象最深的优等生了。
彼时高三的序幕已正式拉起,许意浓自开学起就有点躲着王骁歧的意思,又考了第二,她仿佛就在这个千年老二的位置上再也上不了。
她之前放下豪言壮语跟他打赌,却以失败告终,不想被他当面嘲笑,所以连自习教室都跟他岔开,这个学期她要投入自主招生考试的紧张复习中。
某天晚自习结束,又逢她独自在教室,望着讲台前面垃圾区的一片狼藉,就知道值日生又把打扫任务丢给了她,看了眼时间,她只得从前面拿起扫帚闷头扫地,从前排扫到后排再从后排扫到前排,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直起身才发现王骁歧正倚靠在教室门框看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许意浓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她闷头紧握着扫帚,心情低落,“看什么看,少显摆。”
王骁歧悠然自得,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
这在许意浓眼里简直挑衅,无声继续扫地,他的一双白色球鞋进入视野,她语气不善,“脚让。”
王骁歧便让,“考都考过你了,那我吃点亏请你吃饭?”
许意浓关注点有点偏,“你吃亏?”
他忽而沉默下来,许意浓就知道他是来嘲笑她的,杵在她跟前的模样着实碍眼,便拿着扫帚准备赶他,可正当作势时,他同步开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教室,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就你吃亏,高考后收我做你男朋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