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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正文 第194章 有憾生(六)

所属书籍: 太岁

    阖以前在南大陆的东南尽头,最远端比蜀三岛还靠南,北边与大宛接壤。宛东部没什么能挡风的高山,于是每到秋冬,来自北大陆的寒风就能畅通无阻地南下,与湿热的海风撞个满怀,给南阖半岛撞出连月的风雨交加,海上飓风一茬接一茬地乱滚。

    以前雨水虽多,国内却很少像蜀三岛那样,飓风一卷人畜皆飞。因为有澜沧山脉定海神针似的竖在半岛正中,不管是东海还是南海来的飓风,边缘一碰到仙山的镇山大阵,都会自动弹开,“澜沧”因此得名。

    即使如今镇山大阵已经消散,温柔的山脊仍在两边挡风,只是山脚下的良田生满了变异的杂草。

    这里已经不能种粮食了,地脉断绝后,百兽凋敝、草木消亡,只有一些幸运的变异种留存了下来,并在没有天敌处迅速扩张。九成的变异草木都有毒,它们盘根错节的地盘上,连根外来的草也活不下去。

    对于当地的百乱民而言,唯一称得上“作物”的,是一种名叫“荆棘果”的矮树,结的果跟杏差不多大,酸苦寡淡,而且吃多了嘴肿。但好养活,能果腹,人们找不到活干的时候都得靠它活。凡是百乱民们聚居的地方,附近都种上了大片的荆棘果林。

    转生木那种墙缝水边随便生根的树,在这种地方都成了“娇花”,一个照看不到就会被毒虫和寄生藤绞死,要不是大能的伴生木,早也灭绝了。直到近些年才多了起来,百乱民喜欢转生木,将其视作圣树,看到了就会保护起来,人为地在树木外圈撒药驱虫。

    渐渐抱起团来的百乱民们有了活路,便不再生吃亲人的尸体,于是将那些宝贵的尸体“供奉”给了圣树——草木走兽有毒,人身上自然也有毒,百乱民的尸体埋在树下,就会引诱那些阴魂不散的寄生植物先“吃”尸体,把无根的寄生物毒死。

    众生在水深火热里相克。

    在这里,每棵野外生长的转生木都是墓碑……不止一个人的。

    当时,几个百乱民正在举行“葬礼”:他们将尸体埋在树下,两人填土,其他人便拉着手围成一圈,绕着树唱起送葬的挽歌,肃穆而虔诚。

    尸体的头还露在外面,毫无预兆的,整个南阖半岛的天变了色。

    无数闪电从天而降,落在百乱之地的荒野各处,其中一道稳准狠地劈中了那树身,转生木瞬间焦糊。围在周遭的百乱民都给雷击炸飞了出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电光未散,两道披着蓑衣的身影落下,看也没看被雷电击穿的百乱民,一道符咒贴上去,将残留的树根也一把毁去。

    随即枯死的树根朝地下和周遭散发出水波一样的红光,火焰色的藤条伸展出来,一碰到土就开始水蛭似的往里钻。那些火红的细藤移动速度极快,转眼覆盖了方圆百里,所经之处,连百乱之地本土的变异植物也都枯死了。

    地下残留的草根、种子、虫卵全被这鬼藤条舔舐一空。

    这藤叫做“野火”,是丹道一种禁术,专门清理灵田用的。野火藤一旦入土,便会将土壤中所有活物的生机夺过来。它能在种植娇气的灵药前帮忙“清田”,将风吹来的草种彻底杀灭,过处寸草不生,“燎原野火”因此得名。

    几息之间,目力所及范围内,草就都蔫了,树叶也开始变色。用不了一天,这里就会变成一片沙漠般的荒原,什么也长不了了。

    大宛事变的消息传出,南矿也乱成了一锅粥,但各方势力如何暗潮汹涌不提,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达成的共识是:当务之急,要清理伴生木。

    以澜沧山为中心,百乱之地被瓜分成四块。其中,楚、蜀、历与南阖都不接壤,接壤的大宛驻地位于南阖半岛最南边,被其他三国驻地与本土隔开。也就是说,没有特殊情况,四国大能与自家南矿驻地中间都隔着别国辖区,别的国家一旦升级防御铭文、开启大阵干扰,任是谁也很难从国内遥控南矿。

    而“特殊情况”,就是伴生木。

    升灵以上,伴生木可以随时和主人调换身体,不管中间隔着什么都挡不住他的视线。

    支修好说,雪山上的树没那么容易在毒瘴之地生长,而且他来得匆忙,恐怕是刚到百乱之地,就被告密的罗矮子叫回去了,来不及布置。麻烦的是转生木那赖唧唧的歪脖子树。

    那玩意死皮赖脸地到处长,什么水土都不挑。而奚平一旦察觉到这边有人对付他的伴生木,穿树抵达不过瞬息之间。所以要清理这些树,必须趁他被大宛国内牵制精力时,四国同时出手,一击结束,然后快速清田清地,绝不能有一棵树苗遗漏。

    南矿四国驻地的所有修士几乎倾巢而出,同时严阵以待地把所有监测灵气波动的仙器全架了起来,万一失败,升灵踏足百乱之地,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动静。

    雷鸣过后,无数神识紧张地注意着周遭灵气波动。足有一炷香之久,雷劈大地的焦糊味已经被雨水冲走了,野火藤占满了百乱之地全境,各国驻矿修士们才松了口气。

    “成了,即使有心怀叵测之人撒种子,野火藤占满的地里也不会再长树了。”贴符咒的修士一开口,就是正宗的金平腔,往烧焦的树下看了一眼,他厌恶地收回视线,“长在尸体上的树……果然是邪祟。”

    他的同伴叹了口气,说道:“也幸亏这些妖怪百乱民们在每棵树底下都埋满了尸体,‘驱秽符’一扫,哪里有这邪树一目了然。不然荒郊野岭的,咱们怎么可能毫无遗漏地将邪祟‘眼线’都揪出来?光用‘野火’可来不及。”

    “下一步就是封锁海岸,保住南矿了。我大宛矿上,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初期,听说国内筑基以上前辈几乎都被那灵山叛逆扣押了。你我不过开窍修为,我们还背靠灵石矿山……内有叛徒,外有邪祟,到底该怎么办?”

    “总管已经去北历驻地求援了,那边有大人物下山镇场。有她在,除非支修想跟北历翻脸,否则绝对不敢轻易动南矿。北历有三大蝉蜕剑修,十二升灵,更有晚霜侍剑奴承天下剑宗,世上没人敢与昆仑为敌。”

    “我等又何尝不是与虎谋皮。”

    “此乃我玄隐山大劫,投奔北历是权宜之计,事后出点血也是没法子的事。南矿是除了灵山之外最大的灵石资源,如今玄隐山出事,我们必须保住南矿。等熬过这一关节,除掉叛徒,内门那么多前辈高人,还会有新蝉蜕。”

    “也只能这样了。想当初我玄隐,四大蝉蜕长老,三十六峰主,冠绝天下,不比那冰天雪……”

    “师兄慎言!”

    “唉!这鬼天气,雨水蒸笼一样,快把人闷熟了。”

    两人忧虑着家国大事,看也没看一地的百乱民尸体,御剑离去。

    第195章有憾生(七)

    当年在潜修寺,但凡奚平多看他一眼,他心里能自动编排出一百多折:奚士庸没事乱瞟,必是要使坏,庄王恶势力必是要借题发挥,等狐狸精贵妃生的狐狸精皇子得了势,必得篡位夺权,那太子连同他们姚家还不都得家破人亡?

    任凭是谁,家破人亡在即,也没法风轻云淡。姚启只是吓得拉几场肚子,这反应简直可以说是很有英雄气概了。

    这回姚启和常钧是亲眼看见那些邪祟戴上灵相面具,变成他俩的模样走的,不需要子明兄那么“有先见之明”的脑子也能推断出来,邪祟肯定是要借他俩身份混入南矿。

    同僚的修为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绝对看不出来,那些邪祟可不好比是毒蛇钻进了耗子洞?

    而且这事完全就是因为他俩私自逃出南矿造成的!

    常钧抱着头,感觉脖子快支不住乱哄哄的念头,他脑子里一会儿是南矿遭殃,平时一起喝酒磕牙的同僚死不瞑目,一会儿是自己被问罪,连累九族……

    “不是的,洪正兄,”姚启听完他语无伦次的絮叨,指出,“我觉得咱俩应该不会被问罪。”

    常钧充满希望地抬头看着他,等着听他高明的后手。

    姚启:“咱俩可能得死这。”

    常钧:“……”

    子明兄确实没有被夺舍。

    姚启臊眉耷眼地安慰他道:“这种情况我都习惯了,没什么的。”

    常钧欲哭无泪,心说:你还临终临出习惯了。

    姚启形槁心灰地坐在墙角,好像已经躺平了任凭命运蹂躏,盯着墙上的铭文说道:“我长这么大,夙夜难安,隔三差五就觉得自己要死了,这回成真了而已……在潜修寺那会儿,罗师兄每天都想杀我,碍于门规忍住了没动手而已。”

    常钧木然道:“罗师兄没那么大杀气……”

    姚启:“还有那谁,走太急,没找到机会害我。”

    常钧忽然一愣。

    奚家和姚家早年间那点单方面的“恩怨”,已经随两个皇子各有去处变成了乐子。

    事关隐骨,当年潜修寺的管事们没和他们把原委交代特别明白,但他们也依稀知道,奚平那会儿很多事是迫不得已。如今一把年纪,少年时那点小摩擦早过去了。姚启虽然不常提起奚平,偶尔说起来也都是坦然叫名字的,没有用过“那谁”这种带着幼稚敌意的代称。

    怎么又提起这茬了?吓得错乱了?

    下意识地,常钧顺着姚启的目光看去,忽然发现姚启那丧兮兮的目光盯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是边角处一个不起眼的铭文。

    建筑上常规的避火铭。

    当年奚平还是凡人时,为了不让邪祟夺舍,指使他身边的半偶偷了烟海楼避火铭的一颗活动铭,用火绒盒引爆了——为防其他妄人效仿,潜修寺官方记录中将这一关节也略去了,只有当时在丘字院里的人知道。

    “我真挺讨厌他的……现在也说不清是受家里影响,还是纯粹看不惯他做派。有时候也想,我和他其实是差不多的出身,别人成了内门飞琼峰上唯一的弟子。我呢,只能在南矿里混迹末流,连灵石押运船都没资格跟,人跟人的差别竟有这么大么?”姚启缓缓转过头,对常钧说道,“我老是想,要是易地而处,我敢不敢像他一样?”

    “姚子明?”潜修寺的罗青石病恹恹地吊起了猫眼。

    罗青石先是被蒸汽驴摔了个七荤八素,又被一帮筑基围攻,是给人抬回潜修寺的。这会儿虽然已经吃了丹药,坐起来还是很吃力,他靠在两个稻童身上,强撑着见客,看着更不高兴了——尤其是发现奚平这不速之客已经升灵。

    罗青石简直怀疑人生:难道自己修为停滞不前,竟是不够缺德的缘故吗?

    潜修寺在玄隐山边缘,对于升灵来说就是两步路,奚平一发现姚启失联,立刻跑到了外门——潜修寺里有外门弟子名牌。

    奚平以为他不记得了,便说道:“单名‘启’,是太明二十八年……”

    罗青石不耐烦地一摆手,微弱的颤音拖得更长了:“少废话,我知道姚子明是谁,一个人承包了后山灵田一年的肥。”

    奚平:“……”

    便见罗青石从随身芥子里掏出一把钥匙,往门口一扔,钥匙落下,一座堪比乾坤塔的大高楼拔地而起。

    “名牌库,外门都在这,”罗青石爱答不理地说道,“找谁自己喊,喊不出来可能就是死了。”

    奚平谨慎地问道:“可能?”

    罗青石眉眼一立:“还有可能是你废物。”

    奚平好像真是成熟了,一点也没生气,平和地说道:“我知道了,弟子名牌上拓印了弟子本人的灵相,与本人心意相通,罗师兄的意思是说,要是子明兄本人实在不想见到我,他的名牌可能也会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罗青石对天翻了个白眼。

    “难怪罗师兄让我自己喊,原来不是不帮忙,是怕子明的名牌不敢出来……怎么好呢,我跟他也不是很亲近。”

    奚平说着,走到那外门弟子的名牌库前,有点发愁似的在上面摸了摸。

    罗青石在旁边等着看他笑话,冷笑道:“那就看‘内门高人’的手段……”

    奚平手背上青筋陡然暴出,那远比同级升灵凝练的神识劈头盖脸地朝那高塔压了下去。这可谓是“一力降十会”,数丈高的塔顷刻间被他压成了三尺,塔身在“大邪祟”掌下瑟瑟发抖,但凡有腿,它得下跪。

    奚平在那塔顶的瑞兽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和风细雨地说道:“姚启姚子明,太明十二年生人,二十八年入潜修寺,名牌可在?”

    话音没落,那塔楼就忙不迭地自己将一块名牌喷了出来,根本不管名牌愿不愿意。随后二话不说回到钥匙里,连滚带爬地滚向罗青石。

    罗青石:“……”

    奚平一弯腰捡起姚启那块也想跟着逃亡的名牌,见名牌灵气充沛,还挺精神,就知道人也还好好的,心里先松了口气,遂好整以暇地朝罗青石一笑:“幸亏我还有把子蛮力——以及罗师兄,按玄隐山论资排辈的规矩,你该管我叫‘师叔’了。不过没事,我不讲究,咱俩可以各论各的。”

    苏准闻听消息赶到澄净堂的时候,就见原本连坐都坐不久的罗青石居然脸红脖子粗地御剑而起了,口中还中气十足地吼道:“奚士庸,小人得志!”

    苏准见状大惊失色:“罗师兄,有伤养伤咱们就慢慢养,欲速则不达,虎狼药万万吃不得啊!”

    罗青石暴跳如雷:“你才吃药了!”

    奚平轻飘飘地踩在一棵细竹针尖大的顶上,好像一片无风自动的叶子,“乖巧”地冲苏准一拱手:“苏长老,我师尊问您好。”

    “挺好挺好,多谢挂怀。”苏准捂着胸口,颤颤巍巍道,“你师父白头发怕是得有不少了吧?”

    “硬朗着呢——您放心,罗师兄没吃错药,就是见了我喜不自胜,创造了奇迹。”

    一道符咒隔空打了下来,罗青石:“你、放、屁!”

    筑基的符咒就像挠痒痒,奚平头也没回,一摆手,那符咒便停在半空显了形。奚平绕线绳似的将符中的灵气抽走,一摸就知道罗青石的伤没大碍,只是真元耗竭脱了力,外加心有郁结困惑,道心不太稳。

    “罗师兄不愧是潜修寺的引路人,我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标准的符咒了。”

    “我让你多看几个标准符咒!”

    “哎呀,下来说话,二位!行行好,都移驾地面,坐下……罗师兄你保重啊!”

    奚平遛着罗青石在院里跑了一大圈,清空了他的真元,见罗青石脸上郁气被血气冲散了,这才突然收起嬉皮笑脸。

    他落在澄净堂前,近乎正色地冲罗青石一拱手,说道:“我这些年见过不少圣人,圣人们通天彻地,确实也各有其道,只是道不同,于我如浮云。仙山中,传我道解我惑的人只有两个半……”

    罗青石喘着粗气听到最后一句,以为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小子又在使坏,正待勃然作色。

    奚平也反应过来了,忙找补道:“你算一个,我师尊一个,还有位前辈,因我生的太晚,无缘见一见活人,所以只能算半个。”

    罗青石这才意识到他居然在正经八百地说人话,微微一愣。

    奚平晃了晃姚启的名牌:“玄隐山的体面,我看有一半是罗师兄你撑起来的。”

    说完行礼告退,正要走,便听罗青石叫住他道:“传闻‘死道’没有道心,是真的吗?”

    因不死隐骨和粉身碎骨的独特法门,仙山一般将元洄的“不驯道”称为“死道”。

    奚平笑了一下,默认了。

    罗青石沉默片刻,忽然说道:“那你运气很好……呵,心为形役,心为形役……”

    奚平注视了他片刻——得知罗青石公然反抗道心上传来的“天谕”,给支修传信,奚平就知道他那道心恐怕比端睿大长公主的还违心。正道反抗道心,恰如余尝当年反抗黵面,于无声处惊心动魄、生死相搏。

    于是奚平没接他那“运气好”的话茬,往北方看了一眼:“迟早有除掉镣铐的一天,罗师兄多保重,等着看。”

    他身形消失在原地,给周楹传信道:“现在这阵仗,南矿争夺战不可避免——我国矿区已经混入邪祟,其他国矿区也未必干净,那什么侍剑奴人生地不熟,难免让人绕进去,蝉蜕剑修大打出手多伤天时?不如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万一有人挑拨,我们就假装翻脸,把百乱之地的邪祟势力彻底钓出来,怎么样?”

    周楹很快回道:“哪方面的人动手这么快?”

    奚平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西王母。本名杨婉,当年的澜沧内门弟子,丹修升灵,南阖皇室后人。”

    姚启收不到问天,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他收问天的事被人发现,南矿请了高手,屏蔽了问天;要么就是他本人被关起来了。

    前者可能性不大。

    姚子明小时候拘拘儒儒的,现在长大了也不知好点没有,但他怯懦归怯懦,对人戒备心一直很重,光这一点,就不可能是完全没主意的人。哪怕他不信任匿名的问天,也不会傻到告诉别人。问天是玄隐山最高加密的通讯仙器,只要姚启不傻到自己拿出来展览,别人很难察觉。

    至于后者……

    张太后令姚氏用降格仙器给姚启传信,就跟往南矿发了个公告差不多,她知道别管之前四大家族怎么斗,在这仙山生死存亡之际,大家立场是一致的,南矿的人应该不会对姚启出手。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姚启信了他,没听他姐的,自己跑了,不料霉神附体,中途被什么人捉去了。

    如果捉他的是其他仙山的人,应该会通知南宛矿区——百乱之地的矿区中有假扮成往来行商、常年混迹在那边的陆吾,目前还没听说矿区“丢人”。

    所以扣下姚启的多半是邪祟势力,派了自己的人李代桃僵混进了矿区。姚启落到王格罗宝、余尝与东皇三者中任何一人手里都活不了,那仨败类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抓了半仙小弟子,保准是搜魂灭口大全套招呼。

    只有正统出身的杨婉做事会留一线,避免无谓的滥杀。

    奚平在百乱之地混迹八年,虽然没有直接和西王母接触过,但阿响一直在她身边。而且东皇一直在暗搓搓地关注西王母一举一动——世上有谁比恨之入骨的前夫更了解一个人的?

    有:在前夫和当事人两边窗根底下听墙角的猥琐树苗。

    如果是杨婉……

    奚平:“剑修最怕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毒瘴,我猜那是西王母的第一步,三哥,转达给北历当我们的合作诚意,要是我猜错了……那就把你抵押给北历,凭你的本事,在北绝山放几年羊,准能把昆仑山放塌了。”

    周楹没搭理他,将特制暖炉上温着的茶端起来暖手。

    此时百乱之地闷热难耐,大宛金平正在夏末秋初,北绝山已经刮起了白毛的大风。

    飞琼峰也是雪山,但那种冷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只是皮肉吹得凉一点,有灵气护体,不会觉得难受。北绝山那无人之境吹来的朔风却仿佛要将人的真元都冻住,升灵以下的修士不带保暖护身的仙器,在外面待一宿能活活冻死。

    周楹用标准的北历语,面不改色地对眼前的雪狼太子吹了个大牛:“百乱之地是魍魉乡,三大升灵,底下邪祟何止成百上千,其中有搬空了秋杀秘境中澜沧派秘法的,有与楚蜀两国勾连的,防不胜防,除了陆吾,没有人把握得住这些人的动向。”

    雪狼太子——瞎狼王的继承人——犹疑地审视着这年轻人……南宛的庄亲王,一个刚踏进玄门没几年的“幼儿”。

    “据我所知,贵国陆吾不过是一群民间出身的开窍修士,成立不到二十年。”雪狼太子全身上下,只有头发是卷的,说话直得像根棒槌,“魍魉乡的水之浑,四国驻矿两百年不敢说‘摸清’,你不要口出狂言。”

    清净道就这点好,在升灵剑修那锋芒毕露的逼视下毫无破绽——别说是目光,就是对方真把剑拿出来,周楹也依旧能不动如山,把空手套白狼的神技进行到底。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粗粝的茶汤,把肺腑烫出了暖气,才不慌不忙道:“小心毒瘴——这是我们的诚意,后面的消息不免费,带我见瞎狼王,替我引荐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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