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湖说话的功夫看了盛遥一眼,盛遥对他比了个拇指,这电话是翟行远直接打到闵言手机上的,只要给他时间,追踪起来还是不费劲的。
闵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尽管努力按捺,却仍听得出他声音里有一丝颤抖的意味:“你打电话来问那个女警的事情么?”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好像找到了什么让他自信的东西一样,语速又慢了下去,阴阳怪气地说,“她就要死了。”
沈夜熙一伸手把猛地要站起来的翟行远按了下去,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翟行远脸色沉下去的样子和翟海东倒是有几分相像。
姜湖垂下目光,不为所动,只听闵言继续说:“怎么了,博士?你刚刚不是还很得意地说我是圈子外的人么?你们这些‘圈子’里的人有多大的本事呢?你能找到她么?你能救她么?”他尖锐地笑了一声,“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求我。”
“求你?”姜湖轻轻地接口,“原来你绑架怡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求你?”
“我知道那丫头和翟家也有关系,你们不是联手对付我么?”闵言略显轻佻地笑了笑,“不过说实话,她长得倒是不错。”
翟行远闭上眼睛,沈夜熙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像是铁打的,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忽然觉得,刚刚跟安捷他们一起出去就好了,原本以为自己能很冷静很冷静,却在听见闵言那明显是吓唬人的话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乱哄哄的一片。
他才知道,原来事关她,冷静就变成了那么难的一件事情。
盛遥伸手敲敲桌子,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过来,已经追踪到了闵言的信号,屏幕上一点正在移动中。
闵言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说话的主题似乎已经变成了炫耀,姜湖时不常地不咸不淡地插上两句,不动声色地主导着话题,让他继续炫耀自己的聪明,注意力却分出了大半在盛遥屏幕上。沈夜熙拎起翟行远的领子,把他拽了出去,一关门拨通了杨曼的电话,迅速交代了一下闵言的位置和方向。
沈夜熙的调动能力惊人,莫匆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受害者家属,所有的命令都由沈夜熙一人下达。
翟行远靠在楼道的墙壁上,猛地伸手砸了一下墙,狠狠地咬住牙。
沈夜熙放下电话看着他。这男人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黑沉沉的,带着一种冷光。
翟行远颓然放下手:“沈队长,我……”
“你回翟家。”沈夜熙不由分说地打断他,“带上你的人,去知了茶楼找那个叫柯如悔,或者什么Mark的,今天晚上你做什么,我都装作没看见不知道,你不用向我汇报,把闵言的注意力分得越散越好,这里不用你操心。”
翟行远抿抿嘴唇,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沈夜熙点点头,表情微微柔和下来,错身而过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
要是现在失踪的不是怡宁,是那个人的话……
翟行远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很轻,下楼的时候没能惊动楼道里的声控灯,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子弹上膛的声音,翟行远再不冷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弄冷静了,他寒毛一竖,猛地回过头去。
安捷从暗处走了出来,把手上的枪插到腰间:“我跟你一起去。”
“安叔?”
安捷偏头瞟了他一眼,分明是我不想听你废话的意思,把声音放轻缓,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跟你一起去。”
翟行远果然没再说半句废话,和安捷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警局。
沈夜熙再次进入会议室,正好听见姜湖说:“如果你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到的话,为什么现在翟海东还好好的?甚至连李永旺这只小虫子都老老实实地蹲在牢房里睡觉?柯如悔没有跟你说过,你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属于妄想么?”
“你闭嘴!闭嘴!”姜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闵言尖锐的声音打断,“你又能怎么样?对,你是他挂在嘴边的那个所谓的天才‘J’,现在你们的人却在我手里!我随时想让她死她随时能死!你算什么?!不过是个会写点狗屁论文的书呆子!条子的走狗!”
“你激动了。”姜湖淡淡地打断他,“话多,精神亢奋,自大自负,睡眠减少,最近你也会经常陷入自己一事无成的焦虑里吧?半夜有没有突然惊醒过?你其实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么?”
“安怡宁死定了。”
“这么典型的躁狂型抑郁症症状,柯如悔没看出来么?”闵言说什么姜湖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轻轻地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柯如悔不是自称无所不能么?为什么他看出来了却不告诉你?因为他也觉得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因为他也觉得你不会有什么大成就的对么?”
电话那边传来嘶哑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杂音。
姜湖保持着均匀而有些急迫的语速,音调不高不低地说:“就像当初莫名其妙抛弃你和你母亲的父亲一样是么?你想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成就,然后后悔是么?你还想用这个表达你的与众不同,报复当初所有辜负过你的人。你还想报复谁?你妈妈么?你是不是经常看见她把不同的男人带回家?每当这个时候,她是不是都命令你离开?你看见过他们在做什么么?”
“……我会杀了她!我一定杀了她!”
“原来你看到过啊?有什么感想?你是不是每次抱着女人的时候都会想起她母狗一样的样子?哦,是啊,我明白了,你其实对着女人根本无法勃起吧?所以你才会一直去找柯如悔对吧?”
盛遥觉得自己都快错乱了,居然听到满身书卷气的姜医生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么……惊悚的一段话。
姜湖根本不给闵言喘息的机会,继续说下去:“怎么?被我说中了么?你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柯如悔简直就是你生命里的光是么?你把他当成了什么,嗯?我想想,他的出现大概顶替了你最初对于父亲角色的幻想是吧,他足够强大,不像那个为了讨生活躺在不同男人怀里女人,又足够细致,能让你倾吐心里最说不出来的秘密。或者……”
姜湖特妖孽地轻笑一声,嘴角冷冷地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小弧度,琥珀色的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沈夜熙站在他身后还好,可怜的盛遥一点不落地看见这个人的表情,恍然觉得,姜医生被狐狸精之类的东西附身了。
“或者,他变成了你新的性幻想对象了是么?觉得羞耻么?就像当初你妈妈接待‘客人’时候你在门外偷偷看着,一边看一边自慰一样觉得羞耻么?”姜湖压低了声音,似乎带了一点恶意,“柯如悔提过我多少次,你嫉妒了多少次,嗯?”
沈夜熙喉头“咕嘟”一下,要不是情况紧急,就凭这句暧昧不明的话,他就想直接把这家伙拖走就地正法,让他搞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闵言猛地挂了电话。
“他行动的方向改变了。”盛遥盯着屏幕说。
“他知道我们能追踪到他,所以一直在路上转圈子,现在被我激怒,应该是亲自奔着怡宁去了。”姜湖说。
“我们能快过他么?”
“能,”姜湖笃定地说,“因为我刚刚想清楚,他应该就把人放在知了茶楼里。”
沈夜熙猛地捞过他,狠狠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拿出电话:“全体注意,知了茶楼!”
盛遥猛地把头低下,眼睛好像黏在了屏幕上一样,低声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杨曼等人接到通知立马来了精神,在偌大的城里眉头苍蝇地一样乱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好容易有个目的地了。那边翟行远也接到了沈夜熙的通知,算算距离,离茶楼已经不远了,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安捷坐在副驾驶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分明,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枪柄上摩挲。
安怡宁不知道这会已经有快一个加强连的荷枪实弹的同志们正往这边赶,她只知道那个自称柯如悔的妖怪男人出去以后,没平静多长时间,突然气氛就不对了。六七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身上像是被泥沼缠身似的,知道周遭发生什么和将要发生什么,却偏偏无能为力。安怡宁这回是真的冷静不下来了。
一个满身纹身的男人蹲下来,凑近了打量着他,身上的臭味扑鼻而来,男人狞笑了一声:“老大的意思,是只要留一口气,剩下的,这小娘们儿就听我们怎么处置了么?”
安怡宁的心跳徒然剧烈起来。
男人粗糙的手向她伸过来:“老子活了这么大,还没玩过条子的女人呢,啧,老大真有本事……”
不、不要——
门外一声枪响撕裂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