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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所属书籍: 千山青黛

    第五十九章

    当日既答应收徒了,裴萧元此刻怎会推脱不受,一口应下。

    薛娘子亲自领着儿子李诲出来。王府里的长史、典军等众多家臣和门客也是到齐。

    裴萧元照时下通行的礼仪,向宁王和薛娘子告了声罪,坐到预先设好的师位之上,受李诲的跪拜。

    李诲今日穿着崭新的衣裳,人虽看去有些瘦弱,但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走到裴萧元的面前,郑重行拜师之礼,道:“徒儿李诲,拜见师傅!”

    裴萧元起身到他面前,将他从地上托起,勉励一番。

    他说一句,李诲便点头一次,掩不住满脸的崇拜之色。宁王在旁看得欣喜不已,周围之人更是赞不绝口。待师徒焚香祝祷完毕,宁王留裴萧元用饭。薛娘子亲自带着府中仆妇备席。宁王便先领着裴萧元来到书房,众人陪坐,一番闲谈下来,方知裴家子不但武功过人,学识也是不凡。从思无邪之诗经到明经典籍,再到《魏》《晋》之书,无不涉猎。甚至,宁王谈及他极是推崇的《颜氏家训》,面前这少年人亦可与他对谈修身齐家,为学治世,无半点停顿。

    座上之人无不颔首,宁王不由也暗自感叹,果然不愧世家子弟之名,裴家子虽未参与科举,然学识和见识,丝毫不逊那些录名入了进士榜的士人,对他不禁更是高看几分。

    按宁王原本的计划,是直接跳过裴家子,与裴冀商议婚事,因裴冀是裴家如今仅剩的尊长,裴冀那里点头,裴家子自然从命。但此刻,一个按捺不住,当众便直接试探了起来:“如今西陲安定,你也受命入京,年又成立,当有婚媾。司丞对此,可有思虑?”

    他对这年轻人实在太过激赏,若非家臣门客都在,差一点就直接当面问自家的孙女了。

    这是曲江宴后,她看到李婉婉再次露面。她今日也穿男装,应当不是第一次如此打扮了,举动自如,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满脸都是郁闷之色,且一早入宫,似乎就是为了找她的,一来,把近旁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剩下她和絮雨两个人后,也不说话,独自闷坐。

    絮雨一呆,迟疑了下,道:“这是何意?”

    宁王立刻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忙掩饰地抚了下胡须,环顾众人,解释道:“近来我听闻京中有人家对你颇为器重,东床以待,但不知儿郎子对此如何做想?”

    皇帝那里有赵中芳回宫近身服侍了,也没见他来寻,说什么不好,暂时应当不用过于担心的。这边也是无事,不如去神枢宫,寻宋伯康问下一步的事。

    “若是这样的话,将来我不是要叫阿姐你为师娘了?”

    此子若知晓是与自家结亲,答应下来,也是说不定的。毕竟,宁王府的门第,和别家还是有所不同。这一点,宁王还是有信心的。

    絮雨一笑,出门去往皇宫。

    她道谢,走了出去,来到集贤殿。

    青头言他必是事忙,之前就常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发生。这原也没什么,但是,郎君竟错过了昨晚特意为他新张的帐子!

    “你就住他家,像是兄弟?”

    家长叙话,他怎能偷听,正想走,却从没有关严的门缝里听到阿姐和裴郎君的名字,一时好奇,忍不住悄悄听了几句,赶忙就来告诉阿姐,说阿翁要将她嫁给裴郎君了。

    宁王顿时哑口无言。

    裴萧元微笑:“我裴家人,岂会借裙带扶摇而上?”

    “你能不能帮我转话给他,不要娶我!”

    大约因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张罗,也是在去取这帐子的路上他被人带入皇宫,从而获得一番梦幻般的经历,他对这顶帐子的感情,远胜絮雨。

    紫云宫的壁画已经完成,今早和之前一样,她恢复在直院的日常值事,先去往集贤殿。然而在路过太医署的时候,经过一番迟疑,终于还是忍不住,拐了进去。

    “可惜啊!”小厮掩不住满脸的失望之色。

    毕竟,她只借出一万钱而已。

    直院里的画师和画工如今多在神枢宫里做事,包括宋伯康林明远等人,一早直接都去了哪里,这边只留几名轮值的人而已。如今人人都知她救过二位郡主,刚在紫云宫西殿作的那一幅壁画,仿佛也得到皇帝嘉许,此刻见她回来了,纷纷上来问好,言语里颇多奉承之意。听絮雨问这里有无事情需她去做,连忙摇头,叫她尽管去歇。

    “不过无妨,郎君今晚回来睡,也是一样!”小厮最后这样说道。

    快的话,几天之内,他应就能收到裴冀的回复了。

    絮雨笑说无妨。见李婉婉说完话,表情充满委屈,又问一遍:“怎么了?我瞧你很不高兴。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只庆幸方才沉得住气,没有直接说出意图,忙打着哈哈,将这话题给转开。午宴上,宁王也是绝口不提此事了,等到宾主尽欢,裴萧元与李诲约好教习的时间,送走了人,他独自思忖良久,最后还是坐下,提笔斟酌一番,写下一道书信,命人快马送去东都,交给裴冀。

    他此刻的语气依旧是谦逊而温和的,但淡泊的皮下,掩不住一缕隐隐的傲气。

    裴宅这边,一早,在第一道隐隐传来的晨鼓声里,絮雨醒了,起身,发现裴萧元昨夜没有回。

    “我如今是住裴家。怎的了?”

    原来昨天晚上,李诲忽然偷偷摸摸来找他阿姐,告诉她一件事,说方才他想去书房寻阿翁问何时能拜师的事,遇到阿娘薛娘子正在里面和阿翁说话。

    絮雨对这个虎虎生风的侄女印象很是不错,见状问她怎么了。李婉婉起初摇头,只怏怏地说,原本早就想来寻她了,谢当日的救命之恩,但家里人不放心,盯了好多天,哪里也不许她走,只要她在家中休养,实在出不来,所以此前没能亲口道谢。

    以他眼力,怎会看不出来,眼前这年轻人仿佛并非口是心非,看去,竟当真无心于婚姻之事。但好不容易遇到个如此中意的孙女婿,就这么作罢,他如何甘心。借着与裴冀的交情,也如面前这年轻人的长辈了,忍不住又语重心长地道:“男儿立志事业,自然是好事,然婚姻乃家姓大事,非你独事,怎知娶妻便成拖累?若择得良伴,一姓两家,往后多个助力,如虎添翼,岂不更好?”

    裴萧元略一沉吟,在众人的注目中,自座上起身,向着宁王郑重作揖,随即应道:“如今国虽无大事,然小子功名未立,业未就,凭何为家?也不知是京中的哪一家竟会误看上我,万分感激,更是惶恐。迄今我尚未得知有如此的事,恐怕是宁王误听。万一真有此事,我也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误人的。数年之内,小子对婚姻之事,无半点念想。”

    絮雨起初没反应过来,她口中“姓裴的”是谁,等听完话,才领悟过来,原来是裴萧元。

    她正要离开,迎面看见有人急匆匆地来了,是虞城郡主李婉婉。

    裴萧元目光微烁,望向宁王,顿了一顿。

    她当然不是询问皇帝的用药。这不是她以画师身份可以问的事。她寻到一名值事的小医官,询问最近夜梦频繁之扰,咨询完毕,装作顺口又问,裴萧元昨日是否来叫太医处置过他头上的伤。

    李婉婉再也忍不住了,顿了顿脚:“他此刻就在我家!我阿翁要将我嫁给他了!”

    显然,李诲对这一层关系也持谨慎的态度。他并不乐于见到他这凶悍的阿姐再成师娘,那样,她就更有理由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李婉婉道:“我听说你和那姓裴的关系很好?”

    小医官摇头,说仿佛不曾见他来过。

    絮雨思忖了下。

    实话说,今日若是来了个想靠自家飞黄腾达的孙女婿,他必不会以正眼待之,那是半点也看不上的。然而此刻,他竟想拿自己的势来诱惑这年轻人了。

    众人一时静默。宁王也为之一怔。

    李婉婉当时心咯噔一跳,狠狠敲了一记李诲的脑袋,随即匆匆赶去亲自偷听。不听不知道,听了愈发心惊肉跳,原来此事竟还得到皇帝许可。她当时就忍不住,推门进去说不愿意。薛娘子为难,然而阿翁却根本不听她话,说什么女大当嫁,放眼整个京城,看来看去,就只裴郎君最为合适,叫她不要胡闹。

    “阿翁还说什么我若不嫁,太常卿府和韦家的女孩就要嫁他。还说我若错过这个择郎的机会,日后一定会后悔!”

    李婉婉越说越是委屈,眼睛都红了。

    絮雨听呆了,发愣。

    好家伙,她一点都不知,原来不动声色间,裴二此人,竟成了京中许多贵人眼里的乘龙快婿,东床娇客?

    “我才不会后悔!她们稀罕,就让她们当他是宝好了,我不要!”

    她一把捉住絮雨的衣袖,不停地摇晃。

    “你不是和他如同兄弟吗?你帮我个忙,转一句话给他,他要是贪图我家门第,敢答应下来,我,我——”

    絮雨被李婉婉摇得回过神来:“你待如何?”

    “我将来就养面首!”

    李婉婉看着絮雨,面红耳赤地嚷。

    “我让他颜面丢尽,做京城人背后笑话的乌龟!”

    絮雨微张唇,诧异地啊了一声。

    她在心里飞快盘算了下,随即轻声提醒激动的李婉婉:“不是还有陛下吗?你何不亲自去求陛下,只要他开了口,你阿翁便奈何不了你。”

    李婉婉猛地醒悟,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对对对!你太聪明了!我怎就没想到!我这就去求我皇叔祖!你陪我来!”

    絮雨知此事自己不该掺和的。

    裴萧元若真能娶到她的这位侄女,以宁王的地位和与皇帝的关系,对他的前途,自是大有裨益。况且,别说李婉婉提及的另外两家了,便是放眼整个京城,恐怕这也是裴萧元能娶到的地位最高的一位贵主了。

    她也不反对多一个像裴萧元这样的好侄女婿。

    但是……李婉婉态度如此激烈,看她这话,不像是吓唬人的。为了信任她的侄女,也是为了裴萧元好,她不能坐视他将来遭受如此的羞辱,所以出言,稍稍提醒一下。此刻李婉婉要她同行,推脱不掉,这边反正也是无事,便跟了过去。

    李婉婉起初风风火火疾步而行,然而越近紫云宫,絮雨发现她的脚步便越迟缓,最后终于到了紫云宫外,徘徊不前,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一名守在外的宫监看到二人,走来拜见李婉婉,问有何事,听到李婉婉说欲求见皇帝,道陛下此刻正在召见王彰柳策业等人,在议朝政。

    “郡主若是有事,等宰相们出来,奴再为郡主传话进去。”

    李婉婉反而好似松了口气,慌忙摇头说无事,转身拽着絮雨便走。絮雨莫名跟着她出来。李婉婉沮丧无比,低声说道:“这里面我一次也没去过……我害怕皇叔祖……还是……还是算了……总之,你一定要帮我把话带给他!”

    李婉婉惧怕她的皇帝阿耶,絮雨也是能够理解。见她哭丧着脸,伤心欲绝的一副模样,怎忍拒绝,只好答应:“我试试看。但他听不听,我便不知道了。”

    “你先让他知道!要是还敢娶我,我……我就离家出走,游荡四方!”李婉婉凝望着絮雨,含泪说道。

    絮雨急忙劝慰,让她先回家,说自己一定带话。送走李婉婉,她也匆匆赶去神枢宫,找到宋伯康。

    宋伯康早也知道她得皇帝嘉奖的事,见她回了,对自己的态度依旧敬重,并无半点因受宠而倨傲的姿态,很是高兴,对这个徒弟更是照顾有加了,说这里的事不必她做,让她再休息两天,接着便一道出城。

    自然了,不是什么游山玩水,而是采景入画,为那一幅重头戏的长卷做准备。

    宋伯康既如此安排,絮雨也就遵从。向他道谢,随即回来,却没有立刻出宫。这个白天,她就留在直院里,用从前自阿公那里学来的法子,对照昭文馆画籍中的各种记载,研究色料的提取,又练习作画。忙到傍晚,暮鼓声起,皇宫南院衙署里的官员们预备结束事务出宫,她估计紫云宫那边应也没有人了,于是也结束这边的活,摸了过去,求见赵内侍。

    赵中芳听到她来了,连忙出来,将人带入。絮雨问皇帝今日的饮食起居。赵中芳说今日一切正常,皇帝陛下精神不错,白天分批召见了不少的廷臣,午饭用了一碗,药也在按时服。

    “公主不用担心。若有需要,老奴定会告知公主。”

    絮雨看了眼精舍的方向,问皇帝此刻在作甚。

    皇帝近年有过午不食的习惯,晚间只用一碗素粥。赵中芳方才正在紫云宫的小厨里为皇帝煮粥。刚煮好放凉,正要送入。絮雨便说她去。赵中芳求之不得,忙命小宫监将粥取来。絮雨端粥,跟着赵中芳,走了过去。

    皇帝正在阅事,听到赵中芳用欢喜的口气说,公主来看他了,还亲自给他送粥来,没说什么。

    絮雨便将盛着素粥的金平脱食盘放到皇帝的御案角,见他没吃,在旁等了一会儿,轻声催促:“阿耶吃吧。已经凉了,正好入口。再冷一些,对腹胃不好。”

    皇帝抬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放下笔,端起来开始吃粥。絮雨便跪坐在一旁,殷勤服侍,又主动递巾。

    皇帝再看她一眼,没立刻接,问道:“你有事?”

    絮雨摇头:“无事。方才从直院出来,想着出宫前,来这边看看。”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有话就说。当朕不知道你吗?”

    她从小就这样,有事要求她的定王阿耶,就会变得殷勤小意,处处讨好。

    絮雨确实怀了几分目的来的,见被道破,也不隐瞒了,道:“阿耶可知白天婉婉来过?”

    皇帝道:“你二人鬼鬼祟祟来了,又走了。何事?”

    絮雨忙摘清自己:“不是我,是婉婉有事。”

    “她寻朕何事?”

    “她说宁王要给她定亲,嫁于裴二。无论是谁,她都不嫁,又听闻阿耶你好像答应宁王赐婚,很是伤心,故来求阿耶,想禀明心意,不愿这么快便嫁人。来了知道阿耶跟前有大臣在,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便回去了。正好我来看阿耶,也就顺便替她在阿耶面前说一声。此事,阿耶还是劝劝宁王为好,强扭的瓜不甜。”

    皇帝听罢,碗里的粥也不吃了,啪地搁到案上,“你是为了说这个,才来这里看朕的吧?”

    絮雨断然否认:“我本来就打算来看阿耶的,方才顺便想起来,说了这个事。”

    皇帝盯她:“怎的你这么关心此事?你就这么希望她婚事不成?”

    絮雨无辜的睁大眼:“阿耶你在想什么?此事和我有何干系?我为何希望她婚事不成?何况,裴二此人,此前对我颇多照应。他若能结下这桩婚姻,我只替他高兴。我是看婉婉在我面前哭得甚是可怜,心意更是坚如磐石,这才顺口提了一句而已!”

    “万一婉婉真的想不开,日后出个什么事,宁王到时恐怕后悔也晚了。”她又说道。

    皇帝端详她,絮雨忍着心中涌出的阵阵羞耻之感,若无其事,一动不动地任皇帝打量。终于,见皇帝收目,淡淡地道:“裴家儿勉强算得是人中龙凤,此事若成,对婉婉的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如今年纪小,不懂事,你作长辈的,不可一味纵容。她既听你的,你回去当好好劝她。况且,此乃宁王家事,朕做不得主,你更不要管!”

    絮雨不再争辩,垂目,低低应是。

    皇帝望着低垂螓首的女儿,面容渐渐又转为柔和,道:“你也饿了吧?阿耶看你瘦得很,你要多吃些才好。这粥寡淡,你吃不来。阿耶记得你小时候爱吃金乳酥,樒汁鹅,阿耶这就叫人去做,还想吃甚,都一并告诉赵中芳。你再陪阿耶坐坐,等用过饭,出宫也是不迟。”说着就要叫人进来。

    便是端来龙肝凤髓,絮雨也是半点都吃不下去,闷闷道了声不饿。

    天色发昏,赵中芳正在殿外准备掌灯之事,方听到皇帝呼唤,走了进来,还没开口,见公主已起身,说要赶坊门了。她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叮嘱皇帝早些休息。

    “听说阿耶常常昼夜颠倒,太医说,此举有损气血,为养生之大忌。”

    “阿耶一定不要过于劳累。我先出宫了,留太晚,会惹人猜疑。”

    在皇帝皱眉投去的注目之中,她退了出去。

    出宫后,絮雨随着满街归家的人,骑马匆匆赶回永宁坊。

    裴萧元还是没回。

    不止如此,当晚,絮雨睡睡醒醒。然而,和昨晚一样,她没有等到人回。

    他依旧一夜不归。

    第三天,虽然宋伯康叫她继续休息,但她早早地又赶到皇宫南院值事。这个白天,李婉婉没来,但却派了个随从,经宫中的熟人给她偷偷递来一个消息,说她阿翁派人盯她,将她关在了屋中,不许她出门,原因是议婚好似还在继续,她快要急死了,催问絮雨这边到底有没帮她把话传到。

    傍晚又一次降临。

    这一回,絮雨赶在百官衙署落锁之前出宫,径直寻到陆吾司。

    快到的时候,远远地,她就看到了已经三天没露面的裴萧元。

    他应当刚从外面回衙,下了马,人就站在大门外的步阶之下,背对着絮雨,正与司阶刘勃和一个参军在门外说着话。

    正是官吏着急下值、路人争道归坊的时刻。黄昏的街道乱纷纷的,全是往来不停的车马和人流。

    絮雨没有立刻过去,她避到了衙署街道对面的河岸旁,停在一株垂杨柳下,等着他说完话。刘勃忽然看见了她,一愣。絮雨面露微笑,远远朝他点了点头。

    她看见刘勃赶忙也冲她笑,接着,指着她的方向对着裴萧元说了句话,他回过头,目光看了过来。

    隔着十数丈的距离,两人登时四目相对。

    他仿佛一怔,但很快,结束了与下属的对话,转过身,斜穿过满街匆匆的车马和人流,来到河边,继续向她走来。

    “寻我是有事吗?”

    他停在距她数步之外的地方,目光隔着几道垂落下来的长长短短的杨柳枝,落她面上,问道。

    虽然他很快就向她走来了,此刻和她说话,眼中也含着淡淡的笑意,然而,他三天没有回家,此刻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事,未免令絮雨生出一种生疏之感。

    她随手揪下面前的一片柳叶,缠在指间玩弄,点了点头,也微笑道:“是有点事。”

    “不过,不是我自己的事。”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他看见夹缠在她指间的柳叶顷刻残破,从鲜嫩叶片里挤冒出来的绿汁蹭染在她白皙的手指上。身后的斜对面,那两个下属仿佛有些好奇,还是没走,不住地扭头,仍在看着这边。

    他环顾笼罩在雾茫暮色下的四周,低声道:“这里说话不便,你随我来。”

    絮雨便沉默地随他沿着河岸拂柳一路前行,走出去几十步,来到附近一座废弃的小坞埠旁。长久无人走动,青石条的埠台上落满残花和败叶,掩在了河边几株翠盖纷披的茂盛的垂柳之中。

    “何事?”

    等她站定,裴萧元再次发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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