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很快就知道了老爸申请得到通过,大概明年四月左右就可以回家的好消息。
现在快年底了。因为这个缘故,接下来一段时间老爸会很忙,年底可能也没法回家过年了。
虽然这有点遗憾,但全家依然很高兴,尤其是老妈和安娜。
老妈是对老爸盲目崇拜,反正他无论干什么她都觉得好,我老公天下第一就是。
安娜是知道老爸能力的,以后即便不是按照自己已经知道的那样发展下去,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也放一百个心。
就是奶奶,起先也高兴,后来知道安娜老爸挺有想法,把一个原本可以给他的回来安置进入政府部门的闲散铁饭碗让给了另个一同转业的人,自己有心趁着国家政策东风出来闯闯,自己干一番事业后,就有点担心了,念叨了好几天。只是奶奶也知道自己儿子安国强,虽然很孝顺,但自己拿定的主意,说了他也也不会听,念叨念叨也就过去了。
现在快年底了,安娜等着老爸回家的功夫,也琢磨起了能不能想法子再弄点钱,这样等老爸回来,无论他干什么,有了资金支持,起步总是更容易点。
以前老爸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安娜还没出生,后来虽然成了商界大佬,但听他有提过,一开始也不容易。
自己之前虽然赚了些,用来过过小日子是能顶上些时候了,但还真派不了什么大用场。
只是现在到底能有什么快速来钱方法?安娜琢磨了些天,一直想不出来,也就算了。这天去服装厂上班,帮何师傅送个打好的样出来时,看见那个臧春兰来到车间,朝女工们炫耀自己手腕上的一块手表。
“哎呀,这表可真好,看着稀罕啊,哪里来的?”车间一个平时嘴巴挺会拍马屁的女工便问。
“香港带过来的!进口表!镀金!全自动!不用每天上发条!”
臧春兰挽起袖子,春风满面地向女工们展示。女工们纷纷围上来欣赏,啧啧赞叹表示羡慕一番后,臧春兰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去。
“还真不要脸,”她一走,刚才那个拍马屁的女工就说道,“曾厂长前些时候不就去了趟香港?还有脸戴出来炫耀!等着吧,迟早有天曾厂长老婆要过来闹,到时候就有好戏看喽!”
女工们低声议论起来,吃吃地笑个不停。
毕大姐进来,叫大家不要乱说话。女工们慢慢停止了议论,车间里又响起了缝纫机踢踏踢踏飞速踩线的声音。
不过是个小插曲,却意外地提醒了安娜。
安娜忽然想了起来,这时候的香港,正从七十年代末的那场世界性金融大危机里恢复过来,逐渐成为世界性的金融和经济中心,股市也从崩溃里重新复苏繁荣,持续了几年的黄金时代。
应该就是现在开始,从盘桓了很久的七百点点位,一直单边上涨到了将近4000点。闭着眼睛随便买什么股票,放着不动,一两年后至少也能翻上两三倍。
安娜之所以知道自己出生前的这段香港股市黄金时代,是因为她以前有一个姓金的干爸爸。
干爸英文名叫吉姆,是个出生并成长于香港最大也是最老的贫民窟深水埗鞋盒房里的香港人。干爸身世可怜,没有父亲,母亲捡破烂养大了他。靠着自己的天分和努力,他摆脱了聚集着难民、罪犯、牙医和妓-女的恶劣生活环境,打工读完夜大,拿到一个并不被人认可的夜大文凭,几经周折,终于在当时香港的九龙证券交易所里找到一份工作,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
这个干爸是安娜老爸的挚交,也是金融投资界的教父级人物。干爸一辈子浪荡不羁,没结婚,也没子女,把安娜当亲女儿一样看待,没事儿就喜欢向她吹嘘自己当年怎么奋斗出人头地的经历,拜他所赐,安娜对香港股市八十年代的这段黄金时代十分熟悉。
安娜记得非常清楚,干爸曾向她吹嘘,说刚入行那会儿,正赶上股市开始复苏上涨,世界各地大量热钱开始涌入香港,大户、做手和业内暗中把持操纵股价联合擡高股市。当时还是刚开始的复苏期,许多中小投资者还对之前那场股灾心有余悸不敢下手。他看好其中一支,冒险将自己前几年打工攒下来的五千港币加了最大杠杆瞒着母亲全部买入,不过三个月,那支股票就涨了将近四倍,他觉得差不多了,获利了结,这一笔赚了将近八九万。
在他抛出去没两个星期,那支股票就开始断崖下跌,套住了无数后来眼热跟风跳进来的投资者,直到数年之后,股价还是没有恢复到当时卖出的最高点。
这一单干爸因为本金所限,赚的并不算多,但对于当时还是处处受人白眼的职场菜鸟的他来说,却意义非凡。是他人生的第一次风投,大获全胜。干爸对这段历史非常得意,时常拿出来在安娜面前显摆,所以安娜非常清楚。
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
她是不是能去香港,复制一遍干爸现在极有可能正在准备进行的这项投资?
安娜被这个大胆的念头刺激的一阵激动,上班也没心思了,晚上回家琢磨了一夜。
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能尽快去香港。
改革开放带来了国民思想解放,出国潮正开始涌动,但现在,出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个人即便拿到了护照,签证也非常难办。无论去哪里,都必须先绕道香港,所以去香港的名额更紧张,申请的人多,分配下来的少,有些人一等就是一年,到时候也未必能等到。
如果就靠自己办,等手续下来,黄花菜也凉了。
必须要尽快过去。
安娜想了一夜,无法抑制住这个强烈念头,第二天把想去香港的事跟老妈说了。
老妈半点也不崇洋媚外,对去香港没半点兴趣。见她很想去的样子,就让她打电话和老爸商量。
安娜跑到电话局,排队排了半个小时,轮到了给老爸打了个长途电话过去,说自己想去香港玩,让他能不能尽快帮自己搞定手续。
电话那头的安国强起先挺惊讶的,不知道刚到家没多久的女儿怎么突然就想去香港玩了。
从心里认定安娜是自己的女儿后,心疼她的经历,安国强在心里对这个比妻子也小不了几岁的女儿涌出了一种想要保护和宠爱的念头。现在她只是想去香港玩儿,不是很难的事,况且也是她到了家后第一次向自己提出请求,安国强连犹豫都没有,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说自己会想办法尽快帮她把手续办出来,让她去香港玩一圈,让她等着自己消息。
安娜回了家。没过几天,老爸打电话到老妈学校,让安娜把需要的材料送去当时办护照的地方,说已经和里头的人联系好了,答应会加快速度。
半个月后,在年底前放假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安娜拿到了护照。老爸联系她,说过了年有一个从北京出发的半官方性质考察团应邀到香港进行半个月的考察活动,她可以和这个考察团一起去一起回,签证内部办理,非常方便。
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这个年,老爸没有回家过。安娜和老妈还有奶奶小光一起过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和家人团聚的春节。
安娜香港此行的目的是赚钱,自然要带本金。现在海关限定最多只能带出去2000港币,折合人民币六百多块钱。安娜找了家老金铺,叫里头的老金匠给自己打了条将近六十克的粗大土豪金项链,按照金价每克48元计算,价值差不多三千人民币。
当地一向有男女双方定下亲事后男方给女方打金的风俗,有钱的就打对戒指,没钱的也要凑对金丁香。老金匠打了半辈子的金,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土豪客户,当时差点被吓住。安娜给了他定金,老金匠这才相信,把项链按照安娜的要求给打了出来。
正月元宵过后,安娜和老妈还有奶奶小光告别,在邻居羡慕的目光下赶到上海机场,与考察团的人汇合,把项链戴在毛衣里头顺利过了海关,登上飞机经沪港航线去了香港。
……
八十年代初的香港,经济开始复苏走向高峰,到处是一片繁荣景象,安娜感觉自己就像忽然钻进了香港老电影里一样,有点做梦似的。
同行的考察团团员除了正事,基本全都带着亲友指标要买两大件两小件带回去。两大件彩电冰箱,两小件手表、四喇叭收录机。全是进口货,在国内买不到,出来后光是免税的额度就可以省下来不少。到了后就各忙各的事,也没人留意安娜在干什么。
安娜会英语,对香港也熟。三十年后虽然和现在不大一样了,但一些老商业还在差不多的地段。安顿下来,先就买了份报纸查看股市,果然,股市现在才900多点,那支她想买的股票也还没开始擡升。和考察团的人分开后,安娜就直奔金钟道的一家贵金属回收典当铺,用金项链抵押,拿到差不多八万港币,带着这笔钱,去找这会儿应该还是九龙证券公司菜鸟一枚的干爸金吉姆。